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宜一臉懵地看著金發男生被一群黑衣保鏢硬生生押回去。
陸黎曾經嘗試過還手反抗。
但當他陰沉著臉將扣住他胳膊的人重重翻在地麵上,準備又狠又快地揮拳朝向其他人時,卻看到了薑宜神情錯愕地望著他。
陸黎下意識停了手。
薑宜看他的眼神似乎在看什麼陌生的人。
麵前人對他說過很多次。
不要打架。
就在這刹那,一群保鏢抓住金發男生分神的間隙,立馬湧了上去。
那群保鏢已經做好了跟金發男生纏鬥的準備,但是不是為何,如今陸黎被他們壓住了雙臂,卻沒再動過,硬生生被他們押在原地。
林蔭小道上陽光投了下來,打在金發男生身上,他回頭,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又忽然安靜下來,沒再說話。
薑宜沒能和陸黎再說一句話。
一個長相跟陸黎有幾分相像的金發女人很快就出現,神色凝重告訴他不用擔心,他們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
不會讓陸黎強行把他帶回英國。
薑宜剛開始還不知道麵前人在說什麼,後麵才知道金發女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原來陸黎之前問他要不要跟他去看外祖母其實是在問他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英國。
陸家人似乎對這件事格外重視。
往後的一整個星期,薑宜再也沒見過陸黎。
他如同從前一樣,在教室上課,去食堂吃飯,偶爾會在下午放學時坐在教室裡寫題,宋子義也如從前一樣,倚在門框遙聲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一切似乎沒什麼不同。
那個金發男生仿佛隻是短暫地出現過一段時間,他們也隻是短暫地認識了一段時間。
隻不過在每天下午放學打鈴時,薑宜總會習慣性地抬起頭,以為窗外上會等著一個身影,彎腰把他的草稿紙抽走,半強製性地伸手搭在他的後頸,讓他去吃飯。
他一向態度都很強硬,從來沒給薑宜拒絕的機會,倘若薑宜不願按時去吃飯,他會不耐煩地直接把整張試卷地收起來。
那是一種跟宋子義完全不同的態度,強行地擠進薑宜的生活,霸道得厲害。
但是在他生病時又很有耐心,上上下下折騰了一天,就連他吐的時候都沒有嫌棄。
薑宜放下筆,揉了揉手腕,偏頭望著玻璃窗外,忽然在想那天陸黎到底要跟他說什麼。
隻可惜那群保鏢的呼喊打斷得太快,他聽得不太清楚。
隻是覺得陸黎當時的神情好像有很多的話要跟他說。
第九天,薑宜還是沒見過陸黎。
直到第一個周末傍晚,薑宜坐上從陸宅回學校的公交。
他背著書包,坐在靠窗邊的位置,帶著耳機,窗外是一大片璀璨的夕陽,紫金色的餘暉勾勒出金邊。
搖晃的公交車幾乎沒有什麼人,漫長的時間裡天邊的霞光漸漸消散,太陽也緩緩落下地平線,光線消無聲息收斂。
窗邊的黑發男生很安靜,時不時會偏頭望向窗外掠過的街景,好像已經習慣一個人在漫長的路程中往返。
直到薑宜看到了一輛疾馳的重型機車跟隨著公交車行駛,保持著安全距離。
路口紅燈亮起,公交車緩緩停下,重型機車也隨著停下,帶著頭盔的男生偏頭,望向了公交車車窗旁的薑宜,透過頭盔,淺藍色的眸子熠熠生輝。
薑宜愣了一下。
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帶著頭盔的男生疾馳在晚霞中陪了他一路。
後來的薑宜才知道,整整兩個星期沒見的陸黎為了他放棄了為數不多回英國的機會。
原先的陸老爺子看著陸黎寧願跑去□□、拳也不願待在華國,好不容易才在無奈之下鬆口同意讓陸黎回英國。
但陸黎放棄了。
後來的薑宜曾經問過陸黎,他說:“那時候的我們都沒有在一起,你不怕後悔嗎?”
那時候的他們才認識了不到三個月。
後來的陸黎在廚房給他煲湯,聞言頭也不回地說:“不會。”
薑宜以為陸黎說的是不會後悔。
但陸黎卻轉頭對他認真說:“我們不會不在一起。”
重新回到學校的陸黎似乎跟陸家達成了什麼協議,他開始按時上下學,不再曠課,唯一跟以前一樣的是他依舊會每天去找薑宜。
在陸黎重新回到學校的第三天,薑宜終於忍不住問陸黎:“你那天到底要說什麼?”
陸黎正給他挑著餐盤裡的番茄,聞言眉頭稍稍挑了挑道:“沒說什麼。”
薑宜問不出個所以然,隻知道時間越過越久,好像整個年級的同學都開始默認新轉來的混血學生跟他關係很好。
甚至有同學撿到陸黎的校園卡都會來找薑宜,把陸黎的校園卡還給薑宜。
薑宜有些無奈,準備將陸黎的校園卡放在課桌抽屜裡,卻看到了陸黎校園卡的卡套背後放著一張一寸照。
那是他的一寸照。
一寸照上的黑發男生微微彎著唇角,純白校服的沒有一絲皺褶,烏黑的瞳仁很圓,像是漂亮的琥珀。
薑宜把陸黎的校園卡還給陸黎時,陸黎看到了缺了一張一寸照的校園卡,沒什麼情緒地靠在椅子上,轉著筆沒說話。
沒過多久,又有人撿到陸黎的校園卡,依舊是找上薑宜。
薑宜又在陸黎的校園卡裡看到了自己的一寸照,他把自己的一寸照拿了下來,看到了照片背後用鋼筆寫了兩個字。
乖乖。
薑宜倏然就像是被這兩個字燙到了一樣,猛地一下收回了手。
他跟陸黎說過不要在他的校園卡的卡套上放自己的照片,陸黎嗯了一聲,看樣子好像聽了進去,但是還是我行我素。
他很少會改。
就像薑宜說自己生病的時候睡一覺就好,但是陸黎總是會帶他去醫院,周末也會陪著他一起坐公交去學校。
他會送薑宜喜歡的拚圖,會做薑宜喜歡吃的菜,但偶爾也會做一下讓薑宜不太高興的事情。
比如他有時還是會去打架。
打架後總是會添一些亂七八糟的傷,來到他的房間,讓薑宜給他上藥。
這讓薑宜想起了學校裡那隻流浪小狗,每隔一段時間身上就會帶著亂七八糟的傷出現在校園。
那些認識它的學生會很心疼,經常在看到它身上亂七八糟的傷後,給它喂很多好吃的。
受傷的流浪小狗會懶洋洋的晃著尾巴,享受著投喂。
雖然薑宜每次都繃著臉說:“你下次再這樣我就不管你了。”
但房間裡每次都會準備好乾淨的棉球和繃帶,還有一套陸黎用來換洗的衣服。
高三那年,陸黎在校外打了一次很嚴重的架。
嚴重到校外的人都打電話通知薑宜,在電話裡慌裡慌張地讓他趕緊來城北的南小巷,再不來就出事了。
薑宜趕過去的時候南小巷一片狼藉,地上散落著碎啤酒片和折斷的木棍,垃圾桶被撞得歪七八扭。
陸黎坐在廢棄的木桌上,白色校服上血跡斑斑。
薑宜沒說話,隻是望著他,很久以後才啞聲道:“為什麼要打架?”
他問過陸黎很多次為什麼要打架。
但獨獨這一次,眼眶明明已經紅了,但眼神卻很平靜。
昏暗的箱子裡很安靜,陸黎低頭,望著薑宜泛紅的眼眶,半垂的眸子動了動,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