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致索性爬上床去,和他擠在一個枕頭上睡著:“放心吧,這兒不是陰曹地府,明天早上還會有太陽升起來,以後有的是和朋友們聚會喝酒的時候,你就安心睡吧。”
成德卻有些不敢相信。在麵對死亡的時候,他跟尋常人一樣軟弱畏懼而怯懦。畢竟他曾經這樣熱情好客,喜歡溫暖的天氣和熱鬨嘈雜充滿煙火氣的街道,鐘愛一切雅致精美不落凡俗的東西,哪裡甘心躺進冰冷的地底,與塵土、寂靜和黑暗作伴?
幼時明珠帶他們遊曆曲阜,他便看上那裡的進士牌坊,覺得那青石和木料搭建起來的牌樓如此高大巍峨,遠比脆弱的□□更能夠承載一個人的生命。
再後來他又找到了文字,覺得自己可以像古代的聖賢一樣活在這些字裡行間的墨跡中。但是現在這兩樣東西好像都離得太遠了,他能依靠的隻有弟弟溫暖的身軀,從這具曾經跟他骨肉相連的另一半身體中汲取對抗死亡的力量。
“書書,我們為什麼長得不像?彆人家的雙生兄弟都是很像的。”成德突然很介意這個問題,“如果有來世,你要跟我長得更像一點兒。”
書致:......你知道你表現得有多麼像個準備奪/舍的女/鬼、正對著彆人的身體挑挑撿撿嗎?
“誰說我們不像了?”書致轉念一想,又覺得有趣,“難道你沒有聽彆人說過,我倆是越長越像了嗎?”
書致照過鏡子,發現這倒是實話。他一直覺得上帝造其他雙胞胎的時候,可能是先倒了個模子,然後複製粘貼;造他和他哥的時候,是先取了兩團泥捏成兩個小人,然後再慢慢比較著修改的。所以他們小時候還經常被人質疑這特麼是雙胞胎?如今長大了,雖然麵目仍不十分相似,但眉梢眼角的輪廓卻有了相似感。
“嗯,你要繼續努力。”成德閉著眼睛說。
???為什麼不是你努力,往我這樣長?
書致給他病成這樣還能說話慪人的本事氣笑了,惡狠狠地終結話題:“睡覺!再多話我就走了,讓你一個人睡。”
成德果斷閉嘴,很快挨著弟弟睡熟了。
翌日清晨,書致又舒展一下酸痛的筋骨,爬起來到正房給父母請安。
“你哥怎麼樣了?”明珠和覺羅氏都是關切地問。成德長大之後,就不願意再讓父母照顧,一來是怕他們看了傷心,二來也是因為明珠夫婦都上了年紀,不能再晝夜操勞。
對此,書致當然是報喜不報憂:“雖未大好,但昨兒能睡著覺了。”
揆敘從凳子上跳下來,去扯他衣角:“二哥二哥,你什麼帶我去放風箏?”
“去,不許煩你二哥。”覺羅氏看著兒子眼下淤青,心疼地說,“要不你今兒就彆進宮了,在家休息一天吧。”
明珠放下筷子,也道:“你額娘說得對。待會我打發人向佟國維說去。”
“下午我早些回來歇吧。”書致揉了揉眼睛,“上午我們要清點頭一批入庫的藥材。”
這批到的藥物是藿香、蒼術、梔子,都是健脾燥濕、治療濕鬱的藥物。因為是宮廷采購,又是頭一批入庫的藥材,那些商人還算懂事,沒有發生缺斤少兩或者以次充好的事情。
太醫們很快發現了小書大人今天揉眼睛的頻率明顯增加了,說話也有點慢吞吞的,等上午曹寅有空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困得兩條長腿交疊,放在板凳上,就這樣坐在堂中便睡著了。
曹寅連忙過去叫醒他:“我替你盯著,你找個地方眯一會吧。”
書致點頭,正欲起身回武英殿去睡,旁邊一個薑姓太醫討好地提醒道:“太醫院後堂有給晚上值夜的太醫準備的空房,打掃得乾乾淨淨的,要不您過去歇歇?”
“也行。”書致圖省事,懶得多走那兩步路,便答應下來,跟著薑太醫指派過來的一個小太監到後堂休息。
太醫值班室在一個獨立的院落中,白天少有人走動,倒也清淨。書致半夢半醒中,忽然聞到一點刺鼻的氣味。他坐起身來,揉揉眼睛,正欲下床穿靴,卻見磚地上淌著一層粘稠的油狀物。
書致驚訝地順著油跡的來源望去,卻見那是從屋外一直流進來的,門縫邊還在泊泊地往裡淌著液體。他立刻意識到不對,正欲伸手推門,卻又止住了手,躡手躡腳來到窗邊,輕輕用力一推,果然發現門窗都被人從外頭上了鎖。
隻聽呼的一聲,門縫邊騰起一人多高的火焰,迅速引燃了門簾並架子上的醫書等物。書致剛才睡的那張鋪著厚重被褥的木榻,在短短一兩分鐘裡就被烈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