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特長生,跟薑宜不是一個班,但薑宜班裡的人幾乎都認識他,有幾個打球相熟的同學還打趣道:“又來叫班長去吃飯?”
宋子義笑罵擂了相熟的同學幾拳:“你這不是廢話?”
他一邊跟著朋友走向食堂一邊道:“我來火箭班除了找薑宜還能乾什麼?”
火箭班的同學笑哈哈道:“你跟班長感情真好。”
宋子義笑著道:“我們一個幼兒園的,認識十幾年了……”
薑宜性格安靜,跟周圍人關係都不錯,但深交的卻很少,大抵是因為看上去就像是家長口中彆人家的孩子,加上外貌出眾,大多數人都以為這樣的人不缺朋友,大多數也識趣地沒湊上去。
宋子義對於自己認識薑宜十多年這件事,還是十分高興。
隨著教室走廊外聲音漸漸消失,教室也空下來,寫了半個小時的薑宜伸了個懶腰,偏頭望向窗外。
還在下著雨。
薑宜走到到教室後頭放雨傘的地方,彎腰拿起兩把黑傘,下樓撐著傘朝隔壁教學樓的國際班走去。
五樓長廊空蕩蕩,薑宜稍稍探頭,望見國際班教室前門關著,教室裡一個人都沒有,他放心下來,走進教室。
他如同往常一樣,熟門熟路地走向最後一桌,將雨傘放在乾淨空蕩的課桌。
卻沒想到教室忽然傳來了“嘭”地一聲關門聲,像是有人突然關上了門。
薑宜微微一愣,下意識轉頭,看到教室後門的金發男生慢條斯理踹上門,然後單手插兜,眯著眼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他長得很凶,神情淡漠,看上去就是一副很不好相與的模樣。
金發。
藍眼睛。
薑父口中脾氣很不好的陸家大少爺。
薑宜僵硬在原地。
逮到了。
脾氣很不好的陸家大少爺守了整整一個下午,才等到熟門熟路溜進來的男生。
被嚇到的男生看上去很震驚,水亮眸子瞪得圓溜溜的,額發有些濕漉搭在眉眼上,皮膚很白,帶著點病氣,睫毛很長很黑,漂亮得厲害。
男生瞪得圓溜溜的烏瞳無端讓陸黎想起了外祖母養的那隻小貓咪。
小貓咪被逮到的驚嚇模樣跟現在的男生一模一樣。
“……”
教室裡沒關的窗發出陣陣響聲,課桌上的試卷混雜著水汽飛揚起來,陸黎眼皮子都沒抬,冷漠地望著試卷朝著窗外飛去。
誰知道剛才還僵硬在原地的黑發男生反應超乎常人的快,眼睛瞪大,立馬地幫他把試卷抓了回來,還低頭小心翼翼地幫他捋好,又放在桌麵。
陸黎:“……”
他麵無表情道:“傘都是你送的?”
薑宜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陸黎繼續麵無表情:“那些東西也是你送的?”
薑宜遲疑地點了點頭。
他看到身形極高的金發男生朝他走過來,寬肩窄腰,他低頭望著他麵無表情道:“五月十八號那天下午,有人找我打架。”
薑宜有些茫然,似乎是不知道麵前人為什麼沒頭沒腦提起這件事。
陸黎麵無表情:“那天下雨,我拿了你放在我桌麵上的傘去打架。”
“準備打架的時候,我的傘翻麵了。”
薑宜一愣。
陸黎:“我在十幾個紅毛黃毛綠毛小混混麵前,雨傘翻麵了。”
“傘骨架都露出來的那種。”
薑宜:“……”
金發男生繼續麵無表情:“那群垃圾笑得差點通不過氣,笑了我半個小時。”
“然後罵了我兩個月的窮逼”
薑宜:“……”
他張了張嘴,想到了送給金發男生的傘都是路邊快銷店裡賣的傘。
因為金發男生從來都不帶傘,也從來不回把傘拿回來,他送一次傘就要買一次傘。
於是乾脆直接在順路的快銷店買傘。
老板都認識他了。
昨天去的時候還笑眯眯地給他打了八點八折。
金發男生望著麵前男生不知所措的模樣,他眉毛挑了挑,然後繼續慢條斯理冷笑道:“還有你給我帶的傷藥。”
“讓我用桌上的傷藥,不需要再用彆的跌打傷藥。”
他笑了笑,露出森白牙齒道:“我用了。”
“結果一個月都沒好。”
“你猜怎麼回事?”
薑宜下意識道:“怎麼回事?”
金發男生冷笑道:“傷藥是過期的。”
薑宜瞪大眼睛,想起了要買傷藥那天他來不及去藥店,便從家裡帶了滿滿一袋的跌打傷藥。
怕陸家的大少爺嫌棄這些小牌子的傷藥,讓薑父再跑一趟,薑宜還寫了一張字條告訴他這些傷藥其實很好用。
他小時候磕到碰到,用這些傷藥沒幾天就好了。
陸黎低頭望著眼珠子圓溜溜的薑宜,看著他緊張得長長的睫毛都無意識顫動合攏了好幾下,鼻尖有些紅,翕動幾下。
傷藥是過期沒錯。
但藥效還在,對跌打扭傷基本沒有什麼問題。
隻不過陸家大少爺脾氣一貫不好。
本來在被翻麵上的破傘吃了個癟,被罵了兩個月的窮逼這件事上已經讓大少爺夠耿耿於懷。
誰知道在某天,大少爺塗完藥酒,隨手拿起藥酒一看,發現藥酒是過期的。
大少爺氣得鼻子都差點歪了。
虧他還不知道為什麼鬼迷心竅地按照字條上的話做,字條上的字讓他塗藥酒,他就塗藥酒,誠懇叮囑他不用彆的藥酒,他就不用彆的藥酒。
從前在國外,也有人往陸黎抽屜裡塞東西,留紙條。
那些紙條總是精致而有心的,有的紙條用賀卡裁成,有的紙條邊角用漂亮的熒光筆細細地勾邊,有的紙條還散發著柔和香味,字跡秀娟或大氣。
但陸黎基本沒看過,也沒收過禮物。
但麵前黑發男生留給他的紙條永遠都是草稿紙的一角。
有時候還是文具店裡五毛錢一本的作業本紙。
看上去像是隨便匆忙撕下來的一樣,甚至背後還寫有數學公式。
對方甚至都沒舍得給他一張乾淨的草稿紙,摳摳搜搜地留了一張在草稿本上翻出一截一麵沒寫過的給他。
但就算是這樣,陸黎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照著字條上的話做。
可能是遒勁有力的字跡太漂亮。
也可能是某天發現對方留的草稿紙背後無意識畫的幾個小人。
六月二十一號的小人說食堂的菜好難吃。
六月二十三號的小人也說食堂好難吃。
六月二十五號的小人還在堅持不懈地說食堂的菜好難吃。
陸黎頭一次對對方生出讚同的想法。
確實難吃。
但讚同歸讚同。
大少爺心裡的這口氣還沒下去。
他從出生起就揣著金湯勺,說買跑馬場就買了跑馬場,要是什麼有什麼。
結果被幾個腦袋五光十色的小混混罵窮鬼。
整個S市北邊那條街知道打架又狠又重的藍眼睛混血兒窮鬼名號。
那些混混可不知道陸家大少爺什麼來頭。
他們隻知道知道金發藍眼睛的男生跟窮鬼這兩個字分不開。
陸黎覺得,橫豎他都得找偷摸著給他送東西的人算賬。
結果一看到男生,陸黎心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原來他媽以前畫珠寶稿子對他念念叨叨的話不是鬼話。
他媽說:“我要找的模特得跟寶石一樣漂亮。”
那時候十四歲的陸黎隻覺得他媽在扯淡。
結果還真的有人漂亮得跟塊寶石一樣。
什麼都不用做,就招眼得很。
陸黎又低頭,望著緊張得合攏顫動著睫毛的薑宜,他忽然就明白了當初他外祖母為什麼會整天抱著雪白小貓咪蹭著不撒手。
好玩。
想逗。
陸黎眉毛輕輕地挑了挑,他帶著點惡劣,故意說自己用藥酒一個月都沒好的事情。
果然,麵前人看上去似乎更加無措,雙手向後撐著課桌,長長的濃密睫毛顫動的頻率快了不少,稍紅的鼻尖也翕動了幾下。
薑宜心想完了。
陸黎看著不斷顫動合攏的長睫毛,以為是麵前人怕了,於是更加惡劣地想要開口逗著麵前人。
結果還沒等他開口,就看到麵前男生忽然偏頭背著手開始打噴嚏,一個接著一個,鼻尖都紅了還沒有停。
教室的窗大敞著,夾著雨絲的冷風刮起來,雨絲霧蒙蒙地攏在頭發絲上。
薑宜眼睫被生理性的淚水濡濕成一簇一簇的,眼皮也跟著鼻尖泛起紅,連打了七八個噴嚏,看上去好像被打了一頓欺負慘了,可憐極了。
最後一個噴嚏打不出來,抬頭望見陸黎,噴嚏立馬就被嚇了出來。
陸黎:“……”
他沉默下來。
他記得他好像碰都沒碰麵前人吧?
華國的學生都這樣碰瓷?
薑宜打噴嚏打得頭昏腦漲,吸了吸鼻子,扶著桌子緩了一下,沒發現教室的窗被關了起來。
他還在想著完了。
這藍眼睛看上去凶得很。
他對著人家打了個七八個噴嚏。
薑宜有點忐忑,他抬起頭,剛張嘴,就看到藍眼睛麵無表情望著他。
薑宜揉了揉鼻子,小聲道:“不好意思。”
陸黎依舊麵無表情,沒有說話。
他看上去實在乖得很,黑色發絲有些潮濕,黏在眉眼上,圓溜溜的有些耷拉著,鼻子紅了一些,抵在他的課桌上。
然後跟他巴巴地說:“我沒有錢了。”
“所以買的傘比較便宜。”
“過幾天我有錢了給你買好的。”
“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