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你先彆急著打人。”陳鴻開口道,“今天這小子拿著一遝信紙找上門來,說你與他早生情愫,私下裡一直互通往來。那些信我都看了——”
說著,陳鴻羞愧地狠歎一聲,自責道:“是我沒教好你,竟讓你連什麼叫禮義廉恥都忘了,才會做出這等危害陳府,更罔顧侯府名聲的事!”
“我這個做舅母的也有責任。”
郭慧蘭用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淚,一臉痛心道,“薇薇,這書生說你根本不願意嫁入侯府,全是我們兩府欺你一介孤女強逼你嫁人。可分明是你自願嫁入侯府的,當初我還勸過你,說寧願叫你舅舅辭官回鄉也不願你在侯府孤獨一生……沒想到,我們真心為你打算,你就做出這些事來回報我們。”
“事情還沒搞清楚,你們等會兒再罵、再哭也不遲。”柳薇淡淡道,“你們這般輕信他人,否定我的人品,難道你我朝夕相處多年的情誼與信任,還抵不過陌生人隨口說的一句話麼?”
“事到如今,你還狡辯什麼!”陳鴻疾言厲色,“你可有想過萬一你與書生的這些事,還有這些信,被旁人瞧見,傳出去,府裡這一大家子姐妹還活不活。你沒回來之前,這書生威脅我,如果真的把你嫁去侯府,他便要對外說我陳府賣外甥女求榮,讓世人唾罵我們!”
“他威脅你,你找他去。我可沒和這人通過什麼信。”柳薇神情懶懶,“他說是我寫的,我還說是淑姐兒寫的呢。”
“那信上白紙黑字,都是你的筆跡!”郭慧蘭恨柳薇胡亂攀扯自己女兒,“當著定安候夫人和楚小姐的麵,你還不如痛快認錯,說不定舅母還能幫你求求情。”
“筆跡可以模仿偽造。”柳薇搖頭,仿佛在說郭慧蘭他們傻,怎麼這也能信的樣子。
“不止信!”還被府衛壓著跪在地上的趙四有些迫不及待地開口,“我身上還有她給的絲絹,以及一件小衣!”
“小衣?!”郭慧蘭激動地接近尖叫,“快搜搜他的身!”
柳薇示意了一下,一名府衛就在趙四懷裡一摸,摸出兩件絲織品,正是一條絲絹和一件女子小衣。
廳堂裡傳來明顯的倒吸氣。
又是無人注意到的角落裡,一直沒有存在感的秋雨忽然冒出來,小聲驚呼道:“這是小姐的東西!”
郭慧蘭立即問道:“真的是?你確定?”
雖然柳薇一來就用府衛發了一通神威,但她這些表現,落在如秋雨這類知情人眼裡,都不過是色厲內荏,一切強撐罷了。
秋雨眼帶得意地看了柳薇一下,覺得這回終於要輪到自己看著柳薇哭了。
她無所顧忌地站出來,撿起絲絹和小衣,在上麵翻了翻,先將絲絹角落繡著的圖案展示出來,作瑟瑟狀回道:“小姐一貫喜歡以自己的姓氏做記號,所以不管是她的絲絹也好,手帕衣服也好,都喜歡在上麵繡柳枝。這條絲絹上的柳枝,是奴婢親眼看著小姐繡的。”
那間小衣上,前麵的圖案也是柳枝。
“你、你怎麼這麼不知廉恥啊,居然把這樣的東西送給男子!”郭慧蘭厲斥著柳薇,眨眼就要暈過去的樣子。
柳薇看著郭慧蘭被丫鬟扶住,才勉強一口氣挺過來的樣子,又掃掃陳鴻,忽然笑道:“旁人家遇上這樣的事,都是能撇多乾淨就撇多乾淨,但怎麼到了您二位這裡,倒像是一直都在逼我承認認,巴不得把這事坐實的樣子。”
她也終於等到重頭戲,也就沒有繼續看表演的必要。
柳薇起身,從秋雨手中拿過絲絹和小衣。
她提著絲絹,對秋雨微微笑了一下,“這條……蘭香絲絹,是那日我讓春蘭打你巴掌後給你的,我還問過你放哪裡去了,當日你說不知道,卻原來在這裡。”
秋雨眼神慌了一下。
那日柳薇用這絲絹給她擦了嘴角的血後就塞她手裡了,之後她洗乾淨沒立即還給柳薇,柳薇最開始也沒問。
後來就算柳薇問起,語氣分明也是不記得、不在意,卻原來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至於這件小衣。”柳薇抖了抖手上的布料,歪頭看著秋雨,“也是你偷偷拿走交給趙四的。”
“不是!”秋雨否認道。
柳薇不在意地擺擺手,“這兩樣東西,的確是我的,但那又怎麼樣呢。”
她將絲絹和小衣在手上裹成一團,遞給一旁的春蘭,道:“燒了它。”
春蘭變戲法一樣,從兜裡摸出一個火折子,打開蓋子一吹,火苗冒出來。絲絹和小衣是絲質物品,一沾火苗眨眼間就燒沒了。
郭慧蘭和秋雨傻眼地看著地上隻剩一團灰的絲絹和小衣,趙四也目瞪口呆。
“至於信。”柳薇踱步到陳鴻旁邊,伸手,“拿來。”
陳紅麵皮子抽了抽,覺得這樣的柳薇太大逆不道了。
未防她再燒信,陳鴻隻遞了幾張出去,邊遞邊道:“薇薇,你今天的這些行為實在太出格了。”
“這樣你就受不了了?”柳薇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甚在意道,“我真正出格起來,嚇死你。”
“柳薇!”陳鴻忍無可忍,拍了下桌子。
柳薇眼睛看著信紙,但聳了下眉,示意他有話說有屁放。
陳鴻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先前郭慧蘭找他告狀,說柳薇難以管教,他還覺得郭慧蘭有些誇大其詞,畢竟自己妻子什麼德性他一直都知道,三分的事情描述起來能誇張七分。
但現在他自己親身體驗,才發現柳薇氣人的本事比郭慧蘭說得厲害多。
他覺得自己回頭也該讓廚房給他燉一鍋補湯來喝了。
自己寫出去的回信,柳薇自然認得,所以隻隨便瞧了兩眼。
“這不是我寫的。”柳薇矢口抵賴。
趙四還沒說話,秋雨先急了,“就是你寫的,每次我都在旁邊看你寫好的!”
更是她親手送出去的。
柳薇好聲好氣地道:“說話要講證據,麻煩拿出是我寫的證據。”
這一刻,秋雨心裡產生了柳薇真的好無恥好不要臉的想法。
比她還會睜眼說瞎話!
“有回信!”秋雨昂著下巴看柳薇,轉身對郭慧蘭道,“夫人,之前奴婢是迫於小姐的威勢,所以很多事都不敢講,但現在奴婢看小姐做了這些事卻絲毫悔改之心都沒有,奴婢實在替夫人寒心。您等著,奴婢這就去將趙肆給小姐的回信拿出來。”
秋雨動作非常快,往日吃飯都沒這麼積極,不一會兒就抱著柳薇帶鎖的小箱子出來了。
“信就在裡麵,還有一枚木簪,是趙肆給小姐的定情之物,因為是他親手刻的,小姐一直很珍視。”秋雨放下小箱子,“鎖的鑰匙一直由小姐隨身帶著,隻有她能打開。”
“那可不一定。”柳薇不等他們催就主動摸出鑰匙去開鎖,順便憂愁地歎了口氣,“秋雨啊,你這跟了我十幾年的人都能背主叛變,還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的呢。”
說話間,鎖哢噠一聲開了。
這小箱子柳薇天天都會開一次,沒人比她更清楚裡麵放了些什麼。
郭慧蘭動作比誰都快,一把將箱子抱走,似乎和陳鴻一樣,也在防著柳薇燒信毀滅證據。
之後郭慧蘭一邊翻箱子眼睛一邊閃著興奮的光。
她將兩邊的信都拿過來,找出對得上日期的信,大聲念著上麵的內容。
柳薇給郭慧蘭倒了杯茶,“要不你喝杯茶潤潤嗓子再念?”
郭慧蘭實在不理解,“信的內容都對得上,你到現在還這麼幅不慌不忙的樣子,當真是半點不知悔改麼!”
柳薇見郭慧蘭不領情,自己把茶喝了,放下茶杯後,她道:“舅母,你這是盼著我死啊。這樣吧,我直接證明給你看,行不行?”
“你要證明什麼?”郭慧蘭問。
柳薇轉向陳鴻,“舅舅,可否借你筆墨紙硯一用,順便再讓人拿一本書出來。”
“什麼書?”陳鴻道。
“儘量淺顯易懂,好抄寫一點的。”柳薇說。
眾人拿不住她要賣什麼關子。
全程沒有出過聲的定安候夫人,從趙四那聲“薇薇”起,就意識到了什麼。
世家宅邸的陰私事定安候夫人見得多了,她雖不太了解柳薇為人如何,但以先前郭慧蘭兩頭騙的行為,她更趨向於柳薇是被陷害了。
此時看著不顯慌亂的柳薇,她淺淺地抿了口茶,依舊沒打算說什麼。
楚珺也是一副平靜的表情,靜看事態發展,隻有目光落在柳薇身上時,會稍微露出一點笑意。
一會兒之後,柳薇要的筆墨紙硯和書都到了。
鋪好紙張,翻開書的第一頁,柳薇執筆落筆前,衝郭慧蘭等人笑笑,“為什麼我說信不是我寫的呢,因為我的字根本不長那樣。”
這句話猶如悶雷炸響在郭慧蘭耳邊。
她處於震驚中時,柳薇已經在紙上落筆。
筆墨半點都未停滯,行雲流水地就將一頁很快抄完。
將筆擱下,柳薇對著紙輕輕吹了吹,然後拿起郭慧蘭口中她的那些回信,將兩者擺在一起,氣定神閒道:“來看看吧。”
現在就連楚珺都忍不住湊過來看了。
看著那還未乾的字體,楚珺眼裡閃過驚豔。
好漂亮的字!
陳鴻也是滿臉震驚。
郭慧蘭的心則撲通撲通跳著,她忽然意識到事情的發展,已經不受自己控製了。
她心裡忽然生出一個不確定的念頭,今天這一步,她到底走得對不對?
柳薇也不算騙他們,雖然她會的字體挺多,但這也的確是屬於她自己的字跡。
剛到這個任務世界的那個下午,在秋雨眼裡,她擰眉坐在桌前寫費了好幾張紙,是因為她對給趙四的回信寫得不滿意才頻頻換紙重寫。
但在她那裡,是她在模仿原主的字跡。
因為隻有和原主一模一樣的字跡才會騙過郭慧蘭,讓她們踏入她布置的陷阱。
還是那句話,信,就是她回的又如何,當她毫無滯澀的另一種字體擺在眼前時,旁人真正相信的又會是誰呢?
是真是假,到那時根本無人能分得清楚。
而且,字跡隻是她做反擊的引子而已。
柳薇轉頭看著趙四,充滿和氣道:“好了,我證明完了,現在該你了。”
春蘭將準備好的木頭和刻刀放在趙四麵前。
柳薇抬抬下巴,讓府衛鬆開趙四,“不是會刻木簪麼,現在刻一個給我看看。”
剛從柳薇會其它字體一事中回神的郭慧蘭,聽到這話立即瞳孔微張。
趙四哪會刻什麼木簪,他就是一個整日四處遊手好閒,毫無本事的地痞流氓!
那根木簪是她隨手買來,然後隨手交給趙四,再讓趙四隨便送給柳薇的。
趙四也沒想到還有這出,看著地上的木頭刻刀,他慌得連從哪頭拿起都不知道。
趙四結結巴巴道:“我、我手疼,現在刻、刻不了。”
“刻不了是吧,那認字總行吧。”柳薇無所謂地點點頭,將自己才抄下來的那一頁書展平懸在趙四眼前,“既然會和人書信往來,那定然是認得很多字吧。”
趙四看著懸在麵前的紙,剛才挨打都沒冒汗的額頭,現在已經微微濕。
“這可是你們讀書人做啟蒙的書籍,你不是書生麼。”
柳薇將紙懟到他臉前,厲喝道:“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