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河平都莊出來,沈宴秋沒急著打道回府,這些日子她一直忙於書坊的事,對心兒和婆婆也疏忽不少,好不容易得了機會,打算帶她們四處好好逛逛。
正好到了午膳的時間,便讓馬車夫往風滿樓的方向行進。
說來也是慚愧,她雖在書坊蹭虞回的麵子日日品鑒風滿樓的美味佳肴,卻從未帶婆婆和心兒用過,感覺自己這些年來掙了那麼多錢財,卻都沒用在實處,不由有些懊惱。
心兒得知她要帶她們去風滿樓,興奮得一路上都嘰嘰喳喳,手腳並做地比劃著她從坊間聽來的那些傳聞,一溜串報出許多菜名,每道菜的噱頭由來都說得頭頭是道,仿佛自己親口嘗過似的。婆婆臉上也掛著慈祥和藹的笑容,時不時搭問兩句,難以言喻的欣喜。
沈宴秋靠在榻上,看她們說說笑笑,眉梢也染了幾分笑意。
她這個人吧,即便下一秒直接丟到荒島上求生,大抵也是可以獨自過活的,但她深知自己骨子裡其實是很害怕孤獨,這些年來,也隻有小丫頭和婆婆二人始終如一地在她身邊。所以無論未來發生什麼,她都希望兩人能一直這麼開心快樂下去……
到了風滿樓,沈宴秋賞了點碎銀給馬車夫,讓他到彆處稍作休息,便帶著心兒和婆婆走進酒樓。
雖說在書坊做活的這些日子早晚都會經過這處,但走到裡頭做客卻跟心兒和婆婆一樣都是頭一回。
管事原本在櫃台後算著賬,隨意一瞥,發現來人有些眼熟,瞬時想起是那日傍晚瞧見的二爺好友,生怕小二怠慢了貴客,於是擺手回退了人,換自己迎上前去。
笑意盈盈地招呼道:“公子可是要用膳?”
沈宴秋抬頭環顧了一下四周,酒樓是中空懸頂的設計,二樓以上呈圓環狀,能看到不少廂房裡的客人打開側窗,一邊吃喝飲酒,一邊欣賞底下大堂曲藝人的表演。於是道:“二樓可還有多餘的廂房?”
“有的有的,小的領您上去。”
管事哈腰,餘光掃過公子腰間的某個物件後卻是頓了頓,饒他見過無數大風大浪,還是沒忍住驚疑了一下。
百般疑問湧上心頭,卻不敢明麵言說,臉
上的神色越發恭敬,拘謹地將人往樓梯處引。
來到廂房,沈宴秋喚心兒點菜,她雖把風滿樓的美味差不多嘗了個遍,卻一道菜的名字都報不出口,還不如小丫頭來得厲害些。
心兒一開始還有些猶豫,風滿樓的天價菜目就算點盤青菜豆腐都夠她肉疼好久,哪狠得下心點葷食,直到被自家小姐打趣,這才腆著臉順從本心叫了些雞鴨魚肉。
管事記下菜目,又貼心地給他們倒了茶水,這才退下。
少了外人,心兒和婆婆不再那麼拘謹,開始打量起屋裡的裝潢,隻見鏤空的雕梁,名貴的古董書畫,嫋嫋的沁人熏香,無不彰顯著富人的氣息,不由感慨道:“這裡單一個普通廂房就跟咱們秋府的彆院一般無二,整座酒樓少說也有百來間這樣的屋子,這東家得該多有錢啊。”
沈宴秋笑了笑,那可不,人二爺可是自己實打實掙來的真金白銀,哪像她一樣,十成裡有八成是靠讀者送來的禮物發家致富的。
推開側邊的窗案,樓下大堂藝伶演唱的古老歌謠悠悠揚揚地飄進,空曠宛轉……
那邊管事出去後,先把菜目報給了後廚,接著沒敢耽擱,匆匆跑到七樓雅間找三小姐。
今日小姐正好在樓裡擺了一桌飯菜宴請朋友,說是新認識的刑部侍郎家的長女,不過眼下有旁的事更加重要,隻好硬著頭皮打攪。
敲了敲門,將人喚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道了一遍。
虞回一臉震驚:“你說什麼?我哥把傳家玉佩給了一個男子?”
脆生生的嗓音將道上路過的其他客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管事連忙將人拽到更偏僻的角落,低聲解釋道:“就是前些日子的晚間,我們一同瞧見和二爺走在一處的那個小公子。”
虞回聽言頓時舒了口氣鎮定下來,拍拍胸脯,心有餘悸地想道,幸好幸好,原來說的是秋哥,她還以為她哥朝三暮四又尋了彆的相好呢。
管事不懂自家三小姐怎麼又變成沒事人的模樣,要知道虞家的傳家玉佩曆來都隻傳給家主或家主夫人,如今莫名出現在彆家公子手上,說出去豈不是怪聞一樁!
虞回嘖嘖搖頭,沒想到她家哥哥下手還挺快。
拍拍管事肩膀,語重心長道:
“老羅啊,我知道你現在心裡想的是什麼,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管事:“……”不,我什麼都沒想,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於是不到一天時間,風滿樓上上下下傳遍了二爺好男風,未來當家主母是個俊俏小哥的傳聞。
一切都蒙在鼓裡的沈宴秋表示自己很無辜,虞優送她的那塊玉佩實在符合她的審美,不過聽他說價值千兩,是以一直擔心磕著碰著不敢往身上帶,今兒好不容易得了機會不用乾活,特意尋了身色係搭配的錦衣,打扮成翩翩俏公子的模樣,誰想鬨了這麼大一出烏龍。
要讓她知道玉佩的真實含義,估計打死也不會帶出門。
不過現下她還什麼都不知道,正和心兒、婆婆在廂房裡品著美味佳肴。
樓下大堂換了幾輪曲目,伴著錚錚古琴聲,一襲白衣映入眼簾。
說實在的,沈宴秋現在看見白色已經有種生理性恐懼了,尤其是這種一塵不染的白,她隻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大概是她嫌棄的意味過於明顯,底下那位順利抬眸望來。
風馳電掣間,薑九黎隻看到頭頂那扇窗案從裡頭飛速啪嗒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