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順被下大獄,饒府其餘人也被暫時看管起來,進出不得,絕望不已。
隔著牆,路過的人一連幾天都能聽到饒府裡傳來的哭聲。
但沒有一個人對饒府表示同情,相反,隻要從饒府門前經過的,都會先唾棄一口。以往和饒府有點關係的,此時也都要繞道走。
饒府一片淒淒慘慘,柳薇那裡,則門庭若市,每天遞上門邀請柳薇參加各種聚會的帖子,數都數不過來。
聽說就連宮裡最近正受皇上寵愛的玉妃,都想看看讓人聞風喪膽的女閻羅長什麼樣子,特意給她下了帖子邀她進宮。
這玉妃是小戶出生,皇帝好顏色,常有宮人在外替他網羅美人,玉妃就是這樣進宮的。
玉妃沒有任何背景,一張臉再好也不可能升位這麼快,隻因她進宮才兩月,就懷上了皇帝的孩子。
皇帝膝下子嗣稀薄,生倒是生了幾個,但都沒站住。連皇後都在前兩年給他生二胎時難產死了,現在他膝下就一個才四歲的皇子。
所以玉妃才懷上,便憑此直接從美人晉升為妃。皇帝天天對玉妃噓寒問暖,可見皇帝對此時的玉妃有多重視。
所以就是看在這一點上,哪怕玉妃要見柳薇的初衷有些讓人不得勁,柳薇也應該進宮一趟。
結果她直接給拒了。
柳薇拿到玉妃的帖子時,當時就對身邊人道,去乾什麼?當猴子讓人圍觀取樂麼?
最後她這些話不知被誰說給了玉妃聽,將玉妃氣得直哭,找著皇帝撒嬌哭訴,要皇帝給柳薇指個醜男人嫁了。
柳薇才護國有功,皇帝還用得著他們父女,自然不會這麼做。但私下裡哄好玉妃,心裡也認為柳薇有些不識趣,玉妃怎麼說都是他的女人,柳薇不給玉妃麵子,是不是也變相的不尊重他這個天子?
不過沒多久,他就沒心思關心柳薇尊不尊重他這個天子的問題,因為玉妃流產了。
皇帝因為膝下孩子死太多,還活著的皇子不僅年幼,還病病歪歪,一副隨時夭折的跡象,因此他一直覺得自己這個皇位坐得很不安穩。
玉妃懷上沒多久,就被太醫診斷出懷的是個兒子,皇帝欣喜萬分,一直把玉妃如珠如寶的照顧著,就盼著她能給自己平安生下一個健健康康的皇子。
結果玉妃流產了。
皇帝傷心,玉妃也哭得死去活來,一直說她的兒子是被人謀害了,讓皇帝給她做主。
皇帝當即就狠狠查起這件事,這一查,就查到了從皇後死後,就接掌鳳令管理後宮的另一個妃子身上。
除了玉妃這事,皇帝發現其他好幾個妃子孕中流產,包括皇後難產的事竟然也有她的手筆。
皇帝雷霆震怒,等他狠狠發落了相關人員後,為了安撫玉妃,也因為玉妃不牽扯任何朝堂勢力,就放心地把鳳令交給了她。
有鳳令,又有皇上的寵愛,但從此整個後宮,玉妃獨大。
後宮與朝堂息息相關,後宮風雲湧動,朝堂也難免有些變動。
不過這些變動,與柳家都沒什麼乾係。
就在玉妃流產的第二天,饒順就用摔破的碗,把自己的脖子割斷,自儘在牢裡。
當然,這隻是表象。
柳薇通過自己的人脈查看了饒順的屍體,他是先被人捂死,再用碗割破的脖子。
至於是誰殺他,柳薇不用想,絕對是皇帝。
那日皇帝和饒順的眉眼官司柳薇都看在眼裡,皇帝為了安撫饒順,的確透露出會照顧饒府其他人的意思。
但既然饒順已經救不回來,證明他已經是顆棄子。棄子早死晚死反正都是死,為了不讓自己的把柄被饒順透露出去,皇帝自然要他早點死。
他是皇帝,既能殺柳山,便也能殺饒順。
所以收到饒順的死訊,柳薇半點也不意外。
通敵叛國是重罪,按律講,敢犯者無不滿門抄斬。
但皇帝心虛啊。
柳山這邊替他辦事的不止饒順,他已經殺了饒順,若再連他的家人也都殺了,那其他人看在眼裡,豈不是要感到心寒。心一寒,還能毫無芥蒂地給他辦事麼。
所以皇帝最後東拉西扯一堆,從史書上好不容易翻出一個例子,從上麵借鑒了一番,饒府滿府隻死了一個饒順,其他人全部判了流放。
流放之地遠隔千裡,一路走過去,興許還沒到地方就遇上意外或者生病死掉。就算僥幸活下,等到了蠻荒的流放之地,也許運氣好不被充為奴仆,但也是整日勞作,活得艱辛。
沒比斬頭好多少。
饒府被流放那天,柳薇騎著馬去圍觀了。
一府的人哭哭啼啼,頭蓬散發,帶著鎖鏈被官兵帶往城門口。
往日在原主麵前趾高氣揚,頤指氣使的賴氏,失了往日貴婦儀容,模樣憔悴,一臉絕望地不停嚎哭。
她身旁的饒信,胡子拉渣,清高的臉上也隻是茫然和彷徨,似乎還在質疑眼前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的麼。
兩邊圍觀的人很多,柳薇騎著馬,在人群裡十分醒目。
賴氏無意中抬頭看到了柳薇,遂即眼裡閃過痛恨。他們饒府會變成這樣,沒人比他們更清楚都是誰造成的。
賴氏激動地向柳薇衝過去,旁邊的官兵都沒攔住。
柳薇以為賴氏衝過來是要罵她打她的,結果賴氏隻是拉著她的褲腳,流著淚道:“阿薇,我錯了,我之前不該那樣對你,你救救我們,你公公他是冤枉的,他真的沒做過通敵叛國的事!”
柳薇道:“饒順都已經畏罪自殺了,你在這狡辯也無用。”
賴氏被柳薇拂開,又重新撲過去,哭著哀求,“阿薇,就算你公公犯錯,可我們都不知情,我們是無辜的啊。你幫幫我們,向皇上求求情吧!你剛打了勝仗,隻要你開口,皇上一定會答應的!”
柳薇無動於衷地看著她。
其實柳薇知道,不止賴氏,包括饒信,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饒順聽命於皇帝在背後做了什麼。
饒順讓他娶原主,是為了降低柳家的戒心,但饒信隻覺得原主擋了他真愛的路,所以對原主從來不假辭色;而饒順覺得柳氏大廈將傾,心生輕視,便冷眼旁觀,由著家人對原主欺辱,逼了兩次饒信和原主同房,饒信不願,便再沒勉強過。
是前世將軍府沒了,饒信才從饒順那裡知道真相,然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碗毒藥送原主上路。
隻論通敵叛國帶來的連坐,你若說他們無辜,勉強也對了那麼兩分,因為所有事情的確都是饒順瞞著他們做下,他們都是被連累的。
可若照賴氏這種說法,那前世將軍府的覆滅又算什麼呢?他們沒有叛國,隻是死於皇帝的私心,豈非更無辜。
家族向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們可以安然地享受著饒順殺死柳山後從皇帝那裡帶回去的嘉賞,分享了來自饒順的榮光,自然也不得不承擔饒順犯錯帶來的懲罰。
這時,饒信也要往柳薇這邊過來。
押解他的官兵認出柳薇,知曉兩家關係,便也沒攔著。
饒信看柳薇的眼神,依舊是厭惡的,這一點柳薇倒是佩服他還初心如故。
“娘,我們走,她鐵石心腸,我們不要求她。”饒信拉著賴氏,眼神仇恨地看著柳薇。
賴氏如夢初醒,一把拉過饒信,把他往柳薇的馬邊推,懷著一絲希冀快聲道:“阿薇,你不是喜歡信兒嗎?你忍心他被流放,被瘴氣收了性命嗎?你不救我沒關係,你救救他吧,你們好歹夫妻一場。我會讓他好好對你的,再不置什麼外室,他以後隻守著你,連妾也不納!”
“娘!”饒信神情憎惡,“她害得爹沒了命,更害得我們被流放,你怎麼還讓我娶這個女人!”
在賴氏心裡,兩人雖然和離了,但柳薇以前那麼喜歡饒信,感情哪能說沒就沒的。柳薇今天既然過來,或許正是因為心裡還放不下饒信,她求一求,柳薇說不定就答應了。
可憐賴氏一腔慈母心,臨到死都還在為饒信打算,饒信這豬頭卻沒體會其中深意,還在這裡拖後腿。
賴氏衝他喝道:“你閉嘴!”
柳薇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對母子,忽而笑了。
她對一廂情願的賴氏道:“你把自己的兒子當寶,就覺得他千好萬好。但好馬不吃回頭草,我親手扔掉的東西,豈有撿回來再用的道理。我今天隻是過來看看你們哭喪的表情,就著你們這張絕望的臉,想到你們在流放路上的日日叫苦,我今兒回去都能多吃兩碗飯。”
賴氏母子頓時跟被捅了一刀似的,神情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你這個心如蛇蠍的毒婦!”賴氏見柳薇心這般狠絕,一改哀聲乞求的模樣,目色猙獰,“我們饒府就是娶了你才這麼倒黴的!你這個災星!災星!”
“人說最毒婦人心,這話說得果然沒錯!”饒信扶著被氣得搖搖欲墜的賴氏,“柳薇!你會遭報應的!”
柳薇對兩人的罵聲毫不在意,她勒馬上前,身體在馬上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饒信,你娘說得沒錯,你爹真的沒有通敵叛國。他之所以落個這樣的下場,是因為他受皇帝的令來殺我爹,可惜露了馬腳被我們抓住。你爹不是自儘,是被人殺死的,但不是我下手的,是皇帝要把他自己摘得乾乾淨淨,保全他一代明君的名聲,便把你爹殺了。”
饒信瞠目結舌地看著柳薇,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我爹是奉皇上的令去殺你爹的?”
最初,大家猜測饒順之所以通敵叛國,是為了報複柳家,才聯合外族人襲擊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