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戰並沒有在蒼山呆多久,把事情講清楚後,他就迅速下了山。
時間緊迫,涇山那裡,少爺和夫人還不知道情況如何。
鬱戰離開前,問了一下沈聞秋有關凝血劍的事,並告訴他,青君手上的凝血劍是假的。
沈聞秋聽了後,微楞了一下,隨即淒涼大笑。
罵了一聲老狐狸。
沈聞秋將他得到凝血劍的路徑告訴了鬱戰,鬱戰聽到,猜測凝血劍許是還在赤陽堡裡。
鬱戰離開,沈聞秋坐在搖搖椅上發了好久的呆,一直到天黑,都沉著臉沒開口說話。
鬱方看著一聲不吭的沈聞秋,眼裡閃過深深惋惜。
幼時多好的一個孩子,父殺母……沒長歪,已是苦了這孩子。
夜幕籠垂。
穆元德攜帶一身風塵,從外麵回來了。回來後,鬱方趕緊將鬱戰帶回來的消息告知了他。
穆元德聽到涇山有回紇人,並且回紇人在私采鐵礦後,目光一凜,斂眉思索了一下,旋即,轉身去了劉元愷所在的房間。
他大掌一揮,渾厚的內力從掌間瀉出,抵至劉元愷的胸口,將受傷嚴重,暈迷了好幾日的人強行給喚醒。
喚醒後,穆元德目光如炬,沉聲問了劉元愷幾個問題。
劉元愷不認識穆元德,經過多番折磨,他的意誌已經越發薄弱,穆元德問什麼,他答什麼,不過短短時間,穆元德便將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問了出來。
問出來後,他讓鬱方弄一些藥,將劉元愷的命先吊著,然後,便掠著劉元愷離開了蒼山竹屋。
至於鬱戰口中叛徒的事,他相信崔岩會處理好。
崔岩可不隻是他的舊部那麼簡單,誰都有可能背叛他,唯獨鬱方和崔岩不可能背叛他。
鬱方便罷,畢竟,他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而崔岩……崔岩可不僅僅隻是他的部下……
劉元愷知道的消息雖不多,但卻是揭穿赤陽堡勾結回紇的關鍵,所以,這個人,必須藏好。
穆元德來去匆匆,回竹屋沒多久就又離開了,離去前,交待沈聞秋好好養傷,並告訴他,他與沈鎮遠之間的恩怨,他最好是不要參與。
沈鎮遠到底是他父親。
沈聞秋就算什麼都不做,袖手旁觀,在外人眼裡都是大逆不道。他最好是現在就沉浸下去,彆在江湖走跳,待他日,他們衝突起來,彆人才不會想起他沈聞秋。
穆元德不希望沈聞秋背上不孝的罵名,所以,不願他涉足上一輩的恩怨。
另一邊,鬱戰從蒼山急急而出,奔赴向了東義縣。
此刻已天黑,好在鬱戰因有況曼這個女主人的原因,守城的衛兵也認識他,見他在城門下喊門,問了一聲,便給他開了門。
鬱戰入城,馬不停蹄直奔縣衙。
這會兒縣太爺還未休息,正在衙門處理公文。他前段時間越過興遠府,將回紇人潛伏進中原,並在縣衙大開殺戒的事稟報了朝廷,朝廷已有回複,讓他見機行事,並道會派欽差前來興遠府調查情況。
不過,這發給他的是密旨,也是越過興遠府直達他手上的。
看到這份密旨,縣太爺便知道,皇上怕是也懷疑起了興遠府。
其實他也懷疑興遠府的知府與督師……甚至還有邊關守將。
回紇人要入關,必順經過邊關要塞,如果沒有裡應外何,他們想進中原,難矣。
可偏這些回紇人就進來了,還將他管轄的東義縣攪合的天翻地覆。
好在,東義縣俠義之士比較多,這段時間,牢房裡可是關了不少回紇探子,這些個探子,都是那些江湖好漢送過來的。
他也知道江湖好漢們日子不好過,所以,每送來一個回紇奸細,他就贈與五十兩銀子,反正這銀子,也是朝廷出。
事他辦了,好人他當了,皇上誇獎他,江湖好漢讚譽他……想想都美。
鬱戰抵達衙門時,縣太爺正在看張勇審訊回紇奸細,所得到的消息。
這些回紇人嘴巴特彆緊,都施了這麼大的刑,問出來的消息卻都沒什麼用。
隻知道,他們在找前任盟主穆元德和況娘子……
找穆元德的原因,沒人知道,但找況娘子的原因卻是審出來了,原來,況娘子那天在衙門裡殺的那個人,是回紇可敦的弟弟……
這消息,縣太爺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哭。
回紇可敦的弟弟……這身份,都比得上一個部落首領了。這人死在他衙門,皇上肯定會獎勵他,但……報複也重呀,鬼知道那可敦為了給她弟弟報仇,會不會派人半夜三更把他哢嚓掉。
“大人,孟秀才的書童,有事稟報。”柯秀才的聲音,從一側響起。
不,現在柯秀才已經不單隻是秀才了,他已被縣太爺升級成了師爺。
沒辦法,堂堂一個縣太爺,沒師爺著實很不方便,事事都得親力親為,偏他以前的師爺又……
過往之事,不提也罷,提起來他就覺得,他的官帽都是綠色的。
“孟秀才?”縣太爺一楞,一時沒想起柯師爺說的是誰,下意識地問了句:“哪個孟秀才?”
柯師爺趕忙道:“況娘子的夫君。”
縣太爺恍悟:“讓他進來吧。”
柯師爺頷首了一下,趕忙去縣衙外把鬱戰叫了進來。
鬱戰入了縣衙,一副江湖人做派,朝縣太爺抱了抱拳頭,然後直言道:“大人,我家夫人在涇山,發現鳳凰寨是回紇人的據點,並且……”
鬱戰沒有任何停頓,將涇山的情況詳細告訴了縣太爺。
縣太爺本還威嚴地板著臉,彰顯著自己的官威。結果,這官威隨著鬱況越說越多的消息,咻咻咻跑了個沒邊。
他瞪著眼睛,一臉驚恐地從太師椅上蹭起來,許是蹭得太急,官帽都偏了一下。
“什麼,回紇人?還奴役咱中原百姓給他們挖礦,私礦……”縣太爺大驚失色,吼了一嗓子,慌慌張張將歪掉的官帽給板正。
鬱戰嚴肅點頭,然後微不可查的拍了拍縣太爺的馬屁:“夫人說,大人胸懷大義,受到回紇人威脅時,竟舍身為國……所以,讓屬下回來將消息告知大人,望大人出兵涇山,將涇山裡的百姓救出來。”
“出兵,肯定出兵,你,你等一晚,明早,最晚明早,我們就出發。”
……況曼看人的眼睛真毒,從那晚這個縣太爺明明性命受到威脅,還能又怕又懼地道出不能放回紇人離開時,她就知道,這個縣太爺是個好的,同時也是急功心切的。
果不其然,這會兒他同樣是怕得要死,但依舊結結巴巴地說要出兵。
功勞就在眼前,他又怎麼會不要。
鬱戰抱了抱拳,將況曼的交待告訴縣太爺,讓他千萬彆驚動興遠府。因為,他們懷疑興遠府的督師與鳳凰寨有勾結。
並道,那日闖進縣衙,以他性命威脅他家夫人的那個人,曾多次進出督師府。
縣太爺一聽鬱戰這個說,當即便明白了鬱戰的意思。
好呀,興遠府還真有人和回紇人勾結,等欽差大人來了,他一定將此事稟報大人。
把該通知的消息都通知了,鬱戰便道,他要去處理一點私事,讓縣太爺點兵,天一亮他們就出發,並說,現在自家夫人和少爺正在監視著涇山。
縣太爺揮揮手,約定明早城門見,便讓鬱戰先離開。
鬱戰走後,縣太爺讓一旁同樣被嚇得不輕的柯師爺去通知楊縣丞,自己則喊了聲張勇,讓張勇帶他去東福客棧。
作為一個地方父母官,縣太爺又豈會不知道東福客棧是乾什麼的,那裡,不但有消息可以出售,還有人可以用。
東義縣的兵就那麼一點,就是加上衙門裡的捕快,怕是也不夠鳳凰寨的人砍的。
自己的人,自己心痛,如此,還不如拿錢雇傭東福客棧裡的那些江湖人,為朝廷出力。
畢竟,朝廷上也是很支持這種交易。
而且隻要他能將涇山的事辦好,皇上又豈會少得了他的好處,不但會報銷這一次的開銷,說不定他還可以升遷一下。
縣太爺去了東福客棧,而鬱戰則去了平順布匹店,找到了崔岩。
鬱戰將他們身邊有回紇探子的事告知了崔岩,崔岩聽到,大驚失色,不可置信地看向鬱戰。
他有些不願相信鬱戰帶回的話。
他身邊的人,怎麼可能會有回紇探子。
這些人,可都是盟主舊部,是幾十年的兄弟……
鬱戰看到崔岩這般震驚,心裡微微歎息。
他也不願意相信,但事實就是這樣。不想讓崔岩胡思亂想,鬱戰沾了一點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字。
“你調查一下他。能知道朱果消失的人,就這麼幾個,而這個人,你是最沒可能防備他的,畢竟……還有便是,在我帶他回去以前,他並不知道少爺的身份。隻知道少爺是盟主的徒弟。而且,他也不知道盟主在何處,隻知道盟主還活著。”
寫下這個字,鬱戰心裡也極不舒服,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胸口般。
他不想懷疑他,但是……卻由不是他不懷疑。
崔岩看著桌上那個大大的“川”字,臉上一片靜默。
\川\——童川……
怎麼可能是他……他可是他一手□□長大的,而且,他還是盟主侍劍的兒子,他怎麼可能會是回紇探子?
這小孩才十幾歲,哪來那麼深的城府,潛伏在他們身邊,給回紇人做探子?
鬱戰輕闔眼皮,聲音沉重地吐了一句:“崔言叔叔查一下吧,是的話,把該問的都問出來,處理掉。我……就不見他了。”
童川——
他和少爺還有夫人,在分析之後,第一個懷疑的人。
這小孩才十三四歲,他爹是盟主的侍劍,成了十五年前的盟主府裡,他是遺腹子,後來被他師父找到,並帶著回來交給崔岩教導。
因為年紀小,所以,有些東西便沒有讓他知道。一直到他將他帶回孟宅,才慢慢的開始讓他接觸一些核心的東西。
那時,他將他帶回來的第二天,夫人就出發去做藍廬書生的懸賞,而他和少爺也前往興遠府調查凝血劍的事。
這個時候,童川和他們還不是太熟,所以好多事,他們也並沒有和他細說,隻讓他在中間傳遞一下消息。那時他還不知少爺是孟澤之子,也不知道盟主隱身何處。
緊接著便是孟尋攪亂江湖,況教主入住東義縣,他開始逐漸接觸核心。
而朱果的事……崔岩叔叔誰都不可能透露出去,唯有童川以擔心的名義相問,他才有可能透露。
鬱戰的猜測成了真。
尋找朱果,且朱果在涇山的事,崔岩的確誰都沒說,隻在童川一臉擔憂的前來尋問,孟九重和況曼的情況時,稍透露了一些出去。
結果這小孩聰明的很,憑借著崔岩透露出的消息,分析出了朱果生長的地方。
那時也是崔岩大意,因為,誰也沒想到童川竟是回紇人的探子。
關於童川探子這層身份,況曼和孟九重想不通,鬱戰和崔岩同樣也想不通。
畢竟,這小孩可是從小在他們陣營裡長大的,父親還是以前穆元德最相信的人,他沒有理由,也沒有機會和回紇人勾結。
可結果……
崔岩盯著桌上的“川”字看了好久,直到桌上的水跡被風乾,再看不到痕跡,他方才收回視線。
他沉沉閉了閉眼,冷道:“這事交給我調查,在你們回來之前,我必將前因後果弄清楚。”
鬱戰沉默,歎了口氣:“麻煩崔岩叔叔。”
說完叛徒的事,鬱戰心情沉重地離開平順布匹店,回了孟宅。
孟宅裡,黑燈瞎火,童川並不在家。鬱戰沒去琢磨他去了哪裡,是不是又在向回紇人透露消息,打了些水,稍清洗了一下,便回房抓緊時間休息。
從涇山一路趕回東義縣,五天時間,他快馬加鞭未曾合過一次眼,高強度的趕路已讓他疲憊不堪,他需要休息,養精蓄銳,然後快速回到涇山。
鬱戰一睡,就睡到天朦朧發亮,醒來時,童川已經回了孟宅。
鬱戰仿佛沒事的人一般,如往常一樣,對童川和煦地笑了笑,然後讓他顧好家門,便出發去了城門口,準備與縣太爺彙合。
他的回來和離開,都讓童川有些詫異。
青澀的臉孔泛起沉疑,不知想到什麼,他步出孟宅,七拐八拐往城西一處富戶家走去。
這處富戶不是彆處,正是前次,在庭院裡喂老鷹的那一家富戶。
這家富戶本該是要被青蒙砍在刀下的,但結果,青蒙追著老鷹出沒的線索,斬了他左側一宅子裡的人,卻漏了他。
童川進了這戶人家,在裡麵呆了大半柱香。
而在這家院子外的街道上,一名挑著柴的老者,眼睛時不時瞟向這富戶的大門。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離他不遠處,幾個行人與挑柴老者眼神交彙,也在等待著。
當天晚上,這家富戶以搶占他人土地,並強納一村民之女為妾的名義,被楊縣丞帶回了衙門。
而童川……從那天開始,東義縣裡再無人見過這個機靈的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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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鬱戰與縣太爺彙合,看到縣太爺帶來的人,他終於明白他家夫人為什麼對這個縣太爺有好感了。
彆說,縣太爺還挺會來事的。
一個晚上過去,他竟將入住東福客棧的江湖好漢給請來了一大半,不但如此,連阿莽都被縣太爺給弄來。
也不知動用了什麼大法。
縣太爺也明白事情緊急,一和鬱戰彙合,便讓鬱戰帶著這些江湖好漢,先去出發去涇山,他自己則帶著守備和士兵跟在他們身後。
而且,還將幾個煙花信號塞給鬱戰,說他到了涇山不會立即入山,他進山可能會拖各位江湖大俠的後腿,等需要士兵進山的時候,讓鬱戰以煙花為訊號。
到時候,他就帶人入山。
……這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縣太爺。
鬱戰頷首應下,打馬帶著一群江湖客,匆匆往涇山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