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求人如吞三尺劍(2 / 2)

那遊生員在賈珠興味盎然的目光下,氣急敗壞地搡了鐘生員一把:“你倒是有錢,和這位晉江來的人傑再租船南下,我好不容易有的那點子閒錢全被兵痞搶走,我又如何?!我……”

他話沒說完,隻見鬨騰的鐘姓士子被雅間裡伺候的人半拉半推地帶了出去,那位晉江生員也仿佛剛剛醒悟過來什麼似的,自覺在門外虎視眈眈的健仆目光中跟了出去。

遊生員一下子跌坐在椅上,目光渙散地飄向對麵,隻見賈珠正看著他,微笑問道:“遊朋友是想借船或是借錢去江寧嗎?”

“是,之前那鄔……就是那船的主人,一個姓鄔的粵商,他告訴我們這些的。否則像在下這樣的寒素士子,連尊駕的船都認不出來,如何還知道尊駕姓賈、還是榮公之後之類的訊息呢。”

遊生員麵帶苦澀,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所以我知道尊駕後,想來尊駕也要去江寧,就想著、想著能不能……嗐,怎麼都行,隻要能有在下一容身之地,在下……”

遊生員吭吭嗤嗤地說著,臉雖滿是塵垢,仍能見得他慢慢漲得仿佛戲台上的關公似地發紅。指天發誓的話還沒說完,賈珠忽而抬手止住他的話,和小廝要了紙筆,轉頭向遊生員溫和笑道:“稱鄙字玉淵便好。在下確實是要去江寧,既然遊朋友同路,便請朋友同乘好了。若不嫌鄙陋,又堪陪足下議論詩書時文,朋友還請萬勿推辭為幸。”

不知為何在賈珠止住他的未竟之言時,幾乎要潸然淚下。此時聽完,如釋重負的同時,感激地解釋起來:“不敢不敢,在下姓遊,單名一個艾,字光祖。方才那位鐘姓朋友名雍,字叔尚。在下不過是久試不第的老秀才罷了,他看著迂腐、憤世嫉俗,其實才華實高出在下十倍,之前在那船上便日日注解尚書,頗有條理……”

“注解尚書?!”

“是,叔尚言古文尚書中頗多錯亂,疑似春秋之作,而蔡氏注也不似其他經典那般準確。”遊艾見賈珠有興趣,立刻說道,“在下有抄錄他的注解,願送公子……玉淵一覽。”

賈珠一笑:“不必,不過是在下亦治書經而已,所以驟聞有些驚愕。那另一位呢?”

“那位左姓晉江生員在下並不清楚,隻是有些古怪,常常發愣,有時言辭頗有調理,有時又不知所雲。倒是家境頗為富裕,聽說是開書肆的。當時漕兵搜刮我等時,倒是唯獨他未被尋事。如今同船的其他人都被帶走,說是要在通州交解,我們三人是船中唯三有功名的士子才被放走的。那位粵商如何走的其實並不清楚,後來才坐著一艘小船追上我等。”

遊艾說完,賈珠看著他那有些乾裂的嘴皮,叫小廝:“再重新上一桌席給這位遊相公——遊朋友,酒是才叫打開的,若不嫌棄便請自便,在下不慣行舟多喝不得,是無法陪朋友暢飲了。”

遊艾趕忙雙手捧杯,喏喏地道謝,一麵聽他叫人去喚粵商來。此時他方才知道那位鄔姓粵商居然也來了,且竟就在隔壁。

鄔姓粵商顯然不像好似蓬頭鬼的三個士子一般不堪,他上來打了個千兒,開口便說道:“請珠大爺的安,小人再不成想能在此見到珠大爺的,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莫論遊艾,連賈珠都是一懵。但隨即便反應過來,薛家掌櫃提及的一個地方在耳邊驟然複響——

廣東十三行!

而與十三行有關礙的,唯有十餘年前王子騰、王夫人等之父在世時,專管各國進貢朝賀的金陵王家!

而彼時這位不知從粵地那個石頭蹦出來的鄔家,還沒有資格像今日這般儼然自居門下呢。

思及此處,賈珠神色訝異地問道:“臨行前舅父竟不曾與我提過閣下,我不過一年輕公子,家裡的人很有些認不全的,閣下切莫如此。”

粵商鄔越神色數變,最後深深低頭作了一揖問道:“小人冒昧,敢問珠大爺,您是否預備著明日要去漕運總製衙上?”

賈珠看了看自己麵前方才寫好未乾的拜帖,又掃了一眼驚愕茫然的遊艾,方才轉向鄔越說道:“是想拜見總製府上。”

鄔越苦笑一聲道:“小人請珠大爺看在昔日於製軍大人門下奔走的微末小功的份上,問一句總製老爺,能否為漕司今年漕運項捐貢米糧?”

賈珠盯著他墨青的頭頂看了一會兒,提筆另取了一張箋問道:“請教閣下姓名?”

“鄔越,字度正,廣東廣州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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