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1 / 2)

直升機起飛。

安恬坐在靠窗的位置,耳膜被震得幾乎快要破裂。

葛萱他們已經搭前麵的直升機走了,而她很幸運,在最後的時刻點趕上了最後的一架直升機。

雨點被螺旋槳甩在直升機玻璃上,安恬透過雨水中模糊的機窗,看到地麵的世界一點點變小,高聳的大山因為山體鬆動而裸露著猙獰的岩石,山腳下,是突然看起來無比渺小的尕興縣城。

直升機飛行速度很快,繞過一個又一個連綿的山脈,直到尕興縣在視線裡消失不見。

安恬頭靠在機窗。

對一人積攢了五年的怨恨,此時在“好好活著”麵前,分崩離析地瓦解。

風雨飄搖的直升機飛過下雨的地帶,烏雲的邊際照出金色的光,打在安恬的臉上。

機上的人一顆緊懸的心終於微微放下,臉上露出些許微笑。

安恬被雨淋濕的試衣服貼在她身上,被溫度的陽光一照,一冷一熱,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眼前一片模糊。

所有人被安置在Q省體育館臨時搭建出來的安置點,有等候在那裡的醫護人員給大家做身體檢查。

安恬迷迷糊糊地量了體溫,然後被送往醫院。

接下的幾天好像都是渾渾噩噩的。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身體沉重到根本動不了,靈魂像是跟肉.體分離,然後不停地做著夢。

夢見小時候,趙姨左手牽著她右手牽著許嘉辭去上幼兒園。

她小時候也像這樣病過一次,許嘉辭去跟衝她灑水的同學打架,被幼兒園退了學,然後轉學。

每個周末她都幫許嘉辭寫作業,許嘉辭的作業多到她寫不完,五年級的時候,她第一次在許嘉辭的課本裡發現了一封情書。

初中的時候她開始發育,胸前鼓鼓脹脹的痛,趙姨給她買了小內衣,告訴她以後就是大姑娘了,在家裡也要穿這個,因為有許嘉辭。他們兩個人都開始躥個子,最開始的時候她長得快,跟許嘉辭的身高差越縮越小,後來許嘉辭突然長起來,比她足足高了一個頭,她每次跟他說話都得昂著頭,累得慌。

高中的畫麵最亂,生疏的擁抱,例假蹭到他身上的羞窘,學校“禁地”的恐懼,第一個隻有兩個人在一起過的年,第一次告白,第一次牽手,後來的記憶都很甜,她那時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後來,沒有他的那五年。

安恬一夢黑甜,等到靈魂再次回到身體時,渾身上下使不上一絲力氣,每個關節都像被拆開重組過在痛。

葛萱看到安恬睜開眼,忙伸手摸了摸她頭頂,然後再給她腋下放了根體溫表:“你到底跑回去找誰啦,我沒辦法隻好先走了,本來想在體育館等你,結果等了快一天你都沒到,好不容易才在醫院打聽到你,看到你又累又淋雨,高燒四十度,大夫說差點燒成肺炎。”

安恬喉嚨乾的冒火,她看了眼葛萱,然後又看了看頭頂正滴答的輸液。

病房裡有一台電視,此時正播送著最新新聞情報。

前日暴雨造成山體滑坡,滑坡發生時駐守尕興縣的部分官兵還未來得及撤離,目前相關部門正積極展開營救。

電視裡的畫麵是滑坡發生後航拍的尕興縣,大半個縣城都被埋在泥土裡,隻剩一小片孤寂的廢墟,入目都是大片大片裸.露的泥土,難以看出,這裡曾是一個小卻繁榮的縣城。

有挖掘機停在被掩埋的縣城上,宛如一隻渺小的螞蟻。

鏡頭切回演播廳,素來莊嚴的主播已是眼圈通紅,繼續播報時聲音甚至微顫。

安恬默不作聲,淚水順著耳後留下,沾濕枕巾。

葛萱也往後看了一眼電視,再轉身時神情從未有過的凝重。

災後的醫院人員爆滿,安恬醒來後便開始辦理出院。

醫院大廳裡就有失聯人員登記,無數跟親人走散的人或者是尋找失散親人的人在這裡登記信息。

安恬登記完許嘉辭的信息,工作人員告訴她請一直保持手機開機,如果有消息的話會電話通知你。

於是從那天起,安恬的手機變從來沒有關過機,她把手機音量調到最大,生怕錯過任何一通電話。

每一次有陌生電話號碼打來的時候她都會立馬接起,隻是在聽到電話那頭的人努力的推銷後後又黯淡下眸光。

跟她同期登基的人,要麼已經找到了要找的人,要麼也已經得知了噩耗。

隻是許嘉辭的登記狀態一直是“失蹤”。

對於這種巨大災難後登記失蹤的人,實際最有可能的情況,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心照不宣。

隻是安恬一直接著一通通的電話,不願放棄任何的。

直到某一天,她接到一通電話,那人告訴她他是律師,許嘉辭先生的律師。

咖啡館裡,西裝革履的男人做自我介紹。

告訴她他是許嘉辭的律師,之所以今天找到您,許嘉辭先生將您列為他遺產的繼承人。

安恬拍著桌子站起來,衝男人失控地吼著。

許嘉辭還沒有死,他根本沒有死,隻是失蹤而已,你到底什麼意思!

律師安撫了她激動的情緒,失蹤狀態超過兩年便會被列為死亡,目前由於情況特殊,我之所以找到您,是覺得您有必要知道相關信息和手續。

律師把遺產的清單和內容做成表格擺到她麵前,告訴她這個繼承是許嘉辭先生十八歲時便立好的。

安恬望著眼前的白紙黑字,訥訥地笑。

許嘉辭這次沒有騙她,果真有律師來找她,跟她談遺產的事了呢。

這是她從小便盼著的呢。

隻是笑著笑著,眼淚便滾了出來,淚如泉湧。

律師最後讓她簽字。

安恬握著筆,抬頭,問眼前的男人:“你跟許嘉辭很熟嗎?你知道他什麼?都告訴我。”

律師沉吟良久,最後緩緩開口,給她說她不知道的事。

許嘉辭是私生子,從小到大被許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尤其是許嘉辭父親的妻子,原配夫人。

她厭惡這個孩子,他的存在不僅是丈夫對婚姻不忠的證據,更是自己親生孩子的絕對威脅。

好在這個孩子從小頑劣,學習差品行差隻會抽煙打架惹是生非,不成器極了,氣得他原本想把他帶回家的父親後來對他也非打即罵,經常說寧願不要你這個兒子,滾,斷絕關係。

於是夫人放心了不少,這是個上不得台麵,沒有能力,沒有寵愛的私生子,將來哪能成什麼氣候,無非是靠著許家的一點施舍去混日子。

隻是後來,好像是高中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許嘉辭卻突然變了一個人,沒有惹是生非,在學校裡安靜了不少,高三的時候,成績還突飛猛進,嚇了所有人一跳。

然而這個孩子越是優秀,許夫人的危機感越重,惶惶不安,然後這一切的危機感,在許嘉辭十八歲生日的時候達到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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