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之後,張管家得到了傳召。
他一推門進去,就見到玉夫人已摘下了麵紗,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削肩長項,豐腴端雅,神女一樣溫柔悲憫而又不可親近。
輪椅上那個冷雋的青年竟舍得一眼也不看她,神情淡漠,隻垂眸望自己的手,一雙蒼勁、有力的手,掌心是一片柔軟的梨花。
一聽到聲響,他才抬起頭,兩隻寒星似的眸子看了過來,似能看破一切偽裝,直望進人的心裡去,道:“你認識了塵大師麼?”
張管家一怔,有點不明所以的道:“了塵大師是晴雪寺的住持,小人自然認得。”
為何這個人會問了塵大師,莫非他一個和尚竟也動了凡心,給美人遞了帖子不成。
不過仔細一想,倒也並不意外,出家人再六根清淨,也還是個正常的男人,這樣的千古絕色,誰見了不心生憐意,想要還俗?
玉夫人微微一笑,道:“方才聽張管家的侄子說,你與了塵大師的私交不錯,隻是不知這個“不錯”,是不錯到了什麼程度?”
她一笑起來,實在是動人極了,彆說隻是問幾個問題,就是人把腦袋砍下來,把全部家財散給乞丐,恐怕也沒幾個人會拒絕。
張管家竹筒倒豆子似的,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說給美人聽,道:“…老夫人吃齋念佛了幾十年,時不時會請了塵大師來家中祈福做法,小姐也常去晴雪寺上香還願。”
他輕咳一聲,有些羞愧的道:“小人作為方府的管家,自然與大師有一些交集,卻也稱不上私交不錯,應是沒有佛緣之故。”
無情忽的道:“這裡的人都信佛麼?”
他濃而黑的眉蹙了一下,隱約察覺到了一絲違和,畢竟如今和尚的風評不太好,汴京的夫人們也有佛家信眾,卻也沒這麼多。
張管家猶豫了一下,道:“差不多,畢竟晴雪寺求子很靈,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人這一輩子不就盼著生幾個兒子養老送終?”
他說到這裡,又想到玉夫人的容光,忍不住在心中補充了一句:不過若是能與這樣的美人春風一度,不、閒談幾句便可,什麼兒女也不重要,就是立時死了也快活的很。
“…………”玉夫人似有所覺,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既然了塵大師的佛法如此高深,又從來不收法事的費用,不知可有普濟世人之心,給窮苦的人家也做一做法事?”
這一眼不含警告,也不輕蔑,可張管家一想到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就像是被人在胸口砸了一拳,口中不由得滿是苦澀之意。
他回憶了一下,如實道:“大師平日裡都在鑽研佛法,實在沒什麼空閒,連太守老夫人也要三催四請,他才會下山一趟,似乎很少去窮苦的人家……我記得,去年賣香油的如雲姑娘中了邪,似乎做了一場法事。”
玉夫人思忖一下,又道:“這位了塵大師生得什麼模樣?今年貴庚幾何,每一次來方府做法事時,你家小姐的表現又如何?”
她心中有一個猜測,卻又不太可信,在楚留香小世界中,有一個叫無花的和尚,乃是一個淫僧,借講佛之名引誘、玷汙了不知幾何的貴女閨秀,威脅她們不得說出實情。
他甚至有一本名冊,記載了不少彆人家閨閣千金的隱私,若是泄漏出一些,不知多少個女孩子要含羞而死,這了塵大師的行事作風,實在很難讓人不把他們聯想到一處。
張管家不明所以,遲疑的道:“了塵大師今年五十有六,生得……還算端方,隻是上了年紀,多少有一些老態,小姐的表現如常,看不出來有什麼異樣之處,還時常與大師一起探討佛法,每一次都說頗有進益。”
他道:“反倒是老夫人,說怕小姐的佛緣太深,日後不嫁人絞了頭發去做姑子,這一陣下了命令,不準再請了塵大師來了。”
玉夫人輕輕一歎,道:“年紀大了些。”
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和尚,又不是無花這樣的妙僧,怎麼可能引誘得到十幾歲的懷春少女,沒有精妙的武功,也不可能在高門大院之中對女孩子用強,莫非是她猜錯了麼?
無情似猜到了她在想什麼,語聲清冷的開口,道:“僧人也不一定不懂武功,我到錦州來,也是為了抓捕一個叫做‘徐雪鬆’的行者,算是半個和尚,功夫就十分不俗。”
沒有度牒的人,如果想要出家,就得先到寺院之中去當“行者”,如魯智深有度牒就是“花和尚”,武鬆沒有度牒,就是“行者”。
玉夫人一怔,柔聲道:“也對,還是要親自見一下這位了塵大師才行,而且手上沒有證據,實在不好妄自揣測人家的人品。”
她撫了一下如雲的鬢發,道:“勞煩管家替我傳一句話,告知太守夫人,這幾日妾身可能會前去拜訪,順便見一見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