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財的多與少,決定了陳鴻可賄賂官員的大小。
前世這個時候,原主尚未回到京城,吞了原主店鋪的陳家,也還揮舞著金錢,走在向上攀登的坦途上。
而這輩子陳鴻沒錢,能賄賂的人,想來是和前世完全不一樣的,所以走向也與前世截然不同。
陳鴻這次賄賂的官員翻車,導致他也被牽連出來。不過他在整個事件中隻算一個小蝦米,所以隻判了幾年牢刑,並未牽連到家眷。
但一家之主入獄,無異於一道驚天霹靂落在陳府上空,劈得陳府從上到下集體懵逼。
更致命的是,這兩年為了給陳鴻在官場鋪路,郭慧蘭不將僅剩的店鋪賣掉,名下的田產也賣得所剩無幾,府中又沒有彆的營生,日後他們該如何謀生。
而且陳鴻入獄隻是最終結果,在此之前他還得被罰錢,不交罰錢刑期就要加重,另外還要受杖刑。
杖刑幾十下,誰受得了,這也需要郭慧蘭用錢打點,好讓人彆把陳鴻打壞了。
於是,郭慧蘭擺著嫡母的架子,讓已經嫁出去的三個庶女送銀子過來。
救自己的爹,這沒什麼好說的,但郭慧蘭開口要的錢高達千兩,三個人也不是傻的,如何不知郭慧蘭是在借機撈錢。
她們讓自己的丈夫四處跑了一下,搞清楚罰錢數目,越過郭慧蘭,直接將罰錢湊齊交上去。
郭慧蘭沒撈到錢,在心底怒罵三人奸猾。
但她們好歹是沒有任何推拒地就將錢拿出來了,郭慧蘭便自以為三個庶女對父親感情深厚,便又讓她們掏錢繼續去打點杖刑之事,還有之後陳鴻在獄中的生活,也要花錢。
獄中的生活條件非常差,裡麵的犯人想要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少不了要花銀錢打點獄卒。
雖然杖刑已經給了錢減輕了力道,但幾十板子挨下來,陳鴻的屁股還是受了不輕的傷,必須看大夫拿藥。
郭慧蘭舍不得自己掏錢,就緊盯三個庶女的口袋。
這時候,三姐妹就對郭慧蘭的要求置之不理了。
陳鴻若對她們好,不管讓她們掏多少錢她們也願意。可出嫁前的那十幾年裡,陳鴻一直對嫡母對她們的百般刁難,以及陳凝淑姐弟對她們的各種欺壓視而不見。
這樣的父親,對她們還不如她們的婆家好,她們的感情怎麼深得起來。
不能用不著她們的時候就百般嫌棄,用得著的時候就死命壓榨吧。
罰錢她們已經交了,數目並不小,之後作為外嫁女的她們哭訴兩聲實在無錢可拿了,外人也無處置喙。
這還是柳薇教她們的呢。
柳薇那邊,郭慧蘭自然也去找過,柳薇隻把當初從京兆尹那拿出來的供詞在她麵前甩了甩,郭慧蘭就灰溜溜地走了。
到底怕陳鴻被打出個好歹的郭慧蘭,不得不問娘家那邊借錢。
*
郭慧蘭娘家情況還不錯,是商戶,不然也不會用鋪子給她做陪嫁。
但這幾年,郭慧蘭已經不是第一次問娘家借錢了。
郭家那邊現在是郭慧蘭的哥哥嫂嫂在做主,他們也希望陳鴻能往上走,最開始也借。
可陳鴻遲遲不升官,郭慧蘭頭一次借的錢還沒換就又來借,郭家那邊早有怨言。
慢慢地,他們都看出陳鴻再沒有往上走的可能,所以開始找各種借口,就是不同意再借。
所以當初但凡還有路選,郭慧蘭也不會選擇把自己最後一間陪嫁賣了。
這次郭慧蘭開口,實在已經放下老臉了。
娘家扣扣搜搜,隻借了她開口要的一半。並道陳鴻顯然已經廢了,勸郭慧蘭過個一年兩年,就跟陳鴻和離,改嫁吧。
郭慧蘭惱娘家勢力眼,以前陳鴻還在當官時,娘家對她多客氣,現在陳鴻一遭落難,立即眼不是眼。
她對陳鴻還有感情,哪聽得下這些話,而且她帶著兩個孩子,能嫁個什麼條件?直道娘家勸她改嫁是不安好心。
郭慧蘭的不滿娘家看在眼裡,也對郭慧蘭客氣不起來了,兩邊不歡而散。
錢還不夠,郭慧蘭隻能將府中仆從全部遣散,隻留下一個李媽媽,然後將現在居住的宅院賣掉,換成更小更破的宅子,才勉強湊夠了錢。
之後,當一切都塵埃落定,郭慧蘭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也因受生活所困,學著那些平民家的女子,開始接一些刺繡的活兒,賺取家用。
陳凝淑也被郭慧蘭要求做刺繡掙錢。
過去幾年日子過得再差,陳凝淑身邊也是有丫鬟伺候的,現在不止沒人伺候,還得整日坐在那鼓著眼睛刺繡?!
陳凝淑根本接受不了這樣的情況,整日往外麵跑,試圖往從前的朋友身邊湊,期望她們拉她一把。
但她不知道,從陳鴻出事起,她和朋友之間的鴻溝就已經拉開。
身份地位不對等,湊一起就隻有陳凝淑從她們身上得好處,陳凝淑能給她們什麼呢。
所以陳凝淑的這些朋友,大多都是嘲笑的嘴臉,就算不會對她說什麼,就以她有個入獄的父親,也對她避之不及。
倒有那麼兩個心軟的,借了自己的零錢給陳凝淑,但陳凝淑不懂感恩,伸起手來沒完沒了,花完就問她們借,每每都說下次還下次還,下次是什麼時候?
這兩個朋友很快也遠了陳凝淑。
等身邊真的一個朋友都沒有了,陳凝淑便道這些人狗眼看人低,等她日後重新發達起來,可千萬不要求到她麵前。
郭慧蘭見她整天在家罵罵咧咧,怨天尤人,心想這樣下去不行,最後還是厚著臉皮求了娘家哥哥,麻煩看在陳凝淑到底是他們外甥女的份上,幫她尋一門合適的婚事。
於是陳凝淑就被接去了外家,陳凝淑的弟弟也嚷著要去,於是便一起去了。
沒成想,過去不過一月,姐弟倆就被外家怒氣衝衝地送回來了。娘家來人代替主子對郭慧蘭放話,以後兩家不必再往來,讓他們好自為之。
郭慧蘭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見陳凝淑眼睛哭得紅腫,臉上甚至還帶著巴掌印,一見她就哭著說舅母打她,郭慧蘭便以為是陳凝淑被她嫂嫂欺負,對著來人就是一通罵。
來人冷笑一聲,“姑太太罵人之前,還是先問問你的好兒子和好女兒都做了些什麼吧。”
等來人走掉,意識到有內情的郭慧蘭才逼問起來。
陳凝淑姐弟倆這才支支吾吾地,將事情告訴郭慧蘭。
原來陳凝淑姐弟在外家,裡應外合地去勾搭未來的某個表姐夫,被娘家人撞了個正著。
以前陳鴻官雖不高,但陳凝淑好歹也是官家小姐,每回去外家玩,向來都是趾高氣揚,對著幾個表姐表妹頤指氣使。
後來陳家每況愈下,常受她氣的表姐妹們自然不稀得再搭理陳凝淑。
及至陳鴻入獄,表姐妹們沒有顧忌,對陳凝淑愈發沒有好臉色。
陳凝淑的性子這兩年雖有所收斂,但看著以前隻能圍在她身邊轉的人變得瞧不起自己,陳凝淑怎麼可能毫無怨氣。
父親出事,陳凝淑知道自己是難有好親事了,以前她隻想家裡也當官的,現在她就隻想嫁個有錢人,而且覺得也不難。
然而她來到外家這段時間,見舅母給她打聽的人家全都不是有錢人,心裡頓時覺得舅母是故意的,見不得她好才給她找這麼些歪瓜裂棗。
於是怨氣一重又一重。
然後某天,陳凝淑偶然遇到某個未來的表姐夫來外家走動,見其模樣好,且家中比外家還有錢,就起了心思。
陳凝淑實在太想過回以前那種幾乎要什麼有什麼,被人捧著的日子了。
她覺得若自己能嫁給這個人,從此生活富裕,又還能氣一氣鼻孔朝天的表姐和不安好心的舅母,簡直一舉兩得。
但要以她的身份,是很難單獨和對方說上話的,她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於是陳凝淑將事情對自己的弟弟這般一說,一個便以學問討教的名義單獨約未來的表姐夫出來,一個把自己打扮得簇新,一臉嬌羞地撞上去。
但娘家人也不是傻的,早在陳凝淑前幾次的嘗試中就察覺到了陳凝淑的不對勁。
於是在陳凝淑又一次的“碰巧”中,娘家人將其抓了個正著。陳凝淑舅母當場就給了她一個巴掌,將陳凝淑姐弟大罵一通,半點都沒耽擱,立即著人將兩姐弟綁上車送了回來。
郭慧蘭聽罷,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所謂門當戶對,就算是貪圖美貌的有錢人,人家必然也要娶個家境相當的。以他們家現在的情況,要錢沒錢,要家世沒家世,陳凝淑哪還能找到什麼有錢人家。
平心而論,郭慧蘭在聽過陳凝淑描述的嫂嫂給她找的那些人家後,覺得雖清苦,但都是好性格的。
自家女兒的性子什麼樣,郭慧蘭比誰都清楚。女兒性子張揚,嫁去這樣的人家才不會受人欺負,嫂嫂也算是真心為自己的女兒考慮了。
結果她去勾搭人家未來女婿,這不是恩將仇報麼。
怪道娘家人這麼生氣,連手都動上了。
看著將他們最後的依靠弄沒了,還尤不知錯的在那對著娘家破口大罵的陳凝淑,郭慧蘭閉了閉眼,第一次反問自己,她怎麼把女兒養成這樣了?
還有他的兒子,現在也還在責怪是陳凝淑做事不夠謹慎才讓人提前察覺,還對陳凝淑道:“你當時應該直接賴上表姐夫,這樣哪怕是嫁進去做個妾呢,也比咱們現在好過。”
郭慧蘭覺得自己就是再壞,也從來沒想過讓女兒去給人做妾。
“渾說什麼!”
郭慧蘭當時就將兩姐弟嗬斥了一通,然後語重心長地讓姐弟倆先忍忍,熬過這幾年,等他們的父親從獄中出來。他們父親雖然以後不能再做官,但好歹識字,以後回老家,也還能辦個私塾。
兩姐弟當時都撇撇嘴,嘴上不耐煩地應著說知道了。
郭慧蘭清楚他們根本沒有聽進去,但也沒有辦法,隻能日日念叨,生怕他們再起這種心思。
但她哪裡就能料到,陳鴻入獄不過半年,就死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