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1 / 2)

初雪飄飛,崖下小築,紅梅綻放。

許良山白雪皚皚,陽光折射在雪地上,天地皆刺目。

眨眼,孟九重就已泡了七幅藥浴。鬱方說,泡完十幅藥,他的經脈就能完全吸納株果的藥效了。

況曼身體已完全康複,這段時間,她並未去外麵,一直都呆在許良山上,一邊鞏固自己的修為,一邊分析著外界傳回的信息。

這段時間,她去過當年倫山蠱後落江的那處懸崖。

站在懸崖上,看著崖下那條結了冰,再不複以往洶湧的江麵,胸口泛出苦澀。

不過,她就隻是看看,看完後就離開了,那離開的背景,不再是蕭瑟,而是帶著一種讓無法忽視的淩人之勢。

那氣勢竟給人一種,要吞噬什麼般,讓觀者莫名心驚膽顫。

就在孟九重泡完第十幅藥的當天下午,青蒙攜著一絲寒意,從山下回來了。

一身玄色衣服,成了雪裡眼最鮮豔的顏色。

還未抵達小院,遠遠便瞧見石亭中,況曼生著火爐,好像在煮什麼。

看到蘇醒的況曼,冰冷的眼睛突兀帶起溫度。

也不知道他在外麵經曆了些什麼,通身殺氣擋都擋不住,氣場大的,走到哪都給人一種壓迫感,玄色衣服上有些乾枯痕跡,那應該是殺人後沾上的血。一雙已摸到刀之奧決的銳眼,至今都沒辦法恢複到以前的沉著。

況曼的醒來,讓青蒙很高興。

他高興的後果,就是又給了況曼一個小糖人。

看著被強塞進手裡的小糖人,況曼眸子裡泛起絲絲笑意。

折開小糖人上的油紙,將小糖人放裡嘴裡,甜膩的味道透過味蕾,直達心底。

這一次,和前幾次吃到的小糖人的感覺都不同。

她知道,這個小糖人裡,帶著這位兄長對她的擔心與掛念。

說起來,她幼時其實沒有和阿爹阿娘相處多少時間,陪伴她最多的,是青蒙、阿碧和阿公。

從她有記憶起,阿爹的腿就斷了,並且暈迷了好長一段時間。

後來醒了過來也總是在閉關,一年有七八個月不見人影,隻有天氣稍好一些,他才會從房間裡出來,而阿娘忙著照顧阿爹,她身邊隻有阿公和青蒙,還有阿碧。

那時許是阿爹受傷,阿公也在聖慾天,他是在她六歲那年,才從聖慾天回到崖下小築的。

而手中這個小糖人,則是她幼時最喜歡的東西。

再一次吃到小糖人,況曼心境與以往截然不同。

“青蒙哥回來,是準備要聖慾天了嗎?”況曼收起心裡亂七八糟的情緒,淡淡問。

末世走過一場,性子已被養得完全堅毅,這些哀愁之緒已不再適應她。

寒鋒劃過,雪地上驀然出現一字:【嗯】

況曼抬手,將茶爐上溫熱的酒拎過來,為青蒙倒了一杯茶:“暖暖身子。外麵的事,都處理完了?”

【嗯】

況曼:“那便回去吧,聖慾天的大本營到底是在關外,你長期滯留關內,時間久了,這關內的江湖人又得嘰嘰歪歪了。”

甭管聖慾天有沒有在關內做過什麼壞事,隻要它身上背著“魔教”這兩個字,就總會成為眾人忌憚的對象。

也不知道當初是哪個缺德玩意,給聖慾天扣上魔教帽子的。

聖慾天百多年來,一直協助邊軍守關,極少進中原武林,除了當年參於圍剿穆元德外,就沒在中原乾過什麼事,它怎麼就成魔教了呢。

它要是都被叫做魔教,那赤陽堡叫什麼……

說起赤陽堡,況曼心裡就來氣了。

前段時間,江湖上不是在傳赤陽堡可能和回紇有勾結嗎,雖然這事被穆元德入江湖的消息給壓得沒漾起什麼水花,但赤陽堡反應快得很,當即就向邊關要塞捐贈了一批禦冬的軍需物資。

物資一送至邊關,他們和回紇勾結的消息,就這麼無影無蹤,消失了。

他還成了不知內情的人,誇讚的對象。再沒人提他們和回紇人勾結的事了。

因為,提了也沒人信。赤陽堡要真和回紇勾結,怎麼會往邊關送物資,這物資一送過去,我軍的戰備就會大大提升,又能多殺幾個回紇人了。

現在回紇人怕是殺了沈鎮遠的心都有,兩方又怎麼可能會勾結。

赤陽堡這招釜底抽薪,用得特彆及時,楞是讓自己從被懷疑的對象,變成了抗回名人。

可事實到底如何,知道的人心裡都門清。

赤陽堡和回枯鶴院,定有勾結。

不過,赤陽堡那大義的名聲,到底是沾上了汙垢。

說起來,這還得感謝鐵蠻山。

那晚鐵蠻山聽了況曼的話後,沒多久,就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將況曼的話,給傳了出去。也不知道他是刻意還是無意,從隴西回東義縣,他一路走,一路說,楞生生讓許多人質疑起了沈鎮遠的人品。

當然,這種質疑人品和回紇勾結不搭邊。

反正吧,大家就覺得,這赤陽堡和倫山蠱後這段恩怨,怕是有內情。

說道的時候,大家又可憐了一回呂承風。都覺得呂承風是受了沈鎮遠牽聯,才會痛失愛子,如今還被倫山蠱後給惦記上,下了蠱毒……

不過這種武林恩怨情仇,到底不比國家大義來得讓人憤慨,也就嘴上說說,並沒有對赤陽堡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你,和我一起回聖慾天】

青蒙刀鋒再閃,抬頭,眼帶希翼地看著況曼。

隴西的回紇暗探,在這段時間幾乎已經被他殺儘,但昆苗卻躲了起來。

昆苗是這些暗探的首腦人物,隻要他不死,隴西的暗探就殺不絕。昆苗這人記仇,阿慢那晚大開殺戒,殺了他那麼多手下,他必記恨著阿曼。阿曼一個人在中原太危險了。

可是,他必須離開了。師父陷在寒身季節陷身草原腹地,很危險,青鋒師伯已傳話兩次,讓他去草原腹地,將師父帶回來。

況曼淺淺一笑:“我暫時不回聖慾天,九哥內力全失……”

【帶著他一起回去,家裡大,住得下他】

況曼話還未說完,青蒙就追回了一句。

對於況曼嫁給孟九重,青蒙的態度和況飛舟一樣,都是不悅的。

但是,再多不悅,都改變不了什麼,事實已成。而且他隻是她的師兄兼義兄,他沒有資格置喙她的親事。

他……沒有資格……

想到這裡,青蒙銳眸閃過一縷深色,隨即,端起桌上的熱酒,悶悶地喝了一口。

腦中回憶起了幼時,她在他耳邊,悄悄對他說過的話……

可惜……那都是童言稚語,誰又會將它當成真。

況曼依舊拒絕:“不了,他內力恢複有望,等他藥浴泡完,天氣差不多就回暖了,到時,我需陪他去摘朱果。他無內力傍身,獨身去尋朱果,不安全。”

聖慾天她肯定是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等孟九重內力恢複之後,她就動身去尋阿娘,到時候,帶著阿娘一起回去。

況曼想起倫山蠱後,突兀就想起了在興遠府,倫山蠱後提起聖慾天時那毫無波瀾的態度,還有遇上黎初霽時的冷漠反應。

幼時,阿娘可喜歡阿爹的三個徒弟了,特彆是黎初霽。阿娘對他的喜愛之意,不亞於青蒙哥,甚至還讓孟澤師伯為他量身打造了一柄刀,可是在興遠府遇上黎初霽時,阿娘提起他那冷淡的語氣,仿佛隻是在談一個和她完全沒有關係的人。

這不合常理。

阿娘在這八年裡,到底經曆了什麼?

她又是怎麼去到倫山的?

阿娘出自倫山,但是,她似乎也在忌諱倫山,上次相認匆匆忙忙,她沒以前的記憶,對阿娘態度並不熱情,阿娘似乎也不願意讓人知道,她是他的女兒,雖然相認,但卻連話都沒有挑明,隻大家心裡清楚便是。

走時甚至刻意提了一句,讓她在遇上她時,彆莽撞著上前。

這種態度,當時她不覺得奇怪,可記憶恢複後,就察覺到了不對。

青蒙聽到況曼的話,劍眉緊緊夾起,頭微側,往院子裡,正在挑撿藥材的孟九重看了一眼。

片刻後,他側回視線,心底微歎:【忙完自己的事,回去一趟吧,師父很想你】

我也……

況曼點頭,哂然一笑:“早晚會回去的。”

青蒙定定看了況曼一眼,垂眸,輕頷首了一下,然後背上自己的大刀,起身,準備立即回轉大漠。

【在中原,自己一切小心。】

【飛雲已入中原,在蠻地一帶,若有需要,讓人傳信給他】

大漠離中原太遠,有時候遠水救不了近火。飛雲已入中原著手尋找地墾蟲,正好可以看護一下她。

穆元德身邊的大夫說,地墾蟲隻生長在倫山,但倫山那地方不是那麼好入的,特彆是師父還強調,聖慾天的人,能不入倫山就儘量彆去倫山,一旦去了,極有可能挑起倫山女人的怒火,飛雲也因此,準備先在蠻地一帶尋找地墾蟲。

蠻地的地勢氣候和倫山都極為接近,說不定生長有地墾蟲。

況曼輕嗯,眸光淡淡看著青蒙的後背:“好,青蒙哥保重。”

青蒙側回頭,無言地看了看況曼,旋即,踏上了回歸的路程。

雪地上腳印深陷,離去的背影寬闊健頎,卻莫名透著寥落。

況曼目送他離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儘頭,也未曾抽回,雙眸似乎在遙望著什麼,良久後,她輕歎一聲,持起溫杯,輕輕淺酌了一口。

遠處屋簷下挑撿藥草的孟九重,看著來了卻未入門便離開的青蒙,眸子輕輕蹙了蹙。他目光微側,落到亭中少女身上,瞧著她手上的小糖人,心裡泛起絲絲鬱意。

將手裡藥草擱下,孟九重去一旁的籠子裡,捉了一隻雞出來,著手開始處理。

這雞是阿曼前兒入山去集市上買的,一共買了三隻,三隻都先養著,未沒有殺掉。

今天,他想做鹵雞給阿曼吃。

糖人太甜膩,恰好做隻鹵雞給她解解膩。

*

傍晚涼風,寒意刺骨。

廚房裡生出的肉香味,被輕風吹進了亭子,況曼小鼻子輕輕聳了聳,收起心中淡淡的悵然,起身,往廚房走去。

甭管記憶有沒有回歸,好吃喜吃這一點,況曼覺得,自己是沒辦法改了。

咦——孟九重的廚藝,似乎又厲害了點,這香味濃鬱得讓她沒啥饑餓感的肚子,都咕咕叫了兩聲。

也不知道他今晚做的是什麼。

進了廚房,便見男人修長的腰微微前傾,貼著灶台,骨節分明的手握著大勺子,從鍋裡撈出了一隻散著騰騰熱霧的雞出來。

那雞表皮有些紅,有些亮,一看就讓人食欲大增。

況曼眨了眨眼,跨進廚房:“九哥,怎麼不叫我幫忙。”

少女清脆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孟九重抬頭,胸口淡淡抑鬱驀然消散。

阿曼已經不是小女孩,哪還會喜歡吃小糖人,還是他煮的菜,讓她更喜歡。

“看你在想事情,便沒叫你,菜已經出鍋了,去盛飯吧!”

溫潤嗓音與往常一樣,聽著並沒什麼區彆,可況曼就是覺得有些不同。

說不上哪裡不同,聽在耳裡,就覺得帶了淡淡愉悅。

況曼抬眸,奇怪地看著孟九重,直言問:“什麼事讓九哥這麼高興?”

孟九重微頓,錯開況曼那雙漆黑的眼睛,淡然道:“想著再泡三幅藥,便能出發去摘朱果,當然高興。”

況曼聞言,眸底閃過了悟。

就說嘛……這段時間見他不慌不忙,沒有一絲焦慮,還以為他沒把內力的事放在心上呢,原來,不是沒放在心上,隻是隱忍著沒表現出來而已。

“確實值得高興。”況曼取出碗,盛了兩碗米飯,擱到桌子上,閒談道:“還有三幅藥浴,待你泡完,差不多就開春了。我上次練的毒幾乎都用光了,我明兒下山再備一些。”

上次那場暗殺與反殺的追逐,她殺了不少人,籠統算一算,死在她手上的回紇人,沒有三百也有兩百,能殺這麼多人,她製的毒發揮了關鍵作用。

毒這東西,簡直太好用了。

得再弄一些放在身上。

現在許良山被冰雪覆蓋,想找到植物練製毒藥已是不大可能,她得去市集上的藥鋪,買一些藥材回來提練毒藥。

都說是藥三分毒,這話一點都不假。

草藥,用對了是藥,用錯了那是就毒。

“不急,還有二十幾天時間,來得及準備的。”孟九重將鹵雞砍成塊狀,裝進盤子裡端到桌上。

他的藥浴是七天一次,如今已泡了七次,剩下的三次泡完,差不多就接近年末。

鬱方說,朱果生長在涇山那連綿不絕的大山內,地圖他已經繪製給了他,隻待他們準備妥當,在朱果結果的時節入山便行。

而恰好朱果結果,是在初春之時。

說罷,二人便坐上桌,開始吃飯。孟九重夾了一個雞腿放到況曼的碗裡,況曼笑謝了一下他,大吃起了飯。

啃了一個雞腿,況曼心裡感慨,果然……他的廚藝又進步了。

*

年關已近,許良山又迎來了一場大雪。

孟九重十幅藥浴全部泡完,泡完後,他和況曼都沒打算立即出發去尋朱果,而是準備過完除夕再走。

這個除夕,許良山上並不熱鬨,隻有鬱戰在除夕前一天回了許良山。

至於鬱方……鬱方在況曼醒過來第三天,丟下藥方,就匆匆趕回了蒼山。

據說,是沈聞秋受了重傷,他得回去救他的命。

說起沈聞秋,那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況曼在赤蘭縣被偷襲那晚,昆苗不是吩咐屬下偽裝成孟尋,繼續釣穆元德這條大魚嗎?

結果釣了半月,穆元德依舊未曾出來。於是孟尋這個人、這個身份,便徹底死在了那些欲想奪取凝血劍的人手中。

緊接著,沈聞秋被追殺。而沈羅衣自從被青君救走後,就回了赤陽堡,再沒出來過。

陰謀者想殺沈羅衣都殺不了,畢竟沈鎮遠坐鎮赤陽堡,他可不是吃素的。

沈聞秋也是倒黴,他明明是隱在暗處,靜看事態發展的,結果藏了那麼久,連孟九重都沒將他找出,轉頭卻被回紇人給找到了。

於是,他被人一路追殺,殺進了南越大山,而穆元德接到消息時,剛巧解封足下三陽經。

神智與活動都再不受限製。穆元德當即離開蒼山,前去南越解救沈聞秋。

說話回頭,沈聞秋武力也許並不是很出色,但他那一身輕功,卻真真是爐火純青,楞是憑著出色的輕功,拖著一群回紇尾巴,在南越大山裡周旋了好幾天。

在體力不支,正麵和回紇人衝突,即將受傷時,才等到了穆元德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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