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策今日早起去惇本殿同一眾大臣商談國事,其後又在偏殿單獨召見了兩位大臣,直至現在方才回來。
剛走到夾道口,就看到孟瑤手中拿了一隻荷包在遞給褚慶生,麵上一副言笑晏晏的樣子。
他正要細看,褚慶生已經拉著孟瑤跪在了路旁。
李承策腳步微頓,但隨後還是抬腳若無其事的往前走。
走過孟瑤身邊的時候,眼角餘光看到她依然低垂著頭,在老老實實的跪著。
李承策麵上神情不變,收回目光,腳步未停,越過她繼續往前走。
行走間他明黃色的衣擺小幅度的蕩起,輕輕的劃過孟瑤白皙的手背。
等回到殿中,徐懷忙給他寬衣,換上常服。然後有小內監捧著裝了溫水的銅盆過來跪在他麵前請他淨麵淨手,徐懷則捧著乾淨的布巾彎腰躬身站在一旁伺候。
飯菜已經在桌上擺放好。因為早先就遣人去廚房打過招呼,殿下今日的午膳會遲些用,於是廚房將飯菜一直放在籠屜裡麵溫著。隻等李承策走出惇本殿,立刻就有內監去廚房拿飯菜,所以這會兒飯菜還都是熱的。
待用過遲來的午膳,李承策走到書架旁拿了一本書。也沒有在椅中坐下,就站在書架旁隨意的翻看著。
他生的體量修長,肩背挺拔。自幼就有人教他禮儀,至現如今,單單隻是這般站著,也如芝蘭玉樹一般的優雅清逸。
徐懷親自捧了一杯茶放在書案上。
然後等他剛拿著拂塵在一旁站好,冷不丁的就聽到李承策略顯清冷的響起:“那個瑤姬,近來可有異常?”
徐懷微怔。待反應過來之後忙回道:“回殿下的話,那瑤姬近來並無任何異常。”
隨後就將孟瑤近日的行蹤和所做的事都詳細稟明:“......那瑤姬每日晨起都老老實實的按時過來當差。當好差之後就去廚房拿早膳,然後回自己的屋子。日間無事之時她會做一些繡活,又或是在庭院中同其他宮婢踢毽子,投壺之類,鮮少到處走動。”
李承策沉吟不語。
徐懷在他身邊數年,就知道李承策這是對這個回稟不滿意的意思。
徐懷一時也不明白了。關於這個宮婢,殿下到底還想知道些什麼啊?
且若說殿下關注這個宮婢吧,可就算將人調到了前殿來當差,也不讓她近身侍奉,不過是讓她在外殿做一些粗活而已。但若說殿下不關注這個宮婢吧,又怎麼會一直叫人關注她,這會兒還問他這個宮婢是否有異常?
腦中一陣急想,徐懷忙又說道:“據回報,這瑤姬還是個十分親和的人。經常會自掏銀子買些零嘴給周邊的內監宮婢吃,所以這些內監宮婢都喜歡她。她也很細心,會關心人。比方說廚房的錢公公這兩日嗓子被煙熏了,說話聲音沙啞,今日她去廚房拿早膳的時候就給了錢公公一包薄荷糖,錢公公當時便給了她一碟子熏雞絲。”
倒是很會籠絡人心!
想必剛剛他在夾道中所見的即是......
李承策轉過身正要說話,就見有內監進來通報,說是紅羅姑娘在殿外求見。
*
紅羅走進側殿,一眼就看到李承策正坐在案後的圈椅中。
並沒有看他,而是微垂了眉眼在看書。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竹月色的常服,頭上沒有戴冠,滿頭黑發隻簡簡單單的用一根青玉簪子固定。
卻依然是天人之姿。
紅羅幾近癡迷的看了他片刻,然後才俯身盈盈下拜:“紅羅見過殿下。”
“免禮,平身。”
李承策的聲音清清淡淡的。卻依然沒有抬眼看她,一麵翻過一頁書,一麵直截了當的問道:“有事?”
徐懷略有些憐憫的看了紅羅一眼。
礙於當年乳娘的請求,殿下雖然將紅羅召入東宮,隨後又讓她掌管針線局,但其實殿下對這位紅羅姑娘並不親近。現在他這般問,其實就已經有些不耐煩的意思了。
但是紅羅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反而歡歡喜喜的從身後小錦的手中接過那隻朱漆描金托盤。
正要親自將這托盤送到李承策的麵前去,卻忽然聽到李承策在叫:“徐懷。”
徐懷明白。立刻側身攔住紅羅的去路,笑著說道:“不用勞煩紅羅姑娘,交給奴才就好。”
不由分說的自紅羅手中接過托盤,彎腰躬身送至李承策麵前。
李承策側過頭,就見托盤裡麵放著是一套明黃色的寢衣。
料子應該是貴重的杭綢,在斜進屋裡的日色中閃著微微的光。袖口處用金線繡了祥雲蟒紋。
“天氣漸涼,我想著殿下最近一次添置寢衣還是上月,於是這幾日我便趕著做了這套寢衣出來。不知是否合殿下的心意?”
紅羅雖然問的這般謙虛,心中其實卻是得意的。
她的繡活向來就很好,祖母在世的時候時常誇讚她。這套寢衣她更是用足了心思,殿下不可能不喜歡的。
卻沒有想到隨後她就聽到李承策在說道:“孤不喜寢衣上有刺繡,照以往那般素色的寢衣便可。”
紅羅臉上才剛剛浮起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她抬起頭,看著李承策的目光中帶著明顯的不可置信。
她這樣用心做的寢衣,在李承策眼中,竟沒有素日那些無一絲紋飾的寢衣好?
李承策卻沒有看她,在看窗外。
紅羅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也轉過頭,循著他的視線往那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