譏誚的聲音,在樹叢中響起。
況曼目若寒冰,睥睨著想要狩獵她的四人。四人服飾統一,頭與臉皆黑布蒙麵,隻餘一雙眼睛露在外麵。
“小丫頭警惕性不錯,不過,再警覺,今日,也是你的死期。”剛才那甩鐵爪,欲攻擊況曼的男子,冷聲道。
被叫破身份,這幾個準備暗殺況曼的人,似乎並不意外,反而有恃無恐。
仿佛況曼的性命,已經是他們的囊中之物般。
況曼:“我覺得,是你們死期的可能性,更大。”
音落,空氣中一道烈風突然吹起,況曼通身氣勢陡然一變。
一股說不上來的詭譎氣息,縈繞在她身側。
旋即,地上一窸窸窣窣的聲音突然響起,仿佛有萬蛇在行軍,腐蝕潮濕的樹葉不知被什麼東西拱了起來。
四個大漢聽到聲音,心神一緊,立即往地上看去。
“想殺我,就你們,還不行——”
狂傲的話,在樹中響起。
夜風拂過,落葉之下,幾道枯萎的蔓藤宛若被賦予了生命般,猛地一下,豎立了起來。
仿佛幾條支著蛇頭的毒蛇,詭異讓人心底發寒。
四個大漢瞳孔一縮,呼吸有了刹那間的停滯。
已入冬,冬日的蔓藤,本該是乾枯如褪掉的蛇皮,毫無生機才對。可從樹葉裡豎起的蔓藤,此刻卻在大放生機。那枯黃的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成了深綠。
它們張牙舞爪,交織纏繞著在空中舞動,詭異得讓人毛骨悚然。
現在雖然是晚上,林中光線也極為黯淡,但因為離得近,四個大漢很清楚地看到了蔓藤的變化。
幾個大漢寒毛卓豎,眼裡透起駭意。
為什麼地上的枯藤會豎起來,而且,還出現了這種噬人之像?
樹上的女人,指揮了這些蔓藤……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是個樹妖嗎?
從未見過的景象,讓神學文化本就比中原更發達的回紇殺手,眼中生起了畏懼。
無知領域,總會讓人害怕,這四個手上不知沾了多少生命的殺手,亦是同樣。
他們從未見過此等詭異之像,下意識的,就聯想到了鬼神。鬼神之力……多讓人膽寒的存在,他們能不怕嗎。
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殺手畏意一生,哪還有什麼勇。
這一局,都不用況曼出手,就——羸了。
況曼依舊坐在樹上,垂落在樹枝下的一條腿,悠閒地晃了晃。
——她欣賞著他們的恐懼。
心中那濃鬱到化不到的煩悶,在看到他們眼中不可置信的色彩後,有了刹那間的緩解。
但是,況曼還是不舒服。
說不上來的不爽……她現在,想殺人!
沒有外人,不需要偽裝,況曼跟著心裡的感覺走,身子如矯健之鶻,一個淩空,撲向那幾個已經嚇到的回紇人。
長鞭亂舞如魔,厚如巨山的力量,驟然抽向四個殺手。
她現在異能隻在五級,還做不到大麵積號召植物幫她殺人,所以,要殺人,得親自動手。
一鞭橫掃,“啪啪啪啪”四道聲音突兀響起。
還在震駭中的殺手,完全沒有任何反抗機會,腰骨就被抽斷了。
“——啊!”
疼痛讓殺手回神,但是,晚了……
除了能發出痛苦的嘶吼,他們已經全部癱倒在了地上。
況曼手腕輕抖,指揮著那些蔓藤,層層疊疊纏到殺手身上。
——哢嚓哢嚓,幾聲骨頭斷裂的聲音,夾在他們的吼叫聲裡,弱小又清晰。
況曼仿若未聞般,身子一縱飛到樹梢上,閉上眼,靜靜聽著他們生命中最後的聲音。
風起,風落,樹葉飄蕩而下。
哀嚎慘叫聲,隨著纏得越來越緊的蔓藤,越漸弱下。
半晌後,林中恢複安靜,地上多了四個身體扭曲的屍體。
況曼沒有去處理這幾具屍體,仿佛沒有看到般,背部輕偎到樹杆上。
地上屍體很猙獰,但是況曼卻沒一絲懼怕。
末世裡,什麼最多?
行走的屍體——喪屍!
不過幾具連行動都做不到的屍體,有什麼好害怕的。
天空中,又是一道鷹唳聲響起。
雲層之下,盤旋在夜空裡的蒼鷹,獸瞳穿透層層樹葉的遮掩,將林中發生的一切,收入雙眼,然後展翅飛離而去。
況曼聽著那道不容忽視的鷹唳聲,唇邊掛起了絲譏笑。
還有一隻鷹啊!
沒事,去報信吧,正好她不爽著呢,多叫點人過來,讓她出出氣也好。
況曼倚著樹,仰著頭,目光縹緲地看著稀稀落落灑下的月輝,雙眸慢慢闔著,陷入了淺眠中。
可能是因為殺了人,也可是彆的原因,這會兒,心底的煩躁短暫得到了安撫。
*
晨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徐徐吹拂。
天朦朧發亮,在樹上闔著眼睛,淺淺入睡的況曼,被冰冷的風吹醒。
睫毛輕輕扇動,緊閉的眼睛突兀睜開。
剛張眼,瞳底便已澄澈,沒有一絲剛醒來的迷糊之態,況曼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垂眸,看了眼昨夜自己的傑作。
她神情淡漠地跳下樹,然後,踏著輕靈步伐,目不斜視地離開這片樹林。
徒留四具全身骨頭碎裂的屍體在林中。
在況曼離開兩個時辰後,一道如貓般輕巧的腳步聲,緩緩靠近了這片樹林。
片刻後,一麵容俊秀的男子,驀然出現了況曼休息過的那棵樹下。
男子剛到,那雙淺褐色的眼睛,就充斥起了不可置信。
他沉著眉頭,緊緊盯著地上扭曲的四具屍體,隨後,抬眸觀視四周。
四周沒有一絲異動,他心下一緊,警惕地走向幾屍體,然後蹲下聲,開始檢查幾具屍體的死因。
一番檢查後,他發現這四具屍體皆是窒息而亡,不但如此,身上的骨頭還全部碎裂,連他們頭蓋骨也同樣碎裂。
身上滿是勒痕,顯然,他們是被活活勒死的。
男子眼瞳帶起凝色,又檢查了一下附近,發現這附近除了一些乾枯掉的樹騰,便再無其它東西,連一絲打鬥的痕跡都沒有。
男子沉目,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兒,縱身一躍,快速消失在了樹林中,連一絲為幾個殺手收屍的舉動都沒有。
如果況曼此時還在這裡,定是能一眼認出,這個檢查屍體的男人,便是前不久,她心中所閃過的——殺一個,來一個孟尋!
*
涼風瑟瑟,樹林中,況曼信步前行。
她依舊沒有目標,還是那麼漫無目的,走到哪算哪,三天時間,她將整個許良山都逛了遍。
陡峭山壁,崎嶇小徑,能走的地方她都走了。
壓抑著煩悶的心緒,逛完整座山,她都沒有找到倫山蠱後的話裡,未曾提及的地方,最後她沈寂著,走出了許良山。
倫山蠱後讓她來許良山,不會隻是讓她來看看,這座山上定有傻女八歲之前,在乎的東西。
但是她沒傻女記憶她……找不到!
況曼有些失望,但也不打算在許良山上久留,在山上停留三天已足夠,再呆下去,她擔心自己會發狂,因為……她的心緒,已經嚴重受到了影響。
在山上這三天,頭頂時不時便有蒼鷹飛過,況曼沒去管它,任由它盯梢。
它在盯梢,就證明著回紇人沒有死心,依舊想殺她。
而她,同樣想獵殺回紇人。
況曼並不忌諱殺人。末世剛來臨,她殺了不少對她心懷叵測的人,在生命結束前,她甚至還殺了自己的隊友。
她手上沾的鮮血,不比這個世界的武林人少。
而殺回紇人,她更是毫無壓力。
走出許良山,況曼的心情依舊很沉悶。三天前上山時套在山腳的馬兒,還停留在原地。
馬兒附近的草已被它吃光,況曼本來以為,她幾天沒下山,這馬兒要麼被人牽走,要麼就會自己掙掉馬繩去覓食,倒沒想到它竟然還在。
走過去,將馬繩解開,把馬兒牽到湖邊讓它喝了些水,然後上馬,往曲河湖畔最近的城鎮走去。
天空,那隻盯梢的老鷹,在她走出許良山後,展翅飛遠,不知去了哪裡。
況曼沒去管它,這隻老鷹已經跟了她三天,現在離開,隻要不是腦袋傻的不知道思考的人,都會明白,它是去報信了。說不定前方,就有一個針對她的埋伏呢。
果不其然。
況曼想找個最近的集鎮,稍做整頓,然後補給一些路上需要的東西,卻不想,剛下許良山沒多久,就碰上了第一波埋伏。
距離曲河湖十來裡距離的一茶寮裡,老板娘忙著忙後的在給茶寮裡的客人添茶,而茶寮的男老板,則正燒著爐子在煮茶。
茶寮裡,客人隻有三兩個。
這三兩個客人似乎是同路人,他們穿著短打衫,喝著茶,吃著餅,正在討論著冬日該去哪找工作。
況曼騎著馬兒一直奔到茶寮前,才籲地一聲,將馬兒停下來。
她跳下馬,將馬繩套到茶寮外的馬槽旁,抬步走進茶寮。
進林三天,除了喝水況曼什麼東西都沒有吃,連打隻兔子的興趣都沒有,所以,這會兒她需要進食補充體力。
“老板娘,店裡有什麼吃的嗎?”況曼剛坐下,便道。
這種路邊的茶寮,在合石鎮去東義縣的路上也有,這是給行人歇腳休息的地方,同時,也是讓大夥吃飯的地方。
雖然這種茶寮裡吃食賣的不多,但也能填飽肚子。
“有燒餅和饅頭,姑娘需要點啥?”老板娘一副農人裝份,頭上帶著塊花巾,將頭發都包在了巾帕裡。
她將放在火爐上的茶壺提過來,熱情地為況曼倒了一杯茶。
“三個餅,三個饅頭。”況曼笑吟吟道。
說罷,她端起桌上的茶,準備喝一口,潤一下喉嚨。
茶剛放到嘴邊,眼角餘光落到了馬槽旁的柱子上。
那是一根撐著這個茶寮的木柱,雖然顏色和陳舊的枯木很像,但是……況曼卻在這柱子上感覺到了植物流失的生機。
況曼垂眸,密長的睫毛擋住眸中珠色,餘光又這茶寮附近其它的建築看了去。
這一看,況曼朱唇輕輕上揚——笑了。
……嗬嗬,原來她等著的埋伏在這裡啊!
偽裝得不錯,這茶寮三個客人,兩個老板,五人呼吸都和常人相同,甚至老板娘走動間,腳步掌握得正常農家婦女一模一樣,連那正在煮茶的老板,走起路來,也和正常人相同。
不但如此,就是這座茶寮一眼看去,都向已存在許多年般,竹壁已斑斑發黃。
所有偽裝都很成功,換做任何一個武林人,怕都察覺不到這家茶寮有異。
可惜……他們遇上的是她。她的木異能可不是擺設,對植物的感知,是開了掛的。
這座茶寮內,每一根柱子生機都在快速流失,這代表著,這裡木材竹子是剛砍下來不久,它們是——新的。
新的竹木,卻被仿製成舊物……要是沒有詭異,她把腦袋搬下來給他們當板凳坐。
況曼冷笑,體內異能催動,輕輕包裹住自己的口腔,然後,大口將老板娘給她倒的茶水,飲進了口中。
老板娘見況曼喝下茶,笑了一聲,轉身,麻利地去灶台上拿燒餅和饅頭。
與此同時,旁邊那桌喝茶的人,談話聲也逐漸低了下去。
這幾個人在況曼喝茶時,便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見她茶水入口,三人眼神暗暗交彙了一下。
片刻功夫,老板娘端著燒餅和饅頭來到況曼身邊:“小姑娘,慢慢吃,不夠,我們店裡還有。”
況曼笑而不語,看了臉老板娘,然後拎起桌上的燒餅。
燒餅剛拿到手,灶台那邊,一道寒光虛無一閃,往況曼背心之處快速襲了過去。
那個正在燒火煮茶的老板,此時,已褪去一臉憨厚,握著冽冽大刀,朝況曼偷襲而來。
與此同時,另一桌的三個客人,猛然起身,從桌下抽出武器,配合著茶寮老板,夾攻向況曼。
而離況曼最近的老板娘,則手一揮,朝況曼灑了一把白色的灰,似乎是想毒倒況曼。
然而,那白灰剛一出來,況曼便知道這是什麼了。
這玩意不是毒,而是石灰。石灰最傷眼睛,這個老板娘,是想弄瞎她。
五個殺手配合得天衣無縫,不過兩秒鐘的時間,就完成了這完美的配合。
但是——他們配合得再默契,也抵不住況曼那嚇死人的戰鬥經驗。
況曼甚至比他們幾人,動得更快一分。
當一察覺到身後危機,況曼就動了,她身子輕晃,將速度發揮到極致,風馳電掣地脫離了五人的包圍。
殘影掠起,老板娘一把石灰,灑了個寂寞。身後的刀鋒與那三人的利器,通通落了個空。
況曼單腳豎立在茶寮邊的木欄上,笑盈盈地看著幾個撲空的人。
等到幾人發現圍困的人,根本就不在原地時,況曼出聲了:“你們出過手了,現在換我了。”
聲音在身後響起,老板娘一驚,轉身,一臉錯愕地看向況曼。
“你沒中毒?”
“中了,不過你的毒好像過期了,對我沒有效。”況曼朱唇輕啟,話落,身子俯衝,如飛梭而出的箭頭,往五人直傾而去。
衝出的同時,懸掛在腰上的鞭子肅然而出,裹挾著龐然力量,肆意往幾人揮了去。
這個幾人,顯然都知道況曼的鞭子舞得不錯,且,隱隱還有些忌憚他鞭子的心,一見鞭子過來,當即拔腿後退,欲要退出安全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