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話會結束,戴弦親熱的叫司機送孔晴回家。孔晴一路上心都漂浮在空中,隻覺得做了一場美夢。
可惜一進屋,孔奶奶就刻薄的摔摔打打,“放了學也不回家幫忙,真以為你是大小姐啊!要我說,一個女孩子,讀什麼書,放在鄉下,早就是當媽的人了!”
孔晴卻一返往日的畏縮,“我今日去了戴市長家做客,他們家女公子特意叫司機送我回來的。”沉默坐在門邊抽煙的孔父這才抬起頭,“你去了戴市長家做客?”
孔晴頗有些誌得意滿的點頭,“戴小姐好像很喜歡我,今天戴少爺也在……”想到戴弘的俊美優雅,孔晴又有些臉紅。
孔父滿意的點了點頭,如果能搭上戴市長,他這個小職員未必沒有一飛衝天的機會。頓時覺得咬牙送女兒上教會中學這筆投資果然沒有做錯。
孔晴腳步輕巧的進了屋,一個瘦弱的小少年正坐在桌前看書,聞聲扭頭一笑,“阿姐回來了。”孔晴愛憐的摸著弟弟的頭,“天都黑了還在這看書,你身體不好,平時要多走動走動。”
孔曉笑得羞澀,“阿姐頭發上的發卡真好看。”
孔晴聞言連忙湊到鏡子前細細打量,眼中滿是憧憬,“阿弟,我今天去了市長家,又大又豪華。我以後一定要嫁入豪門,這樣就能給你調養好身體送你去外國留學了。現在有前途的公子,都要出國鍍金。我阿弟這麼聰明,一定也要去!”
一連幾天,戴弦都親熱的拉著孔晴加入她的小圈子,孔晴在班上也不再像個邊緣人士,幾次碰見蔣雙,都視而不見,以示和戴弦同仇敵愾。
沒想到馬術課這天,戴弦卻向孔晴提出了一個可怕的要求。
“什麼,我,我不敢。那樣可能會摔死人的!”孔晴嚇得臉色發白,擺著手直搖頭。
空蕩閒置的雜物間裡,孔晴麵前的桌上擺著一副馬鞍。
戴弦盤著手,笑得迷人,“怎麼可能摔死人。我不過是想教訓她一下,最多摔斷腿罷了。到時候我會擋住她的視線,你換一下馬鞍,不過幾秒鐘的事情,沒人會知道是你的。”
見孔晴依舊畏畏縮縮的不敢答應,戴弦隻好又下了一劑猛藥。“下周是我大哥生日舞會,到時候我邀請你去好不好。上次我大哥可還誇你我見猶憐呢。”
孔晴一想起倜儻風流的戴弘,心中意動。她們家小門小戶,自然攀不上戴家。但若是有小姑子牽線搭橋,兩人先自由戀愛,現在都倡導婚姻自由,未必沒有機會。
到了課上,戴弦拉著幾個跟班攔著蔣雙,蔣雙也不惱。
戴弦打什麼主意,她神識一掃就一清二楚。那個馬鞍裡細細密密的縫滿了針,騎到一半就會紮進馬背,馬受痛發瘋,騎在上麵的人輕則摔斷腿,重則摔斷脖子送命。
學校提供的馬鞍外表看上去都一摸一樣,蔣雙巧施了個移花接木就把馬鞍換到了戴弦的馬上。這個小丫頭小動作不斷,蔣雙原本懶得和她計較,沒想到她倒不依不撓起來。
蔣雙轉眸想起那日姚軒提起戴家眉間的戾氣,笑得意味深長,落井下石這種事情,她最喜歡了。
戴弦看到孔晴強作鎮定的走了過來,知道事情搞定。也不再擋著蔣雙,一張嬌豔的臉蛋笑的得意,“蔣同學可是這門課的明星,今天想必又要大展拳腳了。真是讓我們期待啊!”
Mrs. Jonson一聲哨響,大家紛紛上馬。戴弦快意的看著蔣雙姿態優雅的高坐馬上,可惜今天不是那匹白馬,否則一箭雙雕才叫快意!
孔晴臉色慘白,握著馬韁的手抖得厲害,沒關係,這怪不得她,蔣雙這樣也算為朋友幸福出力了。以後她嫁入戴家,會一輩子念著蔣雙的好的。
奔馳在馬道上,戴弦直直的盯著蔣雙,不想放過每一秒她從馬上跌下來的美妙場景。然而身下她特意從家裡帶來的阿拉伯馬卻突然失控,痛苦的嘶鳴著想把她甩下來。
戴弦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樣?分明現在摔斷脖子的應該是蔣雙才對!一陣劇痛傳來,這是戴弦陷入昏迷前最後一個想法。
落在最後的孔晴目瞪口呆,怎麼會這樣,她分明把馬鞍換到蔣雙的馬上了啊!老師同學團團圍住了陷入昏迷的戴弦,孔晴跌跌撞撞的下了馬,戴弦的馬上赫然是那副馬鞍,馬背上已經淅淅瀝瀝的落了一地血。
孔晴回頭,人群外的蔣雙仍然高居馬上,一臉事不關己的漠然。見她看向自己,蔣雙露出了一個份外迷人的微笑,“是你。”她用嘴形說道。
“脊椎粉碎性骨折,腰部以下完全癱瘓。”聖約翰醫院裡,滿頭銀發的外國醫生字正腔圓的對聞訊趕來的戴才英和戴弘說道。
病房裡已經蘇醒的戴弦臉色蒼白,雙目失神。怎麼會這樣,她腰部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覺。十指緊握,掌心已經滲出血絲。
是了,那個孔晴,她可是蔣雙的朋友。她被這對小賤人騙了,這是趁機麻痹她。蔣雙不知道給了孔晴多少好處,趁機除掉自己這個最大的競爭對手。好心機,真是好心機!
看著風塵仆仆闖進病房的父親和哥哥,戴弦嚎啕大哭,“阿爸,是有人害了我!那個叫孔晴的害了我!”
埋在父親懷裡的眼中滿是恨意,蔣雙背後是大帥府,她暫時動不了。沒關係,她先捏死孔晴,總有一天,她要讓蔣雙陪葬。
學校發生惡性事故,理事會很快組成調查組。很快就有人匿名舉報孔晴偷偷換了馬鞍。但是孔晴一口咬定馬鞍是戴弦自己提供的,原本是要謀害蔣雙,卻被蔣雙調包換給了戴弦。
一起事故牽扯進了大帥府和市長,蔣雙卻一問三不知,她一一點出了當時陪著戴弦擋住自己的幾個女學生,表示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有機會靠近戴弦的馬,實在是無辜。
事情的最後以孔晴被開除落下帷幕。她離校那天,失魂落魄的拖著帆布包,“是你對不對?”她死死盯著蔣雙,誓要問出個答案。
蔣雙低頭笑得羞澀,“我隻知道,我沒有做過害人的事情。”
“可是你從沒告訴我,你表哥是少帥!”孔晴清秀的臉上滿是瘋狂,蔣雙卻搖搖頭,湊倒孔晴耳邊輕聲說道:“其實那不是我表哥,那是我丈夫的哥哥,我其實是姚家二少奶奶。”
孔晴臉色慘白,她早已想明白為何戴弦要對付蔣雙,卻沒想到真相如此滑稽,一切事情的源頭,居然是自己一時的貪婪與惡意。
隨著孔晴的退學,一切又變得風平浪靜。隻有姚軒回家時隨意問起過蔣雙是否受了委屈,被蔣雙淺笑應付了。
打虎不死,反受其亂。從蔣雙上一輩子的記憶來看,戴家之所以如此豪奢,是因為偷偷走私煙土。
走私鴉片此時是重罪,也是暴利行業。而戴家這樁禍國殃民的大罪,前世一直到姚大帥死後才被姚軒徹查揭發。
戴弦癱瘓,未必肯善罷甘休,蔣雙來這是為了攻略男人的,實在沒興趣和她玩什麼宮鬥心計,隻好提前送戴家上路,也算利國利民了。
不過眼下最大的事情是姚大帥60歲大壽,蔣雙要在這天正式在申城亮相跳開場舞。
蔣雙特意請了一個舞蹈老師來教自己跳華爾茲,因為蔣雙沒有基礎,所以學的是慢三舞曲。老師教授了基礎的舞步和身體升降搖擺的節奏後,剩下就需要蔣雙自己多練習了。
所以姚軒深夜回家後就看見蔣雙一個人在大廳雙手微張,獨自踏著舞步。“節奏錯了,第一拍是重拍,每三步是一個循環。”
蔣雙回過頭,隻見姚軒斜倚在門邊,意態疏懶,淡淡的指正她。
“大哥,你回來了。我今天剛學,老師叫我多練。是不是打擾到你了。”蔣雙一身高開叉雪緞繡玫瑰方襟旗袍,削肩秀頸,身姿玲瓏曼妙,偏偏臉上是羞怯的柔婉。
這純真與嫵媚並存的回眸一笑讓姚軒忍不住捂住胸口,萬籟俱寂,仿佛能聽見的自己心旌搖蕩,之前早已下定決心的遠離又再次動搖起來。
姚軒定了定神,深幽的眼神微眯,“沒有音樂,你怎麼抓得住拍子?”他邁著有力的長腿從花梨木嵌骨大櫃裡拿出一台留聲機,輕撥唱針,大廳裡就盤旋起貝多芬的G大調小步舞曲。
脫下軍帽,姚軒素來一絲不苟的頭發有些淩亂,碎發落下的陰影讓他深沉的雙眸更加幽暗,冷酷中流露出幾分不羈的性感。
姚軒伸出手,“不知能否請這位美麗的小姐共舞一曲?”
蔣雙兩頰生暈,柔嫩的小手輕輕放進了姚軒手中。
他帶著薄繭的手有些粗糙,兩人手指交疊摩挲,輕摟蔣雙腰肢的大手掌心的灼熱透過薄薄的夏衣滲進蔣雙的肌膚中。
姚軒軍裝上的肩章鋒利,蔣雙有些不自然的動了動,姚軒會意,修長的手指單手一顆顆解開束得緊緊的領口,將外套一脫扔在了沙發上。
姚軒裡麵的襯衣有些汗濕,撲麵而來的男性荷爾蒙熏得蔣雙有些腿軟。姚軒低沉暗啞的聲音就響在耳邊,“左,右,對,跟著我的節奏。”
窗外月色的清暉撒進大廳,蔣雙亦步亦趨的跟著姚軒擺動自己的身體,她纖細的胳膊,圓潤的肩,盈弱的腰,全都籠罩在姚軒的懷裡。
呼吸間仿佛就能交換彼此的氣息,姚軒低頭看著蔣雙微微顫抖的睫毛,緊緊扣住了手,心中甜蜜微酸。
她是弟弟的妻子,你是她的大哥,這種不容於世的感情,隻會傷害到純潔的蔣雙。到此為止吧,跳完這支舞,就把這個月夜忘了吧。
於是雖然九烏在一旁高呼姚軒已經填滿第五朵梅花了,但是第二天再見麵。姚軒冷峻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一絲悸動,深沉的眼中隻有淡然與冷漠。
蔣雙站在窗後看著姚軒芝蘭玉樹的背影,按照劇情,姚轅也該回來了,那時候,姚軒還能這麼淡然嗎?
姚大帥的60歲大壽,姚轅自然是要回來的。
遠渡重洋的豪華郵輪上,嬌小可愛的少女緊緊摟著一旁的清俊青年,“轅哥哥,我好怕。好怕你一回到家,就會屈服於封建禮教,忘記我們的海誓山盟。”
“如溪,相信我。我一定會儘快離婚,然後馬上上門提親。結婚後,我們就去環遊世界好不好。”姚轅愛憐的撫著謝如溪的臉蛋,兩個四目相對,眼中都是濃情蜜意。
姚家早就接到了電報,因此蔣雙特意請假帶著司機在碼頭接姚轅。
蔣雙一身海棠花羅紋對襟旗袍,披著香雲紗長流蘇披肩,鴉青的長發挽著紅玉雕刻的薔薇花。纖穠有致,風姿楚楚。偏偏身後還立著個高大荷槍的副官,碼頭人來人往,都隻敢悄眼打量,議論著不知是哪家名姝。
姚轅和謝如溪一同下了郵輪,兩人在船上雖然親密。但是到了申城畢竟不敢再挽著手。謝如溪自詡名媛,絕不願背上插足他人婚姻的醜名。
蔣雙一眼就看見了姚轅,“夫君,一路辛苦了。”她巧笑嫣然,上前攬住姚轅的胳膊,身後的副官眼疾手快的接過了姚轅的行李。
姚轅還想回頭和謝如溪道彆,就被一陣香風摟住,抬眼細看,居然是家裡強行塞過來的小妻子。
隻是她不複成親那日的怯懦,眉間都是自信的光芒。姚轅連忙用力想要抽出手,可不知蔣雙按了哪,姚轅手一麻,半個身子都僵了,隻能任蔣雙擺布。
蔣雙拉著姚轅就往車邊走,“父親知道夫君回來了一定很高興,夫君一定累壞了吧。”
姚轅掙脫不開,剛想回頭對謝如溪解釋,就被一把推進了車裡,蔣雙靈巧的上車關門,揚長而去。
站在原地的謝如溪渾身僵硬,姚轅居然一見麵就和他那個妻子拉拉扯扯的上了車,一句話不說就把她扔這了。
還有他那個妻子,掃都沒有掃自己一眼。仿佛她謝如溪隻是個無名小卒似的。一想到蔣雙那前呼後擁的派頭,再看自己風塵仆仆的提著兩個大箱子站在這。
謝如溪仿佛能聽到身後和他們一路同行的幾位小姐的竊竊私語:
“哎呦,還以為是一對呢。那個膩歪哦,原來隻是個外室啊。”
“對啊對啊,剛剛那個好像才是正房。男人啊,真是翻臉無情。”
謝如溪氣得臉通紅,等了許久謝家的車才姍姍來遲,謝如溪頓時把全部的怒火都撒到了司機老劉身上,“我早就發電報說今天到家,怎麼老劉你現在才來!”
老劉開著車,不甘示弱的回嘴道,“二小姐,這可不我的錯。老爺發了話,要我先送三姨太太去大新百貨。我可是馬不停蹄就趕來接你了。”
謝如溪咬了咬牙,強行把怒火咽了回去。
謝家是做買辦生意的,在城中開了個不小的貿易行。謝父腦筋活絡,頗會鑽營。錢賺得不少,家裡也熱鬨,娶了四房姨太太。謝夫人去得早,幾個姨太太絞儘腦汁的想扶正。
謝如溪生母是二姨太太,她上麵還有個正房所出的大小姐。不過大小姐性格軟弱,在家中就是個隱形人。
謝父就把培養重心放在了謝如溪身上。從小送她出國,就是為了攀上一門好親。這個世道,有錢不行,關鍵還是要有權。
原本謝如溪攀上大帥府二少爺,在家裡那是水漲船高,二姨太太眼看著就是謝夫人。
沒想到姚二少爺火速成了親,這謝如溪再能乾,也不過是個姨太太。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謝父和大帥府做親家的願望一落空,對謝如溪母女就淡了下來。
謝如溪從小生活在踩高捧低的家庭環境裡,在姚轅麵前雖然活潑天真,其實心機頗深。此刻心中已經在細細盤算,如何一雪前恥,光明長大嫁入大帥府做少夫人了。
快到大帥府,姚轅的半邊身子才恢複過來,一路上蔣雙笑眯眯的找話同他聊天,姚轅充耳不聞,腦子裡都是該如何向謝如溪道歉。
一到家,姚轅埋頭下了車,提著行李就進了屋,砰的一聲門砸的山響,丫鬟小蘭顫巍巍的看著蔣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