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穀緲忽然狠狠的合了一下眼睛,連呼吸都錯了幾秒。
再次睜眼時,他的目光都有些恍,像是置身於暗道昏暗的光線之下,又像是到了什麼其他地方。
“你有想到過嗎?你用人命...那麼多命,從你的主人那裡換來的這張永葆青春的臉。也會為你的親人招來殺身之禍!”川島明義吼道,他雙眼赤紅,拚儘全力捏緊槍的動作讓他手臂整個顫動著,像是隨時都要扣下扳機那樣。
江戶川柯南在對方掏出槍後就緊張起來,他幾乎是立刻想要動身擋在了月山朝裡的前麵,但是剛剛移動腳步,舉著槍的男人就嘶吼出一聲“彆動”,男孩隻能立刻停下動作,給對方示意自己沒有威脅。
“我從沒想到過你也會有家人......”男人的聲音近乎於哽咽,他咬著牙,仇恨的目光掃在月山朝裡幾乎和君度一模一樣的眉眼上,“你也有家人...既然你也有家人......!你也知道無論什麼樣的罪過都不應該連累其他人,不應該連累家人。”
“但是你殺死他們的時候,為什麼連半分猶豫都沒有?!”
川島明義忽然將目光轉向了站在原地,麵色冷峻的幾人,問道,“你們是警方...是公安還是其他什麼,不,這些都不重要......你們和他合作了嗎?”
安室透遲疑著,微微點了一下頭。
“那他以後會怎麼樣?”川島明義猙獰著麵色,笑道,“成為汙點證人,還是你們當中的一員,逃脫那些法律的審判,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讓他重新過上正常的生活......?”
他咬著牙,看著安室透那雙帶著驚異的灰紫色眸子,低低開口,“憑什麼啊...?”
“憑什麼啊?!”原本低沉的聲音再次變得尖銳,他胡亂晃動著手上那把手。槍,“這種人,不應該贖罪?他手上有多少血你們知道嗎?!”
川島明義刀一樣的視線重新落回了羽穀緲身上,“我問你......你手上到底沾著多少人的血,老人、孩子,無辜的人,罪有應得的人,你到底殺過多少人?!為什麼你會取得原諒...你會......”
“不會。”
羽穀緲忽然開口了。他看著對方充滿著淚水、仇恨和其他情緒的眼睛,冷灰色的眸子沉了下去,吐出來的字很輕,但是卻像是一種宣告,一種無法被破壞的誓言,“永遠不會取得原諒。”
“至少我。”他閉了閉眼睛,所有染著血的麵容忽然在腦內閃過,拖著他往更下麵沉去,男人抬頭看著明亮的洞口,卻從未想過出去,“......不會寬恕自己。”
川島明義臉上的表情僵住了,有那麼幾秒,他原本被各種激烈的情緒充斥的大腦陷入了一片空白當中。
“永遠不會。”
羽穀緲睜開眼睛,冷灰色的眸子裡有什麼一閃而過,他沒有再按照著剛才男人的命令一樣一動不動,而是轉手拔下了插在牆麵上的那把沒有塗抹過毒藥的匕首,將其收回了袖間的綁帶之上。
“你不需要殺我。”他整理了一下袖口,目光一直沒有從對方的眼睛上離開過,“等一切都結束那天,我會自己動手。”
周圍幾人的瞳孔幾乎是立刻收縮了一下,被擋在後麵的月山朝裡似乎忍不住用力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下擺,但是羽穀緲隻是垂了垂眼眸,沒有回頭。
川島明義愣愣的看著他,他看著對方的眼睛,那裡麵沉著的情緒讓他忽然迷茫起來,長達十幾年的恨意都付諸東流,麵前恨了念了那麼多年的人,其實也憎恨著手裡沾著鮮血的自己,他的心臟忽然空了一下,所有的情緒沉了下來,像是孩子一樣迷茫。
他又該去責怪誰、怨恨誰才好......怨恨當時因為被威脅而妥協了卻又想要逃離的自己,還是被在組織的控製之下前來執行命令的君度,還是其他什麼......
十餘年的信仰忽然全數崩塌,他放下引爆器和手。槍,站不穩一樣蹲下來,忽然捂著臉泣不成聲。
原本準備等川島明義放下引爆器就立刻上前將他雙手反擰住的安室透沉默許久,隻是及時上前收走了槍支和引爆器,然後拆掉了引爆器背後的導線,讓其徹底成為了一個沒用的空殼。
他動作時,感覺到旁邊忽然慢慢走過一道人影。
川島明義嘶啞的哭吼著,他咬著牙,像是要把這十幾年駐留在身上的痛苦都要宣發出來,一直等到麵前本就昏暗的燈光都被擋去時,他才怔怔的抬頭。
臉側瞬間傳來痛意,男人因為砸在側臉上的力道偏過頭去,轉過來時對上了一雙眼眶有些紅的眼睛。
月山朝裡給了他一拳,像是因為剛才他對著自己的兄長,對著自己的親人吼出的那些能那人殺死的話而惱怒著,所以打出了這一拳。
這一拳打完後,他的眼睛閃爍著,沒有再下一步動作,原本擰起的眉毛慢慢鬆開,他微微俯下身,衝剛才被自己打了一拳的川島明義伸出了手。
再往上望去,尚未回過神來的男人很快與一雙溫和的桃花眼相視了。
月山朝裡就站在他麵前,衝他伸出了手,將像是不就之前,他在暗道裡伸手將人扶起來時一樣。
那是一雙過於溫和的眼睛,像是輕輕拍打著白砂石海岸的海浪,看著這雙眼睛,他不需要任何言語就能理解對方的意思。
川島明義將手搭在上麵,借力一點點站了起來。將他拉起來的黑發男人安靜的看著他,開口問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麵具,你的麵具被換了。”這個問題讓男人的表情平穩了一點,他的聲音裡還有細微的顫抖,“所以我想你應該隱藏了麵容,還有關於君度之前名字的消息......”
這些結合在一起,很快讓他猜測出了真相。
“那很厲害。”月山朝裡看著他,用一種平和的語氣說道,“你知道很多消息,證人......”
“這些消息我之後都會如實上報的。”川島明義很快明白過來對方的好意,他搖了搖頭,笑道,“不過我不會當汙點證人......找君度的十幾年裡,我和組織做了很多很多錯事......這些都是我應該付出的代價,我不會推脫。”
這回輪到黑發的男人愣住了,他抿著嘴,隻是點了點頭,然後蹲下身,撿起了川島明義腳邊的那把屬於自己兄長的匕首。
他走回羽穀緲身邊,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的話語,卻像是其他人都加入不進去一樣,月山朝裡安靜的把地上那把匕首撿起來,然後幫羽穀緲慢慢綁在了手腕上,他垂著眼睛,認真看著對方手上的綁帶,對方卻盯著他與自己極其相似的眉眼,看了很久。
對於剛才君度所說出的那句意味著自我了解的話,他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一樣,沒有阻止也沒有詢問,隻是安靜的站在對方身邊,像是想要給予最後的陪伴。
羽穀緲湊過去,靜靜的與自己血脈聯係的親人額頭相抵,他像是借著這個動作在說些什麼,但是又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安室透看著月山朝裡,忽然反應過來什麼。
也許他和諸伏景光所暢享過的那些未來的場麵是自私的。對於親手殺害了自己父母,又深知社會法律與道德的羽穀緲來說,精神上的掙紮隻是會一直連綿不絕的折磨著他,直至死亡降臨的那刻。
就像貝爾摩德所說的,他根本不敢見到自己剩下的唯一的親人一樣,他大概也不願意...不想再背負著這一生都洗不清的罪孽苟活於世。
如果回歸正常的生活,或者成為汙點證人後,他每時每刻看見的都是曾經殺害過的人的臉,那活著到底還是對他的救贖還是懲戒。
......月山朝裡似乎比他們每個人想的都明白,很多時候他都像是有魔力一樣,能感知到周圍人壓在最底下的情緒,然後安靜的支持他們做出自己最想要的那個選擇,即使對於他來說,這種選擇意味著失去和痛苦。
他閉了閉眼睛,有些頭暈目眩,隻感覺宿命像是頭上的燈光晃下的影子。
不管怎麼樣,先離開這裡......
外麵忽然傳來了一些響動,暗道內一直死寂著的氣氛忽然被打破,沉重的響聲像是從遠方傳來的炮火,沉默著的朗姆忽然咧開嘴笑了起來。
“真是一出催人淚下的好戲。”他冰冷的像是蛇一樣的眼睛掃過每一個人,“不過......希望你們這些人還能活著走出這個地方。”
“希望你們這些人還能活著走出這個地方。”
衝矢昴眼中寒光一閃,渾身都緊繃了起來。男人立刻反應過來了什麼,幾步走去,看見原本打開的磚石最裡麵的角落裡,有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小的按鈕。
無論引爆器還是那把手。槍,原來都不過是他用來混淆視聽的工具而已!
其實他已遇難被抓的消息早就通過這個小小的按鈕傳達到了四麵八方,連島嶼之外,正在執行其他任務的琴酒都會由直升機帶著直接前往這座島嶼。
不管這些彆墅裡的組織成員還是琴酒到底和朗姆有沒有矛盾,現在他們就是一條線上的螞蚱,隻要警方帶著朗姆離開,那他們自己也性命難保,所以阻攔他們,就是在保自己的命。
為了活命,很多人能做出比之前還要冷酷百倍的事情。
暗室內的氣氛驟然緊繃起來,羽穀緲皺著眉頭,開口詢問道,“你們撤離需要多久。”
“最高預估是一時二十分。”安室透立刻給出了答案,隨後他又皺著眉頭補充道,“......不計算其他乾擾項的前提下。”
“琴酒兩個半小時內一定能趕到。”想起那個執行力高到可怕的家夥,和完全可以阻攔住輪船的武裝直升機,黑發男人眯起眼睛,“時間能不能壓縮進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