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1 / 2)

鮮血泛起刺鼻的味道,衝的人眼睛發澀。

屍體中的紅衣女子,如索命閻王般冷寂而立,一又黑潭般的眼睛平靜無波,仿佛她腳邊躺的不是屍體,而是幾塊石頭。

院子終於恢複寧靜。

那些匆匆關掉門窗的客人,忍不住偷偷拉開窗戶,從縫隙裡看了出去。

當看到院中景象,所有人都狠狠打了個寒顫。

況曼聽到動靜,從沉寂中回過神,往閣樓上偷窺的人看了一眼,然後鞭子收回腰間,大喊一聲:“掌櫃的。”

響亮的聲音,終於讓那些看客知道,院中站著的女子是人,不是鬼……

被院中打鬥嚇得不知道躲去哪裡的掌櫃,聽到況曼的喊聲,瑟瑟發抖地挪到閣樓門口:“姑,姑娘,有什麼事嗎?”

掌櫃舌頭打結,頂著發麻的頭皮,膽怯地問。

況曼將外放的氣勢內斂入體,抬步,走到閣樓門口,道“掌櫃抱歉,麻煩你跑一趟義莊,讓義莊的人過來幫忙收一下屍體。”

說到這裡,況曼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對了,可以的話,掌櫃通知一下官府吧,赤蘭縣裡潛進了回紇人。”

這家客棧死了這麼人,保不準以後生意就會淡下去,她殺人歸殺人,卻不能連累正兒八經開門做生意的普通人。

所以,最好讓人知道,今晚死的都是回紇人,隻有這樣,客棧才能繼續經營下去。

畢竟,殺回紇人大家隻會拍手稱快,絕不出現什麼忌諱心思。

果不其然,況曼一說回紇人,不止掌櫃氣了,連那些關著窗戶,將況曼當女羅刹的人也氣憤了。

“回紇人,咱赤蘭縣怎麼會出現回紇人?”

“這次守邊的是哪位將軍,怎麼會放回紇人入關?”

“這回紇人到底想乾什麼,前段時間,我大姑父還說,興遠府那邊也出現了回紇人,還差點把興遠府底下縣城的一個衙門給衝擊了。”

掌櫃看著滿院子的屍體,眼裡害怕蕩然無存:“姑娘,他們真的是回紇人?”

“是不是,讓官府的人來查一下就知道了。”

說到這裡,況曼眸子輕輕垂下,臉不紅,氣不喘地道:“他們不知道有什麼陰謀,結隊從客棧房頂躍過,我也是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才出來觀察的。我以前和回紇人交過手,一看他們的身形就知道他們是回紇人,這才出手欲留下他們,不過他們太厲害了,我孤身獨戰,沒辦法將人全部殺掉,還有六個人跑掉了。”

這些人既然要殺她,那必就不會離她太遠,定會躲去了暗處,伺機再動手。

先把這事捅給官府,讓官府貼張懸賞出去,桎梏住他們的行動,讓他們不敢那麼猖狂,給自己爭取足夠的時間打探消息。

彆說,況曼這似是而非的話,還真讓在場的人信了幾分。

這個世界,會武功的人不少,而那些這些會武的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有大路不走,總愛去爬彆人的房頂,掌櫃家的客棧每年都會被武林人爬幾次。

所以,一聽這回紇是從房頂上經過,大夥就行了。

“掌櫃的,你趕緊去通知官府,這可不是小事,回紇人最近蠢蠢欲動,半個月前,邊關還發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衝突,我看啊,這些人肯定就是那個時候入關的,這種事,必須稟報官府,讓官府多防備。”

客人們紛紛從閣樓上下了來,有幾個膽子大,跑到院中看了眼那些屍體,待看到其中那具隻剩下骨頭的屍體後,他們看況曼的眼睛突兀就變了。

甚至都有點不敢靠近況曼。

“——嘶!還真是回紇人。”其中一個肩扛大錘子的客人,跑去將其中一具屍體的衣服掀開瞅了瞅。

看到屍體胳膊上的圖騰後,他起身,抬腳往屍體上踢了一腳:“媽的,回紇人的狼子野心真是越來越重了,不行,老子要去邊關殺幾個回紇人。”

況曼側頭,往說話的人看了去。

她看彆人,彆人也正好在看她。

那大漢見況曼向他看來,抹了一把自己的大胡子,哈哈一笑:“況娘子,你這手鞭子簡直神了,那個人是你抽的,抽得就剩一把骨頭了。”

這個大漢顯然認識況曼,一開口就叫了一聲況娘子,他指著那地上那副血淋淋的骨頭問況曼。

況曼:“這位好漢是……?”

大漢:“況娘子貴人多忘事,在下鐵蠻山,有幸在東福客棧見過況娘子。”

況曼半眯著臉,盯著這個大漢打量了幾眼,腦中記憶一回放,驀然想這個拿鐵捶的大漢是誰了。

……這不就是那個在東福客棧,嘴上花花,問嬌黛黛要不要嫁給他的鐵捶江湖客嗎?

當時,嬌黛黛還說,隻要他考個秀才,她就嫁他,並用東福客棧做嫁妝來著。

這人聽說嬌黛黛要嫁秀才,直接豪言,給她搶一個書生回去。

況曼眼裡閃過恍悟,璨然一笑:“倒不想在這裡遇上了熟人,鐵大俠幸會幸會。”

“大俠……哈哈哈,你可是第一個喊我大俠的人。”鐵蠻山哈哈一笑,扛著錘子走到掌櫃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道:“掌櫃的,你趕緊去通知官府吧,這位況娘子是東義縣的人,東義縣的那個回紇細作,也是況娘子發現,並捉住的。”

前段時間,況曼在大街上纏鬥背劍男子時,這鐵蠻山正好也在東義縣,並還親眼看到了況曼捉人的過程,同樣,也聽到了況曼與嬌黛黛的談話,所以況曼說這些人都是回紇人時,他並沒有怎麼懷疑。

掌櫃被鐵蠻山拍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回過神來,他就趕緊讓店小二去通知官府。

同時,並出言讓住在客棧裡的客人幫下忙,先把院子裡的屍體給抬來放到一處。

客人們害怕歸害怕,但也搭了一把手。

等搬屍的時候,況曼回自己廂房,將廂房裡的另幾具屍體給也搬了出來。

大夥見況曼屋子裡竟還有三具屍體,都微微驚了驚。

很快,官府的人就來了,況曼把剛才那套說法搬出來,將官府的人忽悠走,打了個哈欠,坐在閣樓下的大堂裡,和鐵蠻山聊了一會兒。

這鐵蠻山是隴西人,這次回隴西,是回來看望父母,並說服他們遷移到東義縣的。

隴西距離漠北太近,每每回紇人衝關,生活在隴西的人都會心驚膽跳,生怕他們衝關成功,禍及到隴西。

隴西這些年,也沒少被回紇人搶。

況曼聽到鐵蠻山是她離開後才出東義縣的,便問:“鐵大俠,不知我走後,東義縣那邊如何?”

鐵蠻山一聽況曼問起東義縣,便知道她要問的是什麼。

他道:“你離開東義縣後,金天堂氣了三天,然後回了興遠府,你家秀才公可能有點怕金天堂,反正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在家了。還有就是……”

說到這裡鐵蠻山頓了頓,抬眸神情古怪地看了看況曼。

“鐵大俠有話直說便是。”況曼一見他這模樣,就知道他有話要說,於是趕緊道。

鐵蠻山揪了揪眉頭,抬眼觀察了一下四周,小聲道:“況娘子,你父親已經回了聖慾天,你孤身在外太危險,還是去漠北聖慾天避一避吧。”

過了這麼長時間,大家該知道的事,幾乎都知道了。

大夥現在不僅知道了況曼是況飛舟的女兒,同時,也知道了她是倫山蠱後的女兒。

這消息是從赤陽堡弟子嘴裡傳出來的。

所有人,打破腦袋都沒想到,這三個完全不搭邊的人,竟然是一家三口。

那倫山蠱後通緝令還貼在各個城門呢,連這赤蘭縣的城門上,也有倫山蠱後的通緝令。

就在他離開東義縣時,呂承風加大了對倫山蠱後的通緝,據說是倫山蠱後向呂承風下了蠱,呂承風身體越來越不好,現在,她的懸賞銀子,已經從一千兩銀子,升到了五千兩,和那個鳳凰寨的大當家一個檔次了。

不但如此,赤陽堡的沈鎮遠也對外發出消息,說況飛舟誣蔑他,明明妻女俱在世間,卻說他殺他妻女,甚至以此為借口殺害赤陽堡長老、傷了他弟子,所以發出豪言,要用魔教人的命,祭奠逝去的火焰大長老。

而赤陽堡第一個針對的就是況娘子。

好像是說,這針對況娘子的主意,是火焰二長老提出來的。

大夥都猜測,這火焰二長老,怕是記恨著況娘子廢他手掌之仇呢。

況曼:“哦,此話怎講。”

鐵蠻山:“赤陽堡下了對你的格殺令,讓人滿江湖地追殺你,還好你走的快,要是你還呆在東義縣,怕是……”

“格殺令?”況曼眼睛虛眯,想起了今日白天茶寮裡遇上的那幾個殺手。

赤陽堡該不會是為了配合回紇行動,光明正大的弄個格殺令出來吧?

鐵蠻山點頭:“這赤陽堡勢力遍布薑魯,隴西也有他們的勢力,你還是趕緊走吧。”

說到這裡鐵蠻山倏地一下,猛拍了一下腦門。

他蹭得一下站起來:“哎呀,剛才我介紹了你的身份,赤陽堡的暗線無孔不入,天一亮,你肯定就會暴露,快,快些離開赤蘭縣。”

“多謝鐵大俠告知,我確實該走了。”況曼起身,向鐵蠻山抱了抱拳頭,走前她道:“鐵大俠認為我父親會找錯自己的仇人嗎?”

鐵蠻山微怔:“——啊!”

況曼眼神冷冽如刀:“鐵大俠應該也知道,我母親之所以會和呂承風結下仇怨,便是因為她殺了呂承風的兒子呂正堂。這呂正堂是沈鎮遠的入室弟子,同時也是他女兒的未婚夫。”

鐵捶山點頭。

呂承風和沈鎮遠關係確實很緊密。

況曼眼裡閃過譏意:“那你覺得,好端端的我母親為什麼要殺呂正堂,難道,她不知道殺掉呂正堂會惹一身腥嗎?”

沈鎮遠以她與倫山蠱後皆活著為由,說況飛舟無憑無據誣蔑他。

話嘛,誰不會說——

不就他們沒有旁證,他才敢肆無忌憚地反誣況飛舟。

哼,就算沒有旁證,她也要給他扣個證據在腦袋上。

況曼頓了頓,繼續道:“鐵大俠應該也聽嬌掌櫃提過,我是我夫君在山上撿的,撿到時,我身受重傷,奄奄一息,沒了過往的記憶。我沒記憶,但並不代表著,我就沒有出過事。而我母親……城樓上的通緝令,她半張臉模糊,無疑代表著她的臉受了傷。鐵大鐵認為,我母親毀容和我受傷失憶是誰的傑作?我不認識害我們的人,難道我母親也不認識?”

況曼說完,轉身往客棧外走去。

離去的身影蕭瑟淒涼,聲音卻是擲地有力:“我們活著,是我們命大,不是他沈鎮遠沒有乾過。他既然乾了,就不要怕人尋仇。”

鐵蠻山看著蕭瑟離開的況曼,眼裡閃過深思。

難道沈鎮遠當年真的殘害過這對母女?

要是真出過手……被譽為一代大俠的沈鎮遠,怕也沒表麵上看的那麼正義。

動手了就動手了,堂堂正正認下便是,江湖人打打殺殺又不奇怪,而今,偏卻以況飛舟誣賴他的名義,反對人家閨女下格殺令。

這作法……倒是與他大俠的名聲不相配啊。

這況娘子說得也對,況飛舟會搞錯仇人,那受害者倫山蠱後總不可能也弄錯仇人吧?

這事,看來看去,死的最冤枉的,怕就是呂正堂了。

罷了,這些事跟他一個小嘍囉沒什麼關係,不過,況娘子為人大義,孤身對這麼多回紇人,也毫不露怯,這份膽識倒是叫人欣賞。

等回到東義縣,他得和好友好好討論一下這事。

大家的眼睛總是雪亮的,真相如何,世人自會探索。

……好吧,況曼的目的達到了。

赤陽堡想站在正義的一方討伐況飛舟,怕是沒那麼容易了。

天還未亮,況曼就離開了客棧。

倒也不是懼怕赤陽堡那什麼撈子格殺令,她是想去找找赤蘭縣有沒有平順布匹店,有的話,她讓他們幫她打聽打聽消息。

赤陽堡格殺她,那她先挑了赤陽堡的勢力。

在黑燈瞎火的街道上瞎逛了一圈,況曼在一處巷子旁,發現了一家掛著平順布行牌匾的店。

她上前,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塊牌匾,確定了這家布行是孟九重的,便坐到店門前的石階上,等著布行開門營業。

*

夜色如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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