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君度篇·變奏(2 / 2)

這個時間,是諸伏景光嗎?

之前幫助諸伏景光假死之後,羽穀緲就一直以安室誘為要挾,讓他去收集一些自己不方便親自去查的信息。交接時間是每月月末,雖然現在已經過了零點,也屬於月末範疇,不過他記得諸伏景光一直是白天來。

因為白天自己通常都不在,兩個人不會碰麵,他一般放下手裡的資料就走……偶爾還會有幾盒好入口的當地點心。

自己該不該出去?

那點響動把他從泥潭裡拖出來,羽穀緲感覺自己一半被這點聲音推著往上浮動,一半仍然向下沉,這種卡在中間不上不下的感覺很難受,要不就乾脆努力向上掙紮,醒過來,要不就不搭理那人,繼續睡過去。

羽穀緲顯然不會選擇前者。

反正諸伏景光放下東西就走,他乾脆自行屏蔽了那些饒人的響動,緊合上眼睛,由黑暗再次拉著他下墜到沒有任何光線的深淵底部。

諸伏景光推開門就感到了不對勁,首先是玄關,這間屋子的主人將外套隨意掛在衣帽架上,鞋也並沒有收進門邊的鞋櫃。

他下意識深吸了口氣,心臟咚咚地跳了幾下,難得有些緊張。

將鞋子脫掉,整齊的放在玄關處,諸伏景光刻意放輕腳步,慢慢走進客廳。

沒有。他因為會看見那人在沙發上休息,或者在被改造成調酒台的餐廳裡閒坐著,但哪裡都沒有,整個客廳隻有一片空蕩的死寂。

在房間裡嗎?

諸伏景光知道君度房間的布局,兩個臥室,一個裡麵隻有碩大的衣櫃,像是潦草布置的衣帽架,還有一個改裝成了書房。

應該是在書房,他記得裡麵有沙發。

他將攜帶的紙質資料放在茶幾上,羽穀緲並不喜歡電子版,回避了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人探知到的數據,要求他提供紙質的情報。藍色貓眼的男人盯著桌上的資料看了一會兒,又從包裡拿出了另一個東西。

是一個保溫食盒。裡麵裝著小半碗甜湯。其實諸伏景光熬得很多,但是據之前幾年的觀察,羽穀緲大概也喝不下那麼多東西。

想到這裡,用易容蓋去了上挑眼尾的男人拿出食盒的動作一頓,心臟也隨之抽疼了一下,眼中閃過幾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那句在審訊室中自己聽見的吃語大概是這種莫名責任感的開端,當被電流折磨到昏迷的那人毫不保留的將側臉貼在自己手心時,諸伏景光隻感覺自己像是接住了一隻傷痕累累的黑貓。

雖然黑貓短暫地在他手中歇息後再次亮出利爪,但是那一次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有了這種先入為主的印象,在這幾年間一點點扒開那層堅硬冷漠的偽裝,看見對方柔軟的內在並不是什麼難事。

諸伏景光重新提起食盒,向廚房走去。將食盒放進空空如也的冰箱,他關上門,完成了這個月的任務,正要離開時卻無意間瞥見了洗碗池中的盒子。

)

男人靠過去。

殘留著深褐色粘稠液體的食盒躺在池子裡,傳來淡淡的綠豆清香,他忽然鬆了口氣,至少這人還記得每天給自己搞一點營養均衡可以入口的東西,沒有乾脆拒絕入口任何食物。

扭開水龍頭,諸伏景光原本終於有些輕鬆的表情在看見勺子的那刻全數退卻。男人的表情整個冷下來,眼中溫和的光線全數消失。

在外麵透進的光亮下閃著寒光的金屬湯匙側麵,留下了一圈蹭開的血跡。旁邊幾盒淩亂的藥盒在這種情況下極其明顯,他拿出一盒開,認出這是比較常見的一種止疼片。

就像工作回家的父親本來欣慰地看見孩子在乖乖寫作業,結果一轉頭就發現電視機很燙,顯然是剛剛關掉一樣,諸伏景光在擔憂和心疼的同時湧上一股無名火。

隻要羽穀緲小心,吃這種容易吞咽的糊糊不可能會被勺子觸碰到後牙,重新撕裂到那裡的傷口。

這個血跡的位置,就像是羽穀緲故意用勺子去碰了那裡的牙齒,在吃飯途中細細品味過牙床撕裂的疼痛一樣。

一向溫和的男人握緊拳頭,指甲掐在手心裡泛起細微疼痛。

疼痛就有這麼好嗎,為什麼要乾這種故意傷害自己的事情?

諸伏景光在廚房靜站了一會兒,最後直接轉頭,朝書房再去。他沒在刻意放緩腳步,甚至故意踏的重了一些。先是''客氣地''′敲了敲那扇門,他已經做好把躺在沙發上那人揪起來,撬開嘴給牙床消毒止血的準備了,結果門推開,裡麵依舊一片空蕩。

什麼都沒有。

男人的眉毛徹底擰起來。他甚至去浴缸找了一圈,羽穀緲也沒有在浴缸裡睡過去,那剩下的就隻要空蕩的''衣帽間''。

____''一聲輕響。

門被推開,發出''吱嗄

厚重的窗簾將明亮的月光全數擋在外麵,隻餘下充滿壓迫感的黑暗和空蕩,沉重巨大的衣櫃像-口冰冷的、垂直擺放的棺材。

諸伏景光站在門口,那衣櫃中間的鏡麵正對著自己,隱約反射出一個男人握著門把,眉頭緊鎖的模樣。

因為小時候的經曆,諸伏景光下意識排斥這種這些能將人框進去的櫃子,無論是櫥櫃還是衣櫃。

不知道是因為這些閃回的痛苦記憶還是這個房間冰冷壓抑的氣氛,他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動頻率脫離正常軌道,好像已經要跳起來哽住喉嚨。

衣櫃下方,那一排百葉門的縫隙讓他回想起自己幼時蜷縮在櫃子裡,透過縫隙看見那個殺害自己父母的凶手拿著染血的菜刀,唱著''沒事了哦,出來吧''尋找自己的模樣。

諸伏景光輕吸了口氣,將這個畫麵感觸腦海。因為這次突然的閃回,他的視覺有些模糊。恍惚間,眼前這個不大的百葉門就像是一個堅固的牢籠。

手機屏幕最暗的光在這種環境下都顯得刺眼,他蹲下身,先是努力用自己的眼睛看了一下裡麵,隱約看見一團黑影,之後才用手機去照。

光先落在裡麵,找出一片漆黑的麵料和慘白的皮膚,隨後,諸伏景光猛地對上一雙在黑夜中格外明亮的冷灰色眼睛。

你在裡麵乾什麼——

全身的血液好像都瞬間凍住,需驚間諸伏景光甚至找不回身體的控製權,等他反應過來前,那句夾雜著驚慌和焦急的話語已經吼了出去。

他猛地拉開那扇門,摸索著拉住羽穀緲的手腕。

男人的皮膚慘白,好像從來沒有擁有過血色,又喜歡穿黑色的衣服,襯托之下,仿佛是什麼沒有生命的金屬。

他不散用力。生怕自己強行把人往外拉的話會傷到對方,急的冷汗都從額角往下流,握住那人手

腕的手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不敢用力,其至感覺使勁一點這節脆弱的骨頭就這樣斷在自己手裡.,

你先出來...

他儘量放緩了語氣,像是誘哄家中跑到沙發地下不願意出來的寵物。

唔…….羽穀緲低吟了一聲,終於徹底清醒過來。他好不容易再次睡著,就被人忽然加重的腳步聲從睡夢中拽出來,剛剛被吵醒本就還有點迷糊,又被手機屏幕恍了眼睛,拉住手腕往外麵拽。

他忍不住騰起些起床氣,沒好氣道,..彆碰我。

因為剛剛醒來,男人的聲音很啞很低,這個姿勢不利於發聲,本就很輕的聲音在壓迫下微微顫抖,話音剛落,外麵那人拽著他手腕的動作一頓,然後瞬間放開了。

見對方放開自己的手,羽穀緲又往裡麵縮了一點,重新合上眼睛,一副拒絕交流也聽不進去任何話的模樣。

諸伏景光呼吸都快艇住了。

這種情況下男人的嘴唇仍然殷紅,又或許是被口腔裡的血液潤過,身體緊緊蜷縮著,是像嬰兒一般的姿勢,胳膊環抱著曲起的雙腿,自己剛才隻是握住了他的手腕往外拉,那一圈皮膚就出現了一環紅痕。

他每天就睡在這種地方嗎?把自己塞在狹窄的衣櫃裡?這種姿勢,身上的每一處筋脈都會疼吧,他睡得著嗎?或許說,這個家夥根本就不在乎。

那句顫抖的話語將諸伏景光定在原地,他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隻小聲開口安撫著,手也虛虛籠著那人最靠近櫃外的腿。我不碰你。你先出來好不好.….

不。羽穀緲皺眉拒絕道,他伸手想將櫃門拉上,卻被麵前的人擋住。他困得不行,一天多都在連軸轉,好不容易睡著又被反複吵醒讓他難得有些任性,我要睡覺。

出來睡……我們出來好不好。諸伏景光下意識用了''我們''這個代稱,像是想要和他一起離開這個狹小的牢籠,出來…喝不喝甜湯,應該還是溫的,嗯?我們去沙發上,去沙發上睡……乖。

他伸出手,不再試圖去觸碰那人,而是將手心攤開,放在那人的對麵。

這家夥並沒有用公安給他安排的那個易容來過自己這裡,顯然是還想瞞著綠川光就是諸伏景光''這個信息,這次來用的是很早之前自己潦草給他易容的那張臉。

隻將明顯的麵部特征草草蓋住,羽穀緲很容易就透過那張沒什麼用的外皮,看見諸伏景光笑著朝自己伸出手的樣子。

.真是敗給他了。

羽穀緲無意識咬住下唇,試探性伸手,想要觸碰對方,卻又在中途停下,往回縮了一點。

整個過程中,諸伏景光一直保持著那個動作,耐心等待著這人試探著、一點點把手伸過來。

那人在某種程度上真的很像敏感的小動物,喜歡縮在陰暗的角落裡,你試著前進一步,他就會後退三步。想要真正觸碰到他,需要具備太多條件。

特殊情況下交付過的信任,漫長的接觸,最能讓人放鬆警惕的溫和氣質,合適的時機和足夠的耐心。

恰好,諸伏景光五者兼備。

先是指尖的觸碰,冰涼的貼上溫熱的,然後一點點往前移,冰涼的指尖碰到手心位置時,因為是染上了對方的體溫,等兩隻手真正重合在一起,確認他不會再猶豫著收回後,諸伏景光忽然發力,緊緊握住那人的手,將他從漆黑的櫃子裡拽出來。

羽穀緲幾乎算是砸進了對方的懷裡。

作者有話要說∶

逮捕一隻刺蝟要有足夠的溫柔和耐心諸伏景光∶我最不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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