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裡招了人, 做醬料的事又被周氏與曾紅梅一手包了。這讓陸千山有些無所事事, 乾脆去地裡給陸廣明他們幫忙。
小黃牛已經耕開大片大片的土地, 被凍了好幾個月的黑土深深的翻開, 踩在上麵甚至還有些綿軟,直接能把腳陷進去。
家裡已經開始育苗,禾苗長了三寸多長了,再過半個月就能栽種。因為今年多了土地,所以陸廣明盤算著多種兩畝稻子, 再中一畝糯稻和一畝粟米。粟米比較有營養, 他覺得自己媳婦兒跟孩子身子都有些虧了,這一畝粟米也不賣, 就留著自己吃。
還因為陸千山要做醬,所以原本種的兩畝黃豆也增加到了五畝。他覺得隻要是個豐年, 自家這麼多地就算交了稅也能剩下不少。他彆的也幫不上忙,就隻有一把子力氣, 隻想把地種好了讓家裡人都能吃上白米飯和白麵大餅。
陸千山要去田裡, 沈燁那幾名軍爺竟然也跟著, 到了之後二話不說就幫忙乾農活,可把陸廣明嚇壞了。
“這粗活計還是我來吧, 軍爺不要動手了。”
沈燁哈哈一笑道:“這些活計算什麼,比我們往日操練輕鬆多了。而且這段時間也不用操練, 我和我幾個兄弟過來鬆鬆筋骨。”
陸廣明攔不住, 隻能由他們去了。不過他攔不住軍爺, 卻能攔住自己兒子, “不行,你這身子才好幾天,若是累著了可怎麼辦?”
陸千山哭笑不得,他的身體早就調養好了,如今又是築基修為,這幾十畝地他自己一個人都能乾的過來。不過那也太嚇人了,他隻不過想幫幫忙而已,可是陸廣明死活不讓,就讓他坐在田埂旁邊的樹墩子上曬曬太陽。
陸千山落得跟小牛犢一個待遇,坐在樹墩上一會兒看看這農忙景象,一會兒看看身邊活蹦亂跳的小牛犢,順便伸手摸兩把小牛犢的腦袋瓜子。
彆人家麵朝黃土背朝天累的吭哧吭哧的,一抬頭就看見陸廣明他們不但有牛,還有軍爺幫著乾活,就羨慕的不得了。若是往常,他們怎麼也要打趣幾句的。可是那軍爺昨日立威打的吳崢滿臉血,把他們也都嚇到了,哪裡敢往前湊?
小牛犢蹦了一會兒,就臥在他身邊,小腦袋靠在他的腿上,一副依戀的樣子。
沈燁在這裡住了幾天,幫著耕了幾畝地,又去砍了一大堆的柴壘在陸家後院,順便還幫忙修了結實的牛棚,整理了院牆。等他們帶著陸千山給鐘玉麟的東西離開的時候,陸家後院已經有了山一般高的柴火堆,和寬敞結實的牛棚了。
因為農忙,所以各家各戶的壯勞力基本都出動了,就算是小孩子和老人,也都儘力去地裡幫忙,沒有多少人四處搗亂。
陸張氏就算再想當老太君,這種時候也不得不下地乾活。其實她也不敢什麼累活兒。地裡有陸大田帶著老二老三和他們媳婦在忙乎,王氏也不敢偷懶,繃著一身懶肉也得去乾活。這家裡就剩下了陸張氏和陸秀秀了。
陸張氏每天做了飯,先讓陸秀秀把陸大田喊回來吃小灶,然後再讓陸秀秀把清水餅子之類的粗糙飯菜送去地裡。這個時候她不敢克扣趙氏孫氏的口糧,畢竟地裡的活兒都是重活兒,吃不飽就乾不好,陸張氏再怎麼鬨騰,也不敢讓兒媳婦餓暈在地頭。
陸秀秀送了幾次飯就煩了,沉著臉回來不再想去。
“憑什麼他們家有牛?還不是用的咱家的錢?”陸秀秀氣的在炕上摔摔打打,“那個陸千山什麼都不做,每天就坐在地裡曬太陽。還有軍爺給他們乾活,憑什麼啊?我大侄子是秀才有沒見有什麼軍爺來幫咱家乾活呢!”
其實也不光是這個讓她生氣,更讓她生氣的是那陸千山竟然越來越漂亮了,遠遠的一看,那張小臉白的似乎如同玉石,都能透出光來。她也白,可是和陸千山一比卻成了個糙黑的丫頭,怎麼能不生氣呢?
她不去送飯,隻能陸張氏自己去。
陸張氏自從那天看見沈燁抽人,就已經被嚇到了,還連做了兩天的噩夢,夢裡都是陸千山讓軍爺抽她,抽了個滿臉花。
去地裡給送飯要路過陸廣明家的地頭,陸張氏遠遠的看見靠在小牛犢身上的陸千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低著頭猛走,卻在路過陸千山身邊的時候聽到一聲冷哼。這一聲讓她打了個趔趄,手裡的籃子都翻了,水罐子裡的水打翻在地,餅子也都滾落一地沾了泥土。
她哆嗦著把餅子撿進籃筐,偷摸的抬頭看了陸千山一眼,正好看見他麵對自己,一臉可怖的笑容。
其實陸千山隻是掃了她一眼罷了,可是陸張氏就覺得這張臉透著一股子陰鷙,滿眼都是算計。這讓她渾身難受,拎著籃筐頭也不抬的跑了。
陸大田看著籃筐裡沾了泥的餅子和鹹菜疙瘩,氣的把陸張氏罵了一頓。他們吃飯大多都是湊在一起的。農忙的時候吃飯也沒什麼講究,就是要吃的飽飽的才好。這餅子從籃筐裡拿出來,所有人都看見了上麵沾的泥巴。
趙氏和孫氏看見沾了泥的餅子,臉色難看起來。陸廣富陸廣財不言不語的在筐裡翻了一下,沒翻出一兩個乾淨餅子。
周圍不知道傳來誰的嗤笑聲,陸張氏辯駁道:“我不小心把籃子摔了,隻不過是沾了泥,又不是不能吃!”
旁邊有個十四五的小子,怪模怪樣的學她說話:“就是,又不是不能吃,多吃點兒泥還抗餓呢。陸家三奶奶你可真厲害,能想出這樣的法兒來。”
陸張氏氣的滿臉通紅,她原本想說是陸千山把她推到的,可是當看見遠處正在乾活的軍爺,這句話就死死的咽回了嗓子眼兒。
陸大田最好麵子,如今被自己老媳婦兒敗了麵子,著實氣的不輕,“還不再去做些餅子拿來,戳在這裡這餅子就能好了?既然能吃,晚上你把這餅子吃了吧!”
陸張氏又羞又惱,恨不得把陸大田撓出花兒來。
趙氏想要說什麼,被孫氏拽了拽衣服,便也沒說話。王氏卻道:“娘怕是不會吃這個,沒事,一會兒拿去旁邊曬曬,把泥土曬乾剝掉,還是能吃的。”
陸大田瞅了她一眼,道:“要不你吃?”
王氏咧著嘴嘿嘿一笑,把手裡的泥餅子丟回籃筐裡不說話了。
趙氏和孫氏的幾個孩子都在,就連四五歲的陸千樹都能幫忙撿地裡的雜草石頭。
陸金琳看了眼筐裡的餅子,頓時紅了眼圈,道:“奶奶,你彆生氣,我們吃就是了。現在能吃飽已經很好了,我不怕有泥的。”她說著就拿起一個泥餅子塞進嘴裡,大口大口的咬著。
陸千峰與陸千嶺看了,也默默地拿起一個餅子開始吃。
“你看,這不就能吃嗎?怎麼就不能吃了?”陸張氏不知道是被陸大田罵的腦子堵了,還是被陸千山嚇到了,張嘴說的話也不過腦子。
陸大田氣的臉色鐵青,抬手拍掉幾個孩子手裡拿的餅子,怒道:“既然能吃,那你吃一個我看看!”
陸張氏不可置信的看著陸大田,“你讓我吃泥餅子?”
“你不是說能吃嗎?那你就吃一個。”陸大田現在恨不得一巴掌把陸張氏抽回家,他覺得周圍的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變得帶著嘲諷戲謔和看不起。
陸張氏見沒人給她台階下,哭嚎著憤憤走了。
陸金琳冷眼看著陸張氏的背影,背過身把嘴裡的餅子吐了出來,然後和陸千峰他們對看了一眼,彼此眼裡都帶了一絲笑意。
村裡的人都知道這陸張氏對老二跟老三不太好,卻沒想到是這麼個不好法兒。彆人家就算再怎麼著,也會讓種地的人吃飽吃好,就算是條件不好的,做鹹菜好歹也跟黃豆之類的燉燉,放點兒豬油沫子,能吃的更好一些。可是陸張氏每日先叫了陸大田回去吃,再給自己兒子兒媳婦帶的飯菜就都是清水餅子和鹹菜疙瘩,這就有意思了。
陸張氏回去的時候手都是抖的,她再次路過陸千山,又從那小哥兒臉上看到了令人膽寒的笑容,簡直頭皮發麻,頭也不回的跑了。這次送飯的還是陸秀秀,因為陸張氏回去貼了一鍋餅子之後,就病了。
陸千山給鐘玉麟他們帶的辣醬裡放了豆豉,這樣炒出來的辣醬更香了,打開蓋子就能嗅到撲鼻的香氣,挖出來紅彤彤油汪汪的,讓人忍不住的咽口水。
這種辣醬要比普通的貴一文錢,但是仍舊有不少小販來買,一文錢而已,有不少手裡不差錢的就喜歡吃這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