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休言女子非英物(2 / 2)

隨即想起來什麼,“噯喲”一聲說道:“那些奏表章議我也讀完了,明兒我打發人叫去你那兒取新的去。”

賈珠歎道:“我方才默了些新的,想著好歹能歇一陣。你不知今早兒老師還疑我糊弄他,那裡知道實在是你催得緊。”

元春聞言立即說道:“我也隻是消遣,倒是你因此熬夜失了調養的事大。”

“我隻是借口找懶而已,並無事。”賈珠笑道,“所以你要不要?”

元春毫不猶豫應聲:“要。”

賈珠點頭敬服道:“我竟不知你如何喜歡這些,照我看篇篇花團錦簇,字字冠冕堂皇。”

元春抿唇笑道:“我原不知廟堂中公文往來竟有如此之多的可深掘之處,如今再讀史書,越發覺著意蘊深長起來。好哥哥,我尤其喜歡你備的注釋,竟生色不少。”

賈珠無可奈何地一歎,聽見外頭有仆婦說話聲,從懷裡掏出金表瞧了一瞧,起身笑道:“我且去了,之後定然還是照之前那樣兒連老師的講義一同默給你,想看隻管叫人取去。”

說著小丫鬟打起簾子,微一低頭出去了,又翻身進來問道:“這些天總愛下暴雨,我恍惚記得你嫂子什麼時候和我說過你的丫鬟不小心跌了玻璃繡球燈⑤。我那裡還有多餘的,記得一並打發人拿去。”

元春起身往外送,聞言笑道:“嫂子也說給我一個呢,我不缺就沒要。”

賈珠輕瞥她一眼,也沒應她的話,隻笑著走了。

元春在門邊立著,直至人看不見了,方才低頭揉了揉眼,一麵出聲問道:“怎麼了?方才誰說話呢?”

台磯底下立著的丫鬟鳴瑟上前說道:“方才林嫂子來,說是各處查上夜的,有幾個夜裡吃酒賭錢,查出許多贓物來等著姑娘發落。可巧又有送情討饒的,這不就說了幾句絆起來了。”

元春早看見底下站著尷尬笑的周瑞家的和鄭華家的,聽她講完這話兒,側了側身笑道:“原來是周姐姐⑥、鄭媽媽,我沒看見,且進來歇歇吃茶,如今天快晚了,風容易吹傷了。”

周瑞家的賠笑道:“噯,我原不該來,隻是到底是幾代的老人,跟在太太眼前這麼多年。如今因著這事兒發落了,恐怕也不好看,說我們倒也不打緊,隻怕說到姑娘頭上,我最近聽著也不好。”

元春依舊含笑說道:“之前太太麵前我便說前些兒攆出去的那些人,該指著這事兒大家放肆的查一查,丁是丁卯是卯。如今呢,哥哥動怒,這下子又翻出許多舊賬來,連著多少天了,又風聲鶴唳起來,我很知道的。”

她越講笑容越淡,最後看她一眼,轉身往上首一座命道:“進來,奉茶。”

丫鬟捧著茶放在旁邊,又有門邊一側一個小丫鬟高高地打起簾子,一旁抱琴上前替元春摘了鐲子。兩女人沒奈何,挨挨蹭蹭地上前,也不敢往旁邊小杌子上坐,隻紮著手立在當中,外頭隱隱約約地站著許多有臉麵的管事娘子,皆是指著看風向好聽元春細聲細氣地平淡說道:

“你們以為太太之前為何不查了呢?其實我也不願意。若無事呢,倒也皆大歡喜,若有事呢,便如現在,反倒叫我受氣。”

“論理,你們勞碌一天,上要奉承各方的太太奶奶老少爺們,下要應付著雜役外客,有紕漏也算人之常情,值夜時為妨著困倦合了眼,幾人聚著說笑飲賭,不算奇怪。論德,你們個個都是年長的,幾代的老人了,連我也反該敬著你們才是。論威,你們也沾親帶故的,什麼手段沒有呢,我不過慢慢學著的,一不留神免不了著了道兒。”

“今兒你說委屈,明兒她講苦勞,我竟一心一意應付你們這一層奶奶就完了。之前出了那麼大的事兒,上下鬨了多少的人,如今方好些,又放肆起來。周姐姐,我竟不知如何好了,你今兒來了正好,索性教我一教。”

周瑞家的本便是被人捧著來的,想著求一求,年輕姑娘臉皮兒又薄,又愛嬌,又素來憐弱體下的,再沒不了的事兒。沒想著來了先是被那伶牙俐齒地丫頭嗆了一頓,好容易見了正主兒,當頭有的沒的又是一車的話,便是有理的這麼聽下來也忘了三分。

這會子隻好強笑道:“姑娘說的在理,不過到底一時糊塗,隻看她下次就完了。況且都認真了,各處兒也免不了短了人手。”

“方才周姐姐說怕講我講的不好,老實說呢,那都是心裡沒成算的小人背後叨咕,像周姐姐這樣聽見了隻有罵的,又能影響我什麼?鬨到老太太、太太跟前去,我也不怕。前陣兒也有多閒著我管兄嫂的屋裡了,且不論這本便是太太、嫂子教我的,我略撒個嬌兒,說句不好聽,從老太太到哥哥嫂子沒有不應的,又能怎麼樣?”

“唯獨得罪了上下事小,誤了事怎麼辦?周姐姐說隻看她下次,出了事兒能順順當當地過去是僥幸,焉敢有下次?縱使短了人手,要買,就千八百兩銀子的買,要調,我這裡也用不了許多人。唯獨一樣,該怎麼就怎麼,什麼情麵、功勞苦勞,這一回都不管用。鄭媽媽也彆再想,那邊兒哥哥動怒捆了人,再不可能上去,況又是人贓俱獲。太太那兒也彆想去討情。這幾日幾家賀吊往來的事兒多,今天太太和嫂子出去,到這會子還沒回來呢。”

元春端茶慢慢地啜了一口,最後說道:“打的、罰的,還要周姐姐跟著林媽媽、賴媽媽等一起監著早完事才好,然後再一一回我。”

周瑞家的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不說,反倒得了個得罪人的苦差。還要說話時,抬頭隻見元春拿出小姐的款兒來,一副端茶送客的架勢,隻好滿麵通紅地拉著鄭華家的轉身出來。外頭聽覷的眾媳婦們知道這會子人惱了沒戲,不要緊回事的也忙散了。

元春這才鬆了口氣,又想起一事,轉頭正欲和抱琴說什麼,隻聽窗外有人笑道:“他們討情兒不許,我來求你辦件事兒許不許呢?”

元春當即便聽出來是何人,起身朝來者笑道:“難得上門,沒有足夠好處,那也是不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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