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雙手一攤,心裡不是滋味。
“曉得你們生意人腦子轉悠的快,說話做事都是一套一套的,唬住我們倒是給你賺著了錢。”
村長來吃席眼瞧著這頭熱鬨,過來就聽了一耳朵,眼見說的越來越難聽不成樣子,連忙進去道:“什麼唬住了誰給誰賺錢的,憑良心說先前買桑挖塘張放遠和地主家裡沒少出力,你們急什麼,不把家裡的東西看好拾掇,有這閒工夫說這些。”
村民被村長訓話沉默了片刻,又有人嘀咕道:“村長一心向著張家和地主家,莫不是人送了米糧到家裡來了不成。”
“你這說的是什麼昏話!村長在村裡幾十年了你心裡沒個數。”
村民被吼了一聲,這才意識到自己把話說重了:“我也是心焦,借了錢是要還的嘛,這頭收成看不見,那到底怎麼辦嘛!”
這頭說鬨著散不了場,許禾都要上前去勸架了,費廉也從屋裡出來:“大夥兒看在費家今天做喜事的份上,給我費廉一個……”
好心是想勸架的費廉話還沒說話,卻是先被一聲久彆重逢的:“阿廉!”給打斷了。
村民一時間噤了聲,紛紛看向院子裡不知什麼時候走進來的生臉小哥兒。
費廉怔了怔,下意識道了一句:“你怎的來了?”
張放遠默默退到了村民那邊,登時大家都忘記了方才還在爭吵,擠在一起看向院子裡的人。
男人都還好,未曾直接開口議論,村裡的婦人放下東西:“這是誰啊?”
小哥兒被諸人圍看抬起袖子就揩起了眼睛來,淚眼婆娑的看著吃驚的費廉:“可算是找到了阿廉住處,不知今日是何喜事,我來的怕不是時候。”
言語間,人已經是哭出聲:“可實在是沒有法子這才尋了過來。”
大夥兒都已經感覺出了有好戲看,許韶春抱著孩子走上前來,直麵著小哥兒,臉色是肉眼可見的不好看。
這番有個年輕小哥兒跑上門來哭哭啼啼,是個人都曉得有貓膩,卻在許韶春發作以前,劉香蘭先行痛斥道:“你什麼來路的,今日可是費廉大兒子的滿月酒,若是來正經吃酒的咱們也是以禮相待,若是歪路子過來,我這做老娘的也不是好欺負的,定然是能大棒子打你出去。”
那小哥兒見著鬥雞一般要跳起來的劉香蘭,哭的更是傷心了:“娘子莫怪,我這朝找這阿廉是因為有了他的骨肉,若是費家不接納我,我也隻有一死了之了,我死事小,隻是可憐了這孩子。”
說著小哥兒就把手覆在了自己尚且還平坦的肚子上,村民聞言一片嘩然。
費家人也都是變了臉色,費廉更是白麵發紅,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倘若真是一星半點關聯沒有,費廉定是直言就反駁了,費母看著兒子這般,心裡也大有了些數,未免事情鬨的更加難堪,她趕緊出麵去好臉去把小哥兒拉過去:“哥兒好日子來吃酒,咱們先行熱鬨著,瞧著哭著可就讓人心中不安了,快快進屋歇息著,有事咱忙過了這茬再說。”
言罷趕緊就扯著人進屋去,不論是真假,總之都不是什麼登的台麵的事情,這當著全村的老少爺們兒盤問細則笑話就鬨的更大了。
劉香蘭見狀氣的雙臉發紅,許韶春更是已經驚的不知所以。
還是寡言少語的費父來招呼大家該吃吃,該聊聊。村民們雖說沒有追著進去看熱鬨,但是主人家一轉背就忍不住炸開了鍋來。
許禾凝起眉頭,把兩個孩子抱到了懷裡,小朋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隻是覺得大家怎麼好奇怪,連忙躲進了許禾懷裡。
“你可要進去看看?”
張放遠也是沒想到大喜的日子會鬨出這樣的事兒來,雖說一下子把村民的注意力從他身上拉走了,可到底兩家還是沾親帶故的,他也實在是沒辦法樂嗬。
“這是費家自己的事情,想必這時候也不會想我去知道個仔細。”
許禾想著方才那小哥兒,生得有些風流綺麗,一看就跟他們這些鄉野村戶人家的小哥兒不一樣,他是見過雲良閣裡的那些姑娘小哥兒的,與之有些相像,大抵上猜出了那人的出處。
要真的沒有開口說謊話有了孩子,看著尚且還未怎麼顯懷的肚子,應該至多不超過四個月。粗略一算,那就是在許韶春有身孕的時候費廉出去勾連上的。
許禾心裡有些亂,雖說男子風流事多,這在婦人小哥兒間說著唏噓一場,男子卻也不過是一笑置之,甚還覺得費廉頗有本事。
男子一貫是三妻四妾,可那畢竟是有權有勢的大戶人家作為,在吃飽穿暖都是問題的村野鄉戶,能娶到一門正經媳婦的男子其實並不特彆多。
有些窮困人家就算是砸鍋賣鐵攢夠了聘禮錢,卻因家境過於貧困求親不得,往往隻有去城裡尋買個媳婦兒回來,而買回來的人全然是沒得挑選,甚至有的是過了三十的寡婦,而伢行之人還會勸說生過孩子的才更為可靠,可保險能續香火。
為此三妻四妾在村裡太少見了,大多數男子一輩子都隻守著一個人,雖不知中途是不是在外頭風流快活過,但到底大家見到的都隻一戶一妻,這導致許禾被這樣突然殺出來的人受了些衝擊。
大夥兒也是震驚,驚於像費廉這般讀書識禮的人竟然在外頭也還挺是風流,把人肚子弄大了都鬨到家裡來了,行事實在是不端。
但這事兒若換做張放遠的話,大夥兒反倒是更容易接受一些,甚至覺得是再正常不過的。
“怎的了,擔心你二姐?”
許禾輕輕搖了搖頭,他雖然有些可憐他二姐剛出月子就遇了這樣的事情,但是有劉香蘭母雞一樣護著,又有兒子傍身,費家不會輕慢她,定然會給個交代。
他隻是心裡有些恍然,覺得空空的,以前日子過得節儉,忙碌為著幾兩碎銀奔波,而今家業也算是有所起色,一旦是家境富足了,那便要思考著香火旺盛,開枝散葉,宗族繁盛
那要如何才能人丁興旺?自然是子女諸多,便是現在有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小哥兒,那比起彆人一戶就十幾個子女的實在算不得什麼。
一個人再怎麼能生,那也不可接二連三的來,傷身不說,一不小心小命就丟了。
最好的情況就是家裡多幾房妻妾。
他不知張放遠是不是有朝一日也會為人丁而尋帶兩個人回來。
這些年他對自己不薄,自己心裡是十分感激,可即便是再感激,他也知道,自己是不會因為感激就想著主動給他尋兩個回來放著。
為著相守無他,賢良淑德的名譽他可以不要。
“是不是不舒服?”張放遠看著許禾神思有些恍惚,席麵兒也沒吃兩口:“要不咱們先回了?我瞧鄉親們今日都不在這頭閒樂。”
許禾偏頭看著擰著濃眉眼中儘數是關切的男人,心中微暖,忽而下了個決定:“許是昨晚上睡遲了些,回吧。”
隻要張放遠自己不主動提這事兒,他定然不會自行去幫忙安排其他人進家門來,許禾覺得自己有些自私,可不是常言說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
倒是沒過多少日子,許禾跟張放遠商議著村民的苦處如何解決,劉香蘭就先到家裡來看大外孫順便大罵了費家一通。
“費廉當真不是個東西,去外頭勾搭個唱的,竟然還大著肚子找到了村裡來,賴著死活不肯走。”
當日散席以後費家就請了大夫給那小哥兒把脈,是真有了喜脈,算著日子就是許韶春大肚子那會兒在外頭鬨出來的事兒。
小哥兒肚子大了在勾欄瓦舍裡待不下去了,也不想繼續做賣笑行當,索性就來找了孩子的爹,揚言費家不要人他就一頭撞死在費家。
雞飛狗跳了幾天,最後費母做主把那小哥兒收給了費廉做妾。費廉有功名在身上,今又有教書的體麵營生,納個妾豐富一番費家的香火倒是沒什麼笑人的,隻是納妾的方式丟人了些。
但事已至此,也隻有先厚著臉皮這般。
“誰知道那孩子是不是費廉的,竟然還給接納了下來。”
劉香蘭怒罵不止,但許禾跟張放遠卻很理智,若不是純在青樓裡,隻是尋常耍樂地賣唱的倒是也不乏清白之軀的。
費廉又不是傻子,定然是知道那小哥兒跟了自己時是否是清白的,又請了大夫對了日子,怎會輕易讓不明不白的進門。
“那二姐怎麼樣了?”
劉香蘭歎了口氣:“你二姐自然也是氣的,可也不能氣急了,隻怕是村裡費家宗族人說她善妒,留個壞名聲以後落下休妻把柄。好歹有兒子,心裡有些寄托。”
“那妾總歸是奴,是婢,就是在村戶人家,也不能越了妻去,否則我第一個上縣衙告去。”
許禾勸了劉香蘭一陣,從家裡取出了些布匹,吃食讓劉香蘭給她二姐送過去,也當是寬慰了。
劉香蘭看著許禾這般貼心,心中破天荒發暖,覺得終歸還是一家人才能互相扶持著,道:“村裡這陣兒鄉親鬨騰的很,有事就去喊村長頂著嘛,管什麼注意誰出的,反正會是村長開的。”
許禾斂起眸子,嘴角微有些笑:“我知道鄉親們著急,和阿遠已經在想對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