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去日兒童皆長大(2 / 2)

賈敏歎道:“偏生他兩人身體都不大好。這才下了雪,也不敢讓黛玉往雪地裡走,涼風稍吹一吹便要咳。單是仔細得這樣,前些兒屋裡暖爐燒得過熱了些兒,便又有些不太好。好容易看著好了,昨兒我們爺回來還說我這眼睛都熬得摳摟了。”

王夫人說道:“你一人那能時時照顧周全呢,這怕是下人躲懶不儘心也是有的。”

賈敏聽說,悵然說道:“當時氣急罵了,等氣平了其實也不怪他們。尋常家的孩子那能有這些病災的?隻怪我怎麼生的這一對兒女都七病八災的,可能也是年紀上來了。”

賈母拍了她一下:“你胡唚的什麼?小兒家嬌貴,磕磕絆絆也是有的,大了便好了。你們兄弟姊妹小兒時也這樣,如今不也過來了?莫一天這麼喪氣著,你隻看你嫂子生寶玉什麼年紀呢,還在這兒說嘴。”

賈敏朝王夫人笑道:“我可比不得,嫂子再是有福不過的了。元丫頭是大年初一的生日,寶玉是銜玉而生的。珠兒從前沒什麼說法,如今也是解元郎了。咱們這樣的人家也就算了,那些正經耕讀人家可是要燒香祭告祖宗呢。”

王夫人提起兒女來也是極高興,此時便笑道:“怎麼沒有,也是開了宗廟祭告的。你哥哥平素在兒子跟前那樣嚴厲的一個人,竟激動得那樣。珠兒剛從江寧來信時,他一宿沒睡,像是年輕了二十歲似的,鬨得我怪頭疼的。”

賈敏促狹道:“我們兄弟姐妹幾個,從小數二哥哥最板正。誰知有一回我竟見他寫的那等風月詩詞,從此再在我麵前裝不得了,怕是媽到現在還不知道呢。”

賈母道:“我怎麼不知,當娘的那有不把一萬個心思牽掛著的。隻他讀書認真,他祖父又最疼,也隻好瞞他老子一個呢。”

眾人皆是一笑,王夫人點頭說道:“便是這話兒。憑他怎樣,隻要不走大錯兒,自家又知道上進,做父母的那有忍心一味兒拘著的道理。”

元春在一旁笑道:“哥哥倒沒有愛什麼濃詞豔曲兒的,隻是愛誹謗。之前我還和嫂子說呢,那麼一個鎮日非古薄今說人家假道學的人,倒是道德文章做得比那等老儒要好,說出去真真是叫人可恨呢。”

李紈看了一眼自賈珠等離去後便生龍活虎的寶玉笑道:“這做妹妹的都是防不住的,憑他在父母跟前裝乖弄巧兒呢,當妹妹的一開口便全完了。如今這寶玉更不得了,以後竟有三個妹妹看著呢。”

王夫人搖頭:“不得了,寶玉竟是個天魔星。隻看他平日裡姐姐妹妹的,探丫頭幾個都嫌他煩了,他還隻顧著往妹妹那裡鬨,倒像是個丫頭托生錯了罷。”

大家又說笑了一會兒,因賈母精力不濟方才散了。邢夫人等著賈母去後自回了房,王夫人還有一群管事娘子立等著回話,隻有元春和鳳姐、李紈幾個年輕的仍留著說話看戲。

賈母扶著賈敏回了房,倒是走了困,又因小女兒來了,故隻在榻上歪著和賈敏仍舊說話兒。

因方才提及黛玉、琢玉兩個外孫子女,賈母記掛著,此時便又問道:“他們姐弟兩兒有沒有教太醫好好看看呢?”

賈敏說道:“請了,王君效王太醫再是有能不過的了,連宮裡的貴人也一定要他看的,也請了兩回。他隻說是娘胎裡帶的弱疾,琢玉到底是個小子,隻如今年紀小所以凶險,好好養著等他過了十來歲,便沒不好的。倒是黛玉,隻好嬌養著,女兒家也受不得一點委屈。”

賈母摩挲著賈敏,仔細端詳了麵色說道:“你也要好好注意著,彆自己先累病了,像你們一起四個姊妹,如今唯剩你一個。你若有什麼好歹,豈不讓我要剜了心一般。”

賈母年老易感,說罷便觸動往事滴下淚來。

賈敏忙攀著她安慰撒嬌兒勸好了,因笑道:“媽也不用擔心。如海他也為此事著急著呢,之前珠兒去江寧帶了西藥用著便還好,還說聽江南的朋友講家裡有類似的,請了極高明的大夫看著好多了。也是讀書的士人,隻如今雲遊去了,等明年上京來便叫請來瞧一瞧。前些兒如海還和我說,聖上不知怎麼聽說了,還親自問了他,叫太醫好好上心治呢。”

“也好,也好。從前我見你們感情好,隻膝下沒有個一兒半女,為你以後擔心。如今也是兒女雙全的了,我也高興的不得了,替你們在佛前點了燈,多少也給你們積積福。”

賈母說畢,想了一想感歎道:“珠兒心細,一向也叫人放心,如今我和你哥哥嫂子年紀大,有時沒想到的就他還裡裡外外記著。倒是璉兒年紀小跳脫,又有點兒貪玩貪樂,不知寶玉將來如何。”

賈敏說道:“媽也算會選的了。今兒我見珠兒媳婦沉靜恬素的,倒和珠兒兩口子相配。璉兒我不熟,隻璉兒媳婦那樣,也算爽快厲害的了,還能轄製得住他。若換一個過子,隻怕珠兒便要天天乾仗,珠兒媳婦要受欺負呢。”

地下站著伺候的丫鬟媳婦們都說姑太太這話兒說的是極,賈母也笑起來:“偏你這麼一天古靈精怪的,姑爺被你魘著也不容易呢。”

“噯喲,我還不賢惠呢。”賈敏拈了一塊糕點邊吃邊笑道,“我隻想著媽這裡做的點心,要不是怕給他招眼,我一天三趟的早來了,還等這會子呢。年底又忙起來,說不得明後年便輕易來不了了呢。”

賈母一聽說,早一疊聲叫人現做裝去了,又聽後麵的話兒問道:“這是怎麼了?”

賈敏看著伺候的人出去了,方才悄聲笑道:“媽彆叫人說出去了。他和我說,聖上隻怕有意讓他到地方去一趟的。之前聖上還有些猶豫,要等後頭有好的翰林能頂上缺兒再說。說起來還有珠兒的一份力呢,聖上因他一篇文章,覺著不大放心,想著提早兒派他去地方上看著呢。我看著各頂戴的仕途、履曆,隻怕是鹺政或者什麼。這一去不知道多久,到時候我肯定也要帶著兩個玉兒一起的。”

賈母聽罷說道:“這還早呢,什麼鹺政,你彆胡猜亂想的,在我跟前說一說便罷了。彆在人家跟前也說著鬨笑話兒,又叫人家聽了有負擔。”

賈敏說道:“有什麼負擔呢,他可自己願和我說的,媽反而教訓我呢,我不依。我也沒想著他外放回來當什麼部堂高官的,倒是隻想往江南也走一走。小兒時去過,隔了這麼多年怪想的,到時候回來給媽帶那邊兒的土儀,媽可彆麵上逞強,背地裡羨慕我。”

賈母又笑又氣地拍了她一下。賈敏直在賈母房裡,兩人說了好些話兒,等著將近晚飯時林如海下了值,方才夫妻坐車一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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