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頭準備要走,卻在要和曆封決擦肩而過的時候被他一把拉住,他一回頭正想問還有什麼事,卻對視上男人微泛紅的雙眼。
白初斂心中停跳了一下,沒想到曆封決會是這種反應,條件反射也問了出來:“師兄,你不是要哭了吧?”
曆封決盯著他,手上的力道收緊了些。
白初斂心裡有些難受,不是為了自己。
他忽然覺得自己當初一意孤行為了徒弟亂來是真的不太對,他並不是孤家寡人的,他背後還有師兄和玉虛派——
現在,他卻讓他們為自己擔心了,甚至是傷心了。
他原本沒想要這樣的。
有些艱難地勾了勾唇,白初斂第一次眉眼柔軟地伸出手,像是對待小徒弟一眼輕輕點了點男人緊皺的眉心,開口說話時,嗓音也有些沙啞。
“師兄,你可千萬彆哭。”他頓了頓說,你要是一哭,我可能就真的覺得自己下半身進了棺材,天都要塌了。”
後來曆封決真的沒有哭。
他隻是拎著,大手摁著他的腰將他摁入自己懷裡,那力道大的叫人喘不上氣。
白初斂甚至有一種錯覺,那一刻曆封決像是想活生生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這象征著什麼,意味著什麼,白初斂甚至不敢細想。
且那之後,他甚至連曆封決都不太敢見。
……
右手失去知覺之後,白初斂隻能把藥閣送來的五花八門的藥物當飯吃,隻是成效不大。
藥閣的老頭們各個唉聲歎氣,大家心知肚明,眼下在沒有藏寶圖不可能取得烈陽鳥尾羽作為解藥的情況下,要真的緩解斷橋雪,恐怕還是得最重要的藥引——
至陽者心頭血。
至於這人是誰,根本沒人知道。
白初斂吃著各種藥丸,裡麵不乏他真正的親爹收到消息後上天下海地給他收集來的奇珍異寶解毒丸……但是每一天都是希望伴隨著太陽升起,又伴隨著夕陽熄滅,一來二去,白初斂有些麻木了。
輕生的念頭必然沒有。
因為他的《破碎虛空玉劍流》練得真的不錯,剛練第一層,就能叫十餘命弟子在方圓百米範圍內,如被劍氣行程的枷鎖束縛,動彈不得——
這種神奇的體驗是白初斂過去沒見過的,試招的時候他看見曆封決眼中的詫異,開心得像隻猴子。
右手也沒有再惡化,白初斂覺得兩年之後如果他還是現在這樣,武林盟盟主那把椅子,他白某可能半邊屁股已經坐上去了。
你看,人活著,總是會有好消息的。
……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這年臘月,初雪。
晚上就寢之前蘇鹽鹽送來了新的藥丸,白初斂雖然有點奇怪藥閣怎麼在這時候心急火燎地送藥過來,畢竟往常都是早上早膳前那時間才送的。
……而且隻是放在小碟子裡,不太講究的樣子。
白初斂嫌棄了一會兒,卻還是看也不看就扔進了嘴巴裡,嚼吧兩下,覺得有點鐵鏽味。
他想起,有些皇帝為追求長生不老,連鞏和水銀練的丹都敢往肚子裡吞。
這一天,已經開始研究《破碎虛空玉劍流》第二式,並對其能有什麼新效果充滿期待的白掌門心情不錯,還和蘇鹽鹽打趣兒:“藥丸裡放了什麼,腥得很,藥閣的人已經破罐子破摔到要喂我吃鐵坨子了嗎?”
蘇鹽鹽覺得他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自從白初斂中毒,右手沒有知覺後,她總是哭喪著臉。
白初斂伸出手摸摸小丫頭的腦袋:“彆哭嘛,唔……你好像長高了。”
蘇鹽鹽沮喪地低下頭。
這副可憐巴巴樣子,讓白初斂沒來由地想到了白毅,說到白毅,他已經有大概……八個多月不曾見到他這徒弟了,他隻是最開始幾個月,有零星聽到一些他的消息——
好像是說他把劍閣三層的書看完了一半,並且他還把《無塵劍法》和《梅花劍法》結合在一起自創了一套新招,在每月一次的門派考核裡,掀翻了無數師兄和師姐;
說他練起了劍閣三層的最高劍法《龍嘯》;
玉虛派很多人都說白毅可能馬上要踏入劍閣四層,比當年曆封決的年齡還小;
他已經準許顧念清進入他居住的那個院子,隻是不讓她靠自己太近;
顧念清照顧白毅的日常起居,和門派裡其他的弟子關係還行……
後來,關於白毅的事,白初斂就不太愛打聽了。
知道他過得不錯,也沒有惹是生非就行。
白初斂睡前,站在窗口看了一會兒窗外那棵竹子,有些茫然地想:從山下回玉虛派這樣急就送白毅去閉關了,都沒來得及像是走之前說好的那樣,再量量身高。
【沒和她攪在一塊,你為什麼老懷疑我和她怎麼了?】
【我看都沒多看她幾眼……】
【你不高興,以後我再離她遠些。】
一陣冷風吹來,白初斂“啪”地關上了窗,躺上床時有些諷刺的想:世上哪來那麼多“說好”,所謂的“說好”,都隻是為了有朝一日被打破而存在的。
睡前被蘇鹽鹽勾起不那麼愉快的往事,做夢的時候,也滿滿都是討人厭的事物。
白初斂夢見夢裡,他又回到了山下客棧的那門背後,少年壓著他,唇瓣蹭著他的脖子說好聽的話……
時不時還牽起自己的右手,親吻他的指尖,舌尖□□他的指尖弄得有點兒癢癢——
然後白初斂就醒了。
再然後,發現右手指尖那又麻又癢的感覺,他娘的並不是夢裡才有!
他整個人都震驚了!
坐在床上,他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當了半年“彆人家的右手”的右手又有知覺這件事……
隻是一抬頭,又看見蘇鹽鹽端著洗漱用品,還有一小盒藥丸,那藥丸裝在藥閣常用的那種精致木盒裡,蘇鹽鹽放下木盒,站在床邊,一臉緊張的模樣,打了個嗝兒。
沒人告訴這小姑娘,她一緊張或者心虛,就容易打嗝兒。
白初斂坐在床上沒動,隻是瞥了眼蘇鹽鹽,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鹽鹽,你老實同我講,昨晚的藥,從哪裡來的?”
蘇鹽鹽一張臉都漲紅了,抬起頭飛快地看了眼白初斂,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
“誰拿的藥你都敢拿給掌門吃呀,你就不怕他毒死——”
“他他他、他不會!”蘇鹽鹽搶答。
“他是誰?”
“……”
蘇鹽鹽死死地閉上了自己的嘴,搖搖頭。
但是白初斂已經知道了——
放眼整個玉虛派,能哄著蘇鹽鹽為他癡,為他狂,為他哐哐撞大牆的人,除了他那失聯八個多月的好徒弟,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