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見到布迦藍前來,收起刀沉著臉道:“你的狗奴才,居然敢攔著我不讓進去,這是哪裡來的規矩?”
布迦藍抬了抬眉,閒閒說道:“是攔著不讓皇上進,還是攔著不讓海蘭珠進?”
皇太極頓了下,說道:“這又有何區彆,海蘭珠身子不好,難道進來歇息一下你都不行?況且還是我帶著進來!”
布迦藍跨出大門,上前幾步站定,目光肆無忌憚,上下打量著海蘭珠,笑了笑說道:“上次的事,我還沒有跟你算賬,今天你還敢再來,膽兒肥了啊,以為帶著皇上來,我就怕你了?海蘭珠,說實在的,你這點腦子,隻能哄哄皇上,在任何人麵前都討不了好,要不是皇上瞧著你的一張皮,處處護著你,在後宮,你早就被打死了。”
皇太極聽到布迦藍拐著彎罵他蠢,怒氣又上湧,厲聲道:“布木布泰,既然你這麼厲害,又怎麼能被海蘭珠推倒,莫非是你故意的?”
“喲!”布迦藍似笑非笑,怪叫一聲,轉頭看向還太急:“還聰明了起來呢,知道我是故意的,我故意把海蘭珠從宮裡綁到了城外來,讓她來推我,我也好冤枉她。”
海蘭珠恨得眼眶都紅了,布迦藍生過孩子之後,除了更加囂張,與以前沒什麼變化,身形依舊。
她拿帕子捂住臉,哭得淚如雨下,“妹妹何苦說這些話來刺我,自從八阿哥走後,我身子就不好,躺在炕上幾乎起不了身,又哪裡來的力氣推你。今天我也是身子不好,想找個地方歇息,恰好附近就你有宅子,且不說我們是姐妹,就是有生人路過,身子不好進來討杯水喝,隻要是那心慈的,誰也不會將人拒之門外。”
布迦藍嗤笑,“說你蠢你還不信,有兩點,第一,你不是人。第二,這裡是內閣首輔的宅子,你沒見識就不要隨意開口,誰敢上內閣首輔府上去討水喝?”
海蘭珠眼中淬滿恨意,被氣得頭暈眼花,朝皇太極奔去,撲倒在他懷裡,嚶嚶哭道:“皇上,我們走吧,就算是死,我也不要受她的這份冤枉氣。早就說不要來,就是皇上,她也不會放在眼裡,真是何苦來哉!”
皇太極臉麵全無,頓時惱羞成怒,怒吼道:“讓開,我今日偏生就要進去,布木布泰,你彆怪我跟你翻臉!”
布迦藍半點兒都沒放在心上,也不生氣,點點頭道:“哦,我又沒有攔著你,正好有事情找你,你進去吧。”
皇太極一口怒氣被噎在喉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指著海蘭珠道:“那她呢?”
布迦藍又哦了聲,乾脆上前幾步,揪著海蘭珠的衣襟用力一推,她就被重重摜倒在地,尖聲哭喊起來。
“好了,走吧,快點兒,彆耽誤了正事!”布迦藍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隨意將帕子扔了,舉著手道:“我還得進去洗手!”
皇太極氣得半晌才緩過勁,布迦藍從不會輕易找他,肯定還有要事相商,思索片刻,上前攙扶起海蘭珠,吩咐道:“你先慢慢騎馬回宮去,我馬上就回來。”
海蘭珠這下真正傷心了,哭得幾乎沒有背過氣去。
在布迦藍麵前,皇太極從沒能真正護著她一次,心中絕望至極,用力掙脫皇太極的手,走過去翻身上馬,一夾馬肚絕塵而去。
皇太極愣愣看著海蘭珠的背影,一時不明白,先前她還說不舒服,如今不是好好的,還已經能跑馬,女人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已經有段時日沒來,皇太極進去大門,差點沒被滿園的花草迷花了眼。對著大門的影壁上,爬滿了嫩綠的紫藤,待到盛開時,不知又是如何的盛景。
一路走進去,流水淙淙,水花在日光下熠熠生輝,衝刷著圓潤的鵝卵石,偶爾有小蝦蹦起來,然後很快隨著水流而去。
布迦藍已經洗了手出來,坐在椅子裡,提壺倒著茶水。案幾上,擺著各種點心果子,他聞著茶香,走上前在旁邊的圈椅裡坐下,自己也倒了杯茶吃了,悶悶地道:“你倒是會享受,說吧,你有什麼正事。”
布迦藍從不說廢話,拿了先前漢官鮑承先的進言遞給他,說道:“以前漢人十人抽一丁,共有一千五百八十戶,組成了烏真超哈,分為了兩旗。如今烏真超哈的人數越來越多,若要再分,皇上打算如何分,由何人統領?”
烏真超哈即是重兵的意思,當時用的是黑色旗幟,按照滿洲八旗來整頓漢軍。兩旗分彆以石亭柱為固山額真,馬光遠為梅勒額真。
現在人數多了起來,隻分為兩旗的確不太合適,皇太極也極為重視,拿著文書翻看了一陣,思索之後道:“既然如此,就將兩旗分為四旗,重新選人統管。”
布迦藍說道:“漢軍人數隻會越來越多,這統領的人也很重要,如果漢軍拿在手上,不能很好用起來,等於是白養著了。漢軍不同於八旗軍,先前的祖大壽,降清之後再重新叛逃,這種事情不能再發生。”
皇太極沉吟之後,問道:“你有何建議?”
布迦藍說道:“若是皇上將這些漢軍全部編入兩黃旗,其他幾旗肯定不會同意。不如乾脆成立漢軍旗,暫時不用編入其他幾旗,仍舊使用黑旗,底下兩旗分為四旗,由我統領。”
皇太極猛地抬頭看過去,布迦藍麵色平靜,攤手說道:“如今皇上能找到比我更適合統領漢軍的人嗎?”
在朝廷上,布迦藍真正讓漢人官員發揮了作用,六部與翰林院,甚至國子監都開始正常運轉。皇太極重視漢人漢官,也深知漢人不好用,不比滿洲人,打殺隻能鎮住一部分人,還得用懷柔的政策。
眼下這個人,的確沒有比布迦藍更適合的人選。放眼整個朝堂,除了範文程之外,就屬她最有學問。除此之外,她還有威信,文能罵人,武能除了能揍人之外,還能提刀上戰場殺敵。
不過,皇太極沒有那麼蠢,他也察覺到了布迦藍的野心。尤其是布迦藍已經生了兒子,肯定會為自己的兒子打算。
皇太極再轉念一想,她的兒子也是自己的兒子,豪格資質平平,鎮不住虎視眈眈的其他幾旗。現在豪格手上有正藍旗,漢軍旗讓布迦藍代福臨掌管也公平。以後若福臨有出息,這個大清交給他也未嘗不可。
最主要的一點,能讓皇太極一直容忍布迦藍,是因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大清著想,打擊其他幾旗,加固他的皇權地位。
除了她的態度不那麼好,脾氣很臭之外,一切都簡直完美。
不過漢軍旗的事情太過重要,皇太極還是要更深思熟慮之後才能做決定,眼下先得治治她的臭脾氣,說道:“你就不能柔和些,海......”
見到布迦藍神色不耐煩,皇太極又住了口,隻聽她說道:“我還沒有說完呢,你先把你愛寵這種上不得台麵的事拿出來說。”
皇太極深悉一口氣,斜睨著她道:“你說你說!”
布迦藍隻當沒看見他的態度,麵不改色說道:“前些日子蒙古各部來盛京時也說過,他們有好些地方,已經打了井,還種了一小部分的糧食,牧草也種了耐寒耐旱的。蒙古今年的日子估計會稍微好轉。至於大明那邊,張獻忠被招安,現在就隻剩下李自成一家獨大。我估摸著,張獻忠很快就會重新再造反。”
皇太極不解地道:“為何張獻忠還得反,以前他是叛軍,沒有被砍頭不說,還成為了朝廷命官,他莫非還不滿意?”
看來皇太極對漢人還是了解得太少,張獻忠最初是小貨郎出身,後來隻是個小捕快,連大明官場的邊都沒有摸到。雖說身世曲折,可要與朝堂上那些官員勾心鬥角,連崇禎都對付不了的事,他還弱了點。
張獻忠曾在崇禎八年,刨了崇禎朱家的祖墳,這在漢人心中,是絕對無法原諒的事情。不僅僅是崇禎,其他士大夫甚至老百姓,也會不恥其行徑。
他斷無法得到崇禎與所有官員的支持,招安他,一是因為大明實在是疲於應付,再者也是為了拿他來對付越來越強大的李自成,讓他們自相殘殺。
布迦藍歎息道:“張獻忠打仗還算厲害,就是做事不擇手段,不用腦子,他在安徽鳳陽殺富戶,百姓肯定會拍手稱快。挖了朱家祖墳這件事,真是下了一步大臭棋。還有,他曾在河南殺了左良玉的哥哥,後來又被左良玉所傷,兩人可是積怨頗深。”
皇太極也知道左良玉,早在遼東時,就與他打過仗,當時大清在他手上吃過虧,皇太極還罵了他許久。
不過後來聽說他丟了官,皇太極還沒來得及高興,誰知道他很快就官複原職了。
布迦藍眉頭微皺,說道:“正月時,左良玉大敗義軍,遇到了張獻忠,當時兩人打了起來,張獻忠受了傷,幸虧部下拚死相救,他才逃了出去。左良玉這種久經官場,老謀深算之人,豈能看不出張獻忠的想法。估摸著不久,張自忠又會正式反了。”
皇太極神色凝重,大明的局勢遠比大清複雜,文官武官之間的關係更加令人頭疼。兩相對比起來,大清幾旗的紛爭,簡直不值一提。
皇太極從來不敢輕視漢人,他們雖然比不上滿蒙人的壯實,但漢人人口太多,疆域遼闊,漢人統治江山多年,學識見地,都是滿洲人不能比。
如果要學著蒙古那般,逐鹿天下,絕不能如蒙古一樣,拿大清的一套來管理漢人。元朝前後就幾十年,前後共有十五個皇帝,朝堂動蕩不安,也是加快了元朝覆沒的重要原因之一。
漢人還有一點很令他滿意,漢人忠君,擁立皇室正統血脈,隻要學著漢人那樣,以後他的皇權就不會旁落。
布迦藍神色難得鄭重,說道:“以史為鑒,大明義軍四起是一回事,各處的兵變也不可忽視。兵為何要反,是因為兵連飯都吃不飽,上峰又太嚴厲,反正都是一死,最後乾脆就反了。
大清現在還沒有遇到這個問題,但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尤其是漢軍,絕對不能以八旗軍那般對待。今年的氣候希望能好一些,不要比去年差,有了水渠灌溉,收到了糧食,不管是兵還是老百姓都能活下去。”
布迦藍的話,令皇太極陷入了沉思,軍權不能旁落,上次漢軍跟著前去朝鮮,他們還算厲害,若是統領者不得力,引起兵亂事情就大了。
深思熟慮之後,皇太極說道:“好,漢軍由你統領著,不過對他們,也不可太仁慈,我曾聽過一句話,慈不掌兵。”
布迦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長長鬆了口氣,隨便皇太極說什麼都可以,起身說道:“好了,正事已說完,你若沒事的話,就回去安慰你的愛寵吧。”
皇太極見布迦藍馬上就過河拆橋,現在舒舒服服曬著太陽吃茶,他才不想動,不悅地道:“我還沒有用過午飯呢,而且才來你就讓我走。福臨呢?這小子去哪裡了,他現在長大了多少,應該長得越來越像我了吧,把他帶來給我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