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曼曼借機洗了頭發坐在太陽下麵,老太太拿著梳子一下一下給她通頭發,陽光曬的很舒服,陳曼曼眯著眼睛靠在老太太膝頭,低聲說了舉報信的事。
老太太驚疑不定:“那咋辦?對你有影響嗎?”
“沒事,我都解決好了才跟您說的,要是辦不下來肯定找您和爺爺幫忙。”
“那就好。”
陳曼曼通好頭發紮起來,幫老太太洗洗頭發掏耳朵。
楚玉嬙帶著多多進門就看到這一老一少悠閒自在的一幕,多多好奇的撲過來嚷著也要掏耳朵,四人閒聊片刻楚玉嬙當著老太太的麵說了件事,她表妹下個星期天結婚想請陳曼曼幫忙梳新娘妝。
“她身體弱,梳妝之後坐一晚上恐怕撐不住,我想麻煩弟妹星期天早上給她梳妝,她家離這兒有點遠,弟妹可以先在我家住一晚,或者早上我讓人來接你,我姨媽給弟妹三倍,就是得打擾弟妹睡清閒覺很不好意思。”
陳曼曼爽快答應:“嫂子太客氣啦,也不用太麻煩,你跟我說地方我早上過去。”
但是楚玉嬙堅持那天早上派人來給她帶路。
不得不說楚玉嬙辦事妥當,那天早上特意派大哥駱致彬來接人,陳曼曼騎自己的車,駱致彬腿長腳快,她為了跟上他的車費了點力氣。
剛到新娘家樓下,駱致彬示意陳曼曼將自行車給他,他停在穩妥的地方。
這時有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從單元門口傳來。
“姐夫,化妝師請來了啊?”
陳曼曼轉身看去,年輕男人掛著一抹輕挑隨意的笑,氣質文雅人長得俊秀,就像個文弱書生,隻是那雙桃花眼不夠老實。
男人則在看到陳曼曼正臉的瞬間有片刻愣怔,漆黑乾淨的眼眸,微微抿緊的紅唇,頸間圍著一條棗紅圍巾愈發顯得臉龐嬌小,秀麗無雙。
“您好。”
陳曼曼從那聲姐夫猜出了來人的身份,應該是楚玉嬙的弟弟楚玉行,她微笑示意:“您好。”
駱致彬停好自行車快步過來給兩人介紹,楚玉行聽到‘駱致成妻子’的頭銜眯了眯眼睛,目光悄無聲息掠過陳曼曼的臉龐。
新娘子已經在閨房翹首等待,陳曼曼進去之後受到這家人熱烈歡迎,她打開化妝箱便開始忙碌了,新娘閨房陸續有親戚客人進出觀看化妝過程,但都知趣的沒有打擾。
陳曼曼偶然抬頭時看到楚玉行就站在門邊,笑容淺淡。
新娘子被看的心裡發毛:“楚玉行,你離我遠點,在這兒看著我不自在!”
這也沒有趕走楚玉行。
陳曼曼並未在意,她習慣了新娘家人的審視,妝容完成之後門邊響起輕輕的掌聲,她看去。
“化得真好。”楚玉行仍然在鼓掌,客氣地對陳曼曼點頭又對新娘子說:“表妹,我今天才發現你那麼漂亮!”
“欠打!”
如果不是大喜事,這對表兄妹估計要乾仗,楚玉嬙解釋說他們從小就愛玩鬨,拉上陳曼曼去吃早飯,新娘家人準備周到,與去童雲嵐家那次天差地彆。
新娘子被接走後,楚玉嬙硬是帶上陳曼曼去吃酒席,午飯後陳曼曼才得以脫身回家。
騎車回家時有人與她同行,楚玉行微微頷首示意算作親戚間打招呼,很快走遠了,陳曼曼根本沒放在心上,也不知道在她走遠後楚玉行停下來望著她的背影出神,目光複雜。
又過了兩天楚玉嬙來給陳曼曼送紅包,婚禮當天太忙,陳曼曼不肯收錢,楚玉嬙就送到家裡來,禮數無可挑剔。
相比童雲嵐,楚玉嬙為人周到大方,是當之無愧的長嫂風範,老太太格外喜歡她們和諧相處,抱著多多時想如果陳曼曼再生個孩子,她和致成穩定下來那就沒什麼可操心的事了。
陳曼曼給多多拿糖吃,對三倍紅包泰然處之,聽楚玉嬙說他們家親戚都很喜歡她化的妝,將來還想請她化妝時也很淡然。
“奶奶也在這兒呢,曼曼,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陳曼曼直起腰,心道終於來了。
駱老太太也注意過來:“什麼事?”
“是這樣,我弟弟跟人合夥開了家照相館,他以前就喜歡攝影行業,照相館也打算接一些婚嫁業務,曼曼新娘妝化的好,我弟弟那兒缺一位化妝師……”楚玉嬙很不好意思地笑笑:“曼曼和方坤合作是隨時能分開的吧?我弟弟那兒可以給曼曼更好的待遇,工作時間之類的都很輕鬆隨意,我想問問曼曼有沒有意向跟我弟弟合作,他絕對不會虧待你。”
親戚之間合夥做生意的大有人在,總比被外人坑蒙強,陳曼曼和方坤合作屬於偶然,他照相館唯一的優點是離駱家近方便陳曼曼上下班,新娘妝生意開展沒多久他照相館就多了一位化妝師學徒,陳曼曼隨時有被放棄的危險,再者說,方坤至今未婚,陳曼曼一個剛結婚的小女人,和他長久合作總歸不方便。
楚玉嬙多方考慮都覺得陳曼曼沒有理由拒絕,老太太也會讚成,瓜田李下,她老人家心裡能沒疑問?
她又補充:“我弟弟的照相館離咱家也不算遠,隔了兩條街,抄近路的話會多走五分鐘。”
之後便是胸有成竹的等待陳曼曼點頭同意。
駱老太太不插話不表態,抱著多多數手指。
楚玉嬙鬆口氣,看來老太太的意思是讓陳曼曼選擇,她笑盈盈道:“這事不急,你和二弟商量一聲吧。”
陳曼曼迎著她含笑的眼睛搖了搖頭,楚玉嬙笑容倏地僵住。
“大嫂,這事兒恐怕不行。”
“怎麼了?你是不是覺得親戚之間不好說的太清楚,沒關係,咱們親兄弟明算賬。”
陳曼曼失笑,大度道:“不是的,這些都是小事兒,大嫂可能不知道,最近副食品廠有關於我的兩封舉報信都是說給人化妝掙副業,有投機倒把的嫌疑,這幾天我心慌的不行,剛寫完情況說明交給我們科長,本來和方坤合作就挺顯眼的,要是和親戚合夥開店被人知道了會更嚴重吧?”
“舉報信?”楚玉嬙眼神擔憂:“查出來是誰寫的了嗎?”
駱老太太抬了抬眼皮:“還沒有。”
陳曼曼笑笑,直指更深一層的東西:“我副業掙錢是小打小鬨光明正大,可是大哥大嫂都是有公職的人,你娘家人應該也一樣,咱們攪和的太深,人多眼雜,我害怕會因小失大。”
楚玉嬙心口一滯:“你說的很有道理。”
“所以這事兒還是等一等吧,現在一動不如一靜。”
陳曼曼深深望著楚玉嬙的眼睛,她開始還能鎮定的對視,漸漸莫名覺得那雙清澈乾淨的眼睛仿佛藏了不可直視的深淵般令人恐懼,她竟然覺得陳曼曼此刻氣勢凜然,有種難以言說的高貴,楚玉嬙挪開視線喘了口氣,暗暗懊悔。
但陳曼曼若無其事,招手讓多多過來玩,沒有絲毫拒絕的歉意,對楚玉嬙愛答不理。
楚玉嬙肚子似乎不舒服起來,站起來在院子裡走動。
傍晚太陽還沒落,楚玉嬙就帶上多多回家了。
陳曼曼回廂房去了北間書房,將書桌上寫了‘舉報信’‘電影’‘新照相館’那張紙撕了個粉碎,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以為君子之交的長嫂一招讓她想起當年討厭的那些人。
高高在上,傲慢、自以為是,為一件事小事可以用九曲十八彎的心眼算計人。
按照向明麗所說,她們偶遇童雲嵐之後,向明麗被陳紅蘭阻止沒有寫舉報信,隻是在陳曼曼回娘家時出言嘲諷妯娌要害她,後來因為她對朱銀萍說的那番話惹惱了向明麗才有了第二封舉報信,向明麗奇怪陳曼曼被舉報還過得很滋潤的反應就是證據,那第一封信會是童雲嵐寫的嗎?
不,童雲嵐當街挑唆陳紅蘭和向明麗,以她的性格不會再做親手寫舉報信的事,她的言行成了最好的替罪羊,連陳紅蘭和向明麗也是給人背黑鍋的。
如果陳曼曼膽小怕事應該會被第一封舉報信嚇的坐立難安,那麼拋出橄欖枝,介紹她名利雙收的好事——去電影劇組當化妝師,之後給親戚化新娘妝給三倍紅包,她豈不是要對橄欖枝感恩戴德?最後請她去另一家照相館賣命也就順理成章了。
試問,收了人家的好處,怎麼好意思拒絕呢?
楚玉嬙知道直接讓陳曼曼給親弟弟打工不大合適,所以選擇迂回路線,那封舉報信隻說陳曼曼有不正當收入來源,卻隻字不提她的副業,是怕打擊太過,她從此不敢給人化妝吧?
之所以選在駱致成離開安原的時機,是因為楚玉嬙清楚駱致成的性格是最大的阻礙,駱致成非常討厭親人之間有牽扯不清的利益,他不會同意陳曼曼給楚玉行打工,陳曼曼本人或許因為人情推脫不開在駱致成不在的時候答應,等駱致成回來,木已成舟,反對又有什麼用?
或許在楚玉嬙眼裡,作為長嫂,整個家都是她可以調配的資源、撥弄的棋子,大家都要有隨時為大房犧牲的覺悟。
陳曼曼不會再小看這位大嫂。
繞了這麼一大圈,陳曼曼重溫當年奪嫡時期各位皇子妃之間明爭暗鬥的感覺,她心情不太美妙,自然而然想到一個問題,這件事要告訴駱致成嗎?
*
安原下了第一場雪,陳曼曼得知電影正式開拍,取景地就在附近的紡織廠之後特意去了一趟,和導演打了個照麵,也見到了需要她化新娘妝的演員,她在心裡默默記下這位演員的長相,預備回去之後演練一番該給她畫怎麼樣的新娘妝才能最大程度體現她長相優點彌補缺憾。
回來路上雪越下越大,陳曼曼隻得步行推著自行車前進,先下雨後下雪的路不好走,年久失修的路段一腳踩到雪下汙泥也不是沒有可能,自行車反而成了累贅。
陳曼曼打算歇一歇,忽然感覺到自行車後一輕,她回頭一看對上一雙桃花眼。
“是你?”
楚玉行一手幫她把自行車提出雪厚的路段:“巧吧,你剛下班?”
“對。”
楚玉行和駱致成是同一年生人,駱致成月份大,第一次見麵楚玉嬙讓楚玉行喊她嫂子,陳曼曼反而不好稱呼他,她靈機一動:“謝謝楚同誌,我馬上就到家了。”
楚玉行點點頭。
“我恍惚記得駱家老院在附近,要不我幫你把車子推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於陳曼曼來說這就是未來的對頭,她和楚玉嬙從那天之後就沒說過話,與她弟弟實在不必有什麼接觸。
楚玉行看她態度堅決,鬆開她自行車後車座站到一旁。
陳曼曼準備道聲再見就走,這時胡同口公共電話亭的大爺接了通電話對小孫子說:“駱奶奶家的致成打電話來了,你去讓他們家人接電話!”
“徐大爺,我來接!”
“喲,是曼曼啊,正好!”
從腳下到胡同口的路段非常輕鬆,陳曼曼三兩步過去紮好自行車,楚玉行站在雪中看到她拿到聽筒刹那的笑意,他轉身離開。
陳曼曼右手握住聽筒,哈哈凍通紅的左手就聽到那頭說話了。
“曼曼,家裡下雪了?”
漫無邊際的大雪壓抑整個城市的喧鬨和苦難,陳曼曼聽到他聲音,那股對大雪的埋怨頃刻消散,她笑了聲:“是呀,可惜你看不到這場雪啦,我記得羊城那邊不下雪,是不是?”
駱致成又看看外頭四季常綠的樹葉輕歎:“是啊,很少下雪的,我現在穿毛衣還有一點熱。”
“哇,你是不是故意的?我現在兩腳冰涼都快凍僵了!”
“可惜我們不能互換。”駱致成無意讓她嫉妒,轉而問起家裡的情況:“雪下太大出門不方便,就不要讓爺爺奶奶來聽電話了,你告訴他們我一切都好,還有大半個月就能回去了。”
陳曼曼懶洋洋的答:“知道啦。”
駱致成微怔,眼前仿佛浮現她此刻的模樣,嘴角剛浮起笑意又壓下去:“外麵太冷,你也趕快回家吧,路上小心。”
“知道啦。”
撂下聽筒前又聽他問:“工作的事順利嗎?”
“……還行,你呢?”
“我也挺好。”
陳曼曼拽了句洋文:“那,byebye。”
他又笑,難道她講的不標準嗎?
作者有話說:
明天小駱回來,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