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麵叫囂著功勞到手了,辦好這事,功勞就到手了,乾完這一屆縣令,他肯定能升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升遷的誘惑太大,他明明舌頭打結,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卻能有條不紊地安排人手,搬屍體的搬屍體,滅火的滅火,楞是將混亂的場麵,給安穩了下去。
穆元德將礦營裡的事,交給了縣令和還活著礦工,自己則帶著剩下的四個血鴉衛,一聲不吭奔進了大山。
在這涇山中,還有一個毒瘤沒有清除。
鳳凰寨——
這個寨子必須處理掉。
況曼和孟九重都受了傷,他們的傷還在能忍受的範圍內,隻稍休息了一會,便又跟著穆元德一起去了鳳凰寨。
活下來的江湖人,似乎也知道穆元德的目標,稍做調息,紛紛跟上。
鳳凰寨的精銳已被況曼和孟九重收割過一波,最後這一次清洗,隻用了短短不到一個時辰,便結束了。
整個寨子除了況曼他們這邊的人,無一個活口留下。
在涇山橫行了這麼多年的鳳凰寨,一夜之間飛灰煙滅,不複存在。
鳳凰寨滅,在這個山中奔波了近半個月的況曼和孟九重,終於有了短暫的休息。
後續的事,他們插不了手,將從鳳凰寨裡收到的信,交給穆元德後,二人便離開了鳳凰寨。
精神緊繃了近半個月,事情完結,他們需要稍做休息……
鬱戰暫時沒有和他們一起離開,而是留下來,安頓這些江湖人。
這群江湖人,今晚也是出了大力氣的,如果沒有他們幫忙,就憑穆元德的十個血鴉衛,哪可能殺得了那麼多回紇人。
高層戰力,有一個穆元德就夠,但底層的呢……
行走江湖的人,沒那麼多講究,在滿是屍體的鳳凰寨裡休息了一晚,恢複好精力,第二日,便衝衝離開了鳳凰寨。
離開涇山前,他們回了一趟礦營,將同伴們的屍體帶走了。
一起來,就得一回。
哪怕回去的是具屍體,也一定要帶回去。
魂歸故裡……是他們能為同伴們做的最後一件事。
掃尾工作很長,礦營的礦,被抓來涇山的百姓,還有涇山附近那些沒作為的官員,通通都在這場掃尾工作中。
縣太爺在涇山呆了兩天,將事情大至安排下去,讓守備安紮在礦營裡,便立即讓阿莽帶他回轉東義縣。
他有能力安排山上的這些普通百姓,卻沒能力管製涇山附近的官員,他要回去寫奏折,然後八百加急,向朝廷彙報有關涇山的事。
還有那些礦……
況娘子說過,涇山的事要越過興遠府,不能讓興遠府的人知道,那自然,他就不能請興遠府的督師和知府幫忙看守這些礦,所以,隻能讓朝廷來接手。
*
幽穀深深,林間飛鳥嬉戲,寧靜又優美。
深山中,一處流水絹絹的水潭旁,縷縷陽光灑落,一件紅色的衣服隨意攤在石頭上,任由陽光哄烤。
水潭裡,況曼像一隻魚兒般,在水裡遊來遊去,好不愜意。水潭一側的樹林中,火光明明滅滅,林風挾著烤肉的香味,從火堆旁飄到水潭邊。
況曼吸了吸鼻子,漆黑的眸子裡透起絲亮光,她啪了啪水,猛一縱身,上岸將還未完全被陽光哄乾的衣服係在身上,頂濕漉漉的頭發,越過小樹林,走向火堆。
走動間,那被打濕的衣服,已經被內力完哄乾。
火堆一側,孟九重光著膀子,露出身上結實的腱子肉,反手正要給自己上藥。
上藥的同時,眼角餘光還時不時看著火堆上的兔子,似乎擔心這隻兔子被烤得太焦。
“九哥——”
況曼走近,脆生生的喊了一聲孟九重,然後坐到他身側,取過他手中的外傷藥,著手幫他上藥。
孟九重沒有拒絕,況曼上藥,他則伸手,繼續翻烤著兔子。
左肩上,一隻柔軟的小手,小心翼翼將外傷藥,塗抹到傷口周圍,以防傷口感染。
礦營那場戰鬥,況曼和孟九重雖沒受什麼致命傷,但身上傷口也不少。
況曼還稍好一些,畢竟她是屬遠程攻擊,極少吃到沈鎮遠的劍氣,但孟九重卻不同,離得太近,總會有防範不了的時候。
所以,他身上的外傷很多。
至於內傷……兩人身上都有,不過內傷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好的,得慢慢調息,才能好轉。
許是剛從水潭出來,況曼的手指有些微涼。
感受著傷口處遊走的輕涼手指,孟九重深眸微不可查暗了暗。
他輕側頭,看著認真上藥的女孩,眸中暗色被一股柔和取代。
他收回目光,低聲問:“你身上有傷嗎?”
低潤的嗓音,在耳畔響想起,況曼抬眸,輕輕搖了搖:“無礙。”
她先前打的是輔助,傷害都被孟九重抗了,她沒有外傷,就是胸口有點痛。
回頭怕是得好好調理一下。
她的心脈才恢複沒多久,可彆留下啥後患。
將孟九重肩膀上的傷口處理好,況曼手輕輕一扯,將自己裙擺下的布撕了一小塊下來,把他的傷口包紮好。、
包紮好後,況曼心靈手巧的,打了個精致的蝴蝶結。
“九哥,彆的地方還有傷嗎?”況曼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手藝,隨即似想到什麼,略帶擔憂的問。
孟九重本想說無礙。
一側頭,就見到她眸中蘊著擔憂。
無礙二字收回喉嚨,將半垮下的衣服,往下拉了拉:“腰上也需要上藥。”
說罷,他收回目光,深黑的眼睛又盯向了火堆上的兔子。
雖然在看燒兔子,眼角餘光時不時掃過向況曼的眼睛,削薄的唇,似乎有了一絲上揚的弧度。
況曼聽到他腰上有也傷,趕忙擔憂地垂頭。
一垂頭,傷口在哪裡沒有看到,六塊腹肌倒是先落到入了她的眼裡。
況曼:“……!!”
這身材,可真結實啊!
況曼眼神輕瞟,瞄了眼目不斜視,盯著烤兔子的孟九重。
然後垂頭,冰涼的小手指,似乎是在找傷口在何處般,在他腰側輕輕戳了幾下。
戳下去的力度很小,似有若無。
孟九重這會兒正準備伸手去將插著兔子的木棍翻一翻,手剛伸到半空,就察覺到了腰側的那輕巧的觸碰。
他手微微一頓,深黑的眼睛裡驀然浮現一抹窘迫,唇邊微揚的弧度悄悄暈開。
況曼戳了兩下,抬眸又瞄了瞄孟九重。
見他似乎沒發現,她抿唇輕笑了一下,埋頭找傷口,一找才發生,他的傷口在另一側腰腹上。
那是一條劍傷,不過傷口不大,想必應該是被劍氣擦傷。
況曼起身,換了個位置,細心地繼續給他上藥。
他身上的傷,嚴重到需要包紮的隻有肩膀處,其它的傷,幾乎都和腰上的傷一樣,不是很嚴重,上了藥,過上半天應該就能結巴。
上完藥,兔子也徹底烤熟了。
孟九重慢條斯理將鬆垮的衣服,穿戴整齊,將兔子從火堆上取下來,撕了兩隻兔腿遞給況曼。
況曼席地坐在他身邊,細嚼慢咽吃了起來。
一邊吃,二人一邊談起了跑掉的沈鎮遠。
沈鎮遠這次跑掉了,無疑是個後患。今過涇山一變故,赤陽堡勾結回紇,是中原叛徒的事,已經坐實。無論他這次怎麼狡辯,都狡辯不掉,哪怕他將整個赤陽堡損贈給邊關,也沒辦法再洗白自己。
畢竟,血鴉衛和縣太爺可都朝廷的人,他們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又豈是沈鎮遠能狡辯的。
赤陽堡完了,沈鎮遠逃跑了,也不知道他躲到了暗處,會掀什麼陰謀詭計。
他身上迷團甚多,有個回紇寵妃的姐姐,又養了個回紇可汗的兒子,現在……還想要這批鐵礦。
這麼多鐵礦,可不是他一個江湖勢力之主該消想的東西,除非……他有意謀反?
不過,薑魯的皇室,不是曆朝曆代那些好相於的皇室,這個皇室很強勢,想謀反……可不易!
看看皇室掌探的血鴉衛就知道,這個皇室有恐怖。
想到血鴉衛,況曼不知想到了啥,吞掉嘴裡兔肉,側頭,盯著孟九重的側臉:“九哥,穆前輩和血鴉衛……”
先前隻顧著對敵,到是把這疑惑給拋到了腦後,血鴉衛帶隊的人,明晃晃就是穆元德嘛。
穆元德和血鴉衛……八杆子打不著的兩個名字,怎麼就牽扯到了一起?
而且看剛才那情況,血鴉衛還是以穆元德為中心。
孟九重動作一頓:“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師父現在應該很忙,等他忙完了,興許會來見我們。”
況曼點點頭,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多久。
兩人吃完一隻兔子,在樹林中稍休息了一下,養好精神,便準備下山了。
他們現在依舊還在涇山中,鳳凰寨那邊的事一完,兩人甩手走了,他們說是要休息,那是真的要休息。
精神緊繃將近半個月,密集的戰鬥讓兩人都疲倦不堪。
離開鳳凰寨後,他們也沒走多遠,找了處清靜的地方,梳洗了一下,安安心心吃頓肉,在補一下睡眠。
就這是二人迫切需要的。
這會兒休息夠了,自然是該下山了。
至於鳳凰寨和回紇人的後續事情,自有該操心的人去操心,論也論不到他們管。
回去路途不在匆忙,從涇山回東義縣,兩人楞是慢吞吞走了十來天,才回到東義縣。
到了縣城,還沒踏進城門呢,二人就被柯師爺給叫住了。
這東義縣人手好像些不足,柯師爺都升職成師爺了,竟還在城門口乾文書的工作,登記人員出入記錄。
“孟秀才和況娘子回來了?”柯文書說著話,眼睛卻直往孟九重的身上瞄。
孟九重今兒穿著與往常相同,淺藍色的書生儒袍,頭上束著藍色儒布,但今兒莫名的,這身行頭卻有些違和。
……許是最近見血見得有點多,那身文人氣質,莫名的帶了些強勢。
柯師爺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孟九重,忍不住就多看了幾眼。
“柯秀才,有什麼事嗎?”況曼停下腳步,笑吟吟地看向柯師爺。
柯師爺收回打量孟九重的目光,道:“哦,是這樣,大人知道說你們近期可能會回來,讓你回來後抽空去一趟縣衙,他有點事想找兩位幫忙。”
柯師爺也是知道一些內幕的人,畢竟那晚鬱戰去找縣太爺,是他將人迎進衙門的,而且,也聽了鬱戰彙報給縣太爺的消息。
“好,明日我們就去拜訪大人。”況曼微楞了一下,笑著道。
說罷,況曼和孟九重並肩著往城裡走去。
況曼是去年深秋的時候離開東義縣的,這一晃,她都有四個月沒回東義縣了。
縣城依舊如她離開時那樣,街上小攤貶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喧囂中又帶著一中與江湖截然不同的祥和。
況曼走在大街上,愜意地看著四周。
二人閒逛著,慢悠悠回到南街。
南街這邊氣氛比起另外幾條街,似乎要沉重一些,以往在街頭大口吃肉,大聲劃拳的江湖人,似乎都消失了,連對街東福客棧的生意都冷清了許多。
況曼本來想直接回孟宅,一轉眼,瞧見嬌黛黛坐在客棧大堂裡的桌子上,閒得都快趕蒼蠅了,她腳步一轉,往東福客棧走去。
“九哥,我好久沒見到嬌掌櫃了,我去找她嘮嘮嗑,晚上回來。”況曼向孟九重招呼了一聲,便踩著步伐,進了東福客棧。
說起來,他們涇出一行,倘若沒有嬌黛黛事先打的預防針,怕還沒那麼順利。
自少,在遇上屍體坑時,她與孟九重就不會那麼明確的猜到鐵礦就在附近。
少走了不少冤枉路,還精準知道山上的回紇人是乾什麼的,並提前知道了回紇人的戰力。
嬌黛黛這邊的信息網是真是大的嚇人,連涇山深入的事,都摸到了一些尾巴。
“嬌掌櫃。”脆亮的聲音,在大堂裡響起。嬌黛黛側頭看去,見進來的是況曼,她紅唇一揚,喲了一聲:“這不咱們的秀才娘子嘛,怎麼,出去幾個月,舍得回來了。”
況曼坐到嬌黛黛身側,諧戲一笑:“有嬌掌櫃這樣的好街坊,我哪會舍不得回來。”
嬌黛黛嗬笑一聲,複雜地瞥了眼況曼:“有你這樣的街坊,我心累。”
魔教教主的女兒做街坊,可不就是心累……
這街坊還是個不嫌事大的。
瞅瞅,她出去這幾個月乾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嚇死人的。
在隴西大開殺戒,轟動武林,消息傳回來時,南街的武林人都震驚了。
再沒人敢說她是沒內力的小娘子了……
緊接著又是涇山大暴動,這次更恐怖,竟撞上了回紇人的據點,她還以涇山那地方是某個朝廷官員弄出來的呢,結果……
如此還不算,這南街啊,經過涇山一戰後,怕是要些時日才能恢複往日熱鬨了。
那晚縣太爺帶走的人,三分之一是躺在棺材裡回來的,雖然衙門給了不少銀子給家屬做補償,但那些人,可都是她酒肉朋友,就這麼沒了,哎……
“阿莽,將我的花雕酒給拿上來。”想到那些死去的朋友,嬌黛黛興致缺缺,想喝酒解解悶。
阿莽聽到嬌黛黛的喊聲人,應了一聲,沒多大會,就上了兩壺花雕酒。
一壺放在嬌黛黛的跟前,一壺放在況曼的跟前。
嬌黛黛擰起酒壺,頭一仰,就往嘴裡倒了一口酒。
喝完後,纖細手指輕輕抹掉嘴角的酒漬:“陪我小酌一壺如何?”
“舍命陪君子,等會我要醉了,你可要記得背我回家。”況曼一眼就瞧出嬌黛黛心情不好,也不多話,拿起酒桌上的精致酒壺,學著嬌黛黛那樣子,豪邁的往嘴裡倒了一口。
況曼不會喝酒,這一口酒倒進喉嚨裡,頓時覺得喉嚨燒的痛。
“爽快,來,乾。”嬌黛黛笑吟吟地看著況曼,拿起酒壺和況曼碰了碰,又悶了一口。
“往常這個時間,我這客棧人來客往,一群人坐在這裡談天說地,好不熱鬨,今兒啊……”看著空蕩蕩的大堂,嬌黛黛心生感慨。
“生而為英,死而為靈,會有人記住他們的。”況曼知道嬌黛黛說的是什麼。
今日的東義縣,什麼都沒變,唯獨就變了這南街,變了這東福客棧。
南街的江湖客,好些死在了涇山……熱鬨不複存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複。
那些活下來的武林人,此刻怕都沒心情,再來這裡喝酒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