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了一切, 也終於明白了彼此之間,不單薄的僅僅是這世間上五年的照料關係,而是在那五年的時間裡, 他們頻繁地入夢,在另一個奇妙的世界裡, 相愛相知了一生, 他們之間的關係,更加進了一步。
顧小文和江容, 他們彼此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那五年的時間和夢中的一世相守,確確實實是真的。
至少對於他們來說,是真的。
而這也終於解釋了, 為什麼這個世界的江容根本不需要越過心理障礙, 就能和顧小文親近,為什麼這個世界的江容, 看上去更像是另一個世界經曆過無數歲月反複鍛煉之後的鎮定樣子。
因為他們早已經在另一個世界裡,將這一切的艱難都跨過去了。
他們像是玩遊戲的時候,被老天給開了個掛,不僅早早的通關過,而這一次的遊戲重置,是給他們重溫幸福過程的特權。
顧小文再也不會覺得老天爺不愛她,對她苛刻, 因為如果和這兩輩子的重新開始來比,那麼她之前受的那點苦,就真的不算什麼。
這並非因為有了一個男人, 她就能得到滿足,而是她曾經受過的所有苦, 走過的所有歧路,都已經變成了她的能力,她能夠輕而易舉地獲取自己想要的一切的能力。
這才是老天的寵兒吧。
因此顧小文最近春風滿麵,整個人看上去簡直逆齡,有時候不穿著工作裝的時候,她和江容穿著情侶裝逛街,就像一對兒小情侶。
並且在徹底步入婚姻之後,江容的狀態又再度穩定了一個層次,他長達半天見不到顧小文,也不至於會焦灼惶恐,他不去跟著顧小文上班的時候,每一天都會在家裡等著她回家,無論多晚。
他最終沒有選擇去學校,而是請了很多的家庭教師,從各種最低教育開始補起,然後在特殊學校報學籍,等到考試的時候,短暫的出現就可以了。
他很聰明,非常非常的聰明,他的學習進度飛快,快到有時候顧小文都非常的震驚。
快到顧小文忍不住會想,如果江容沒有經曆過那些淒慘的境遇,他就是一個富貴家庭生出來的孩子,那麼他會是什麼樣?
他一定無論在任何的領域,都會是一位傑出的人物,他的細心和專注,是太多人不具備的品質。
但是有時候顧小文又會覺得,這種假設不成立,因為如果江容不是江容,那麼他的這些品質,也許不會存在,而他們之間,也不會有這樣深的羈絆。
顧小文從來沒有仔細去想過,關於另一個世界裡,那個和現實時間並不流通的世界裡的一切,到底是她受到了江容的影響,還是江容受到了她的影響。
亦或者是,他們都在每一夜,伴隨著病房內滴滴的儀器聲,深深地影響著彼此。
他們在那個世界裡,用構想來建築了一個完美的相遇和開端,一個那樣精細和真實的世界,那些他們曾經深埋心底的遺憾,都在那樣一個神乎其神的世界裡麵實現。
而現在,這一切都在夢醒之後,回歸他們的手中,顧小文深夜坐在書房裡感慨,然後聽著江容斷斷續續的,笨拙卻又執著的在彈奏著對於初學者,實在太過艱難的鋼琴曲《夢中的婚禮》。
不過在這樣美好的日子裡,唯一和另一個世界一模一樣的,是時間過得飛快。
等到江容能夠完整且流暢的彈奏出那首貫穿兩個世界的鋼琴曲,作為他們結婚五周年的紀念日鈴聲送給她的時候,他們已經真正意義上成了老夫老妻。
花房裡麵的花還在盛放著,穿著白褲/衩的艾爾長到了超出人的半臂長,十分的}人,且黏人,讓顧小文幾次懷疑它的真實品種,其實不是爬寵。
而他們也養好多隻狗,沒有一隻缺耳朵的,但是全都是撿來的,擁有各種各樣缺陷的狗。
不過他們都很親人,每天兩個人早上最快樂的事情,就是出去遛狗。
周末的時候,顧小文會雷打不動的空出半天的時間,專門和江容在家中讓傭人做上很多的好吃的,然後把他們資助的孤兒分批接過來,一起吃飯做遊戲。
當然了,這一切,不光是因為他們喜歡熱鬨,也喜歡那些羞澀拘謹,看著他們懷著感激神情的孩子們,而是這一舉動,也十分利於江容的病情康複。
他們叫顧小文媽媽,叫江容爸爸。
今天又是難得的周末,送走了所有的孩子,顧小文就和江容坐在院子裡的長椅上,腳邊是嬉鬨的狗,不遠處是自動噴水的設備,在呲呲儘職儘責地給被踩踏過後的草坪噴水。
不出一個禮拜,這些生命力旺盛的野草,就能重新茂盛地複活。
夕陽西下,顧小文偏愛夕陽,她不在乎夕陽近黃昏的說辭,因為夕陽的美麗又溫暖,還代表著一天安逸美好的終結。
陽光把坐在長椅上的兩個人都勾勒出了一層金邊,江容表情無比平靜地看向顧小文,極其溫柔地對著她笑。
他問她,“你晚飯沒吃飽吧,等會我給你包點小餛飩吧。”
顧小文微微愣了,江容抬手,用他這幾年養回了本色的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顧小文的臉邊上輕輕蹭了一下。
他的眼神裡麵,再也沒有了晦澀和自卑,全都是顧小文熟悉的溫柔,他說,“包你喜歡的芹菜餡。”
顧小文總感覺哪裡有點不對勁,但是一切好像又是順理成章,江容確實在他旺盛的求知欲望裡麵,也加了一項煮飯,專門找了中餐廚師來教,但他水平很一般。
顧小文平時給麵子的說好吃,大部分都是心理上的滿足比較大,她本身苦底子出身,也不太挑嘴,這才會總是稱讚江容。
但是江容沒有給顧小文包過小餛飩,顧小文好奇地跟著他一起進廚房,看著他絞肉弄餡料,又從冰箱裡麵拿了一打餛飩皮出來。
“現成的啊,我以為你要和麵。”顧小文說。
江容回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仗著身高,回身開冰箱的時候,把手按在冰箱上,親了下顧小文的額頭。
“試過了,自己家的麵擀不出來餛飩皮那麼薄。”
顧小文聽了挑眉,“準備了很久?還專門擀過了……”
江容沒有再回身,而是熟練地在包餛飩,顧小文卻在他身後愣住了。
夕陽從院子的窗戶裡爬進來,照在江容微微彎曲的背脊上,他一直都有鍛煉,現在可是個正兒八經擁有六塊腹肌和流暢線條的猛男。
顧小文從他身後抱住他,把頭靠在他溫暖寬厚的後背上,就這樣一直好久,才問出口,“你是不是記起來了。”
關於江容對於另一個世界的夢境,其實並不很全麵,夢境總是碎片模式的,就算江容的帶入感再逼真,也並不是全都知道另一個世界的一切。
他們有時候就會聊,關於江容不知道的那一部分細節,很瑣碎的普通且平常的,江容都很喜歡聽。
但是顧小文很確定,自己沒有提起過,她喜歡芹菜餡的餛飩。
江容包餛飩的動作一頓,然後輕聲說了聲,“嗯。”
顧小文摟緊了江容,心裡突然有種十分暢快又開心的感覺。
她本來一直都以為,這樣就滿足了,重新來一次,有什麼不滿足?
但是直到江容承認的這一刻,她才明白,她其實是期待著江容全部都能想起來的。
因為那都是屬於他們倆的世界和記憶啊!
“什麼時候……”顧小文鼻子有點發酸,她今天根本就沒有看出江容一丁點的異樣,要不是江容突然給她包小餛飩,她還蒙在鼓裡。
顧小文哐當一聲敲了下江容的後背,“什麼時候想起來的,怎麼都不告訴我!”
江容誇張地“哎呦”一聲,也正好包完了最後一個,轉過身把顧小文抱進懷裡,摸了摸她的鼻尖,悄悄地把自己手上的乾麵蹭在她的鼻尖上。
“去年我生日那天晚上……開始的。”江容出語驚人,“一點一點……”
江容把顧小文擁進懷裡,眯著眼把自己的下巴,擱在了她的頭頂上,“一點一點的記起。”
“我每一天,都很驚喜,”江容親吻顧小文的頭頂,抓住她捶打自己胸口的手,“一直到今天。”
“我才把所有的事情,”江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吐出來,“想起來。”
“我……”江容眼圈紅了,他不喜歡自己愛哭,但是他又知道,顧小文這個損東西,喜歡他哭。
所以他眨了眨眼,眼淚就這麼掉下來。
“我想起來,”江容聲音帶著顫音,湊近顧小文的耳邊,一字一句地說,“我有多愛你。”
顧小文聽到了這句話,感覺自己的心臟被狠狠撞擊著,她曾經並不相信什麼愛情,可是現在,她卻覺得有些無處可逃。
江容把她抱緊,顧小文把頭埋在他的懷裡,久久沒有抬起來。
江容或許不是傳統意義上,那種能夠保護一個人的男人,但是他又是最最堅韌和長情的人,隻要給他時間,他就會一直給你驚喜。
而顧小文,也不是那種安於婚姻和依賴的女人,她清醒地知道想要的就要自己去伸手,去要,去歇斯底裡拚儘全力地爭取。
不能等著彆人送到你的麵前,那麼最開始幾次或許是愛護,到後麵,就會變成施舍。
她不允許自己站在伸手索要的弱勢那一方。
隻能說,他們是最適合彼此的。
“怎麼不早點告訴我,讓我跟你一起高興啊。”顧小文悶悶的聲音,從江容懷裡傳來。
江容摸著她的頭發,手上的乾麵蹭了她滿頭,他想起兩個人在另一個世界垂垂老矣的時候,她也曾這樣滿頭花白地在他懷中老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