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十七)(2 / 2)

“……”

鐵手沉默了一下,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他拍了下薛邵龍的肩膀,斟酌了一下語言,委婉的道:“世事無常,也不能過早的下定論,況且我記得你並不熱衷於美色。”

“我不好色,但會好奇,”薛邵龍清了下嗓子,道:“聞名天下的折梅賦,二哥聽過麼?正是我一位叔爺爺為玉十七娘所寫。”

他的父親與祖父皆是當世大儒,而祖父有一位私交甚密的同窗好友,名叫江彆月。

昔年,江彆月在崇州對一個美人驚鴻一瞥,神思恍惚三日,歎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後寫下一首折梅賦,贈給佳人。

美人早逝之後,他來崇州吊唁,隻見墳頭紅梅盛開,墳中一具空棺,還以為玉十七娘是天上的梅花仙子,在死後羽化登仙了。

鐵手:“……”

他的情敵如此之多,連大儒也包括,或許這個多年好友也對玉十七娘有幾分情思。

薛邵龍一攤手,道:“我小時候就是跟他學詩文,老頭兒天天跟我念叨,念叨多了我就好奇,這不長大後就跑來崇州了麼。”

鐵手歎道:“可惜,玉十七娘不是羽化登仙,而是在嫁人之後被方士剝皮而死。”

她的夫家說玉十七娘思夫心切,急病而亡,抬出一副棺材就葬了,誰也不敢質疑。

傾慕她的人這樣多,或是為了美色,或是為了名利,可隻要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句“出嫁從夫,父死從兄”,就斷絕了所有玉十七娘的希望,他們幫不了她。

二人又淺談了幾句,薛邵龍收到了一個信號,不得不對鐵手告辭,道:“江西四盜被抓回來了,可被芳月夫人放出去的凶犯還有不少,小弟職責所在,就不陪二哥了。”

大牢裡的犯人,一個個都是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手上都有人命,把這些人放在外頭可不安全,為了緝凶,薛邵龍一晚上隻睡了一個時辰,今日一大早還來陪鐵手查案。

鐵手略一點頭,道:“若是能找到芳月夫人私放犯人證據,也一並送往神侯府。”

薛邵龍一口答應,道:“沒問題,稍後我再去一趟城門口,讓守衛留意一下可疑人士的行蹤,二哥不是說方士會來崇州麼?”

他道:“等我乾完活親自去給你盯著。”

鐵手心中一暖,溫厚的手掌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才要開口,就被薛邵龍一句話堵了回來,道:“你我之間,不必說謝字。”

與薛邵龍分彆之後,鐵手沒有立刻回客棧,而是問了幾個路人,來到了玉十七娘生前的住處——也就是被李夫人賣掉的玉宅。

看得出,玉秀才很有幾分家財,所以才如珠似寶的養著十幾個女兒,夏日在小院裡吟詩作對,冬日就去折梅煮雪,很有情趣。

不過現在,玉宅已經幾番轉手,看不出從前的模樣了,鐵手停留了一會兒,不知該不該讓畫中的美人出來,看一眼生前的家。

一個抱著洗衣盆的婦人路過,見他麵帶猶豫之色,躊躇不前,不由問道:“這位俠士是口渴了嗎?可以隨奴家去喝一碗水。”

鐵手見她滿麵風霜,一雙手滿是開裂的口子,心中很是同情,搖了搖頭道:“喝水就不必了,請問夫人這裡可曾是玉宅嗎?”

婦人一怔,手中的洗衣盆差一點砸到地上去,勉強笑了下,道:“是……是,三十年過去了,沒想到還有人記得玉宅,從前父親施粥時,不少受過恩惠的人都不知這裡。”

鐵手一驚,道:“夫人是玉家的女兒?”

玉秀才是一位善人,常與女兒去城門口施粥給窮苦人家,不想他身死之後,女兒竟然流落到了這樣的境地,實在是令人唏噓。

婦人擦了下眼淚,道:“奴家正是玉十三娘,昔年有個妹妹叫十七娘,是個名動崇州的美人……可惜家道中落,十幾個姐妹受不得世道磋磨,隻剩下我以浣衣為生了。”

“……”

鐵手懷中的人皮畫卷動了下,似乎其中的美人也心有所感,若不是烈日當頭,幾乎就要當場化出人形來,與玉十三娘相認了。

他安撫的點了下畫軸,心中的一個猜想已緩緩成型,詢問道:“夫人的父親也算是薄有家財,生前又與人為善,怎麼會……”

聽到這未儘之語,玉十三娘不由得眼圈一紅,自憐自艾,幽幽的道:“可恨奴家那兄長,在獄中畏罪自儘了,還有嫂嫂……”

她掉了幾滴淚,道:“奴家的十幾個姐妹自幼嬌生慣養,除了詩文女紅,對其他一概不通,隻有嫂嫂是商戶出身,懂得管家,兄長死後她就賣掉了玉宅,一夜卷走了所有家財,讓我們幾個姐妹從此無家可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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