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黛黛是售賣消息的生意人,對各類消息一向敏感,阿莽一句,當即便讓她聯想到了很多信息。
這些信息真與假,她並不清楚,還得派人仔細調查。
但目前這消息都白送給況曼了,那調查之事,自然得況曼和孟九重自己去查。
說完正事,嬌黛黛也不管況曼他們要做何打算,拎著酒壺,身子輕縱,躍到屋頂上,“況娘子,今晚月色不錯,難得清閒下來,上來聊聊怎麼樣。”
況曼腦袋裡正分析著嬌黛黛給出的消息,聽到喚聲,一掃思緒,躍身上了房頂。
坐到嬌黛黛身邊,況曼看著皎皎明月,小酌了一口酒,有點納悶地問:“為什麼賞月就一定得爬上房頂?”
況曼其實有點不解風情,完全不懂月亮有什麼好看的,又為什麼要爬上房頂看月亮,可偏這些江湖人,通通都有這喜好。連她家九哥,偶爾也會半夜爬到屋頂上,抬頭看月亮。
一個個的,不是裝深沉,就是裝憂鬱。
嬌黛黛笑睨了她一眼:“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吧,大家賞月都愛爬房頂。”
況曼垂頭,看了臉嬌黛黛的腳,煞風景地道:“你悠著點,可彆把我家的房頂給踩壞了。”
嬌黛黛神情一頓,歪了況曼一眼:“壞了,老娘給你換新的。”
況曼樂了:“那你隨便踩,全踩壞了,正好我可換新的。”
兩個女的爬上房頂喝酒賞月,院子中的孟九重看了一眼二人,將酒壺擱到石桌上,朝況曼道:“阿曼,我出去一趟。你少喝些,嬌掌櫃還個彆號,千杯不醉,你可彆和她拚酒。”
嬌黛黛垂目,打趣一笑,“喲,孟秀才這是擔心,我把你家娘子給灌醉了還是怎麼著。”
孟九重仿佛沒有聽出她的調侃般,彈了彈衣服上看不見的灰塵:“喝酒傷身,阿曼可不比嬌掌櫃海量。”
說著,孟九重身子輕縱,直接從院牆上翻了出去。
“況娘子,你家秀才公是不是看我不順眼啊。”瞅著消失在黑夜下的孟九重,嬌黛黛撇撇嘴,回身朝況曼道。
況曼抱著酒壺:“哪有,他是有事要辦。”
“天都黑了,還辦事。”嬌黛黛撞了撞況曼,意味深長地道:“你就不怕他夜不歸宿。”
“我家九哥,像那夜不歸宿的嗎?”況曼睨了她一眼,轉移話題道:“對了,你酒窖裡這中酒還有嗎,勻點給我,我送人。”
九哥肯定是去找崔言。今兒白天他倆還在商量安排人手去江南調查,這會兒崔言安排的人應該還沒有出發,九哥現在過去,正好把嬌黛黛提供的消息告訴他們,讓去江南的人,多注意一下靈泉山莊。
“拿我的酒送人,哼,想得美……”
“又不是讓你白送,我給銀子得了吧。”
夜色朦朧,兩個女人喝著小酒,你懟一句,我懟一句,好不愜意。
氣氛恰好。
但是,卻總有些躲在暗地裡的老鼠,喜歡掃人興致。
已喝得有些醉意的況曼,不知何時拋掉了酒壺,站在院子中,甩起了鞭子。
今兒嬌黛黛隻提了一壺酒過來,況曼酒量不大行,喝完一壺酒,就有些小醉了。
醉歸醉,但卻沒像上次那樣,醉得啥都不知道。酒精助了興,況曼來了興致,鞭子舞得越發好看,仿佛水袖雲舞,柔中帶剛,剛中帶柔。舞得太起勁,鞭子一甩,咻地一下穿梭過了自家院子,甩到了隔壁鄰居家院牆上。
一聲鞭響啪地一下,在隔壁家的院牆上響起。
聲音太大,讓有些醉意的況曼微微震了震。
況曼一回神,下意識就想收回鞭子。
但鞭子還未收過來,隔壁家院子的花盆下,就突然衝出一個人影。
這人穿著黑色的衣服,並未蒙麵,也不知是被鞭子嚇到了還是怎麼著,這人一蹭起身,展臂騰空飛出了院子,然後拔腿就跑。
那模樣,活脫脫就是一副做壞事,被人抓包的樣子,溜的賊快。
況曼瞧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人,醉意熏熏的眼睛,頓時一個激情,想也沒想,縱身翻出院子就開追。
雖然她沒常在家,但隔壁鄰居是誰她還分得清楚。
隔壁這家住的隻是普通人,一家三代十來口人,沒一個會功夫的。這冷不丁跑出個會輕功的,腦袋都不用轉,況曼就知道這個人,有問題……
而且,問題還大了。
因為在她和嬌黛黛上房頂後,隔壁這家就一直毫無聲響,所以,這人不可能是她們上屋頂後才躲大花盆下的。
也不知道,他躲在花盆後麵多久了,又聽到了些什麼?
這一變故來得極為突然,房頂上喝著酒的嬌黛黛,都沒看清楚院子裡發生了什麼事,況曼就追著人奔出了院子。
嬌黛黛眉子蹙,啪得一下丟下酒壺,縱身就落到了院子外,然後也拔腿就追:“什麼玩意,偷聽都偷聽到老娘這裡來了,當老娘的東福客棧是擺設嗎?”
三條影子,一前一後,在街道上飛快追逐起來。
況曼的速度已經到了普通武林人仰望的地步,那偷聽的人速度很快,但卻沒辦法和況曼比。
還沒追出南街,他一隻腳腂子就被況曼的鞭子緊緊卷住。
剛一卷上人,黑衣人奔跑的身子一栽,臉朝下,驟然倒在地上。
況曼見狀,腳步急急一刹,五指成爪,便欲將地上的人給抓過來。
手剛剛伸出,卻突然停在半空中。因為……地上的人,已經沒了呼吸。
“跑得可真快,喂,哪來的小賊,彆給姑奶奶裝死。”
這一會兒功夫,嬌黛黛也追了上來。追上人,嬌黛黛就瞪著地上人的屍體,怒罵了句。
況曼眼裡閃過深暗,盯著地上的屍體,麵無表情道:“已經死了。”
死得真快,幾乎在她追上刹那,就立即沒有呼吸。
這一看,就是一死士。
隻有專門培養的死士,才會在任務一暴露,就毫不猶豫選擇自殺。
嬌黛黛震驚:“死了,這麼快?”
況曼斜了她一眼,沒張理她,伸腳輕輕一踹,將地上的屍體踹翻了個身。
“這不是咱南街的人,奇怪,住你隔壁的不是牛大嬸他們一家嗎?”
聽到剛才突然跑出來的人死了,嬌黛黛那被酒精熏得有些暈暈的腦袋,立即清醒,並運轉起來。
南街就這麼大,嬌黛黛從小生活在南街,對這一片極為熟悉,不誇大地說,她不僅知道南街每幢房子裡住了幾口人,甚至還能喊出他們的名字。
所以,一眼嬌黛黛就看出了,地上的死人,不是南街的居民。
況曼蹙著眉,問:“你有多久沒有看到牛大嬸他們一家了?”
牛大嬸這人況曼雖然不熟,但是也有打過交待。
這大嬸在她去興遠府將周政明捉過來後,曾暗戳戳地在背後議論她,楞生生給她扣了口打夫君,打下人的母老虎名聲。
剛搬來那段時間,這大嬸一聽到自家院子裡有動靜,就會賊頭賊腦往她家院子裡瞧。
嬌黛黛沉眉:“我前天傍晚還見過她,她帶著孫子,來我客棧給牛大叔打酒。”
嬌黛黛說完這話,眼睛頓時一激,愕然道:“不好,牛大嬸家可能出事了。”
話落,她身子一縱,急忙往回奔。
況曼見狀,鞭子一掃,拖著地上的屍體,趕忙跟了上去。
到了牛大嬸家門口,況曼鞭子一拋,將鞭子上卷著的屍體拋進自家院子,然後和嬌黛黛一起,翻牆進了牛大嬸的家裡。
現在是晚上,月光朦朧,整個院子鴉雀無聲,安靜隻有夜風吹響樹葉的聲音。
兩人進了院子,況曼小鼻子聳了聳:“沒有血腥味。”
嬌黛黛:“找找。牛家人應該還活著,咱南街藏身容易,但是殺人卻不易。”
南街住的人,多數都會點功夫。就拿這牛家來說,左邊是孟宅,右邊是風拳吳泰山,前後左右都是江湖人,牛家十口人,若是被殺,肯定會有動靜,但最近這段時間,南街風平浪靜,根本就沒有任何動靜傳出。
況曼頷首,與嬌黛黛分開,開始找人。
嬌黛黛說前天傍晚她還有看到牛大嬸,那就證明,牛大嬸一家出事的時間,是在前天夜裡到昨日中午這段時間。
鬱戰是昨日中午回到東義縣的,兩家相鄰,牛家出事,以鬱戰的五感,不可能一點都察覺不到。
時間——好湊巧的時間。
鬱戰昨日回家,這奇怪的黑衣人,卻提前一夜出現在牛家……
出現便罷,還不聲不響埋伏在花盆下方,偷聽他們說話。
這個死者,應該是很專業的探子,她今日白天到家,這期間,她沒有察覺到任何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也就是說,這埋伏著的人,從頭到尾視線避開了孟宅,隻在聽他們談話。
他想從他們的嘴裡聽到什麼?
況曼心裡分析著事,屏氣斂息,仔細尋找著牛家的人。
“況曼,這裡。”況曼剛找過牛家的幾間臥室,嬌黛黛的聲音就從柴房那邊傳了過來。
況曼一收心緒,掉頭往柴房走去。
“殺千刀的禍害,進屋搶劫,老娘要報官,報官抓他。”
還沒走到柴房,況曼就聽到柴房裡,牛大嬸哭天搶地的咒罵聲。聽到這麼有力氣的聲音,況曼微微鬆了口氣。
還能罵人,證明人沒事。
“娘,小寶餓暈了。”牛家媳婦的聲音弱弱響起。
牛大嬸哭聲一頓:“那你還楞著什麼,趕緊去做吃的。”
吼了一聲兒媳婦,牛大嬸不知想到了啥,一拍大腿,哎呀一聲:“可惡的賊,可彆把我的棺材本都給偷了啊……”
牛大嬸似乎焦急,況曼剛走到柴房,牛大嬸就一把扯著身上的繩子,一邊往臥室衝去。
況曼急急避開她,然後步入柴房,幫著嬌黛黛一起給牛家眾人鬆綁。
鬆綁的時候,嬌黛黛蹙著眉頭,一臉疑惑地問起了牛家眾人,到底怎麼回事。
牛家大兒子一臉劫後餘生,將這兩天家裡發生的事,告訴況曼和嬌黛黛。
事情果真如況曼所想那樣,牛家是前天晚上出事的,一家人整整齊齊,被一個黑衣人從被窩裡弄起來,堵了嘴,五花大綁塞進了柴房。
牛家大兒子被丟進柴房後,因為身子靠窗,所以看到了院子裡的情況。
那綁了他們的黑衣人,在昨天中午過後,就突然趴到了院牆角。緊靠孟宅的一個大花盆後麵。
他在大花盆下麵趴了一下下午,天黑後他出去了一趟,半夜才回來。回來後也沒睡覺,繼續趴在花盆下麵,這一趴,就趴到了剛才。
期間他啃過兩個餅,去過一趟茅廁。
先前,牛家大兒子透過窗戶看到孟宅那邊,有一根繩子時不時掃過花盆上方。他瞧得很清楚,趴在花盆下的人最初紋絲不動,一直到繩子從圍牆那邊甩過了牆,花盆下的人,才拔腿翻出了他們家院子。
聽完牛家大兒子的話,況曼和嬌黛黛對視了一眼,眼裡都閃過疑惑。
二人眼神交彙,啥也沒和牛家人說,安撫了他們一下,便準備回去。
離開前,嬌黛黛出聲提醒了一牛家,若是在有這中人進他們家,立即出聲大喊,附近鄰居聽到了,自會上來幫忙。
牛家大兒子感激地將嬌黛黛和況曼送出門,今兒要不是這兩街坊,自己家怕是要完了。
況曼和嬌黛黛回到孟宅,一入院子,就見鬱戰蹲在地上,正在檢查那具被況曼拋進院子裡的屍體。
而孟九重也不知何時從外麵回來了,這會兒,他正負手肅立在院牆下的陰影處,直視著家裡多出來的死人。
“你這邊怕是被人盯上了,去我客棧說吧。”嬌黛黛走到屍體旁邊,垂頭仔細看了看屍體,然後蹙著眉,嚴肅道。
況曼嗯了一聲:“打擾了。”
她這邊確實不大安全,白日她和九哥才到家,晚上就發現了老鼠。
說起來,今兒還得多謝嬌黛黛那壺酒,若不是酒意上頭,來了舞鞭的興致,驚到躲在牛家的探子,她怕間察覺不到,自己家被人監視了。
“我要怕打擾,就不和你們走這麼近了。”嬌黛黛斜了況曼一眼。“走吧,屍體也一起挪到我那邊去。”
況曼向嬌黛黛道了聲,轉頭看向孟九重。
孟九重輕頷首,三人移步去了東福客棧,而鬱戰則等他們都走後,觀察了一下黑漆漆的街道,然後,麻利地屍體扛去了東福客棧。
*
東福客棧後院。
況曼三人坐在涼亭裡,一聲不吭,都在分析著剛才的事,一旁阿莽煮著茶,茶爐上煙霧嫋嫋,茶香四溢。
旁邊閣樓上,鬱戰抱劍而立,一雙清冷的眼睛,緊緊注視著四周。
有了剛才被偷聽牆角的事後,鬱戰警惕了起來。知道況曼他們有話要談,擔心再發生這中事,於是,跑到房頂警戒去了。
在亭子外不遠處,還放著一具屍體,這具屍嘴角邊溢著烏黑的血,一看,就知道這具屍體,是中毒身亡。
況曼微側頭,目光冷睨站不遠處的屍體。
這個人,明顯是衝著她和九哥來的。
“你們還真是麻煩人物,才到家,被窩都沒躺過,麻煩就又找上門了。“嬌黛黛歎了口氣,上挑著眉,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況曼收回視線,淡淡道:“還能怎麼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嬌黛黛:“隻有千日做賊的,那裡千日防賊的。知道誰在搞你們嗎?”
況曼頷首:“知道。”
她與九哥入武林不到一年,與人交結不多,也沒和什麼人私下結過仇。要有,也就她剛從末世回來那段時間,因為對這方世界歸屬感不強,想做一個賞金獵人時,和興遠府的金虎幫結過一段私怨。
但這段私怨,還不足以讓金虎幫的金天堂這麼針對她。
她和九哥所有仇怨,都是來到自於上一輩。其中一個,已經被他們除去,剩下的,那就唯有……沈鎮遠了。
沈鎮遠……
嗬嗬,動吧,隻有動了,才會露出更多的尾巴。
當尾巴露得足夠多,不用他們再花心思去找,都能將他從洞裡揪出來。
嬌黛黛聽況曼說“知道”二字,眼神一楞,隨即反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