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最愛在柳薇麵前裝體弱多病的郭慧蘭,這次是真的病了。
當天她是怎麼回陳府的她都沒什麼印象了,隻有快要被柳薇氣死的那種感覺,一直在她心裡久久不散。
幾個掌櫃是她用了多年的老人,一時半會兒不會供出背後的她,但她也不可能一直讓他們被關在裡麵。
這些掌櫃不是傻子,誰樂得幫人背黑鍋。
得想法子把人撈出來。
但郭慧蘭知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柳薇借著侯府的勢,也不知是如何交代的,京兆府那邊起先連讓她看看人都不行,說還沒審理完。
還是她將事情告訴陳鴻後,同在官場的陳鴻托了關係,郭慧蘭才得以進了一趟京兆府。
然後幾個掌櫃告訴她,現在柳薇給了他們兩條路,要麼牢底坐穿,該怎麼罰就怎麼罰,要麼歸還貪汙掉的錢,從輕處罰。
讓掌櫃們還錢,還不得是從她郭慧蘭手上拿,郭慧蘭怎麼可能願意。
但掌櫃們也不想坐牢,再不把他們撈出去,彆逼得他們狗急跳牆,供出郭慧蘭這個真正貪錢的人。
回去翻來覆去一晚上後,郭慧蘭覺得不能再由柳薇這麼囂張下去了。
毀了她的名聲,看侯府知道後還護不護著她!
第二天,她就招來秋雨,問柳薇未來幾日的行程。
秋雨道:“明天不知,但後天她會跟楚小姐去開弘寺上香。”
楚世子這次昏迷的時間過久,已經超過了往日記錄,大夫流水一樣被叫進侯府,出來都紛紛搖頭。
這事不是秘密,郭慧蘭也有聽聞。
楚珺去上香,想是擔心楚世子這次挺不過去。柳薇不想做寡婦,自然也是去上香祈保佑。
這倒是給了郭慧蘭機會。
*
楚世子的確活不長了。
柳薇無所謂悲喜,說句涼薄的話,如果楚世子能活,她一開始連嫁入侯府的想法都不會有。
恐怕就連楚珺,出來上香也隻是給自己尋個安慰,侯府這些年拚命吊著楚世子的命,不管對誰其實都是一種折磨。
開弘寺香火不如法緣寺旺盛,但寺內的齋飯很不錯。上山的時候,楚珺就提議等會兒上完香吃過齋飯再走。
結果香才上到一半,郭慧蘭身邊的丫鬟宜蘭就出現在開弘寺裡。
一見到柳薇,宜蘭就探手拉她,火燎眉毛地說:“表姑娘,你快跟我回去吧!有個叫趙肆的書生拿著你寫給他的信,說與你有情,正在府裡找夫人鬨呢!”
宜蘭聲音不大不小,不止柳薇聽得一清二楚,連旁邊的楚珺也聽得一字不落。
楚珺的眼神馬上就不對了,深沉了許多,看一眼柳薇,又看一眼宜蘭,“這話什麼意思?趙肆是誰,與誰有情?”
宜蘭像才發現楚珺還在旁邊,倉惶地往後退一步,捂著嘴,後悔知道自己說錯話的樣子。
“我也很疑惑。”柳薇拂開宜蘭的手,不解道,“趙肆是誰?”
開弘寺離陳府不近,但她們到寺廟後香才上到一半,郭慧蘭的人就來了。
速度這麼快,隻怕她前腳出門,郭慧蘭後腳就已經派人過來。
她以為還郭慧蘭會再等兩天呢,沒想到這就沉不住氣了。
“表姑娘,這個奴婢就更不清楚了。”宜蘭乾笑道,“總之夫人差我來,讓你趕緊回去。”
柳薇轉頭,“阿珺疑惑,不如跟我一起回陳府?”
“好。”楚珺應道。
“走吧。”柳薇衝宜蘭微抬下顎。
宜蘭那聲音,恨不得在嘴上綁一圈喇叭來通知她,無非是想引起楚珺的注意力。
現在如她們的願把楚珺帶去陳府,柳薇可沒錯過宜蘭眼底的竊喜。
*
回去的路程加快,到達陳府時,正好還有一輛帶著定安侯府標誌的馬車剛剛在陳府門口停下。
定安候夫人掀開簾子走出來,看到楚珺,有些驚訝:“這麼快就上香回來了?”
楚珺也意外在這裡碰到自家母親。
她看了看柳薇,說:“陳府有點事,我就跟柳姐姐回來了。娘,你呢,怎麼也來陳府了?”
定安候夫人道:“陳夫人著人通知我,說柳姑娘發生了點事。我看來人神情凝重,又道柳姑娘的事事關侯府顏麵,便過來瞧上一瞧。”
定安候夫人不解地看向柳薇。
柳薇半點不見驚慌,“能讓我舅母如此興師動眾的,想來的確發生了什麼大事,我們進去看看便知曉了。”
三人進得陳府,繞過影壁,便見郭慧蘭站在前廳門口,揉著手帕焦慮地來回走。
陳鴻居然也在,麵上神情凝重。
一看到柳薇回來,陳鴻刷一下站起來,“回來了!”
郭慧蘭便回神過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步履依舊不疾不徐的柳薇,一開口就嗬斥道:“孽障,還不快跪下!”
同時間,在客廳一角坐著的青衣書生,也快步衝出來,眼神充滿情誼地看著柳薇:“薇薇,你回來了?”
這個時代,姑娘家的名字怎能這般親昵地被一個陌生男子含在口中,知禮的男子也不會這麼唐突冒昧,要麼男子無賴,要麼兩人的關係本身就很近。
陳鴻一聽,仿佛聽到了什麼臟話,頓時氣得漲紅了臉,“還不住口!”
趙四歉然地衝陳鴻一拱手,“陳大人,我隻是情不自禁,我一向都是這麼稱呼薇薇的,一時間難以改口。”
柳薇徐徐地瞥了一眼趙四,轉頭對楚珺說:“借你府衛一用。”
“可。”楚珺點頭。
楚珺之前在法緣寺被威遠侯侄子調戲,這次出門侯府安排了兩個府衛跟著她,此時就方便了柳薇。
柳薇指著趙四吩咐府衛,“給我把他按住。”
再道:“春蘭,去,給他掌嘴三十下。”
春蘭還記得趙四。
起先以為自家小姐和對方有點什麼,但看後來小姐遞了口信又不赴約的舉動,顯然在把對方耍著玩兒。
於是此時,柳薇讓她去打趙四的嘴巴子,春蘭興奮地應一聲,立即擼袖子。
不就是掌嘴,這活兒她熟!
無人注意到的角落,秋雨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下巴,似在隱隱作痛。
趙四簡直驚呆了。
私下裡,他和柳薇“偶遇”過幾次,先前幾次柳薇一見他就未語臉先紅,羞怯得不行的樣子。
他們通信這麼久,柳薇每次都在信裡與他互訴衷腸,叫他肆哥。
所以他以為,當著他抱著一腔深情來為她出頭,在旁人麵前揭開了他們暗生已久的情愫時,柳薇就算會生氣,但生的那點氣,也終歸是勝不過她對自己的感情。
而且,趙四眼裡的柳薇生氣,也就罵幾句不痛不癢的。
但現在是怎麼回事,居然直接就讓丫鬟打他嘴巴子?
趙四尚在呆愣中,他已經被府衛摁住肩膀,直接壓著跪在地上,雙手也被反剪在背後。
兩名府衛力大無比,趙四掙紮不動,隻能眼睜睜看著春蘭三兩步過來,然後那帶著繭子的手揚起,揮過來。
——啪!
趙四耳朵嗡嗡的,臉頰火辣辣的。
之後就是接連不斷的巴掌聲,和趙四的呼喊聲
柳薇老辦法治他,“叫一聲加十下。”
秋雨頓時感覺自己的臉更痛了。
於是之後院子裡就隻有巴掌聲。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且震撼、
誰都沒想到,看起來嬌小的柳薇,整治人時居然這麼利索乾脆,手段甚至帶著幾分狠絕,讓人瞧著發怵。
之後,柳薇才轉身,對一眾看呆了的人笑了笑。
“夫人,請坐。”柳薇道,又蹙眉看了宜蘭一眼,“愣著作甚,給定安侯夫人和楚小姐上茶。”
郭慧蘭在巴掌聲中回神。
她剛才心裡眼裡全是馬上就要把柳薇踩進地底的激動,恨不得一下子就讓定安候夫人看清柳薇的真麵目,隻想著快些坐實她和趙四的關係,哪裡還注意到其他。
此時被柳薇這麼一提醒,頓時反應過來自己對定安侯府兩人的怠慢,忙補救道:“對對,快上茶,再準備一些點心。”
然後,她這才有時間,心神不定地去看柳薇一眼。
稍微穩了穩神後,郭慧蘭不讚同道:“薇薇,你一個姑娘家,出手怎麼這麼狠。”
柳薇笑了下,躍躍欲試地看著郭慧蘭,“狠?要麼我現在讓人去外麵拉一個男子進來,讓他對著舅母你,叫你的閨名二十聲?”
郭慧蘭一聽,臉色羞憤:“你胡說什麼!”
陳鴻也不悅地看過去,“薇薇,怎麼跟你舅母說話的!”
柳薇平靜看他,“因為隻有針紮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柳薇態度如此輕慢,陳鴻眼裡不覺閃過慍怒。
這時,春蘭的三十巴掌打完了。
趙四牙齒都被打落了,柳薇緩緩抬眼看他,“這位公子,這下,你知道該怎麼稱呼我了嗎?”
手握柳薇把柄的趙四,哪怕臉上痛著,但他心裡根本沒對柳薇生出什麼害怕的情緒。
他隻是覺得被自己鄙視不屑的柳薇打了,猶如被挑釁羞辱了一般。
心中滿是惡意,他眼中卻泛淚,傷心不解,“薇——”
柳薇眼神一厲。
方才還不知害怕為何物的趙四,不知為何突然哆嗦了一下,也下意識改口道:“柳、柳姑娘……你為何這麼對我?”
渾然不覺這句話問出來有多瑟縮。
說話時,趙四的口水混著血水,隨著張口的動作流出來。
郭慧蘭忍不住撇開頭,便見柳薇直視著趙四,眼神變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