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沈恪從夢中驚醒,看著熟睡的簡子晏,幾次都伸出手,想要乾脆殺死他,再將這顆痛得讓他抽搐的心臟給生生挖出來,徹底結束這一切。
但他做不到。
一旦產生想要傷害簡子晏的想法,他所有的理智都蒸發了,所有的感情都強行撕扯著他,讓他寧願殺死自己,也無法對簡子晏下手。
沈恪痛苦至極,卻又清醒地活著,他知道自己不能死,如果他死了,簡子晏將再也沒有一絲活下去的可能。
最後他絕望地收回了手,在一片黑暗中,顫抖著將簡子晏冰涼的身體抱進了懷中。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天譴,就讓他們一起受到懲罰吧。
他繼續上路,厚重的積雪上隻留下兩行孤獨的腳印。
……
找到東方基地對沈恪來說並不困難,在能看到城牆後他就停下腳步,開始尋找藏起簡子晏的地方。
好在這片多山,大大小小的山洞不計其數,沈恪很快篩選出符合條件的山洞,在進行好充分的偽裝之後,將簡子晏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裡麵。
他把背包裡的所有衣物都掏出來,給簡子晏裹在身上,他蹲下/身看向簡子晏已經恢複成人類模樣的黑眸:“晚上之前我會回來,不要亂動,在這裡等我。”
簡子晏點點頭,他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但最終隻是咽下了一聲歎息。
“我等你到晚上。”他說。
沈恪明白,這是他給他的機會,如果他能成功,簡子晏就會放棄用求死的方式逼他將他送回基地。
明明沒有感情,為什麼還能做出這種犧牲自己也要救他的事?正是因為這種無情的溫柔,才讓他即使在看到他求死的暴怒中也一次又一次地淪陷,深陷於此,無法自拔。
沈恪心中充滿苦澀和想要質問的不甘,但他知道,即使他問了,也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他垂下眼,再抬起來的時候,已經變為堅定。
不管簡子晏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給他這個機會,這都是他們唯一的可能,他不能放過。
深深地看了簡子晏一眼之後,沈恪毅然起身離開了山洞。
【419:“東方基地裡有認識他的人,他暴露的可能性太大了。”
簡子晏:“怕的就是他暴露不了,不行,我得加一把手。我記得商店裡是不是有個祈福靈還是什麼的東西?能夠提高使用者某些願望發生的概率。”
419:“是有這個,但你要小心,如果超過世界的評判範圍,你會很危險。”
簡子晏:“我有數,在現代世界裡用噩夢靈都沒什麼事,在這個異能遍地的世界用個這個怎麼了,放心吧。”】
在進入基地之前,沈恪就對自己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偽裝,他故意將頭發弄亂,將相對其他流浪幸存者乾淨許多的衣服給弄臟,還麵無表情地摳破已經結痂的傷口,弄了許多血液上去。
然後他再佝僂起高大的背脊,看上去疲憊而懦弱,就像任何一個被末世折磨到麻木的人一樣。
由於本來就是新建立的基地,正在招收幸存者的階段,審核標準相對其它有規模的基地放鬆許多,但有一點絕對不能省略,就是對病毒的檢測。
不過還算幸運的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檢測出喪屍病毒,隻能依靠感染半個小時內必變異的規則來判斷,因此等半個小時之後,沒有變異的沈恪很順利地就被放進去了。
而因為他過於高大的體格,在登記的時候還迎來了登記員額外的關注。
“要加油啊。”登記員笑著說,“你有一副好體格,隻要勤勞肯乾,一定能在基地裡活得很好的,不要放棄希望。”
沈恪頓了一下,用壓得極低的聲音回答:“謝謝。”
他低垂著頭,極為謹慎地進入了這個基地。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基地雖然是剛建的,但是規模不小,基地內部也井井有條,每個人都有自己在做的事,沒有其它基地常見的欺淩現象,也很少有猶如行屍走肉癱在街頭的人。
沈恪跟著安排新人的人一路走著,忽然眼神一變,立刻移開了目光。
他竟然看到了之前打過交道的陳立興!
陳立興是這個基地的人?
沈恪定了定神,他將身子佝僂得更低,完全隱藏在一群新人幸存者中,慢慢地跟著走了過去。
本來以他的偽裝,是絕對不會引起陳立興的注意,但就在他錯身而過的那一瞬間,陳立興恰好轉過頭來,看向這群新人。
本來看一眼也就略過去了,但陳立興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一直盯著這群人看了許久。
直到旁邊的人忍不住問:“陳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啊……沒有。”陳立興回過頭來,自己也很納悶,剛才到底在看什麼?
【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發生的主仆兩人:……
簡子晏:“這就是花了我三十萬積分兌換的祈福靈?退貨!”
419:“介紹上隻是說能提高概率,不是百分百一定能成……”這麼說著,它自己也有些心虛。
簡子晏磨了磨牙,冷笑一聲:“既然這樣,那就怪不得我了,本來我還有些可憐沈恪,現在看來,這個老實人是欺負定了。”】
他們來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沈恪進入基地沒來得及探索多久,天就黑了下來。
沈恪急著回去找簡子晏,因此決定明天再來。
正當他要悄悄離開的時候,整個基地裡卻響起了尖銳的警報聲。
沈恪連忙上街抓住個人問怎麼回事,那人看了看他:“新來的?那沒你事,找地方躲起來,上麵說發現簡子晏的蹤跡了,那個沈恪可能也在這附近,很危險的,不要出來!”
那人匆匆地走了,沈恪愣住了。
怎麼可能?
如果不是簡子晏主動暴露自己,那個地方怎麼可能會被……
沈恪瞳孔驟然收縮,渾身血液都變得冰涼。
他顧不得什麼,身形一躍而起,匆匆奔向簡子晏藏著的地點。
他撥開掩藏的積雪和樹枝,山洞裡空無一人。
沈恪的呼吸都停止了,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身後響起的聲音。
那麼冷靜,那麼無情,一如那個人的任何時候,似乎永遠都不會為什麼人改變。
“沈恪,我已經暴露了,他們會把我送回基地裡,或者自己留下我,你快走吧,我會告訴他們,你已經在追殺中重傷而死了,從此以後,你換個姓名,以你的實力,能活得很好。”
聽到這竟然是為他著想的話,沈恪踉蹌著後退一步,回過頭看到了坐在地上的簡子晏。
那雙眼睛仍然如此清澈,漂亮得像今晚的夜空。
沈恪心中所有的感情都瞬間炸開了,那些痛苦和掙紮,恐懼和自責,太多複雜的情緒一下子擠上他的喉頭,讓他心神恍惚。
原來如此,難怪為什麼簡子晏在剛聽到他的懇求時答應得那麼爽快,原來他從那個時候起,就開始計劃今天這場局。
他以為簡子晏終於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了,以為縱使經曆萬般磨難,他仍然有那麼一絲絲的可能打動簡子晏的心,以為簡子晏終於願意試著理解他究竟想要什麼。
……原來他期待的一切,都是騙他的。
沈恪一字一頓。
“我難道不會痛嗎?簡子晏,你看看我,難道你真覺得我就那麼無情麼?”
他雙眼猩紅,明明沒有眼淚,卻能感受到他心中鋪天蓋地的痛苦,他跪到地上,用力扣著簡子晏的肩,死死望著他的眼睛,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也仍然記得控製力道,不願意傷到他。
“就算你沒有感情,但你不是很聰明麼?你明明什麼都懂,為什麼一定要說這種話?你知道我為了這個機會傾儘全力,卻偏偏要在我以為要成功的時候,親手毀了這一切。”
“你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傷害我……”
高大的男人因為受不了心臟劇烈的疼痛,近乎瑟縮起寬闊的肩,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向前傾著身體,看起來像是極度無助的孩子,想要將頭靠入對方的懷中。
“我恨你,但是……我也愛你。”他喉口瀉出絕望的喃喃,“你能不能……在意一下我是怎麼想的。”
被頂尖高手追殺的時候,沈恪沒有哭,差點喪生於屍潮的時候,沈恪沒有哭,得知自己已經成為全世界的罪人,從前他的功績全部被抹殺的時候,沈恪也沒有哭。
但是此刻麵對簡子晏似乎永遠不會動情,永遠不會有所波動的麵容,他哭了。
明明是他帶走的簡子晏,是他保護著簡子晏,明明他比簡子晏強那麼多,隻用一隻手就能將簡子晏給捏死。
……可是為什麼,被死死綁住,卑微地想要祈求一個眼神的人,卻是他。
然而無論他如何卑微祈求,或者殘忍威脅,都換不來這人的一丁點在意。
那雙剔透的黑眸靜靜地望著他,看著他嘶嚎,看著他哭泣,看著他醜態畢露。
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毫無憐憫地看著眾人百態,卻不為所動。
“這就是報應。”
沈恪慘笑著,顫巍巍地躬身,小心地將頭抵在了簡子晏毫無反應的肩頭。
“我背棄了人類,愛上了怪物,這就是我的報應。”
他這麼說著自己,靠在簡子晏肩頭的臉上,卻流露出夾雜著痛苦,癡狂,與甜蜜的神色。
“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