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篷船停靠在了簡陋的碼頭上。
一個黝黑瘦小約莫二十七八歲的無須男子鑽出烏篷船,跳到了碼頭上。
一個青衣小廝背著氈包打著傘跟在他的後麵。
黃連打著傘立在那裡。
衛士隱蔽地散在四周警戒。
那男子走上前,拱手行禮:“卑職見過太尉大人。”
他又道:“太尉大人迎接花石綱辛苦了。”
“為陛下效力,哪裡敢說辛苦,”黃連微笑,“倒是蔡長史,人在王府,心在京城,也算是勞心勞力了。”
蔡長史上前給黃連行了個禮,嘴角扯了扯:“蔡某是豫王府的屬官,自然該多用些心的。”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漫步往前走去。
黃連的衛士早在湖邊撐起了一張大油紙傘,傘下是兩套釣魚器具和兩個竹凳。
蔡長史坐在凳子上,一邊往魚鉤上掛魚餌,一邊道:“宛州城內文官由知州江大人領頭,連同地方統製、守禦、都監、團練和各衛掌印千戶等武官,清蹕傳道,人馬森列,專門在宛州城西宋家莊園設宴以待太尉大人,誰知太尉大人竟在這幽僻之處等著蔡某人。”
黃連懶得同他廢話,直接問道:“豫王到宛州後,每日在做什麼?”
豫王府外鬆裡緊,尤其是豫王內宅,被陳尚宮管理得滴水不入,他安插在豫王府的人,至今沒有傳出關於豫王的有價值的消息。
蔡長史瞅了黃太尉一眼,知道他想知道什麼,決定賣黃太尉一個好:“豫王好動,每日不是呆在獨山衛所,與那幫糙漢子大兵呆在一起,就是在王府內院散散步寫寫字,倒也未曾結交文官。”
他和黃太尉都是永泰帝的人,隻是歸屬不同係統,都明白永泰帝最怕皇子結交文官。
黃太尉得到了有效消息,不禁微笑,也坦誠道:“豫王不結交文官,陛下也就放心了。”
蔡長史和黃太尉相識於微時,此時與幼時舊交相見,又在這偏僻幽靜之地,忍不住就說了實話:“陛下也太小心了,也就三個兒子,還這樣防備……”
雨滴落在湖麵上,激起無數漣漪,遠處群山隱隱,似在煙霧中一般。
黃太尉眼睛注視
著前方湖麵,聲音很低:“你自幼在禦書房服侍,書也讀了不少吧,難道不知道我朝迄今為止,沒有一個皇帝壽終正寢?不是被兒子逼宮,就是被兄弟刺殺……陛下不得不防啊!”
蔡長史道:“那為何不防備韓王?”
黃太尉笑了笑,道:“是人都會偏心。陛下寵愛蕭貴妃,疼愛蕭貴妃所出的韓王,也是人之常情。”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片刻後,蔡長史起身告辭,登船離去。
麒麟湖與鴨河相通,他乘的船能夠直接駛入宛州城。
黃太尉目送蔡長史的船消失在雨霧蒙蒙的水麵上,吩咐衛士:“回宛州城吧!”
這一麵之後,再與蔡和春相見,他是高高在上的殿前太尉,蔡和春是豫王府的長史官,他們隻是官場上有一麵之交的人罷了,多年前他們在潛邸的往事,早已被歲月湮沒……
黃太尉剛在馬車坐定,就有一個極不顯眼的衛士匆匆跑了過來,湊近車窗低聲回稟道:“啟稟太尉,屬下探得方才那女子,乃是宛州金吾衛衣左所副千戶宋誌遠的獨女,閨名喚作宋甜。”
黃太尉聞言,沉默片刻,道:“先回皇船上吧!”
昨日酒宴上,宋誌遠經由他的親信,單獨給他請安行禮,孝順了三千兩銀子給他,想買一個實職。
難道今日與宋誌遠獨女的相遇,乃是宋誌遠的安排?
這也不對啊,宋誌遠怎麼會知道他的行蹤?
也罷,晚上的酒宴就要再見,到時候叫了宋誌遠進見,用言語試一試便知。
宋誌遠接受知州江大人囑托,代表宛州的文武官員做東,在城西莊子設晚宴請黃太尉。
他請來了宛州最好的廚子,備好了上好肴饌,請了宛州最出眾的歌妓和小優在莊子上候著。
待一切齊備,雨也停了,宋誌遠就請了江大人並宛州眾官員來觀看筵席。
江大人今年三十五六歲年紀,是正經的兩榜進士,極會做人做官。
他帶著眾官員看了一遍,見大花廳內掛著描金大紅燈籠,鋪著嶄新的紅氈,全套的紫檀桌椅,鋪設著錦繡桌幃,妝花椅甸,為黃太尉準備是吃看大插桌,為他和蔡長史準備的是觀席兩張小插桌,其餘地方文武官員都是是平頭桌席,歌姬
小優一旁候著,隻等主客來到。
看罷筵席,宋誌遠陪著江大人等官員在一旁的卷棚內喝茶等候。
一直等到了天黑時分,差役才來回報,說黃太尉大轎來了。
眾官員忙去迎接,卻見黃太尉坐了八抬八簇銀頂大轎,被無數執事人役跟隨簇擁著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