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chapter22
於九薇這句話撩得曲惋心弦波動,對方能毫不避諱的說出這番話便注定她占了下風。
她心裡好似波濤洶湧,心如擂鼓跳躍不定,這該是給少女預備的感覺才對。
曲惋過了那個年齡,準確來說她不認為對人心動會是在這裡產生,而從某個層麵講,於九薇救的是命,所以感激之下,她會對於九薇產生好感。
“你彆老是這樣。”曲惋轉了過去拉了一下被子,努力壓製著自己的心跳。
於九薇那句話就像是鐘聲撞在她腦子裡,致使她頭暈目眩,大概過了一陣,曲惋聽到於九薇一聲淺淺地歎息。
還是不死心的,她背對著於九薇問道:“你到底考慮的怎麼樣?不要一直拖著我好不好,給我一個答案。”
“你要什麼答案,拒絕了也不見得你會放棄。”於九薇話砸給她。
隨後又問:“京華視野新聞了不了解你現在的情形?”
曲惋說思索了一會說:“京華視野新聞社,會根據各方媒體了解到現在的情形。今天我采訪到一個斷了腿的患者,阿萊,手術是你做的,她算是恢複的好嗎?”
於九薇神清氣淡地回:“不算,醫藥物資緊缺,加上她長期營養不良,身體素質很差,恢複起來很慢。”
於九薇的眼神慢條斯理地轉到她身上:“她還有個妹妹失蹤了。”
曲惋走了神:“救援隊能找到她妹妹嗎?”
“說不準。”於九薇輕輕歎了一口氣,看向窗戶外,如果站在這扇窗這裡,能看到一所隻剩殘骸的小學,淒涼地坐落在灰燼中央。
“這扇窗望去,到現在還有十八個學生在廢墟下長眠。”於九薇目光也跟著暗淡了。
於九薇目光看向她,聲音變得輕淡了些:“炮彈落地的時候,人連骨頭都不剩。”
這不是嚇唬她,曲惋見過橫飛的血肉組織,第一次是在北國見到的,當時她沒忍住在戰壕中吐了,那股炮火夾雜血腥的味道,硬生生聞習慣了。
曲惋的神色有一副歲月滄桑感,轉過來看著於九薇:“你怎麼就那麼肯定人不在了?”
於九薇輕聲說:“不是我肯定,在這裡,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在於九薇說完這句話以後,曲惋淡淡地回:“和平本身隻是一種選擇。”
戰爭可以跨越世紀,銷毀千百年的成果,事變在於人心。
於九薇自然地轉向她這一側,問她:“你還想拍攝嗎?”
曲惋表情驚怔,於九薇鬆口了?她立馬說:“拍啊,你簽字嗎?”
“交通線恢複了給你答複。”於九薇說。
曲惋目光凝聚在於九薇臉上,於九薇意思已經明確了,她做完患者采訪,整個專欄主題是京華援外醫生,跟著前去排雷前線拍攝也不偏題。
曲惋忽然覺悟,臉上浮出笑:“意思是希望很大?”
於九薇黑暗裡的眉毛輕抬:“我沒這麼說。”
“你總是這樣。”曲惋語氣放弱了,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於九薇忍不住看笑了,隨後恢複正經道:“授權書我明天看看。”
“行,你隻要給我簽字,都聽你的。”曲惋笑。
於九薇有鬆口的苗頭不是沒有沒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曲惋慢慢也找到了答案,或許是廢墟下的十八個孩子,或許是那句和平是一種選擇
交通線恢複那天,於九薇一早就走了,說好的給她簽字也沒有完成。
而今天她也前去了接應物資的線路上,還是跟著特戰隊一起。這裡是尼塞爾不遠處小鎮的火車站,第二批無國界醫生今天也抵達尼塞爾,還有其他地區的戰地記者都來了。
除開塔和裡,整個摩利泇國還有很多災區,那是曲惋沒看到的地方。
綠皮火車的汽笛聲將人聲鼎沸撕破,趙煜的槍端在手裡,物資接應都是維和兵在做。
而站台之外還有很多士兵做把守,趙煜朝她使了個眼神:“跟緊點。”
“哦。”曲惋拍完了照片,從站台上跳下來,看著火車漸漸駛近,噪音充斥耳膜,最後停駐在麵前,帶著一股熱浪席卷在小腿上。
交通隻供物資進出,要出摩利泇需要走很多流程手續,當然,曲惋現在也能走,但她有了新的任務。
穿著作戰服的士兵將車上的醫療物資往下順,趙煜端著槍負責點清。
趙煜身子一斜對著曲惋說:“拍下了嗎?”
“拍下了。”曲惋又對著火車上的物資摁下快門鍵,回得不是很應心。
趙煜抬抬眉毛,對著火車上的士兵說:“王哥,這個先不動,戰地醫院的醫生會來清點。”
說完後恢複原本的狀態,聲音放低了:“你呆這兒拍不了什麼,出了站有個收納所,那兒聚集了不少貧民,很多記者都奔著那兒去了,你過去的話,晚上我送你到旅館樓下。”
曲惋近來都得住在這兒做拍攝,加上維和兵在,這裡其實暫時算是安全的。
曲惋猝然抬頭看他,問道:“怎麼走?”
“出了站過馬路直走,不過那一塊魚龍混雜的,證件彆丟了。”趙煜單手穩著槍,指完了路又站直了身子。
“好,謝謝。”曲惋收了相機,蹲身拉開背上的書包,裝好設備放進去,單手拎著背帶同時轉頭問,“戰地醫院是誰過來?”
趙煜說:“京華醫療隊啊。”他下巴指著幾大箱東西,“喏,這些都是她們來領。”
“具體點。”
“再具體就不禮貌了姐姐。”趙煜聲音不大,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快速說完。
曲惋懂了,她不會不懂事地刨根問底,點頭後將袖子往上拉折身離開。
這裡是尼塞爾腳下最完整的一座小鎮,沿著國道公路三十幾公裡外尚有古城遺跡,也因此這裡暫時得以幸免。
出了火車站後,曲惋才看到了人間煉獄,人和人之間的界限特彆明顯,有一所幼兒園的鐵門上靠著兩個婦女三個孩子。
門外站著不少記者,金發碧眼,臉上淌著哀傷做報道,裡麵的人仿佛被囚的野鹿,目光變得漸漸呆滯。
曲惋湊近時恰好一個男人弓著身子拍照,步子往後退拉開鏡頭,後腰撞在她背包上。
“Sorry.”
受到撞擊的曲惋往回睨,恰好對上男子的綠眼,A國人標誌的長相五官很熟,對方露出驚訝的笑意。
“是你。”
曲惋愣了一下,這時才想起來對方是誰,她深吸一口氣打招呼:“好久不見,喬恩。”
喬恩關了相機笑問:“你還好嗎?曲小姐。”
“我很好。”曲惋臉上掛著不失禮貌的微笑,目光朝裡看去,她沒想到喬恩會二次踏入摩利泇。
或許是因為之前抓小偷的那幾招功夫,喬恩看她時眼裡總帶著光,總認為她會飛簷走壁。
而當聽說她一直留在了塔和裡時,喬恩表示很震驚:“OMG,這次新聞社通過我的申請,設定了活動範圍,不能出尼塞爾。”
曲惋知道塔和裡到西城的路上發生過一場戰爭,到現在殘骸都未曾清理乾淨。
各組織為了保護記者、無國界醫生和各方救援人員都設定了活動範圍區域。
曲惋不同,就像於九薇說的,她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能跟著特戰隊上前線,這和特訓的經曆有關,不會讓他們分神保護。
但即便如此,太過危險的地方,上頭也是下了死令不準涉足。
她們坐在街邊賣飲料的鋪子前,台階上鋪著一張舊報紙,上頭的油被風乾了,曲惋要了兩杯冷飲。
店主戴著手套捏的檸檬又添加了一點彆的東西,最後和冰塊攪在一起做成的。
錢是喬恩付的,嘴裡說不能讓女士破費,搶著付了兩張摩利泇的紙幣。
“那你目前做的主要報道就是關於難民采訪嗎?”曲惋問道。
喬恩聳肩,手掌順著對麵幼兒園一抬,說:“目前隻能報道戰後難民的情況。”
曲惋順著那個方向看過去,一群巡邏的士兵繞開記者從馬路邊有序地走過,帶了糖果零食的記者們做完報道後將吃的分散了出去。
小鎮上的鋪子有的還開著賣存貨,同時這裡也是駐紮地,街上隨處可見士兵。
而她們還有救援者在這片土地上像是外來人,儘著綿薄之力。
喬恩將自己了解到的情況悉數講給她聽,最後才說:“一會兒我能邀請你吃晚餐嗎?前麵有家餐館開了。”
“好啊。”曲惋本地沒有朋友,學了一身識人的功夫,喬恩說話間都是紳士風度。
因為有對方的消息也給曲惋做拍攝帶來了便利,她得到的信息的確很少,因為塔和裡隻有她一位戰地攝影師
小鎮恢複得漸好,這條繁華的商業上除了一些服裝店還緊閉著,部分已經開始營業了。
往前走有一處酒吧,門很窄上了簾子,路過時曲惋看到裡麵走廊閃著五彩的光芒。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此時天剛黑,喬恩帶曲惋進的這家餐館剛剛重新營業,裝修沒換隻是打掃的更乾淨了,平時會有士兵前來吃飯。
喬恩詢問了曲惋忌口的東西後點了幾樣,靠窗的位置能看到街上赤腳尋走的孩子,街邊隻亮了一盞路燈,曲惋對著孩子的背影拍了照片。
收相機時,喬恩笑著問她:“今天拍到了嗎?”
“拍到了。”曲惋抿著笑回應。
“你如果想要拍攝更多的照片,可以前西城下方的小鎮,那裡有剛解救出來的群眾。”
曲惋說:“我打算明天過去的,聽說明天記者都會到那兒。”
曲惋認真聽著,手機叮咚一聲彈出了媽媽的消息,但手機一響,她想起了於九薇,於九薇已經關機一天了。
早上打電話她隻是為了詢問簽字的事情,但沒想到於九薇到現在還關機著。
她和喬恩聊了一會,桌上的菜都是摩利泇的特色菜,不過有幾樣不齊全,隻能吃到一部分。
中途她借著上洗手間的借口把單買了,在國內的時候和朋友吃飯她一直是這樣的。
曲惋記得過來的時候看到酒吧旁邊有小賣部,於是她推開門去了一趟,從貨架上拿了一盒酸奶,一看日期還有一個月就過期了。
她付了錢後站著貨櫃邊上,尖頭“噗呲”一聲戳破酸奶蓋。一切都很祥和,吸管遞進嘴裡時她看向酒吧的方向,一個熟悉的影子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曲惋身子往後揚偏頭看,黑色簾子蓋下遮住了晃動的馬尾,她眉頭一簇,緊接著看到幾個壯漢也跟著走了進去,樣子像是本國人。
她兩口喝完了酸奶往垃圾桶裡一拋,手放進衣兜跟著鑽進了酒吧。
酒吧沒什麼人,近來都是外國記者進了摩利泇才營業,裡麵一股陳舊的味道,黑色簾子掀開後能看到酒箱還堆在角落。
空間小,吧台前的調酒師撐著下巴發呆,見著她進來還對著她抬下巴吹口哨。
曲惋沒理,在暗光下掃視一眼內裡,有兩個外國女人坐在角落攀談,差的音響設備給人的體驗感也不好。
她視線一下子投射到了廁所的標誌上,加快步子朝著那個地方去,剛過台階曲惋便看到了幾個壯漢在門口抽煙。
曲惋低下頭往裡麵去,這幾人隻注意到了她的背影,她頭發散下來沒人看到。
男女廁分開,因為酒吧小,故而女廁隻有兩個隔間,一股難聞的廁所味直衝著鼻尖,因為她的步子夠快,能看到隔間剩下一條縫隙。
其實她剛剛不認為自己看錯了,那個背影很像於九薇。在縫隙漸閉上時,她伸手一推跟著進去,下一秒沒想到對方反手擒拿住她的胳膊。
曲惋倒吸一口涼氣,於九薇在下一秒停了手,鎖上門放輕聲音問:“你怎麼在這兒?”
曲惋被她這一下擰得生疼,捂著胳膊回:“我做拍攝,看到你進來了,我就跟了上來。”
“來要我簽字的?”於九薇輕呼出一口氣。
“來救你的。”曲惋不急不緩地答,慢慢對上她的眼睛,於九薇穿的便裝,工裝外套沒有係扣子,頭發紮得比以往高點。
於九薇眉頭微擰,一聲不吭。
“你怎麼被盯上的?”曲惋問道。
“我哪兒知道。”
“衣服脫了。”曲惋抬了抬下巴。
“什麼?”於九薇以為自己聽錯了,打量了曲惋一番。
曲惋說:“脫啊,沒看到我的臉,你先出去,我有證件不會怎麼著。”
說著她已經脫了自己的風衣外套,將包裡的巧克力一並掏出來捏在手心裡。
於九薇不自然地移開眼睛,麵上是會有點不好意思的,但隨著曲惋又催促了她一下,這時她才將外套脫下來。
內裡一件墨綠色背心貼著身形,食指順帶勾下了發繩,褲子顏色也不一樣,還是得換,曲惋穿於九薇的衣服不太合身。
“背心脫給我。”曲惋指了一下,現在說話底氣不太足了。
於九薇問:“這也要脫?”有種被吃了豆腐的疑惑感。
“轉過去,我把我的襯衫也給你。”曲惋是背對著於九薇說這句話的,她比於九薇還要緊張。
很快,兩個人就在尷尬中換了衣服,於九薇個子稍微比曲惋高一點,但並不影響,這身衣服很合身,將人襯的溫婉了些。
反倒是曲惋沒有直接穿外套,紮好了馬尾後扯過外套搭在手腕間,於九薇掃了她一眼,眼尾帶著一點潮紅,清了清嗓子問:“你明天去不去三金園區拍攝?”
“要去。”曲惋還在扯頭發的形狀。
“那好,明天見。”於九薇撂了話,“你小心,有事情給我打電話。”
“打什麼電話?你關機你沒點數是不是?”曲惋還在氣頭上,但見到於九薇這一刻其實她已經知道了對方不是故意的,不過她就想聽於九薇一聲抱歉。
於九薇當下啞口,一副沒理的樣子:“行行行,我的錯,回頭跟你說。”說完她開了門鎖朝著外麵看去。
“小心點。”曲惋留了最後一句話給她。
同時她屏氣凝神看著於九薇踏出去,耳聽八方觀察著外麵的情況,這個過程她比誰都緊張,而不穿外套是她怕於九薇混出去有意外,打架時會稍微方便一點。
大概過了五分鐘,一切平和安靜,此時曲惋平複著自己的心情,折身往外去,果不其然,在看到她的時候,幾個人很自然地就攔住了她。
麵上是帶著微笑的,但這笑容裡彆有深意,看不透猜不出,曲惋毫不怯場,像極了周旋的高手。
直到一把手槍從衣兜裡出來抵住她的腹部,她冷汗直冒,而下一秒抬眼的時候,她就看到了於九薇在門口沒有離開,人就在吧台點了一杯喝的視線往她這邊來。
“我是攝影師。”曲惋努力擠出微笑用英語說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