第35章 韶光(二)(2 / 2)

曹寅便從腰間拔出一把金鞘玄鐵小匕,在手上拋了幾下,隨手紮進城牆的磚塊上,問二人道:“知道這把刀是怎麼來的嗎?”

“不知道。不過看這金碧輝煌的模樣,是皇上賞的吧。”雅布道。

“沒錯。”曹寅冷笑,“十二年前,費揚古的外甥榮親王出生,先帝爺就打了一柄這樣的黃金匕首送給他。可惜幾個月之後,榮親王去世,他的所有物品都被堆在內務府的大鐵爐子前麵,準備被焚化。我看到了那把匕首,覺得好可惜,就悄悄摸過去把那它拿了出來,不曾想被他姐姐的宮女發現了。”

他雙手不自覺地握拳,扭過頭去微微地哼了一聲,顯然是為此事付出了很不愉快的代價:“所以皇上登基以後,每年都會賞我一把一模一樣的匕首。他壓根沒忘了這事,費揚古不做點驚天動地的功績、僅僅是在宮裡當差,皇上憑什麼用他而不是那些家世清白、看著不給自己添堵的人?”

他原說的是真心話,連自己的黑曆史都爆出來了,不料雅布一臉古怪地看著他:“我說小曹,這事兒是你不對啊。不告而取為偷,榮親王夭折已經夠慘了,你怎麼還偷拿人家東西呢?”

“你這個......呆子!”曹寅一愣,雙手握拳,氣得臉龐漲紅,“啊啊啊。我怎麼會認識你這傻瓜。”他氣得拔了匕首,跑下城門樓,找書致去了。

“怎麼還賴上我了?”雅布一臉懵逼。

成德單手握拳放在嘴邊,忍笑輕咳一聲。

曹寅一個內務府旗下當差的人,怎麼可能膽大包天地去偷榮親王的東西,最後還全身而退?他說自己想要榮親王那把匕首,明顯是為尊者諱的說法,想要那把匕首的多半另有其人啊!

樓下,書致已經送彆了費揚古,轉身準備叫哥哥回家了。

“天兒還早著呢,急什麼?”曹寅興致勃勃地提議道,“剛才外頭那幫人歌唱得那樣好,還會吹長蕭,多半也是風雅之輩,不如我們出城會會他們,就當交個朋友?”

納蘭·臨死之前還不忘把朋友叫到家裡開party·容若,從城樓上走下來聽了這個建議,也是欣然同意,拖著弟弟上了馬。

四人出了城門,到那長亭旁邊,可是亭子裡卻已經早已人去亭空,隻餘沙土上淩亂的馬蹄腳印,告訴眾人這裡剛剛發生了一場感人至深的離彆。

“唉,我們來晚了一步。”曹寅跌足歎道,“真是可惜。”

成德倒是很看得開:“算了吧,剛才不是還唱‘人有悲歡離合’?緣分天定,不必強求。”

“緣分天定,但事在人為,”書致卻聳肩道,“剛才那群人當中有個吹蕭的人,拿著那麼長一把蕭,想來過路的人都看見了。咱們順著街市找去不就完了?”

“誒,這倒也是個辦法。”雅布笑道,“今兒個八月十四,街上有廟會,咱們順帶逛街看雜耍去。”

“瞧你沒出息的樣子,”曹寅忍不住要懟他,“憑他什麼雜耍,還能比宮裡的有趣?”

然而宮裡的雜耍雖然繁複精彩,但卻規矩重重,所有人都隻能坐在座位上規規矩矩地看,哪有和小夥伴一起逛廟會自在?

四人來到外城長街上,先在攤子買了四個麵具,曹寅是狐,成德是貓,書致選了馬,曹寅非要給雅布買那個豬的,後者抵死不從,從攤子上拿起一個老虎的麵具就跑。嚇得攤主以為他們不給錢,險些叫人報官抓賊。

華燈初上,圓月高升,街道上摩肩接踵、人流如織,戲台上熱鬨非凡,起先隻是表演一些變臉、翻跟頭、踩高蹺、逗猴兒一類的簡單雜耍,曹寅等人都是已經看膩了的,倒還罷了。後來一個身高八尺、袒露上身的男人上了台,猛地仰頭喝一口烈酒,竟然從口中噴出三尺多長的火焰來。

那熱浪刮來,離觀眾不過咫尺之遙,險些刮傷人的臉麵。四人驚呼一回,這才覺得有了些意思,跟眾人一齊叫起好來,又隨大家一起向台上扔銅錢碎銀子,渾然忘了他們是來找人的。

找了個攤子坐下來吃了幾個酒釀圓子,權當提前過節,雅布又要拉著書致去射花環,贏人家酒樓掌櫃拿出來做彩頭的一個雞血石擺件兒。曹寅和成德又遊竄於各個燈謎攤子上,連連斬獲,贏了一大堆彩紙紮的花燈紙屏風箏一類的東西,統統都交給身後小廝抱著。

倒叫幾個小廝哭笑不得:“這些平日裡底下人做了送來也不會看一眼的東西,也值得挖空心思地去贏?拿回去隻怕連放的地方也沒有呢。”

成德和曹寅隻是不聽,專注於猜一個“滾滾長江東逝水,打唐詩一句”的謎語,一個說是“奔流到海不複回”,一個說是“江水流春去欲儘”,竟還為此爭論起來。

倒把攤主哭笑不得:“二位爺,這謎麵是我出的,隻是討個彩頭,能背一句跟水有關的唐詩就行了。”

書致擺擺手:“做你的生意,讓他們爭去就完了。”話音未落,忽聽砰的一聲,一朵絢爛的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綻開。眾人紛紛以手相指,呼朋喚友,仰頭笑看。

正是良辰美景,如花年華;恐驚流年,將這韶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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