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人樁樁件件都是殺頭之罪,吳大將軍及其子罪大惡極處淩遲,吳氏女及吳家株連之人觀刑,後處斬。
文武百官中有人為吳家求情被賜死或罷官,皇帝登基以來頗有仁君之名,此事分毫不讓。
陳曼曼在夜幕降臨之時望了望昏暗的太極殿,邁步走入一燈如豆的椒房殿。
窗紙上映出那人的影子,殿門吱呀一聲,禦前大太監悄悄退出來守在門外,陳曼曼趁機走入椒房殿,她在宮中晃蕩許久但一直沒有進入殿內,陡然見到和她走時一摸一樣的擺設愣了一愣,仿佛她隻是出去遛個彎又回來了,一切都沒有改變。
他在內殿書房閉目養神,拇指捏捏眉心,又有兩聲悶咳,他冬天總會發熱咳嗽一兩回,又不愛因此喝藥,飲一碗梨子水了事,如今書桌旁放著一碗八分滿的梨子水,他卻沒有喝一口。
他慢慢放下手,衣擺罩住的臉漸漸露出來,他留了須,眉間額頭多了兩道皺紋,麵龐還是從前的模樣,清雋俊秀,但比從前從容成熟且多年高位潤養,抬眸時不怒自威。
陳曼曼走進一步,他毫無察覺,咳嗽兩聲又拿起書卷。
“阿成,你……”喝點梨子水也好啊。
他無知無覺,看了兩頁書蹙眉起身,掠過那碗梨子水時眉峰一挑,大步走入寢殿。
大太監聞聲而來伺候他更衣洗漱,後又迅速退出去,候在門外。
陳曼曼初進宮宣召到太極殿時才知道入夜要有太監宮女守著,她極不習慣,他便讓太監退到門外。
陳曼曼無心多想,跟著走到寢殿內,他板板正正躺在床半側,身邊還有一床未散開的被筒,是她喜歡的花色,好像當年剛嫁入皇子府用了一床類似花色,兩年都沒舍得換,還被他說過。
現在……
他緩緩睜開眼睛,了無睡意,但是天色已晚起來也做不了什麼,他便睜著眼睛看月色,明明沒有任何情緒起伏,陳曼曼卻感受到了濃濃的孤寂。
於她來說隻是離開一段時間便與他重逢,她並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樣度過剩下的幾十年,還說隻喜歡那七年裡的他。
所以他坦白時也隻字不提這些事。
陳曼曼站在充斥著自己存在的房間裡無聲哭泣,他亦無聲對月,等到睡意上來才閉上眼睛,期間沉默無言。
沒有想念也沒有怨恨。
偌大天下都屬於他,可在夜深人靜時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無法入眠,明明在新婚時他費心培養一位性情相投的皇子妃,以防將來無人訴衷腸。
又一晃,他最後去世的夜裡也是這般,隻不過眼睛裡多了一絲亮光和好奇,好奇那死後的世界。
年輕太子淚流滿滿跪在床前恭敬謝皇帝賞識之恩,他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行將就木,皇位也是身外之物,他已問心無愧。
肅寧二十年冬,山陵崩,帝後合葬。
*
陳曼曼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被駱致成喚醒時愣住許久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鮮活存在的,她屏住呼吸不敢回應。
駱致成小心翼翼給她擦了淚:“曼曼,你哪裡不舒服?”
“對不起。”陳曼曼隻能說出這三個字,他們走到現在也有她自卑又自負的原因,她沒有信心挑戰和他一起走下去的生活,卻又自私苛刻的要求他能獨屬她。
駱致成啞然失笑:“我還以為你會怕我,覺得我老了……”
陳曼曼隻知道搖頭。
“不是的,我也想看那時候的你是什麼樣子,可是我都看不到你,我不敢進椒房殿……”所以隻敢看太極殿,潛意識不去想他到底在哪兒,怕無法麵對他。
駱致成愣了愣繼而笑著哄她:“好了,沒關係,你先看看我們在哪兒,哭成這樣彆人還以為我虐待媳婦。”
這回換成陳曼曼發呆,環顧一周才發現這是病房,因為她一直昏迷不醒,駱致成怕她有心疾之類的毛病趕緊給抱到醫院,醫生檢查之後發現隻有體溫微微偏高並沒有彆的異常,後來陳曼曼邊睡邊哭。
“好在是把你叫醒了。”
左右無人,天也晚了,護士剛巡視過一時半會兒不會過來,駱致成坐到床頭,陳曼曼靠在他懷裡聽著他的心跳才漸漸平複過來。
陳曼曼仰頭看他,駱致成早上從安原趕過來沒刮胡子,現在一層青色胡茬,她看,他笑,安全感十足。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