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快來人救火。”驚恐的呼叫聲響徹整個太醫院。
先是幾個藥童提桶趕來,又是附近的太監、護軍、侍衛、內務府官員湊了二十幾個人,輪番提著桶往返於金水河和太醫院之間。
前頭庫房裡,曹寅等人聽見了動靜,也過來查看,這時那火已經燃起了勢,將太醫院後堂三間倒座連同兩側的廡房都籠罩在內。
“這是......火油的味道?”曹寅揉了揉鼻子,又聽人說那起火的屋子被人上了鎖,更是擰起眉毛,心內詫異是誰這麼大膽,敢在深宮大內放火?
忽然薑太醫一拍腦袋:“遭了,書大人剛才好像在這間房裡午睡!”
“什麼?”眾人都是大驚失色。
“你確定?“曹寅咬牙,衝著火場裡呼喊書致的名字,卻無人應答。曹寅刷地一下白了臉,嗬斥眾人:“愣著乾嘛,拿水來,撞門!”
眾人都勸他:“興許書大人已經睡醒出去了。”曹寅隻是不聽,提起一桶冷水照頭澆下,便要往火場裡衝。
“曹大人不可!”這火已經燒透了半邊天,門窗又都被人上了鐵鎖,裡頭如果有人,哪裡還能活著?眾人正要攔他,忽然聽得哢嚓一聲巨響。
卻是那上了鎖的木窗子,被人從裡麵連窗戶帶鎖,一腳踹飛了出來。整扇窗戶重重地砸在屋外青石板地上裡,在牆上留下一個巨大的破洞。
洞裡伸出一隻手,卻是書致一隻手拿著白布掩住口鼻,一隻手攀著窗框,從裡麵躍了出來,跌坐在地上咳嗽不已。
眾人一愣,欣喜若狂地迎了上去。“你沒事吧?”曹寅趕緊上前問道。
“沒事沒事。”書致彎腰咳嗽,連連擺手。那窗戶上了鎖,輕易砸不開,幸好他手邊有一把匕首,花了幾分鐘撬開窗戶與窗框連接處的釘子,這才踹窗而出。隻是卻被火場裡的煙熏得喉嚨生疼。書致嘗到自己嘴裡的血腥味,應該是上呼吸道粘膜出血了。
幸好這裡是太醫院,有的是大夫,眾太醫都道:“快用黃柏水煎一劑牛黃蛇膽川貝散,拿給書大人喝。”一麵說,一麵簇擁著他二人出了院子,去安全的地方修養。
此時,寶華殿裡正在進行一場莊嚴的法事,康熙後宮的子嗣不算多,尤其是皇子,夭折了許多。好容易皇後赫舍裡氏已經懷孕四個月了,這回太皇太後親自帶著孫媳在寶華殿上香,想讓佛祖保佑她母子平安,不料卻見東南方向騰起火光,很快外頭宮人們就通報說皇上駕到。
“給皇祖母請安。”康熙進來,見太皇太後和皇後都好,明顯神色一鬆,說道,“太醫院走火了,寶華殿離得太近,還請皇祖母移駕慈寧宮。”
孝莊問道:“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走火?”
太皇太後年事已高,皇後懷著身孕,若是換了彆人,康熙定然不敢說出來讓她們擔心,但書致的身份不同於旁人,康熙一時也無法判斷,縱火那人是衝著明珠和納蘭家去的,還是在敲山震虎、威脅自己和太皇太後,隻得如實相告。
“大火燃起來的時候,納蘭書致正在太醫院替朕辦差,他被人鎖在了後堂倒座裡,往門縫裡潑油點火。”
康熙話音未落,便見孝莊眼裡驟然聚起一團陰霾,就好像平日裡慈眉善目的菩薩忽然化身閻羅一般,整個人的氣勢驟然變得殺伐淩厲了起來。
康熙忙道:“皇祖母無需動怒,朕已命人......”話未說完,又聽旁邊嘩啦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打斷了皇帝告慰祖母的話。
帝後二人轉頭望去,卻是蘇麻喇姑帶著兩個小宮女在那裡擺祭品,其中一個小宮女不知怎的手滑,打碎了祭器。
“混賬東西!”康熙頓覺不祥,沉聲喝道。
赫舍裡氏忙勸他:“皇上勿怒,先送皇祖母回宮要緊。”康熙點點頭,讓她和孝莊一起回慈寧宮靜養,又宣布六宮暫時戒嚴、命人去搜捕那放火之人不提。
慈寧宮裡,曹娥得知消息也是嚇得花容失色,隻是如今六宮已經戒嚴,她出不去宮門,隻得向壽膳房相熟的小太監反複打聽消息。
那小太監出去了半晌,回來抹抹額上的汗,笑道:“曹姑娘放心吧,你哥哥沒事,現在正皇上跟前兒議事,準備搜捕刺客呢。”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那小太監一臉迷惑,“誰是其他人?”
“就是......哎呀,我跟你說不清楚。”曹娥問不出口,隻好扭頭走了,回去正急得在屋內團團亂轉。忽聽哐當一聲,她身後的門被大力推開了,同屋的小宮女李雲兒掩麵跑進來,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臉抽泣。
曹娥有些吃驚,連忙關門掩窗,上前問道:“這是怎麼了?”在宮裡當差是不能亂哭的,要是被那古板一些的管事嬤嬤撞見,嫌棄不吉利,可是要挨罵的。
“是蘇麻姑姑,”李雲兒抽抽搭搭地哭著說,“明明是蘇麻姑姑,憑什麼怪我?”
蘇麻喇姑為人和善公平,一向很照顧她們這些小宮女。曹娥不由更覺驚奇:“蘇麻姑姑怎麼你了?”
“我們跟著太皇太後在寶華殿祈福,我端著一盤子福果遞給蘇麻姑姑,明明是她老人家失手打碎了盤子。可是皇上卻連問也不問,就說是我打的,嗚嗚——”
李雲兒是跟曹娥一起進宮的,才當了一個月的差,還保留著在家時的天真嬌憨,一想到自己當著那麼多人被冤枉,頓時哭得更傷心了。
曹娥不由笑了:“蘇麻姑姑要真想陷害你,你還能在這裡哭?隻怕早就被打出宮去了!都這會子了,教導姑姑還沒有來找你,肯定是她老人家心裡明鏡兒似的,隻是不好當眾反駁皇上的話,所以給你在教導姑姑麵前說好話了唄。”
“這倒也是。”
李雲兒漸漸收了眼淚,心有餘悸地對曹娥說:“今兒那消息的確是太嚇人了,也難怪蘇麻姑姑這樣的老江湖聽了也害怕——聽皇上說有一個侍衛在辦差的時候被人用火油給活活燒死在了屋裡。”
“當真?”曹娥身子一晃,臉上血色褪了個一乾二淨。忽然聽外麵有人叩門。她渾身一個激靈,趕緊背過身去擦擦眼睛,過去開了門。
卻是她們這屋裡的教導姑姑孫氏站在門外,身後跟著四個提紅漆大提盒的太監。孫氏笑眯眯地對曹娥說:“曹大人今天衝進火場救人有功,太皇太後賞了他一桌酒菜壓驚,蘇麻姑姑說了,就讓你帶人送過去。”
孫氏說著不乏嫉妒地看了曹娥一眼,心想曹家的運道未免也太好了。曹寅在前朝已經是混得風生水起,他這妹妹進宮不過一個月,又莫名其妙地投了蘇麻喇姑的眼緣,已經單獨叫她辦過好幾件差事了。
真是邪了門了,明明是一樣的出身,怎麼天底下的好事都叫他們家的人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