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幾天過後, 江家就帶著聘禮上了門。
此時白語失貞的事也已經差不多在江湖傳遍了, 人們一邊感歎采花賊膽大包天,居然染指白岩山莊小姐的同時, 一邊不得不佩服江家仗義。
畢竟江家這些年式微,對白岩山莊頗多依仗這事誰都知道, 而白岩山莊突然遭此一難,對方立馬出來兜底, 可見是知恩圖報的。
當然這些隻是明麵上的輿論風向而已,實際上的人心怎會如此和善磊落?
多的是人傳播白岩山莊二小姐與采花賊韻事, 若不是白岩山莊勢力在這兒, 都快出18X話本了,描述得繪聲繪色的,就跟白語被采的時候這些人當時就在床榻下躺著圍觀一樣。
要不是這事是白綺乾的,她都快信了。
一邊自然有鄙夷白岩山莊挾恩圖報的, 自己的閨女失了清白,仗著恩情強配給人家年輕有為的兒子。
又有嘲笑江家做活王八的,不過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江家仰仗白家多年,這點虧自然也得吃。
總之一時間整個江湖八卦氛圍濃烈, 因白岩山莊和江家選擇的是迅速將白語安排出去, 而不是全力追殺采花賊。
這也讓外界默認了他們的態度,比起追查采花賊, 看來更想遮掩此事的, 各方勢力嘴上鬨著數日之內定將采花賊揪出來千刀萬剮, 實際行動卻是沒那麼緊迫的。
白家如何暫且不提,江家這次是真的要把吐出來的血生咽回去。
如果按照原定計劃,出事的是白綺,他們以後的圖謀更手到擒來,這點風言風語受著倒也值,畢竟白綺和江洛是有婚約的,彆人提起再怎麼陰暗麵上也得說聲仗義。
可白語就全不是那個牌麵了,隻能讓大夥以為江家上趕著給白家擦屁股,還犧牲了江淮的婚事。
江家雖然對江淮的感情可見一斑,但江淮的優秀卻是毋庸置疑,好好利用的話,他的婚事也能帶來不小助益的,全給白語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鏟屎來了。
但江家不愧是敢想能忍的,事情都到這份上了,仍然爭取利益最大化。
幾天後江老夫人,江掌門以及江夫人齊齊上門,這架勢自然給足了白岩山莊麵子,讓偏疼幺女的白莊主大為感動。
便是一開始對這事遷怒江洛,在江家如此誠意麵前,剩下的也隻有欣慰和愧疚了。
未來的婆家上門,白綺自然是不能躲著不見的。
但看麵相,江家倒真看不出是如此卑劣虛偽之家。
江老夫人慈眉善目,江掌門雖神色鬱鬱,透著股死寂,但對白綺和白語倒是和顏悅色,這反而讓人覺得難得。
江夫人自然是溫婉和善,便是白夫人這樣的人,都對她感官良好,一再念叨閨女的婆家好相處。
白綺麵上乖乖行禮迎合,心裡便是笑便宜娘說笑話了。
真是慈善的,又豈會養出江淮這樣對自己家族無所適從的性子?偏偏人人都隻說她的好,說她為人嫡母大度寬和。
果然,話題來到白語和江淮的婚約之後,江家就借著儘早成親,以免白語平白遭受流言重傷。
畢竟成了親白語便算是江家人,婚前失貞便是不光彩,但事已成定局,外人自然不好說什麼,流言也會被新的江湖佚事壓下,久而久之索然無味。
白莊主和餘姨娘自然是千肯萬肯的,白夫人也不介意,能不在家裡看到白語那惹禍精,她還巴不得呢。
白小弟倒是有些舍不得二姐,可抬眼看了看漫不經心喝茶吃點心的大姐,是一個屁都不敢放。
生怕又被罵哭。
一家人討論,全然沒有詢問江淮的意見。
江淮手心握出幾道白印,正要張口說話,卻冷不丁感覺到一道視線,一看是師姐輕輕的瞟了他一眼。
江淮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沒那麼緊繃了,握緊的拳頭鬆開幾分,沒了插話的打算。
可下一秒,他聽到的話卻讓他比之剛才更為不舒服。
因為江家老夫人暗示長姐還未出門,妹妹倒是先辦了喜事,禮法上略有不妥外,倒是讓外人看兩家倉促心虛。
老夫人話說得好聽:“阿語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是機靈福氣的好孩子,咱們江家求娶,沒有半點不願的。”
“要是為這丁點不妥,惹外麵那些小人說嘴,反倒不美了,咱們要辦就堂堂正正漂漂亮亮的,白莊主你們說這話在理不?”
白莊主哪有反對的,被江家人對白語的抬舉和毫無芥蒂哄得是全程笑容沒斷過。
於是下麵的要求也就順理成章,合情合理:“既然阿洛與阿綺早有婚約,倆孩子感情深厚,便不如將婚期提前,我江家同時迎取白岩山雙姝,豈不美事一樁?”
這點小事在白莊主這裡看來,根本不能算為難,總歸長女早晚是江家的人。
且不管怎麼說,妹妹吃虧,做姐姐的稍稍遷就又怎麼了?更何況這次的事在他看來幾個孩子都有責任呢。
白夫人不樂意了,涼涼一笑:“老太太,阿綺是我千嬌萬寵養大的女兒,十八歲出門我還嫌早呢,咱江湖兒女本就不拘小節,哪有什麼姐妹先後的規矩?隻要是喜事,大夥兒都高興。”
又加了一句:“再說此次事因,說到底還是阿語這丫頭自己不爭氣,沒得連累姐姐慌慌張張委委屈屈的。”
“你——”白莊主指著她,痛斥道:“這可關係到我白家顏麵,你現在不想在一家人齊心協力共度難關,在這裡撇清奚落作甚?”
白莊主這下是真動怒的,早知妻子刻薄苛待愛女,卻不想居然這種時候還落井下石,對幺女的遭遇沒有半點體諒。
不過到底在外人麵前還是得給白夫人麵子,白莊主沒有說得更難聽。
白綺既然策劃這出,自然對於早日成親這種事是樂見其成的,這也是她一開始的打算,畢竟真等到十八歲,魔教大勢已成,她到那時還未掌控江家的話,好事也輪不到她了。
其實即便江家不動手腳,她也是得出手的,隻是絕對得按照她滿意的節奏才行。
現在這個前提,她挺滿意。
於是便一副長姐憐惜妹妹受苦,深明大義的樣子說服了白夫人,白夫人就是再不樂意,也拗不過女兒。
好在江洛這個女婿她是千萬滿意的,隻能歎一句女大不由人,最終結果算是皆大歡喜。
江家又住了幾天,商量嫁娶細節,畢竟倉促間一口氣娶兩個兒媳婦不是小事。
白綺懶得跟江家人虛與委蛇,這會兒決定成親,連現成的理由都有了,待嫁新娘麵皮薄,羞於見人,眾人自然理解。
這天晚上,伺候的丫鬟退下之後,白語的窗前傳來細微的啪嗒聲。
她披上一件外袍,便翻身出了閨房,來到窗戶朝向的方向,果然在院子外麵的亭廊中見到了江淮。
這家夥還是一身黑,仿佛隱於夜色之中,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舍棄了最後一絲天真,對家人再無期待,整個人一夜之間顯得成熟不少。
之前白綺見他雖然氣質陰沉,畢竟還有些少年氣,但這會兒看他卻真正得用看男人的眼光了。
他見白綺出來,陰沉的臉色像是突然注入一道光,輕快甚至有些急切的迎上來:“師姐!”
這一聲出來,江淮自己都嚇一跳,因為他竟在自己聲音中聽到了撒嬌的意味。他這輩子除了很小的時候在已逝的生母麵前,何曾做這等姿態過?
江淮一時間麵紅耳赤,若不是夜色暗沉,真就被師姐看出端倪了。
又覺得自己不可理喻,他找師姐明明是為了商量抱怨,這麼弄得好像借機夜會撒嬌,惹她憐惜一般?
白綺倒是不知道江淮瞬間腦子裡這麼多想法,小奶狗撒嬌的場麵她見多了,絲毫不以為意。
順手就摸了摸對方的頭:“乖,師姐在呢。”
師姐不加掩飾的親近讓江淮有點雀躍,來之前壓在心裡透不過氣來的沉鬱居然輕鬆少許。
他這才道:“師姐,過幾日我就真的要和白語成親了?而你也——”
說到這裡江淮忽然發現,他無法確認這兩樁婚事哪一樣更讓他受不了了。
他話說一半,看著白綺若無其事的表情,對於即將成親的事沒有半點排斥不願,心又沉了下去。
他在期待什麼呢?師姐從小戀慕兄長,兩人兩情相悅,即便婚事倉促,自然也是願意的,他竟然在期待師姐臉色和他一樣,露出排斥抗拒的神情。
即便師姐不願意呢?他又能怎麼樣?他能帶師姐逃走嗎?
帶,帶師姐走?
這個念頭一出來就遏製不住,以至於江淮突然自顧自的開始心虛,甚至不敢看白綺的臉了。
白綺還以為他是被這幾天的重重打擊弄得整個人將崩潰,便伸手撫上他的臉,將他的腦袋捧了過來。
眼睛直視他道:“阿淮,我知你心中不願,可事已成定局,何不換個角度看看呢?”
江淮這會兒被師姐捧著臉直視,腦子裡哪裡還有處理信息的能力?隻恍恍惚惚的點頭道:“師姐說的是。”
白綺見他肯聽話也覺得省事,畢竟要還得額外疏導,今晚就忙了。
她接著道:“師姐之前跟你說的話,並不是為了我白家的顏麵穩著你而已,之所以讓你順勢娶了白語,那是因為在師姐看來,這種事情根本就無所謂。”
江淮腦子一激靈,先還以為師姐的意思是他的婚事在她眼裡根本可有可無,待看見師姐突然冷漠的眼神,便知道這裡麵有弦外之音了。
他似有所感,輕輕道:“師姐,怎麼了?這裡麵還有彆的為難嗎?”
白綺點了點頭:“你知道現在白語在做什麼?”
江淮臉色一沉,有些賭氣道:“我不想知道。”
白綺卻笑了:“可我想讓你知道,現在你那好未婚妻,和我的未婚夫正在她閨房裡,互訴衷腸呢。”
江淮一懵,這麼大的事他第一時間居然沒有多少意外。
是了,白語從小就喜歡纏著兄長,毫不避諱,甚至明裡暗裡好多次江淮看見過她在兄長麵前貶低師姐。
隻不過有他在多會被懟回去,但不管是兄長甚至師姐本人,都當她年紀小,性子野,不知男女大防。
江淮雖隱隱察覺端倪,但兄長和師姐兩情相悅,他也沒有往深處多想。
此時聽到那兩人居然暗中苟且,心裡唯有師姐一片真心錯付的心疼和憤怒,倒是全然忽略了女主角是自己現在的未婚妻。
他抄起手中的劍,便轉身朝白語的院落走:“師姐,我去去就來。”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