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在下一刻,空氣中出現了一縷梅花的冷香氣,十七終於看不下去了,從畫卷之中現身,阻止了鐵手下一步上藥的動作。
她咬了下紅唇,無言的望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嗔怪:“你故意讓我心疼,是不是?”
鐵手搖了下頭,道:“隻是力所不逮。”
他放下止血藥,伸出一隻手來,將十七隻剩下白骨的雙手捧在掌中,細細的端詳。
美人的指骨無措的蜷了下,似乎有一絲抗拒,可他的手是如此的溫暖、有力,手掌輕輕合攏,不容拒絕的將她的手握在掌心。
十七語聲輕柔,道:“是不是很可怕?”
小臂之下隻有森白的骨頭,瑩白無暇的肌膚上也出現了裂痕,宛如一隻被修補後的名貴瓷器,紅顏與枯骨的對比是如此詭異。
鐵手溫柔的望著她,那是一種被俗世稱之為深情,而他自己可能一無所覺的目光。
“……我是個捕快,已見過許多的世麵和風浪了,不是會被夫人嚇死在羅帳之中的許仙。”他這麼答了一句,語聲從容而堅定。
可是這一句話,就已經足夠了。
他是鐵遊夏,是名捕鐵手,是個再正直負責、俠骨柔情不過的男人了,倘若他說的話還不能信,這世上還有男人的話可信麼?
身上的重壓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十七又快活起來了,變回了那個若即若離、嬌嗔嫵媚的美人,眸子裡蕩開了一絲動人的笑意。
她的眼波一轉,道:“我又不是一個瞎子,看見這雙手,自己也覺得嚇人的很。”
鐵手沒有說話。
這個高大強壯的男人,以一種馴服的姿態緩緩俯首,溫熱的呼吸灑下來,溫柔的吻了下美人潔白的指骨,低聲道:“痛不痛?”
“……”
十七心中一軟,似乎有一股奇妙的暖流從鐵手的唇上,湧入了她的身體裡,流經四肢百骸,讓豔鬼冰冷的身體也染上了暖意。
她嫣然一笑,輕柔的道:“大捕頭,你莫非是一塊沒有知覺的木頭不成,這句話應該我來問你才對,背上的傷是不是很痛?”
痛嗎?或許有一些,但卻不足掛齒。
正如鐵手所說,他已經過了許多江湖上的風浪了,受過的傷不計其數,不知道有多少次性命垂危,這樣的疼痛實在不值一提。
一個男人,若是為了救自己的心上人而負傷,這傷就一點也不疼了,反而可以說是一種美好的代價,讓人無端生出一股豪情。
於是,鐵手就帶著這隱秘的快樂,低聲道:“一點小傷罷了,餘毒已清,沒什麼大礙,我的內力深厚,比尋常人恢複的更快,七日左右就能痊愈了,你……你沒事就好。”
十七看著他。
鐵手也看著十七。
半晌,他忽的一伸手臂,將美人冰冷的身體擁入懷中,緊緊扣住她纖細的腰肢,想要用力,卻又不敢用力,隻能克製的繃緊自己的身體,小臂上浮現出一根又一根青筋。
十七軟下腰肢,柔若無骨的伏在鐵手的胸膛上,她聽到了,聽到他的心臟在胸腔之中劇烈的跳動,一下又一下,急促而有力。
她溫順的眨了下眼,道:“怎麼了?”
鐵手一言不發,將臉埋進了美人的烏發中,他原以為自己已無所畏懼,再凶惡、再可怕的敵人,也決不能動搖他的心誌分毫。
可天知道,他看見孫大娘的磷火向心上人席卷去時,心中有多麼惶恐,多麼驚駭。
十七由他抱了一會兒,用臉頰蹭了下他的胸膛,道:“大捕頭,你猜我在想什麼。”
鐵手平複了心緒,又懷抱佳人,忍不住撫了下她纖細的脊背,配合的道:“什麼?”
十七促狹一笑,道:“自古以來,英雄救美,美人若是看上了英雄,就會說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願以身相許。若是沒有看上英雄,就會說公子大恩,小女子無以為報,來世願結草銜環,當牛做馬。”
鐵手:“……”
他似有所覺,喉結滾動了一下,想問十七“那你呢,你看上我了嗎?”,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決不肯做出挾恩圖報的事來。
十七誘哄的道:“你想問什麼,說呀?”
她的肌膚上泛起了潮紅,眼波中流淌著動人的春意,明知鐵手身上還有傷,可被他的手掌輕柔的撫一下背,就忍不住要動情。
鐵手呼吸粗重,道:“我、我——”
他一連“我”了六七個,一句話說的亂七八糟,不過這一次,美人沒有作弄他了,她的眸子裡一片粼粼的水光,柔聲道:“小女子無以為報,願以身相許,你說怎麼樣?”
好像從天而降一個餡餅,把鐵手砸的暈頭轉向,幾乎已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有一種名為峰回路轉、苦儘甘來的感覺漫上心頭,似乎一片真心有了回應,讓他的雙目濕潤了起來,身體僵硬的像一塊木頭。
十七一連聲喚他:“大捕頭,鐵遊夏?”
她的一句“喜歡”,就足以讓他激動的一夜不睡了,這樣一句話,甚至已算得上是托付終身,這讓他如何不激動,如何不快活?
鐵手臉龐通紅,目光堅定,胸膛劇烈起伏了下,一字一頓道:“鐵遊夏絕不負你!”
不知為何,十七覺得耳尖有一點熱。
她在鐵手的懷中待了一會,無力的推了下他的胸膛,語聲繾綣又勾人,道:“不要摸我的背……你這樣,我快沒力氣了,還不快起來,你的傷再不換藥,又要流血了。”
鐵手放開手臂,扶著她在一旁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