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陽光下,倫山蠱後閒適而坐,目光淡淡睨著左側首席,阿塔族桌案上的兩個女子。
那雙笑盈盈的眼神,看著不具備任何威脅,然而,卻讓座位上的兩個人如坐針氈,脊背發涼。但是這會兒,她們卻沒有時間去管倫山蠱後的打量,二人眼睛和大家一樣,緊緊盯著那十五隻蠱。
這是蠱後一脈離開百濮後,第一次回百濮再展能為,大家都想借這一次,探一探蠱後一脈的能力。
看莫嵐的十隻蠱蟲,在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被倫山蠱後五隻蠱全部吞噬,眾人臉色各異,阿塔族的一老一少眼裡還閃過一絲陰晦。
好奇特,好厲害的控蠱手法。
倫山蠱後……看來,他們得重新評估這一任蠱後的能力了。
控蠱可以說是每一個學蠱之人,在養出蠱蟲後,第一個要學習的東西。這一手藝,是基礎,極少有能分出高下的。
能分高下的,一般都是所養蠱蟲的價值,然而……現在倫山蠱後卻僅憑一滴血,沒有任何操縱的聲音,就將蠱毒控製得如此凶猛。
蠱後之名,實至名歸。
而且,以血控蠱,他們聞所未聞,這是蠱後一脈離開百濮之後,所研究出來的新蠱術嗎?
嘶——看來,倫山那邊,還有許多他們不知道的秘術啊。
哎,要是能再送人去學習一下就好了。可惜,三十年前,倫山那邊不再收他們百濮的學生了。
看著自己的十蠱被倫山蠱後的五蠱全部吃掉,莫嵐眉頭輕抽,再瞧向倫山蠱後的眼神,帶著點自己都說不出來的詭異,他腳後跟,輕輕往後縮了一兩寸。
弧度很小,沒人察覺到。
“蠱後能為,真是讓人刮目相看。”莫嵐恭維地朝倫山蠱後抱了抱拳頭,一揮手,讓身後的侍女將剩下的蠱蟲收起來。
輸了比賽,莫嵐一沒生氣,二沒翻臉,態度反而比先前還熱情了幾分。
很奇怪的反應。
倫山蠱後聽莫嵐的聲音,視線從阿塔族的兩個女人身上收回,淡淡道:“承讓了。”
“蠱後,攝蠱鐘物歸原主。”莫嵐取下桌上的攝蠱鐘,有些不舍,但卻又堅定地將它捧起來,遞交給了倫山蠱後。
而周圍的阿薩族族民,看著被送出的鐘,眼裡都帶著沮喪。
雖然知道是物歸原主,但這個鐘對他們一族很重要,重要到能影響一族的興旺與覆滅。
倫山蠱後伸手,將攝蠱鐘接過來:“莫族長大義,也不是我倫山不近人情,而這鐘,我族眼下也極需要。”
倫山萬蠱秘法被妮憐偷了一篇,當時,妮憐還殺了一隻蠱母,而這隻蠱母恰巧就是被偷走的那一篇秘法,所記載的東西。
這隻蠱母,是祖輩們練出來的,都活了快上百年了,因為它一直活著,後人便極少去看這篇秘法。這隻蠱母沒什麼大的作用,就是可以馴化一些不聽話的小蟲子,為倫山修蠱之人所用。
蠱母被殺,養它的技術又被人偷走,這致使有些族人在修練時,經常被沒馴化過的蟲子,反咬一口,她這一脈練萬蠱秘法還好,有毒血可以安撫蠱蟲,但其他的族人卻做不到,需要用到攝蠱鐘輔助。
要不然,也不會明知攝蠱鐘對阿薩族重要,還強行取回。
莫嵐苦澀一笑,見倫山蠱後將攝魂鐘收了起來,轉頭,朝下方的各族族長道:“眾位,攝蠱鐘本就是蠱後一脈的東西,久遠之前借給了我族。如今,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眾人聽到莫嵐的話,有點吃驚。
驚後,又迷糊了……這兩族明顯關係不錯嘛,那弄這麼大個陣勢鬥蠱乾什麼。
逗著他們玩嗎?
這口鍋,莫嵐表示自己不背。
呸,是他們自己要來看熱鬨的,關他什麼事,還害得他族裡的人忙了好幾天招待他們。
說罷,莫嵐回頭,一臉辛酸地看向倫山蠱後:“蠱後,莫嵐有個不請之請,還望蠱後看在我們兩族以往的情誼上,能出手相幫一下。”
倫山蠱後道:“何事,說來聽聽,若能幫,我必不推辭。”
莫嵐聞言,神情終於閃過鬆懈:“這事不急,蠱後入百濮是為私事。先解決了你的事,咱們再來談。”
……這冷冰冰的蠱後,也沒想的那麼難相處嘛。看來長老之計成功了……這一場兒戲的打賭,總算是把兩族關係又給建交起來了。
建交就好,有了交情,後麵的事就好辦。
真當他阿薩族傻呀,敢自大的和蠱後鬥蠱,這一切,不過都是為了後麵去開老祖宗的棺材板做準備罷了。
莫嵐心情好了,那邊坐著一排的阿薩族長老,心情也好了。
兒戲的一場賭,目的達到了。
莫嵐心情一好,笑意越發真誠,他轉頭,聲音夾雜著內力,在場會上傳開:“眾位,阿薩族在許久之間,與蠱後一脈是世交,蠱後是我阿薩族的貴賓,在百濮內欺蠱後者,便是欺我阿薩族,我阿薩族與蠱後共進退。”
說著,他笑眯眯的,往阿塔族斜了一眼。
阿塔族一老一少兩個女人,神情一緊,目光晦暗地在莫嵐和倫山蠱後身上看了看。
鬥蠱結束,但事情卻沒結束。
趁著莫嵐放話,倫山蠱後腦袋微側,目光眸睨向莫憐,一束陽光打在她銀白麵具上,讓她整個人看著高不可攀。
“莫憐,本蠱後給你一次機會,說出妮憐的下落。我給你阿塔族留一條根。”
莫憐老態的身體,緩緩站起:“蠱後好大的口氣,怎麼,想滅我阿塔族嗎?”
滅族二字一出,所有人,包括在場的阿薩族的人,心裡都劃過異樣。
滅族……這,這是不是太殘忍了一點。
而唯二沒有反應的,就是阿奴耶和巫胥了。兩人老神在在地坐著,完全不去管兩族之間的交鋒。
樹叢中,聽到滅族二字的況曼心情卻是極爽。
阿娘真威武。
這種跳梁小醜,就該滅族。彆給她提什麼殘忍不殘忍,隻有聖母才會對敵人仁慈。
“我說過,你阿塔族所有人的賤命,都抵不上我倫山兩任蠱後之命。”倫山蠱後居高臨下地看著。
“百濮眾族不是一直好奇,我為何會一入百濮便與阿塔族發生衝突嗎?今日,我便將當年恩怨公諸與眾,免得眾人以為,我在仗勢欺人。”
“三十年前,守山一族送一個女孩入倫山,修習倫山蠱術,這個女子,便是阿塔族的妮憐,妮憐包藏禍心,將我阿嬤推入萬蠱窟,致使我阿嫲喪命,這也是為什麼三十年前,我倫山再不接收百濮女孩的原因。不但如此,沒過幾年奴憐又夥同他人,再入倫山,間接害死我阿媽,並盜走萬蠱秘法其中一章,蠱後兩條命的血仇,就是我找上阿塔族的原因。”
倫山蠱後:“我與阿塔族之族,眾位要插手嗎?”
話一出,會場上噤若寒蟬。
倫山蠱後一步一步走下台階,直接走到了莫憐身邊,那年輕女子身前。
“你娘在哪裡?”倫山蠱後淡淡地看著她,直問。
她這話一句出,莫憐與女子眼裡都閃過錯愕。她們完全沒想到,倫山蠱後竟會問這話。
“蠱後真好笑,我娘不就在這裡嗎。”說著,女子伸手,攙扶著莫憐,意思很明確,她娘就是莫憐。
“是嗎?”倫山蠱後淺笑:“可據我所知,你娘是妮憐,而不是莫憐。”
說著,倫山蠱後微微側頭,漆黑的眼睛對上台階上的那條一動不動的靈蛇眼睛。
隨著她看過去的眼神,靈蛇仿佛得到某種信息,咻得一下,從台上躥下來,尾巴一招掃,就向莫憐和這女子掃過去。
靈蛇是守山一族的靈蛇,但是,它們的血脈裡卻刻著對蠱後血液的臣服。
甚至都不需要以音去召喚它,便能驅使它。
靈蛇一動,在場所有養蠱人身上攜帶的蠱,都開始燥動起來。
不安的情緒彌漫整個空間。
與此同時,旁邊一座小山峰上,兩條人影突然直衝而下,在靈蛇掃出一尾之後,衝到了阿塔族桌案後麵。
這兩個人都蒙著麵,二人齊齊出手,從蛇靈嘴下搶到人,挾著,就急忙往山上跑。
倫山蠱後冷眸一厲,當即飛身而追。
“莫族長,本蠱後還有事要處理,就不奉陪了,答應阿薩族的事,等我處理完私事,自會前來相助。”女聲在會場上空回蕩,人影已追上了山峰。
倫山蠱後一走,靈蛇似乎也受到牽引,飛躥而去,追著倫山蠱後而去。
“靈蛇。”阿奴耶一驚,當即便想用蠱琴,將靈蛇召回來。
巫胥手臂一抬,製止住阿奴耶:“阿嫫,我去跟著靈蛇。”
說罷,巫胥身形一晃,急追而去。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大夥沒想到倫山蠱後會在這個時候動手,更沒想沒到這附近竟藏有人,且,這人還在倫山蠱後的手裡,將阿薩族的人給救走了。
就在眾人驚愕間,旁邊樹叢中,又是三道身影猛然縱出,追著倫山蠱後急急而去。
新奔出的三道身影,沒有蒙麵,都大咧咧地把臉露了出來。
大夥看著這三小年輕,迷茫了。
這三人一看就是中原人,中原人是什麼時候潛伏進百濮的?他們來百濮是要乾什麼?
“……!!”這阿薩族都快成篩子了。
阿奴耶看著新追去的三個少年人,眼裡閃過絲絲恍悟。
敢情帶著天蛛絲入百濮的,是倫蠱後人啊。那這麼說起來,蠱後是不是和孟澤也有淵源?
莫嵐瞧著一前一後出現的五個人,臉黑成了鐵鍋:“來人,去協助蠱後處理阿塔族一事。”
旁邊幾個阿薩族的長老,聽到莫嵐的話,猛一飛縱,急急追了過去。
不能讓蠱後被阿塔族算計了去,他們還等著她幫忙開棺材呢。
幾個年紀極大的長老,追得那是一個快。
另一邊,倫山蠱後追著人,一直往阿薩族左側的一處山穀急奔而去。而緊追她不放的況曼,看到她所走的咱線,漆黑的眼眸緊緊蹙了起來。
“前麵,是地圖上標過紅點的地方。”
孟九重點頷首:“對,前方有埋伏。”
“再追下去,就追進埋伏裡了。”雲飛雙眉緊夾,眼裡劃過擔憂。
三個人都看過那張回紇人的地圖,所以,很清楚,再追下去,大夥極有可能一起陷入埋伏中。
回紇準備了天羅地網等著他們,他們雖然不懼,但也不會莽撞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況曼目光緊盯前方,腦袋飛快分析著這附近的地形。
這幾天,她和孟九重一直在阿薩族周邊的大山裡瞎逛,地形已熟記於心。
她在分析著,從哪一個方向,去往埋伏點更妥當,甚至能攻其不備,將這個埋伏點的人給全部殺掉。
一心二用,況曼腳下速度,比之剛才又快了幾分:“既然都知道那是埋伏了,那它就再不是埋伏。”
這才一會兒功夫,三人速度快的,竟快追上了第一個追出來的巫胥。
巫胥察覺到身後疾飛追來,起伏間,往身後看了一眼。見來的是他們三個,他沒多說話,繼續往前追。
與此同時,況曼和孟九重追到一片小樹林時,卻忽地一下,齊齊換了個方向,奔進了樹林中。
跟著他們雲飛腳步頓時一刹,也急急跑進了樹林,一追上人,就酸溜溜地道:“麻煩轉變方向的時候,打聲招呼。”
這段時間,他算是見識到了這兩個人的默契。
完了,師父要傷心了。看看這兩人的相處,師父就是拿鐵棒子打鴛鴦,怕都打不散了。
“自己跟上就行,穿過小樹林,便是埋伏點的後方,咱們從後方偷襲他們。”況曼雙眼冷沉。
三人速度極快,眨間功夫,就消失在了小樹林裡。
另一邊,倫山蠱後追著人,一路疾奔,沒多久就遇上了攔路虎。
一處山坳盆地裡,眼瞅著就快將人攔住。突地,倫山蠱後眼睛一皺,輕喝一聲,磅礴內力從雙掌中傾瀉而去,對準前方倉皇逃跑的四人,蜂湧而去。
就在內力劃過長空,即將打中四人之際,一旁樹林中,兩道雄厚的力量,驟然飛出,摧枯拉朽地猛然撞上她的內力,將她的內力撞得彌散在了空氣中。
且,這兩道突然拍出的掌力,很強大,撞飛她的內力,甚至還有餘勁攻向她。
倫山蠱後神情一凜,黑袍在空中一旋,人已錯身攀附到了一旁的樹上。
卻在這時,身後,一道凶猛黑影猶如閃電,猛然躥去,那粗壯的尾巴,咻得一掃,將這兩股內力,給掃到了一旁邊。
一聲轟響。
內力撞上一側大石,竟將這塊大石給四分五裂。
突然出現的黑影,從塵沙中現出真影。那是一條蟒蛇,這蟒蛇比一般的蟒蛇都大,看著極為嚇人。
蟒蛇支起蛇身,高高豎起蛇頭,森冷的眼睛,緊緊盯著內力拍過來的地方。
“哈哈哈,倫山蠱後,你竟傻得追來了,今日,老嫗定要讓你醉屍成段,為我阿父阿兄報仇。”莫憐笑聲,猖獗響起。
那得意之姿,仿佛倫山蠱後已在是她案板上的魚般。
倫山蠱後鎮定自若,理都沒有理她,一雙水目靜靜地觀察著四周。
靜,四周靜的除了莫憐的聲音,再聽不到任何響動。
空氣中,隱隱充斥肅殺之間。
突地,前方一棵大樹上,一排尖銳的刀鋒,仿佛破浪般從那邊傾斜劃落下來。
那排刀鋒速度又快又猛,目標很明確,就是攀附在樹上的倫山蠱後。
倫山蠱後一看到這排刀鋒,當即便知道,這裡地方有陷阱。她身子一旋,展臂欲避開這排銳利的刀。
剛一飛縱,密林中又是兩道掌力襲來。這兩掌力是從不同方向襲來的,打過來的日的,隻為斷了倫山蠱後的退路,並將人逼到刀鋒之下。
倫山蠱後也明白這兩道掌力的用意,她臨危不亂,沉喝一聲,提勁,猛地一下往半空中俯衝而去。
她飛身速度極快,明亮半空中,因她之飛縱,而帶起了陣陣疾風與殘影。
她剛剛一縱上去,那排刀鋒就催斷一路障礙,銳不可擋地撞到了倫山蠱後先前駐腳的那根樹。
大樹受到重創,轟然倒塌。
與此同時,另幾個方向,又有兩排尖刀,向她所在方向破空急傾而來。
這裡的這些尖刀,和當日況曼在涇山時所解除的那些尖刀陷阱幾乎一模一樣,一看,就是出自回紇人之手。
尖刀陷阱雖是死物,但威力卻很大,哪怕用內力震飛它們,但隻要掌握著繩子的人沒被殺掉,依舊可以再起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