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卻顧不上這些,他在看到雁危行的那一刻麵色就陡然變得慘白,顫聲道:“尊、尊者……”
雁危行微微一頓,這才正眼去看那魔修。
魔氣濃鬱,額上也沒有墮魔紋,生來是魔修,是個純粹的魔族之人。
魔族之人口中的“尊者”指代的隻會是一個人。
魔尊。
除他之外,魔族沒有任何一人能被人稱為“尊者”。
雁危行握劍的手緊了緊。
雖然早在他過玄水河時就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但是這是第一次,有人當著他的麵叫他魔尊。
從沒有哪一刻,雁危行如此迫切的想恢複記憶,想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表麵上卻沒露分毫,甚至連劍都沒抬起來,隻抬了抬眼,淡淡道:“你想帶他走?”
隻這麼一句話,方才還運籌帷幄的紅衣男子麵色大變,幾乎沒怎麼猶豫的就說:“尊者誤會了,尊者看上的獵物,屬下怎麼敢碰呢。”
儘管沒有那紅衣男子口中身為“魔尊”的記憶,雁危行卻下意識地笑了出來,仿佛非常愉悅的模樣。
而當他笑出來時,那紅衣男子卻仿佛變得更害怕了,原本挺拔的身影都佝僂了下去,仿佛生怕被他注意到一般。
而雁危行看著他的反應,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他有點兒想回去找兮兮了。
他冷淡的皺起了眉頭,厭倦般的說:“滾。”
這原本是分外侮辱人的話,那紅衣男子卻像是鬆了口氣一般,語氣重壓抑不住喜悅:“那屬下告退!尊者,您離開這半年來屬下們找您都快找瘋了,還有那麼些不知死活之輩妄圖趁您離開攪弄風雲,如今您既然回來了,那屬下回去就……”
雁危行穆然抬眼看過去,目光冷冷。
他警告般的冷淡道:“彆做多餘的事情,我讓你滾,你現在就從我麵前消失,然後你隻需要記得,你今天從未見過我。”
紅衣男子渾身一僵。
他不敢再多說什麼,低聲應諾。
隨即他看也沒看一旁的淨釋一眼,轉瞬消失在了月色下。
淨釋這時候才抬起頭,偏頭看了看他,重複道:“尊者?”
雁危行不答,隻抬劍指著他,淡淡道:“你和魔族也有牽扯?你想去魔族?”
淨釋卻出乎意料的搖了搖頭,淡淡道:“魔族是有主之地,並不適合我,尊者的下屬和我有交集不假,但今天他卻隻是來看熱鬨的。”
淨釋也不過多解釋,他隻是往後退了兩步,徑直退到了崖邊。
然後他看著他,問道:“尊者總不是要帶我回去的吧?我看尊者也不是這麼熱心腸的人。”
雁危行自然不是帶他回去的。
淨釋是叛宗還是留下對他而言都沒什麼差彆,他甚至巴不得他離兮兮遠遠的。
他追過來,也隻不過是想問一個問題而已。
他淡淡問道:“你繼承了佛性,為何又走到了與魔為伍這一步?”
淨釋卻反問道:“尊者是在問我,還是想從我的身上找到有關你自己的答案呢?”
雁危行的臉色冷了下來。
淨釋卻輕笑道:“但是我的答案,與尊者選擇走進魔界成為魔尊的理由肯定不一樣。”
話音落下,他周身那縹緲如神佛一般的氣質突然一變,陡然魔氣四溢了起來。
他淡淡道:“對於我和淨妄這樣的人來說,成魔成佛一念之間,隻不過這一念之間對於淨妄來說本該是壓抑不住天生的魔性便會一念成魔,對於我來說卻是隻要好好繼承了自己的佛性便會一念成佛。”
他輕笑:“可如今卻是正好反過來了,繼承了魔性的淨妄離成佛隻有一步之遙,而繼承了佛性的我隨時可以成魔。”
“尊者問我為什麼成魔,倒不如問問淨妄為什麼成佛,畢竟,一個生來壞種的惡人成佛,可比一個好人作惡要難得多。”
雁危行緩緩皺起了眉頭。
淨釋卻突然說:“其實我曾經很羨慕淨妄,因為這個世道,做個好人可比做個惡人難多了,更何況還是一個本本性惡的人去做好人。他比我幸運,有改變的時間,但我已經太晚了,那個世道,將一個好人逼成惡鬼的方法太多了,而我的不幸在於我被佛宗找到的時候,早已被逼成惡鬼了。”
“阿彌陀佛。”
淨釋念了句佛號,突然翻身躍下了四舍崖。
雁危行站在原地靜默了片刻,卻並沒有追上去。
走四舍崖就必須會過玄水河,然後才能進入魔界,一路危機重重。
但雁危行不覺得那個和尚會死在四舍崖下。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剛從四舍崖回到佛宗,他便看到兮兮拉著秦擲風匆匆忙忙跑了出來。
看到他,兮兮眼前一亮,用力衝他揮了揮手:“雁危行!雁道君!”
雁危行的表情不自覺的柔和了下來。
他走過去,就見兮兮抱怨般的說:“你跑得太快了,我們都找不到你!”
雁危行低聲道:“下次不會了。”
然後就見年朝夕冷不丁地說:“既然回來了,那趕快收拾東西吧,我準備今晚跑路。”
嗯?
雁危行抬起頭,表情有些茫然。
年朝夕解釋道:“舅舅說想帶我去見見我娘親,我覺得這個機會正合適,正好離開修真界這個漩渦,躲躲清閒。”
雁危行遲疑:“但為什麼今晚就走?這麼快的嗎?”
年朝夕眯起了眼。
她淡淡道:“當然是因為我想把淨妄也拐了,今晚就走當然是趁著淨釋叛宗佛宗大亂咱們好開溜,不然在佛宗地盤上不好拐人。”
雁危行:“……”
年朝夕哼笑道:“主持那個老頑固,我和他說不通,想讓他放淨妄走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還不如我們先把人拐了,等他冷靜下來再說。”
雁危行:“……那淨妄他……”
話還沒說完,淨妄從黑暗中跑了出來,背上裝模作樣的背了個小包袱,語氣興致勃勃。
“小城主,咱們什麼時候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