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2 / 2)

豪格梗著脖子,滿臉的不服氣。布迦藍腦子轉得飛快,麵上帶著溫和的笑容,說道:“豪格,看在你即將成親的份上,我也就不計較你的胡言亂語。不過有件事我想確認一下,你真看得懂戶部的賬冊嗎?”

豪格臉色發白,拽緊了手上的冊子,冷笑道:“我看不懂,莫非你又能看懂了?”

布迦藍不搭理他,轉頭看著皇太極,說道:“皇上,戶部管著一國的賦稅人口,是大清最重要的衙門。正好鄭親王也在,就請鄭親王一同做個見證,看下大清的戶部尚書,不說做賬,僅僅是土地戶帖,他能看懂多少。若是他不懂,這個戶部尚書,皇上還是換人吧,大清的國庫,實在是太窮了。”

一句實在是太窮了,直戳在皇太極心上。要不是因為窮,這次的仗也就不用打,或者能打到京畿,不用隻轉一圈就回來,不敢再繼續深入。

濟爾哈朗見到情形不對,聰明地裝作低頭吃茶不說話。範文程隻一聽,就知道布迦藍的想法。

她想拿下戶部。

皇太極的戶部以前沒什麼可管的地方,現在打了勝仗,戰利品也多了許多倍。皇太極幾旗的收入也全部與國庫混在了一起,加上布迦藍先前留的後手,短時間內看不出來,隻待過兩年,這其中的差彆可就大了。

範文程首先想到的是,布迦藍要怎麼調整賦稅政策,百姓窮得很,大多數還在墾荒,在他們身上加不了稅。

莫非,她想在其他幾個旗主身上打主意?

布迦藍輕飄飄又帶著輕蔑的語氣,把豪格激得眼前一黑,將手上的賬冊翻得嘩啦啦響,大聲道:“這有什麼難的,不過是哪家幾口人,共有多少土地幾口牛羊.....”

咦,他瞪大了眼睛,賬冊是滿漢雙文書寫而成,滿文他勉強能看懂,以前他隻看到人口等東西,現在冊子上麵又是典籍析產,又是田畝分等級,又是差甲等,名目繁多。

豪格也有點冤,他隻是掛名的戶部尚書,而且時間還不長。加之戶部也沒有什麼事情,差使都是下麵的人在做。

他剛接手正藍旗不久,正藍旗旗務中涉及到的軍政民生問題,由下麵的佐領管著。他隻要有銀子花,有飯吃,下麵的人不找他要錢要糧就行。

說白了,豪格兄弟年歲相差太大,他與被寵壞的紈絝子弟也沒什麼區彆。

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單獨領兵打過一次仗,都跟在其他人身後一起出兵,軍功方麵,比阿濟格等人差遠了。他們都還是貝勒郡王,因他是皇太極的長子,被封為了親王。

豪格看了半天都沒有看懂,不過,他曾聽說大明需要收兩季的賦稅,立刻抓到了漏洞,大聲質問道:“為何隻有秋賦,沒有夏賦,你們想要糊弄我可以,難道連汗阿瑪也要一並糊弄了去?”

布迦藍都不稀得再說話,實在是太欺負他了,贏了也沒有什麼成就感,隻靜靜看著皇太極。

範文程見布迦藍不說話,也沒有開口,倒是濟爾哈朗見皇太極臉已經黑沉如鍋底,心中歎息一聲,忙幫著打圓場,解釋道:“豪格,大清不比大明,大明疆域遼闊,江南等地土地肥沃,還有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氣候炎熱,水稻可以成熟兩季,所以是兩季賦稅。

而且不同地方,所收的數額也不同。大清現在還不能與他們比,收一季賦稅,但多加了軍餉,百姓的負擔也不輕了。”

豪格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皇太極冷冷地道:“豪格,戶部的事情你不用管了,你先把自己的旗務管好之後再說。不懂的事情多問,多學,不懂裝懂,說出來反而丟臉。

看在你剛從外麵打仗回來,累了犯渾的份上,今天我就不多罵你,滾回去好好反省。該是你的少不了,不是你的也彆惦記!”

豪格雖然心有不甘,可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將手裡的賬冊朝範文程一扔,轉身怒氣衝衝離開。

皇太極等豪格出去之後,歎了一口氣,說道:“豪格總歸太年輕......”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布迦藍,她比豪格還年輕一歲呢,將嘴邊的話囫圇吞了下去,話鋒一轉,“濟爾哈朗,你是長輩,以後多幫襯著他一些。”

濟爾哈朗忙應是,說道:“我是叔叔,幫著豪格也是應當,皇上你彆太擔心,男人娶親以後就好了。這次他娶了福晉,以後再讓他單獨領兵打幾次仗,很快就能成熟起來。”

豪格不是沒有娶過福晉,府上的女人可不少,濟爾哈朗覺著話說出來太假,乾笑了幾聲。

皇太極垂著眼簾倒沒有主意,豪格戶部的差使被換掉,如布迦藍所言,他國庫實在是太空,隻能在賦稅上打主意。

隻是這個稅收,有大明的例子在先,收重了,下麵的人要反,收少了,又沒有銀子打仗。而且靠著打仗去掠奪,於一個國家來說,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他不由得將目光看向布迦藍與範文程,思索之後說道:“布木布泰,以後戶部的差使,你順帶接手過去吧。範章京太忙,閒暇的時候可以幫著你搭把手。”

布迦藍其實也不懂什麼賦稅,不過到手的權利,她肯定不會推掉。皇太極現在的戶部,比啟心郎的差事輕鬆不少,她可以拿來慢慢練手,不懂的地方再與範文程商議。

她隻想到個簡單粗暴的方法,就是鞏固皇權,削弱八旗旗主的權利,將六部的職能完全發揮出來,國庫就能收到稅了。

濟爾哈朗見皇太極讓一個女人做戶部尚書,先是吃驚,很快就坦然接受了。

說到底,這是皇太極自己的家事,從兒子手上拿回權利給福晉,與其他人也沒有多大關係。

再次,他見識過布迦藍的本事,比豪格不知強多少倍。大清國庫充盈之後,對他們也有好處,有好處的事情,他又不傻,會去反對討人嫌。

範文程聽後,既意外又不意外,高興地道:“是,奴才以後一定全力支持福晉,隻要能幫得到忙的地方,福晉儘管吩咐就是。”

布迦藍頷首道謝,“那我們再加緊些,還有好些百姓沒有安置好,過些日子武英郡王班師回朝,又會帶來大批的人馬。冬天一來,要是他們沒地方住,還不得被凍死。鄭親王,我可否求你幫個忙?”

濟爾哈朗忙道:“福晉請說。”

布迦藍說道:“我們已經選定好地方安置他們,就是人手不夠,能否借一些你旗下的人手,幫著去搭建一下屋子,砌好土炕。現在天氣熱,乾得也快,等到下一批人馬回來之後,馬上就有地方落腳。”

濟爾哈朗一聽不過是出點力氣的事,當即一口答應下來。

布迦藍也不客氣,吩咐範文程拿了紙筆,簡單畫了圖,由他與濟爾哈朗細細解釋起來。她沒有把這些地方當做暫時的落腳處,而是提早做好規劃。

房屋錯落有致,依著明朝京畿附近的房屋樣式而建,就等於重新建了一個個村落,被迫離鄉背井的百姓,見到熟悉的房屋,少了驚慌,多了層歸屬感,也能早點安定下來。

濟爾哈朗聽得直讚歎不已,笑道:“這些四合院,住起來還真是不錯,早知道福晉這般厲害,我的屋子也讓福晉幫著建了。”

布迦藍也不居功,說道:“我畫不出來圖,都是範章京的本事。”

濟爾哈朗哈哈大笑起來,見她不與人搶占功勞,對她的好感又多了幾分,拿著圖起身告辭,“我也不耽擱了,這就回去吩咐人去建房。”

皇太極以前打仗也帶回過俘虜,每次安置都頭大如鬥,這次有了布迦藍,事情辦得井井有條不說,他還得了大便宜。

隻要一想起,他就心情大好,原先豪格帶來的怒氣也一掃而空,笑著道:“布木布泰,這次你的功勞甚大,你想要什麼賞賜?”

布迦藍心道我想要你的兩黃旗,不過想也是白想,說道:“算了吧,再賞賜給我,隻怕又有人要跳出來說我牝雞司晨了。”

皇太極神色訕訕,說道:“已經過去的事情,你還記得這麼久,真是小心眼。好好好,我說錯了,你彆翻臉...,你要忙著管理戶部,啟心郎的差使,你要不要放一放?”

這話鋒轉得也太生硬,布迦藍隻當沒聽見,啟心郎的差使才不要放,不僅如此,她還惦記著多爾袞的吏部差使呢,淡淡地道:“滿蒙漢朝鮮語都懂的人,皇上在朝堂之上,能找出幾個來?”

皇太極吃驚地看著她:“你朝鮮話也學會了?”

布迦藍是吹了些小小的牛,不過半點都不心虛,牛氣衝天地道:“當然學會了。”

皇太極盯著她半晌,既佩服又酸得很,他也學了一點點朝鮮話,還隻會問好而已,勉強道:“算你厲害,既然你能管得過來,啟心郎的差使你就兼顧著吧。”

布迦藍當然要兼顧啟心郎的差使,六部隨便她去,這種好事哪裡有。主要是,她接下來的計劃就是去朝鮮,順便再壯大一點自己的勢力。

七月底,阿濟格在大明轉了一圈之後,領兵轉回大清,多爾袞也從山海關撤了回來,趕上了喝豪格的喜酒。

皇太極打了勝仗,又是與老盟友科爾沁聯姻,為了以示重視,親事辦得尤為熱鬨。

科爾沁送親的隊伍,早早就到了駐地,依著滿洲人成親的習俗,婚祭上薩滿又是跳又是唱,在黎明前打著火把前去迎親,趕在天亮之前將新娘杜特瑪迎了回府。

國君福晉作為男方的婆婆,又是新娘的堂姑,早早就去了豪格府上,等新娘進府之後,給她把原先的姑娘發型,梳成婦人的樣式。

布迦藍也去了豪格府上喝喜酒,她平時太忙,周圍又太吵,見了一堆科爾沁的娘家親戚,打完招呼,腦子裡已經暈成了一團漿糊。國君福晉一直在旁邊悄悄戳她,總算沒有睡著。

不過,待看到豪格府上的那群女人,再看著麵龐稚嫩嬌美的杜特瑪,她的睡意散去,隻剩下意興闌珊,這純粹是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隻希望這坨牛糞懂得珍惜,嬌花也不要太嬌,不然還真是浪費了。

白天吃酒席,晚上親朋好友又鬨洞房,嚎著嗓子在唱什麼:“美麗的姑娘今天喜結良緣了,我們衷心祝福你們白頭偕老......”(注)

屋子裡擠滿了人,冰盆都不管用,熱氣騰騰。唱歌加上大聲說笑,吵得人耳朵疼,氣味也一言難儘,布迦藍實在頂不住,招呼著蘇茉兒離開。

快到初秋時節,風吹在身上已經沒了熱意。頭頂繁星滿天,路旁蟲鳴陣陣,蘇茉兒提著燈籠騎在前麵,借著星光,布迦藍信馬由韁跟在身後,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

“嫂嫂。”多爾袞從牆腳轉出來,聲音低沉繾綣,“嫂嫂,好久不見了。”

布迦藍看著多爾袞在暗中閃閃發光的雙眼,對他驀然一笑。

吏部尚書親自送上門,這段時日太忙,也該順便放鬆放鬆,拿著馬鞭俯身挑起他的下巴:“洗澡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注:阿察布密歌,滿人結婚時唱的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