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六朝風物秦淮水(2 / 2)

行首娘子既為監場,作完後詩文亦呈與行首娘子,黜落其中不合規製、不合音韻的,再下芳評,彙總交於樓船處。

紙是宣城宣紙,筆是歙縣徽墨,筆是吳興湖筆,墨是高要端硯。菜是江寧名樓掌勺,酒是十年陳的花雕酒。船內布置沒有滿眼金玉綾羅,而是以一種清雅精巧的、卻不符登船人規製的形式來布置。

仿佛那彆名狀元紅的美酒一下肚,人已經飄飄然起來,見著了自己登科入仕後的佩金帶紫、鳴鑼開道。

崔原眼力極好,不像那等士子還需名姬費心含蓄地介紹,便已經認出這些的耗費不菲。他問道:“你如何來得這些錢供這等花銷?”

賈珠大略解釋道:“過年時淮揚豪商來我家中拜年時由我應酬,說起江寧端午燈會之事,我便邀請他們一同辦個大的。文房四寶、綾羅綢緞、花燈彩飾,這些都是這等豪商籌措的,否則今日如何不見他們的船?”

“其次,前幾日見藩台和學台時,我看他們辦的差不多了,問藩台要不要官府也與民同樂。於是借到了人手,並以其名集合了這些名動秦淮的行首們登船。花雕酒是我出的,確實貴。”

崔原半晌問道:“這些行首們如何為你以……以……藩台的名義勸說的?”

“不然直接告訴行首們,你們也需要這麼一個能出現在正經詩文、和掄才大典有關的名頭,來多少遮掉些輕浮豔色嗎?這也太不尊重人了。”賈珠這會子倒笑了一笑,在一片喧嚷中低聲說道,“至於藩台,二品大員,想必不介意這點小事。”

也許日後可能被禦史拿做彈劾材料,但畢竟也算是風流韻事。

崔原總算發現了,賈珠可能會憫下,但絕對不敬上。

崔原最後問道:“那為何準備的是花雕酒,取它彆名是狀元紅嗎?”

“是因為它不算太烈,免得太多人吃醉了撒潑。”

鬥酒詩百篇,揮毫如雲煙。

詩文當然難寫,隻是一船上總有分到那麼幾個口占才子。農耕、訟獄、人治、國用……典籍文章中的治國題目,此時在和莊重文章背道而馳的旖旎奢靡中,在行首名姬的催促和評議下,紛紛輕易落紙。

當詩文被快腿的小少年跑去送至艙上行首處時,便有湊趣的人高聲吟誦那位士子的大作。

有些好名又屢屢在科場受挫的士子,明明為了文章未曾暢飲,卻酩酊大醉一般飄飄然起來。

崔原俯瞰著那些船舫,苦笑說道:“這得看他們的捷才,還有清淨自持的心智。隻是大多士子連我都不如,好歹見識過京師繁華,而他們其中有些這還是第一次來江寧。”

“如果這等聲色便能輕易迷了眼,日後想來也無甚大前程。”賈珠戲謔相問,“你怎麼不擔心行首娘子們沒眼力和辯才評議士子們的這等莊重文章,是因為你知行首實高這些士子良多嗎?”

崔原一時不知該承不承認,竟啞口無言。

行首們在船舫的頂層露台上,在士子們的屏息等待中,將一張又一張的詩文寥寥數語點評後,不合格的文章在手中一撒,描金暗花的紙便在秦淮燈火和江寧夜風中翩躚落下。

仿佛是前幾年那些揚州鹽商鬥富時,在鎮江金山寺上揮灑下的金箔,但更像是稗官野史中的上官婉兒,臨樓評議拋灑詩文。

“你不怕這等聲名過大,引來旁人以為你家中財富傾國嗎?”

“所以才要有藩台這等官麵上的人物參與、做序,他們自會替我分說。之後日常與幾個袁綬幾個議論時文也就罷了,我要安心準備鄉試,故我現下隻會憂心還不夠令人印象深刻。”

“什麼?”

“我要讓明年端午燈會的時候,還要津津樂道於今年此刻,並且變成此時秦淮上眾人日後的談資。”

賈珠剛說完,隻見有小廝跑上來稟道:“珠大爺,果然有相公不服行首評議,似乎也不願為咱們所揀選。”

“既想在我的雅集中揚名,卻不肯按著章程行事……正好再借他之力助我。”

賈珠哂笑一聲,又和顏悅色地對小廝說:“那就告訴他我的意思,請他上來與我辯難,每句都叫人一一為諸人高聲唱出,好叫人聽見。問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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