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禾把兩匹布用包層蓋好放在板車的最底下掩著,兩人這才回村裡。
這陣兒村子是不得安寧,催繳賦稅的事兒並非三兩日便可完成,衙役日日都來,怪叫人心裡惶惶然,也是煩惱。
進村以後,許禾見著板車有背簍又有刀,便同張放遠說道去割點菜地裡的草回家喂牲口,省的待會兒回去了又折身來,少走一段路。
張放遠便在大路上把他放了下去:“成,那我先回去拾掇。”
許禾應了一聲,背著背簍下自家地裡去了。
種的白菜地裡最是喜愛長些雜草,想是瓜子草啊、婆婆指甲菜、山馬齒莧等等,長的都挺是嫩,割了既是能除草省得礙著白菜長,又能帶回家切碎了去喂雞鴨。
院子裡頭圈的那兩對雞鴨都長了起來,鴨子長的老快,才一兩個月的時間就已經從小黃鴨長成了大黃鴨,整個兒長了兩圈。反倒是那兩對原本買進的時候個頭大些的雞長不過鴨子了。
先時有一對小雞許是水土不服,到這頭來不怎麼吃喝,整日插著翅膀焉兒巴巴的縮在雞圈旁頭,他喂細糠燴白菜都不吃,還以為養不起來了,也不曉得張放遠從哪裡弄了點藥回來,碾碎了調在水裡,小雞吃了竟又活潑了起來。
許禾想著家裡既然是有地,四伯家栽種了他們家的那些地也要去砍菜,他想著還是養兩隻小豬仔,不說養來賣,過年的時候也好宰了自家吃。結果張放遠卻不答應,先是說家裡已經很多年沒有養豬了,豬圈早用不得還得修整,騰不出時間來,後頭又說折騰著麻煩,養了豬家裡就走不開人了。
家裡就他們兩口人,確實有時候也是人手支不開,他也就沒有執拗著這件事兒。
“哎,家裡有讀書人就是好,那衙役上門去都是恭恭敬敬的,大氣兒都不會喘。聽說啊,若家中沒錢,還能管衙門借呢。”
許禾蹲在地裡割著草,忽而聽到傳來說話聲,舉頭才發現上土裡的栗子樹下有村民在鋤地。
“人家裡現今每個月從官府衙門拿月錢了,還用得著借錢?”
許禾聽了一會兒才曉得鄉親議論的是費家。今日衙役催繳已經催到費家那頭,費廉中了秀才,雖未及舉人可免去賦稅,但秀才在官府縣衙麵前也有些薄麵兒,能得到一定的優待。
“先時費廉中了秀才那費娘子可沒少耀武揚威家裡每個月坐著就能收衙門給的兩千文錢,這都三兩個月了,領了不得五六千文錢了嘛。鄉親們到她家裡去借錢,看她是借還是不借。”
“你當是她還看什麼鄉親情分不成。有人上門便哭喪著說兒子早年讀書借了許多賬要還,娶親辦事兒又大出血,借不出錢來。”
婦人嗤了一聲:“她還拿這事兒說啊,誰家有兒子的還不娶親花這個錢了?再者上回劉香蘭過來鬨,不多說了娶許韶春沒花多少錢嘛。”
“那許家的姑娘也真是,兩戶人家半斤八兩,湊一對兒正當合適。自從先時吵了以後,這費娘子是半點也不裝大度婆婆了,那許韶春原本也是個愛裝的,撕破臉後誰也曉得誰的德行,費娘子便日日提著許韶春做事兒。”
婦人聽得得勁兒,問:“做些什麼?”
“其實也不過就是媳婦做的那些,煮飯洗衣裳下地料理牲口,農戶裡不也就那些事兒嘛。也是這許韶春,在家裡做姑娘的時候不勤勉把這些學好,否則也不至於成親後被婆婆督著學做。日日裡哦,不是哭就是鬨的,我都瞧見好幾回了。”
“那費廉沒心疼”
“費廉一個月才回來幾次噢,又最是個聽話孝順的好兒子,回家來見著許韶春終日操持忙碌著,竟還誇起人來,說是個勤儉能乾的賢婦,讓許韶春想吹枕頭風有苦都沒處說。”
婦人笑了一聲,又道:“劉香蘭那麼心疼許韶春,她沒再上門去鬨?”
“鬨什麼鬨,再鬨怕是女婿都沒了。上回許韶春回家去住了那麼久,費家也沒過去接,這要再鬨著回家,還不是得自己又灰溜溜的回去,多跑幾次,恐怕夫家這頭就是彆人的了。”
婦人唏噓,轉而又道:“倒是沒想會鬨成這樣,瞧著反而是那禾”
許禾眼見這話頭是又要落到自己身上了,他連忙弄出來了點動靜,見兩人看了下來,他打了聲招呼。兩個婦人哈哈笑著同他搬扯寒暄了幾句,自動把方才的話揭了過去。
割夠了一背簍的草,許禾又理了理地裡的菜,南瓜牽出的藤葉老長,葉子又大張,都成片兒了。瞧著毛茸茸的大張葉子下躺著像長頸大肚瓶一樣的嫩南瓜,他十分滿意,等變黃長老了一定很甜。
瞧南瓜藤已夠長又團成了大片,他索性把高翹起須苗橫斜而長跟隻大蝴蝶一樣的南瓜嫩藤苗給摘了,一摘一大把,拿回去過水斷生炒臘肉吃,晚飯就有著落了。
回到家時,張放遠已經劈了一小山包高的柴塊兒了,正拎著斧子像是在同人說話。
許禾心想可彆又是來借錢的,進門一瞧竟是汪臼,原又是來賣山貨了。
“哥兒,去取兩千錢出來拿給汪臼。”
許禾瞧這都是談好了,這人,竟也不給客倒杯水去。
他答應了一聲,放下了背簍進屋取錢,汪臼拿了錢沒多留,許禾招呼他喝水都沒喝就走了。
“人急著回去交賦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