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休言女子非英物(1 / 2)

元春笑完,好奇問道:“所以哥哥欲尋誰?”

如今朝中顯貴文官,賈珠可輕易以晚輩子侄之禮登門的,其實不過林如海、孟端和甄桐三人而已。

孟端自不必說,如今雖為閒職,畢竟是翰林院升任詹事府,極清貴且能達天子禦前的。林如海探花出身,如今貴為翰林院侍講,充經筵日講官,乃為天子近臣。而甄桐更不必說,正是當今內閣次輔②。

賈珠歎氣道:“其實我倒想說與父親,隻是不合適不說,怕是反倒要教訓不專心舉業。甄世伯也隻是平日裡隨禮拜見的,貿然以此小事登門,反覺可笑。”

元春想了一想:“那便是林姑父?之前我聽姑母來與老祖宗講時,說姑父可能要以經筵功升階,再轉一任外官的,屆時回來便能或入部、或掌院、科道,做正經大員了。”

賈珠一怔,倏然坐直驚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沒聽說?”

“噯喲,一驚一乍的做什麼。”元春嗔道,“聽說也是當今③和姑父這麼一提,或許要等明後年這一科結束後才調外任的,說不得正好會試的時候做一任副考官。”

賈珠鬆了一口氣,複笑道:“我倒希望姑父做不得副考官。”

元春知他意思,賈珠兩科未曾下場,如今正是想鄉試、會試一路連登科榜的。若真如此,以林如海為官之謹,屆時定要避嫌。

“隻是如今內閣中唯有甄世伯不曾任會試主考是不是?若是這一科甄世伯再無意外,當為此科總裁。”元春笑道,“世人雖知咱家與甄家是老親、又是世交,到底避諱不上。”

甄桐之妻便是寧國公賈演之女,乃是與賈母平輩的人物,兩家也時常走動著。

說來甄桐任次輔數年,素來以知邊事分領戎機,官場中有“樞相”美譽。然而每逢會試卻恰巧有邊防要事差遣,算來會試向來為重臣光明正大廣收門生之途,因此士林中有人改舒嶽祥之詩戲嘲甄桐,雲“樞相遠科場,酸風萬裡迷。”

倒是“酸風樞相”甄桐乃是人儘皆知的好脾氣,所謂“蘊籍不立崖異”④,有同僚將此詩做笑話當麵講來,也笑嗬嗬地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我明兒去問問老師吧,姑父如今直經筵不久,恐怕不會輕易便與士林輿論交通。”

言至此,賈珠忽而猶豫問道:“妹妹,你說我要不也加個什麼文社?想來多半不會拒絕我這個散財童子,況且咱家又不是那等輕狂的新進乍富人家,名聲又好。”

元春笑道:“外頭養著那麼多清客相公,倒來問我。”

“那些清客相公我無福消受。詹光最好沾光,單聘仁隻會騙人,卜固修是不怕羞,胡斯來便是胡亂來……”賈珠笑道,“我若去問呢,早上一定是好字不離口,至晚便是父親大發雷霆聲,何苦來。”

元春到底厚道一些,勸道:“你之前猶說詹子亮最善工細樓台,程日興好畫美人,單聘仁長袖善舞。到底他們寄居公府門下也不容易,要奉承多少人,又不能佩金帶紫的,不過賺些錢養家糊口罷了,何必苛刻呢。”

賈珠一時無言以對,也不好反駁,隻得胡亂點頭。元春知其意,接著岔過去這話兒說道:“我倒覺著不必。哥哥不是總說功課辛苦,難道反再去交遊不成?我倒覺得哥哥未必耐煩應付那些士人的。”

“確實不如找謝子鵬、老馬幾個跑馬來得暢快。”賈珠果然嫌麻煩,那念頭也煙消雲散,“我也懶得去養所謂文名,隻好便宜彆人,叫豎子成名。”

“那明日哥哥一定要去江南省,便不怕他們同氣連枝?咱們省向來多書院、多文社,士子亦好應和交遊的。”

“咱家雖多世交,昔日的門生故吏也繁盛,隻是到底沒有居權要的人物。無論誰做江南鄉試總裁,料來也不會蓄意黜落,也不會輕易叫人頂替的。評卷若叫士子廷推,我早選了時文刻錄上十幾萬本的了。”

元春便笑:“若如此,又何必附驥,不如為執牛耳者,自選為盟主。”

她雖然語調平常,言辭實壯,隻是無論賈珠或是一旁靜聽的抱琴、簾外坐著的丫鬟們,皆無異色。

賈珠反而頷首,接著說道:“當年姑父、老師未登科時,說來都是一文社主盟,隻是後來因各自為官,又漸漸地散了。明年我便是欲識那邊英傑,方才準備一開春便遣人南下打掃金陵舊宅的。”

元春看著窗外,凝神遙想了一會兒歎道:“讀書常見九州山川草木,想那金陵玄武池、姑蘇寒山寺,皆是咱們省的,我竟沒見過。”

“不如明年我帶你去?”

元春好笑道:“你說笑呢,我如何去得?這話叫母親、父親聽見,定要斥荒唐的。”

“嗐,你去求一求老祖宗,說不得便應了。”賈珠笑道,“最多回來時我再挨一頓,不是大事。若能會試,那更是無畏了。”

元春連說“荒唐”,笑道:“正經的你趕緊出任一方外官,或作了翰林做欽差,那時候便是你或嫂子嫌我了,我也要跟著逛逛去的。如今呢,你若有什麼四方圖誌、筆記,或有難得的描摹山水之畫,叫我看看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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