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娃娃臉的弟子朝身後瞄了一眼,壓低聲音,“那聖使到底行不行啊,也不會法術,看上去弱不經風的,再走下去不會暈在路邊吧。”
“你胡說什麼,不要命了。”
“我哪裡胡說了,本來就是。”娃娃臉弟子道,“這位聖使大人半點修為都沒有,不就是與少主關係好,這才被宗主看重嗎?宗主也真是,派這麼個病秧子過來,我們怎麼與仙宗那邊的人鬥啊……”
聽見他的話,又一名弟子探過頭來:“其實我也覺得,那種貴公子在宗派內享福就罷了,非要來此地做什麼,我們還得費心照顧他……”
“你們在說什麼?”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幾人皆是渾身一抖,回過頭去。
祁長昭臉色陰沉,眸光裡透著刺骨的冰冷。
“祁、祁公子,我們……”
祁長昭沒聽這幾人解釋,冷聲道:“再讓我聽見你們背後嚼舌根,我便替聖使親自管教你們。”
祁長昭身上總有股令人畏懼的氣勢,此刻板著臉時那股氣勢更甚,幾名弟子被他嚇得腿都軟了,連連道歉求饒。
可沈離對這些渾然未察。
他走在人群的最後方,眼眸低垂,眼神緊緊盯著眼前那方地麵,像是走得小心翼翼。
忽然,他迎麵撞進一個人的胸膛裡。
沈離撞得頭暈目眩,抬起頭來,卻見祁長昭站在他麵前,麵露不悅:“你走路怎麼不看路?”
沈離揉著撞疼的額頭,心道這路這麼寬,這人好端端突然出現在他前麵,還反倒怪他不認路,這是什麼道理?
沈離沒好氣:“你突然出現在我麵前乾嘛?”
“這話該是我問你。”祁長昭道,“你這臉色怎麼回事,累了?”
沈離:“沒有,才走這點路有什麼可累的,我就是——”
“就是什麼?”
“沒事沒事,”沈離擺擺手,快走了兩步,“我們快走吧,跟不上了。”
祁長昭眉頭微皺,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沈離像是在刻意隱瞞些什麼,故意走得極快,祁長昭來不及問,隻得快步追上去。
山林中的路不好走,路麵碎石密布,粗壯的樹根盤根錯節,落葉腐爛成泥,加上下了雨,更是泥濘不堪,極為難走。沈離深一腳淺一腳走在山路上,忽然腳下踩到個柔軟的事物。
他低頭一看,一條拇指寬、通體青綠的小蛇從他腳下一晃而過,飛快竄入草叢當中。
“啊啊啊啊——”
沈離急退幾步,腳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倒。好在祁長昭離他不近不遠,上前兩步將人接住。
“你怎麼——”
沈離緊緊拽著祁長昭的衣袖,麵色慘白,指尖都在發抖:“蛇……有蛇……”
祁長昭:“……”
祁長昭默然片刻,總算懂這人從進樹林到現在,一直魂不守舍的原因了。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前世那個叱吒修真界的堂堂沈仙尊,居然怕蛇?
祁長昭此生沒多少能得到此人主動投懷送抱的機會,可此時沈離實在是怕極了,連帶著祁長昭一點彆的心思也生不出。
他安撫地拍了拍沈離的背心,抬眼看去,沒瞧見半個蛇影子。
這林中本就雜草叢生,就是有蛇,也早被沈離方才那驚天的叫喊嚇得跑遠了。
祁長昭安撫道:“沒有蛇了,彆怕。”
沈離哆嗦著從祁長昭衣襟裡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偷瞄外麵:“……真沒了?”
祁長昭:“沒有了。”
沈離將信將疑地放開祁長昭,眼神仍小心地在四周逡巡著,脊背繃得極緊,像是隨時準備躲回祁長昭身後。
祁長昭搖搖頭,隨手拎了個身旁的弟子,吩咐:“傳令下去,在此地歇息片刻。”
“彆。”沈離拉住他,“我們還是快走吧,再這樣下去,天黑前也趕不到。”
祁長昭瞧著他依舊慘白的臉色,淡聲道:“無妨,休息一會兒再走。”
沈離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來:“晚上蛇會更多的。”
祁長昭:“……”
看他演戲裝可憐多次,祁長昭竟然分不清,他是真的害怕,還是又在裝模作樣。
不過一連走了大半日,就連其他弟子的體力都有些不支。沈離沒太堅持,答應在原地休息一炷香再繼續趕路。
林中沒什麼可供休息之處,一行人勉強尋了塊空地,隨意在草地上席地而坐。
沈離如今對所有草叢石縫都產生了心理陰影,自是不敢去坐,緊跟在祁長昭身後,心有餘悸地抓著他的衣袖。
祁長昭尋了塊較為乾淨的青石,拂去上麵的塵土:“坐下,喝點水。”
沈離掃了眼青石後麵的草叢,瑟縮一下:“不了吧……”
“……”祁長昭輕咳一聲,低聲問,“你什麼時候這麼怕蛇?”
沈離抬頭盯著祁長昭的臉:“……你剛才是不是笑我了?”
祁長昭板起臉:“沒有。”
“你就是在笑我。”
沈離縮了縮肩膀,小聲嘟囔:“蛇多可怕啊,黏黏糊糊的,咬人還疼……”
祁長昭沉默片刻,從儲靈戒中取出一個荷包,彎腰幫他係在腰間:“此物可驅除毒蟲蛇蟻,你戴上後那些小東西就不會近身,這樣可以了?”
沈離還是不放心:“你確定有效嗎?”
祁長昭係好荷包,起身順手揉了把他柔軟的頭發:“有效,放心吧。”
有了祁長昭給的荷包,一路上果真再沒有任何毒蟲蛇蟻敢靠近沈離,他這才得以卸去心理負擔。一行人又在林中穿行了大半個時辰,周遭的霧氣不知何時越發濃重起來。
沈離忽然停住腳步:“不太對。”
祁長昭偏頭看他:“怎麼?”
沈離凝神看著地麵,不知在想什麼。鋪滿了雜草、亂石、落葉的地麵與尋常並無不同,他凝神看了好一會兒,抬起頭。此時恰好一陣風過,眾人頭頂的樹葉簌簌落下。
沈離抬手接住幾片樹葉,鮮嫩的樹葉在他掌心不斷交織重疊,化作一隻周身翠綠的靈蝶。
“去。”沈離輕聲命令,靈蝶撲閃著翅膀飛向前方,很快消失在迷霧中,隻留下一道青翠的影子。
祁長昭看著他做完這些,低聲問:“這林中有古怪?”
“等著看吧。”沈離簡短的回答一句,沒有多言。
不多時,靈蝶撲騰翅膀的聲音重新在迷霧中響起,可這次,卻不是前方。
由樹葉組成的翠綠靈蝶從眾人後方出現,輕飄飄地落到沈離掌心。
祁長昭眯起眼睛:“迷陣?”
“不錯。”沈離合上掌心輕輕一捏,靈蝶變回幾片樹葉,無力地從他掌心滑落。沈離嗤笑一聲:“看來有人不想我們找到靈泉。”
沈離前世雖是劍修,但他的陣法造詣亦是出神入化。那是後來飛升大乘的祁長昭,都無法企及的。
祁長昭問:“是有人刻意為之?”
沈離:“這陣法是以自然的草木山石為根基,進入者會迷失方向,不是什麼殺陣,就是耽擱時間。”
“……由於自然變化莫測,這種陣法會隨著草木枯榮,山石變遷而消失,有時就是下一場雨,都可能成為改變陣法的走向,甚至讓其失笑。所以,這種陣法需要有人不斷的修複,不可能是這沼澤林中特有的幻陣。”
“有辦法破解嗎?”
“與我來吧。”沈離帶著幾人朝前走去,道,“破解這陣法倒是不難,隻要能都找到各方位陣眼,破解生門,便可離開。當然,也有更快的方法……”
“什麼方法?”
沈離沒有回答,他眼眸微動一下,快步走到塊約莫三歲孩童高,被藤蔓纏繞的青石旁,蹲下身:“我說的陣眼就是這個東西。”
沈離隨手在那青石上一拍,一個不易察覺的青綠色紋路在青石表麵浮現。
“這是我剛才用靈蝶探查到的,若我沒猜錯,與這塊石頭相同的,還有十一樣事物。可能是樹木,山石,甚至一片落葉,這十一樣東西分彆居於十一處不同的陣眼,彙集在一起,就成了這個法陣。”
沈離隨手抓了一把落葉,朝其中注入靈力,張開掌心,葉脈隱隱可見靈力流動。
“你們拿著這樹葉,分頭去找那十一個陣眼。這葉子會對陣眼有所感應,找到後,直接一把火把那東西燒了,然後再回來與我彙合。去吧。”
沒人想到這病秧子還有這等本事,一眾神宗弟子被沈離這一襲話驚得忘了反應,觸到祁長昭在一旁不悅的目光,才連忙點頭稱是,接過樹葉各自離開。
一群人走得乾乾淨淨,沈離抬頭看向祁長昭:“你怎麼不走?”
“讓他們去足夠了,我留下護著你。”
“有什麼可護的。”沈離不以為意,“道長去幫忙吧,回頭若是去晚了,你的靈泉被旁人占了先機,我可不敢負責。”
祁長昭:“你當真沒事?”
沈離反問:“我能有什麼事?”
祁長昭雙手環於胸前,揶揄道:“那方才是誰躲在我的懷裡不敢出來?”
那實在不算是個好的回憶,沈離臉色變了又變,板著臉惱羞成怒:“還不快去!”
祁長昭輕笑兩聲,彎下腰來,要從沈離掌心撿一枚附著靈力的樹葉。
冰涼的指尖有意無意地劃過沈離掌心,沈離忽然從脊背升起一絲酥癢,竟下意識偏頭往後仰了一下。
他此時蹲在青石邊,祁長昭一手撐著石麵,一手探向他的掌心,徹底將他圈在了石塊與祁長昭的身體之間。
這是個極為曖昧的姿勢,饒是祁長昭並沒有恢複原貌,沈離仍然不可避免地感覺到那種讓人呼吸困難的壓迫感。
祁長昭像是在有意逗他,修長的指尖在沈離掌心挑挑揀揀,久久做不出決定。
沈離有些喘不過氣來,忍無可忍道:“都一樣,你要選到什麼時候!”
祁長昭終於選定了一片樹葉,含笑的聲音貼著沈離耳廓響起:“彆急,我這就走,我的小皇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