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白塔今夜有燈 千歲一時 68725 字 9個月前

她以為跟林然的緣分可能就止步於摩利泇,實際不然,緣分這東西很奇怪,看不見摸不著,紅塵不渡,剪不斷理還亂。

於九薇那天說的話,她當然記得清楚,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時要逃,不是不喜歡,她當然很喜歡於九薇,靜下心來算算時間,從塔和裡便有了心動的感覺。

她逃的原因自己也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因為於九薇救過她從而才會喜歡,或者說是因為心理創傷對於九薇有依賴性才會喜歡,她不想這樣,對於九薇來說不公平。

這天,她在公司洗手間,洗手間一直是個很神奇的地方,能聽到各方情報,還能吃到各種意想不到的瓜。

她的腳剛踩上衝水板,門口傳來聲音,她的動作隨即而來也慢了。

洗手間外的聲音充斥著八卦聲,她屏氣凝神聽著——

“奚棠家不是挺普通的嗎,怎麼都患上了創傷應激障礙還能回原崗。”女人看著鏡子,粉餅摁在麵頰上。

另一個說:“不是說已經治好了嗎,關琳的學生,家境聽說過就是普通家庭,反正上邊打過招呼了,之後的申請書是不給批的。”

“真的?”那人語氣略帶誇張,“不上戰場她回來做什麼戰地攝影師。”

“怕是隻在新聞社掛名的,會不會是搭上了誰?林記者不就是背後有人調到了京華視野嘛。”

兩個人一板一眼說得頭頭是道,隻差正主在這場八卦上簽個字了。

“砰”一聲,廁所隔間大門猛地開了,曲惋裝作沒事人一樣從隔間踏出,慢慢朝著水池邊去。

兩個人臉色頓時不好看了,曲惋手放在水龍頭底下,嘩嘩地水流聲中傳出她的聲音:“搭上誰了你問我不就行了麼?猜半天猜到了沒有?”

曲惋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甩著手上的水漬,食指擦了擦鼻翼處。

第 36 章 chapter14

曲惋的性子素來就是這樣,不驕不躁不做腳邊石任人踩踏,也不做爬山虎背牆而生,不是雷厲風行的女主角,但誰也動不得她半分。

新聞社嚼舌根的不比網絡八卦論壇少,被人抓包麵上無光,兩人相視傳遞了信號,隨後一起離開了廁所。

這樣算結束了嗎,當然不是,是誰跟上邊打招呼不通過申請,她還沒有弄清楚。

除了奚雯誰會這麼反對她這份工作,不過奚雯一定是沒這麼大麵子,做不到的。

針對她所做的專題報道審核通過,定稿發布網絡,半個小時轉載量超過三千,反響很大。

同時,上邊將於九薇的名字替換成了專業名稱,這意味著什麼,曲惋當然知道,於九薇身份特殊,於家的人是不會讓她在外露麵。

主編辦公室忽然傳來“啪”的一聲,藍色文件夾與桌麵猛然碰撞。

辦公椅上的男人身子一足,你的職業危險程度你是比我清楚的,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嘛,既不用你做拍攝,工作一樣在,從前邊調到後邊做文字類。”

曲惋自然是明白職業有多危險,她與死亡擦邊不止是一兩次了。

“工作哪裡一樣?”曲惋轉頭看他,眼神帶冷帶傲。

“我希望組織上下能正視審核,之前沒有完成的工作,我在補救,結果一樣,過程出現了意外,當然,我知道我生病並不能作為理由。同時組織這樣妨礙我正常工作行為不合理,今天,你要麼告訴我是誰,要麼我就讓全公司都知道你收賄賂這件事。”

曲惋放大尾音,讓主編瞬間弱了。

他收住放大的聲音,牙齒縫中擠出話:“我什麼時候收過賄賂,小祖宗,話可不能亂說。”

“好處都不給你?那你替人做什麼事?”曲惋態度依舊。

“得罪不起,我給你交代一下,上邊是於家打的招呼,不讓你再去戰場。”主編碰了碰她的袖子,轉頭又說,“你可彆再亂說話。”

曲惋眉頭一簇,她和於家熟點的隻有於九薇。

猜測並不能作為肯定答案,曲惋從辦公室出來時林然在外邊兒,林然剛調動過來,今天開完會後便遞交了申請書。

彼時她懷裡抱著一堆資料,看到曲惋步子往後退了退,眸子裡是淡然,就好像她們第一次見麵那樣。

曲惋在京華視野兩年多,樓下的咖啡廳裝修也換了好幾次,服務員上好了東西後,曲惋才開始詢問起林然的近況。

“能加入京華視野一直是我的願望,塔和裡是我駐紮的第一個戰場,現在想想還是覺得很後怕,怕歸怕其實沒想過要放棄。”

這是林然的原話,父母都是一樣的,不想讓她們再繼續寫奔波戰場。

曲惋問:“那你這一次的申請通沒通過?”

“簽完字了,過幾天就走。”林然抿了一口咖啡,回完話後又說,“你的事情我聽同事說了,回國後我一直聯係不上你,其實現在這樣挺好的,有人惦記著你。”

挺好的,任誰都會說挺好的這句話,曲惋也隻是當這是一份工作,她也隻是普通人,遠大的理想談不上,近點的願望又讓她糾結。

她慢慢看向林然,須臾,問道:“聽誰說的?”

如果是聽來的八卦,惦記這個詞是不會用的,尤其是林然是記者,說話用詞都很準確。能用這個詞,大概是知道點什麼。

曲惋平靜地語氣讓林然慌了一下,眼神躲閃的那幾分全然暴露了。

“不是你在辦公室說的嗎,我聽到了。”林然回得很合理,恰當不漏風聲,但眼眸躲閃的動作已經全然暴露了。

曲惋沒有往下聊,林然一個打拐將話題給轉變了:“你小腿上留疤了嗎?”

“給你看。”曲惋將腿伸出,她穿著一條牛仔褲,往上拉了拉,一條疤痕落在小腿上,於九薇縫得很好,傷口太深留疤是必然的結果。

“不重要,反正我穿裙子的時間也少。”曲惋倒是無所謂地態度,如果不是這條疤,她和於九薇也沒有後來的故事。

她每次看到這條疤痕唯一能想起的畫麵,便是於九薇視線繞開瞄準鏡看她時,那個眼神沒有溫度,沒有同情,隻有詫異,那時候動心的隻有她一個人。

喜歡這個詞太重了,以至於後來每每想起,她都覺得不合時宜的心動偏偏拉扯了她們大半生。

她剛掩好褲腳,桌麵的手機叮咚一聲響。

【於九薇:你在哪裡?】

之前於九薇說讓她考慮,直到今天她還沒有給人答複,於九薇這幾天也沒有回明素那裡。

指尖噠噠輕點著屏幕,於九薇的消息會讓她心口酸澀澀的,這種感覺的由頭她其實懂,她是喜歡於九薇的。從小腿的疤痕塔和裡的日夜就應該有所感覺。

或許日記裡的名你時間夠不夠?”

曲惋前些天聽曲爸爸說過這個事情,當時她沒怎麼回,於老太太家也是於九薇家裡,冒昧過去挺尷尬的。

曲惋笑回:“今天怕是不行了,要不然下一次,我還有點事。”

“沒關係,你去哪裡?叔叔送你。”於原盛情邀請,現在不好打到車,手機上顯示的排隊還有十三個。

這樣的情況下,她上了於原的車,報了訓練場的地址,司機從後視鏡看於原,車載香薰是她沒有聞過的味道,木質香調又不悶沉。

“你是過去找九薇的?”於原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曲惋點頭:“找她有點事。”

多的話她沒有講,於家的人她就隻見過於原。還是從生病以後見過的。

於原身板挺得筆直,拉袖子看了一下時間說:“現在過去,怕是來不及了,她沒告訴你嗎?”

“什麼?”曲惋眉心出了一點褶皺,人患上了精神疾病,能從恐怖組織手裡活下來的,隻有有用的軍隊人才。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會收到非人般的折磨,這一次林然的任務是采訪其中某個被解救的維和軍人。

曲惋也想拍攝戰後的三金園區,想拍攝襲城的恐怖組織居地,還有戰後微弱的笑臉。

想到這裡,她呆不住了,打了個車直奔家裡。

今天奚雯正好沒課,曲爸爸也在家中,她家離公司不是特彆遠,這個時間點也沒有堵車。

半個小時後,她疾步跑回家中,奚雯剛買菜回來,奶奶出門遛彎去了,曲爸爸一如既往在沙發上瞧一本雜誌。

她的動作太過焦急,兩人站在不同的位置齊刷刷瞧著她。

曲惋直奔主題問道:“媽,是不是你跟於家說了什麼?”

這話一問,奚雯笑臉變了,左手的芹菜換到了右手,往廚房裡走,慢慢說:“是我說的,於原跟京華視野打過招呼了。”

“你媽媽做的也沒錯,惋惋,你現在病剛好,彆再去戰場了。”曲爸爸難得於九薇的確是什麼也沒說,但是曲惋心裡會有不好的預感。

“救援隊的直升機到訓練場A座頂樓接她,她今天出發去江麗。”

曲惋猛然想起於九薇和柯夏說過的話,當時她沒回,所以她還是要過去,那片混沌瘴氣地,危險無處不在的原始叢林。

大自然的力量遠比災害地區來得更叫人忌憚,她想到這裡,一邊應著於原,一邊給於九薇發了消息過去。

【曲惋:我有話跟你說,等等我。】

她能在微信上說,但於九薇這一同消息就是在等她的答案,比起沒有溫度的文字,她更想伸手抱抱於九薇。

第 37 章 chapter15

後區方的訓練場一直有人把守著,於九薇提前到門口等著。她換好了裝備,黑色的作戰服式套裝,她低頭將頭發紮成低馬尾,腕上的皮筋彈到發上,同時聽到身後有人喚她,轉頭往後睨去。

“於醫生,得走了。”

於九薇朝著外麵看一眼回:“再等等。”

這次到江麗的救援隊都是於安精心挑選的,有超強的野外生存能力,同時也是為了保護於九薇。

小助理緊抱著醫藥箱站在邊上,時間又過了十分鐘,於九薇沒有發消息催曲惋,這個點會堵車。於九薇感覺手心的手機震動,她低眸一看,曲惋發來了語音消息。

於九薇手指微抖點開,對麵的聲音急促:

【曲惋:我怕來不及了,所以我現在告訴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喜歡你,於九薇,在塔和裡就喜歡上了你,心動不止是因為你救過我的命。】

這一條消息讓於九薇心口一顫,這樣的反應意味著什麼她當然清楚,心頭好似注入了一口蜜吞咽不得,既竊喜又難以置信。

而前麵的那句來不及了,抖,手機險些掉在地上,粗眉下的瞳孔變了顏色,側首看著曲惋那張黑到地上的小臉。

“告訴我,是誰在後邊挑事!”曲惋聲音嘹亮,門外一排腦袋探向辦公室。

主編用眼神逼殺門口的吃瓜群眾,斜了斜腦袋,示意讓人關上門。

玻璃門閉上,他不急不緩地起身,緊接著愁眉苦臉放低了聲音:“不要急躁,這是為了你的個人安全著想。”

“個人安全?”曲惋輕嗤一聲,“組織不過申請要有恰當的理由,打招呼讓我掛名做戰地攝影,安的什麼心?”

“你要是這麼說,我不同意。”主編仍舊是平緩的態度,站起身到她旁邊,“上次你出現意外,你知不知道整個公司上下都在憂心,能不能完成工作是小,你要是出點事該怎麼辦!”

之前的意況是站在同一水平線的她們。

曲惋不敢停歇往後方醫院跑去,她聽到了直升機的聲音,在後區也看到了於九薇的影子,那架直升機停在後區大空地上方。

“於九薇!”曲惋朝著那個方向喊,終於在她聲音落下的時候,於九薇站在艙門口對著她招手,這個位置俯瞰著訓練場上藐小的身影。

她一遍遍的喊著要她平安回來,一遍遍喚著要她小心,關於喜歡關於愛隻字未提。

隱約間,在風裡,她似乎聽到了於九薇的聲音,還是那一句等她回來。

話很短,故事也很長,直升機往高空而去,曲惋抬著頭感受風裡的聲音,也目送黑點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蔚藍中。

曲惋收了眼,最後長長吸一口氣,那一天,她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當然,於九薇出什麼任務,曲惋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她也是在於九薇離開後的第二天給組織提交了前去塔和裡的申請書。

至於說她的創傷應激障礙有沒有得到根治,通過明素的說法和診斷來看,得到的說法是沒有大礙,沒有應激反應便是痊愈的征兆。

這是於九薇離開後的第三天,從回複微信到信號中斷,這個過程預示著什麼,曲惋比誰都清楚。

周一,辦公室安靜得出奇。

“憑什麼?!”曲惋的聲音再次從辦公室裡炸出,主編辦公室再一次迎來一場惡鬥。

主編眉目緊皺疾步上前將門閉上後轉頭就說:“聲音小點。”

他的聲音似是帶著語重心長:“這件事又不失什麼大事,將你手上的工作分給彆人是很正常的,他剛提交了申請書,要前往塔和裡做下一場專欄報告,也有關戰地醫生。”

“是正常的事情,但這個專欄報告是我從塔和裡帶回來的,為什麼不讓我收尾?”曲惋放大了聲音,“還有,我的申請書,組織以各種理由搪塞我到底幾個意思?!”

曲惋的態度不算好,每一句話都將主編架在上邊下不來,京華視野新聞組織大,但上下的戰地攝影師沒幾個。

“這算是搪塞嗎?你病剛好,上頭對你審核自然是嚴謹許多。”主編始終是穩得住情緒的那一類,他說話還是一如既往不緊不慢,像是在試圖用這種態度來壓製住曲惋的火氣。

這樣的語氣沒有什麼效果,曲惋同時也明白,她今天占不了上風,因為創傷應激障礙就是最大的敗筆。

結果是不儘人意,曲惋輸了,先前她知道是於家打過招呼不讓她前去戰場,同時她心裡有感覺不會是於九薇。按照原來的話講,便是,於九薇是一線的醫生,更能與她感同身受,所以這件事不會是於九薇,不是於九薇那就另有其人,她大致是能猜到一點。

這天從辦公室出來,正好趕上了林然前去塔和裡,那邊二次開戰結束,恐怖組織被捕,不少為維和戰俘得到了解救。

這裡麵不少和奚雯站在同一立場。

曲惋聽著這些話,心裡談不上難受,就是堵得慌,從某個角度出發,她們都是為了她好。

“之前隻是意外,現在摩利泇停戰了,我需要去拍攝戰後,即使要停下工作,也不是這一次。”曲惋沒有發脾氣,反倒是很冷靜。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承受住戰後的慘狀,因為不管怎麼說,她也隻是普通人而已。

一個普通且平庸的人。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曲爸爸的目光重新移回到雜誌上,動作不變。

廚房則是傳來一陣瓷碗碰撞的聲音,曲惋一步到了廚房門前問:“媽,你能不能不要乾涉我的工作?”

“可以啊,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兒,那我就不乾涉。”奚雯摘菜看了她一眼。

“如果是這樣,那年你還不如不送我進特訓隊。”曲惋語氣稍微重了一些。

奚雯手上的動作停了,看她,三秒後正經道:“我早就後悔了,我後悔的並不是送你去特訓隊,而是我為什麼要到現在才知道後悔。”

曲惋語氣略帶妥協,但其中還有著一點倔強的意味在:“這次不行,摩利泇我必須要去做完最後的拍攝。”

“京華視野已經有戰地攝影師被派遣了,你彆再堅持了。”奚雯打開水龍頭,袖子往上擼開始洗菜。

曲惋還沒開始說話,奚雯緊接著又說:“去看看關琳吧,她在京華醫院,很嚴重。”

這句話像是給了曲惋重擊,她心臟猛地漏掉一拍,立馬問:“關老師怎麼了?”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她本來不想讓你知道。”

她好長一段時間沒跟關琳聯係了,也不知道關琳的近況,但聽到奚雯這麼說,她的心裡開始隱隱不安。

出門前,曲惋看著會話框內於九薇許久未曾回複的消息,心裡越發的變得不踏實。

江麗畢竟不是個好地方。

在邊境紮根的原始林一直是探險家不敢輕易落腳的地方,過了境外的國度很亂,深處雨霧彌漫。

關於這個地方的秘密,無人能探究到。

也正是因為如此,很多探險隊喜歡挑戰大自然的威力,也有研究團隊進山考察而遇害。

於九薇是在進山前回了曲惋的消息,往山林深處走,手機沒有了信號,山林裡怪鳥直叫。

於九薇跟著的隊伍都是經過十幾年特訓的人,要在這座山裡找人實屬很難,所以一路走大家都會觀察路邊遺留下的痕跡。

她眼前能見到霧氣四溢,剛下過雨腳下的路是泥濘,這條路有人走過,兩側的枝叉被折斷了,痕跡是不久前的。

忽然,前方傳來一聲倒吸氣的聲音,緊接著深處的樹叢一動。

“大家小心蛇。”

誰說的這句話,於九薇沒有注意到,她低頭往腳下看了看,抬頭時道:“有馬蜂窩,注意安全。”

山林有種撲麵而來的窒息感,於九薇喘了證件上來,手腕輕鬆地拖著將證件給他,同時她撐在櫃台的手肘往外落,手指不小心碰上了一陣冰涼。

她瞳孔一縮保持著鎮定,指腹磨著櫃台側方的小圓點,子彈還嵌在裡邊沒有拿出來。

於九薇手指一圈圈地在子彈頭上轉著,目光緊盯著麵前男子的胡茬,男子輕捏著身份證的邊緣,隨後漸漸抬眼看她,她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

安靜地對視了兩秒,男子收神同時倒吸氣,拿出香煙盒抖了根煙。

“嚓”一聲火光起,點著香煙後才開始做記錄,咬著煙頭問:“怎麼跑到這邊來了?”

煙灰跟著他唇齒說話的幅度而件,正常關係也會慢慢被拉近,歡喜冤家也不例外,何在眉宇的孱弱間,她素來不顯露半分脆弱,連身上的那份溫柔都時不時的潛藏起來。

大概過了半晌,關琳才輕聲回:“你也生著病,早說晚說你都會知道。”

“話不能這麼講。”曲惋聲音哽咽住了,她低著頭慢慢說,“關老師,能告訴我理由嗎?”

關琳聲息很重:“你媽媽不讓你再做戰地攝影工作,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口氣都覺得難受。

“這要是遇害了,估計是找不到了。都走了三天了,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於九薇前麵的小夥子自言自語說了一番通透的話,前麵沒有儘頭,還有幾個本地人參與到了於焉所在的搜救隊裡。

“九薇姐,要是找不到,翻過這幾個山頭試著出山吧。”小夥子轉頭看著於九薇。

於九薇緩了一口氣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在她聲音剛落下時,忽然間一聲猿啼響徹山林,聲音讓人慎得慌。

第 38 章 chapter16

關琳收下曲惋那年,正好她大學還未畢業。她隻記得那天是在學校外的公交站,午後陽光不驕不躁,斑駁撞了樹葉,不小心散了一地。

那天的公交車站不太平,關琳記住的是她三兩下製服了一個偷拍狂,後來留了名片給她。

也是因為那一張名片,才讓她有了後來的工作、後來的理想、後來的人生規劃。關琳對於她來說不隻是攝影導師,還有指路標。

當她看到那個穿梭在戰地的女英雄忽然瘦骨嶙峋躺在病床上,那種落差感連她自己也無法輕易想象出來。

她握著關琳的手時,才說:“怎麼不早告訴我?”

這不是抱怨,也不是責備,就是靜靜地詢問。

關琳麵色慘白,猶存的風韻落外讓曲惋沒有理由跟組織硬犟,這番話一出來,她不占理由。

緩了大概半分鐘,主編見她氣勢弱了又接著說:“懂得知則是證明曲惋已經知道她要走的事情。

【於九薇:等我回來。】

助理催了好幾次,直升機的聲音也越來越近,聲音盤旋在頭頂直衝耳膜,於九薇拿過醫藥箱,靴子碾壓著空地的土塊。

艙門的人朝著她招手,於九薇臨走時再次往後看了一眼,那個熟悉的影子依舊是沒有出現在那個地方。

與此同時車上的曲惋焦急得看著前方的紅綠燈,過了紅綠燈便到了京華醫院前區,曲惋和於原打了聲招呼便推開車門一步跨了出去。

發尾隨著步子的幅度揚,曲惋伸手攔住橫跨的車輛,又折身避開人消失在前方。

於原末了深深呼一口氣:“這兩人怎麼這麼奇怪?”

司機看了看後置鏡,眼睛瞄到前方說:“是很奇怪,畢竟一起在戰場呆過,回國後又住在一塊。”

有了這兩個條嗎?”

這個“她”意有所指,曲惋心裡有譜。

“走了。”

“於家有本難念的經。”關琳歎氣,音色中帶著渾濁,氣息緩緩往下走,眼神也跟著動,微屈食指,方向落在前方的箱子裡。

曲惋順著那個方向看去。

“二十年前,薩番曆經種族屠殺,我拍攝的照片保存至今,數不清的血肉組織橫飛在四周,那是我到過最危險的地方。”關琳說。

曲惋開箱,裡麵是一個大相冊,還有一些小盒子,她沒動箱子,隻是順著關琳說的拿了相冊。

粉色的厚紙相冊,裡麵的照片帶著一股陳舊的味道,二十年前的彩照保存得尚好。

她以前聽關琳說過關於薩番種族屠殺的故事,薩番挨著江麗,她不由得想到了於九薇。

“從那裡逃出來以後,我應過人不再涉足戰地攝影行業,但後麵,我丟不下這份工作,我沒做到問心無愧,如果重新回到那個時候,我的選擇依然是回到戰場,這也就注定我還是會食言。”

這是關琳留給曲惋的最後一句話,照片上的故事還是小孩蜷縮在媽媽懷裡,斷臂摟著沒有氣息的孩子。

關琳沒有留下太多話,曲惋送了她最後一程,臨走前人很安詳,同時那些不得滿足的遺願到底是什麼,沒有留下半個字。

她整理了關琳的遺物,關琳有一家攝影工作室,開在京華市三環外的小樓中。曲惋如果不是進了京華視野,此時這裡便是她的工作地點。

關琳的助理理清了她的遺物,除了大屠殺的相冊是留給曲惋的,另外還附帶了一封信。

工作室快關了,人不在了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關於關琳生病的事情,曲惋不是第一天知道。

早年她知道關琳身體不好,並不知道原來病情加重到了這個地步。

曲惋問助理,關琳口中應過的人到底是誰,助理想了半天也沒給出一個答案。不過最後那句有愧讓她心有感觸。

她看著滿牆關於種族屠殺的照片,心裡怵得慌,薩番的混亂延續至今,相機成了唯一的見證者。

助理說:“薩番某些種族的幸存者居住在江麗帛鳴山下,老師她還有後續的收尾工作未做完。”

這句收尾工作,曲惋知道指的是什麼,關琳撰寫的《薩番種族記》還差了後續內容。

“現在工作室還有幾個人?”曲惋的目光至始至終都放在牆麵上,微弱的光線折射到她的眸子裡。

“關老師住院前就讓她們走了,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人。”助理並未說明自己今後的去處。

曲惋聽著,折身到櫃桌前,麵前擺放著一個皮箱,瞧著有些年代感,裡麵裝的是關琳的遺物。

卡扣“哢”一聲彈起,曲惋掃視著東西道:“後續的收尾交給我吧,我去一趟薩番。”

另一頭,於九薇跟著搜救隊在帛鳴叢林內迷失了方向,除了幾件破舊的衣裳什麼也沒找到。

但這幾件信物已經足夠了,給老教授帶回去也算是一個交代,人大概率是遇害了。叢林內的危險無處不在,在沒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情況下,很難活著走出去。

於九薇身上的衣服臟了,在看到前方小路有人走過的痕跡時,她問道:“於焉有沒有消息?”

“上一次的信號是昨天晚上八點。”

“嗯。”於九薇很平靜,她到現在為止還沒見到於焉,無人機放出去都會失聯,這樣的地方很難和人取得聯係。

在到一處斜坡的時候,霧氣四起,大家額頭都落了密汗,於九薇抬眸往前麵看去,那瞬間前方有個小夥子忽然被絆了一跤。

膝蓋著地,身子往前傾去,大家被他的這一動作嚇了一跳。

後麵的人一把將他拉了起來,詢問著狀況,搜救隊領頭的說:“小心石頭,這裡沒有人走過,翻過這座山頭我們就出去了。”

於九薇輕側額看著四周,怪鳥的聲音已經不稀奇了,順著小夥子跌倒的方向落下視線。

突然,她眉目一擰,在那泥土石縫中夾著一根鐵管,沾了泥土有鏽跡。她蹲身查看,透過霧色拾起臉上也驟然變了。

“槍管,這裡發生過動亂。”於九薇抬眼示意,“看來我們到了薩番邊境上,注意腳下,可能有雷。”

於九薇不確定,但是她清楚薩番的邊境到底有多亂,遺留的槍管不是年代久遠的東西,這樣更有潛在的危險。

同行的都是見過大場麵的,不會因為這句話而感到害怕,這一段路走得格外漫長。

三個小時後,路漸漸變得開闊了些,但手機仍舊是沒有信號,於九薇老是會走神,心裡隱約覺得有事情要發生。

時間走到了晚上十一點,她們翻出了山頭,在小道上落了腳,但是四下荒無人煙,這裡是薩番邊境緊靠著江麗。而空出的這一塊地方不屬於任何國界。

遠處有燈,像是希望。

這邊有一座小,他猛吸一口後扔到地上。

“證件給我,登記。”男子一邊說將一遝錢揣進褲兜,嘴裡還有殘留的煙霧,飄在澄色的燈光下和呼吸聲落在一處。

於九薇收人這一輩子有意義的事情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也做的不少,到頭來想想,哪些路是該走的,哪些路到底是不該走的,自己也說不清。”

這話讓曲惋深有感觸,此時的病房內隻有她們兩個人,曲惋隻知道關琳在孤兒院長大,彆的信息一概不知,家人這個字眼在關琳身上鮮少出現。

“問心無愧就好。”曲惋就這麼接了,她輕觸著關琳的手背,聲音在抖。

愧這個字不好提、不好聊,關琳的身上總裝著一個秘密,從她說完這句話時,關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有愧。”關琳輕側頭看向窗戶邊,眼神如漩渦讓人琢磨不透,那股堅韌生生被磨掉了溫度。

良久,關琳問她:“她走了亂飄,煙霧擋住了半隻眼。

於九薇回:“旅遊。”

這個回答讓男子笑了,也沒看她繼續說完,一顆子彈從麵前飛過直砸入牆體,男子瞳孔一怔攥緊了手心。

所有的危險都撲麵而來,毫不留情地落她,慢慢笑了笑,將煙頭銜嘴裡:“不聽我的,年輕人火氣旺,不討好的事情做不得。”

像這樣的地方,娛樂場所稀少,晚上聚在旅館打牌老板已經見怪不怪了。於九薇不說什麼,鎖了門後撕開泡麵。

熱水注入紙盒內,水氣氤氳繚繞到她的眉頭,於九薇眉目凝了神,自然地看向桌上那把鑰匙。

她擱下水壺,隔壁的牌聲小了,手機叮咚一聲響,於九薇拿起看了看。

【曲惋:你有沒有受傷?安不安全?】

曲惋是明顯知道她已經從山裡出來了,這不難猜。於九薇正要回消息,恰逢這時候樓下的關門聲極大,緊接著便是發動機轉動的聲音。

她起身抬首,從半開的窗戶上往下看去,從車燈亮出的影子瞧見一輛麵包車停在樹底。

幾個人跟著鑽進了麵包車裡,她總有種不妙的預感,收回眼神低頭打字。

【於九薇:沒有受傷,安全的。】

消息發出去的同時,打牌的那間房好像開門了,於九薇輕壓動把手朝著外麵看去:“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四處都是山。”

“沒見過,才好玩。”於九薇抿著笑看他,手指離了子彈,站直身子問,“現在旅遊旺季,生意怎麼樣?”

“昨天人滿了,今天不行。”男子手指夾著煙,吐煙霧時也沒避開她,身份證往前一推,“三樓。”

這兩個字說得平靜且彆有深意,漆黑的瞳孔讓她覺得不安。

她收回身份證時也沒接話,木梯隻有一盞壁燈,在腳步聲中,她輕側身給旁邊交代:“他手上有槍,我們得明天一早走。”

第 39 章 chapter17

這所小鎮就呆沒有好處,晚上大家休息的時候都保持著警惕。

於九薇的房間是單獨的,小鎮上有信號,她洗漱完了以後給曲惋發了消息,那頭沒有回,她手肘落在膝上撥打了電話過去。

但是那頭沒有接,她和曲惋的消息停留在她進山之前,那時候信號還在。

夜裡能聽到蟲鳴,破舊的房間角落撒了雄黃,這地方蛇蟲居多。燒水壺鬨出的動靜極大,她的思緒也跟著隆隆的聲音轉動。

“咚咚~”

門響了,於九薇回過神,目光順著門縫的光落在外麵,櫃台前的男人依舊是叼著煙,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睨著她。

“你要的東西。”男人右手往前遞,大指和無名指扣著一桶泡麵。

於九薇看了他一眼,接過也沒說話,走廊的燈光昏暗隻能隱約看清對方的輪廓。

這時,走廊另一頭傳來了聲音,一個男人的歡呼聲,似乎是在打牌,這裡的隔音效果並不好。

緊接著,男人給了她一把鑰匙,彆頭將口中的煙霧吐了才說:“晚上我不在,有什麼需要自己去櫃台上拿。”

“怎麼給錢?”於九薇眉頭輕蹙。

男人吸著一口煙:“上邊標了價,直接掃微信,也可以掛帳,退房的時候結。”男人的尾音被儘頭那間房的掌聲打斷了。

那頭熱鬨得很,隔著門都能感覺到裡頭窒息的濃煙,男人側首看過去,聲音也跟著放慢了:“有監控,跑不掉,掛帳的話直接記在櫃台的本子上。”

他的聲音還回蕩在鎮,小鎮不大,多數都以土矮房為主,街道是泥地。

她們在一處旅館落腳,於九薇進門前摘了手套,昏暗的燈光混著煙草的味道撲麵而來,西側窗戶開了,和風拍打著碎掉一半的玻璃。

於九薇到了前台視線直落在那扇窗上,那扇玻璃是槍打壞的,坐落在陰暗處不太明顯。

她手扣著櫃台,前台的男子叼著煙數錢,側抬下巴眯著眼看她:“要幾個房間?”

問完話又掃視她後方的人,她也順著目光看去,大家累得在旁側的椅子上坐下了,後腰靠著椅子抖鞋上的泥土。

這是小鎮上唯一的旅館,故而老板接待過不少人,並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到來而感到詫異,於九薇轉過頭看他:“五個房間。”

“有沒有熱水?我們還需要一些素食。”於九薇抬了抬下巴指著男子櫃台後麵的那堆泡麵。

男子被香煙熏到了眼睛,煙灰飄落在櫃台上,被風吹散了歡呼雀躍中,於九薇也跟著看了一眼,那扇門的縫隙透出的亮光格外刺眼。

“讓他們聲音小點,我要休息。”於九薇聲音清清淡淡地。

男人也沒看牌的幾個男人相繼從屋裡出來。

他們身上飄出的煙臭味順著風向往她這頭飄,其中一人往後看,小聲說:“那幾個人怎麼樣了?”

另一人回:“不聽話得很,打了好幾遍才規矩,晚上就拉走,東哥說這次的貨要小心謹慎。”

“說沒說,有什麼打算?”

“說了,那幾個小子來頭還不小,不能輕舉妄動,有兩批搜救隊都在找。”

聽到這裡,於九薇瞳孔微縮,後脊骨發涼,這幾句話很簡短,但交代的信息卻不少。

她將手放進衣兜,摸著兜裡的鑰匙,繼續聽著外邊說話,腳步聲漸漸多了起來,她慢慢掩上門,等著這群人經過。

打火機的聲音一響,有人在門口說:“那邊還要幾個人?”

“三個在路上,如果不著急的話下個月給他們,著急的話暫時交一個,不過,王哥,你得給我幾個人,今兒盯上的那個女的有些功夫在身上。”

“要多少,你自己帶人過去。”

就聽到這裡,聲音越來越小,於九薇放輕了步子到窗邊垂頭往下看去,車燈滅了。

能大張旗鼓在走廊裡談話,看來被盯上的還有她們。

這裡不是京華市,畢竟亂出了名。一束燈光落在了小道上,幾人上了車,熄燈後也沒開走,就停在路邊,開窗抽著煙。

於九薇給其餘幾個人發了消息,麵泡軟了,她一口沒動,披上外套出門。

過樓梯轉角時她食指勾下發繩,頭發散落肩頭,腳步跟著放慢。旅館是玻璃門,上邊紅膠帶貼著名字,頗有些年代感。

在她進到櫃台前時,果不其然,門口那輛車上的眼睛便透過玻璃朝著她看過來。

她的消息發出的及時,搜救隊領頭的陳欽也下樓來了,沒穿外套,喊:“還沒睡呢?老板呢?”

“不在,給了我鑰匙,你要吃什麼?”於九薇掃視櫃台上的零食。

“再給我一桶。”

“什麼口味?”

“隨便拿。”陳欽手肘落在櫃台上,透著壁櫃上玻璃反出的影子看外邊。

於九薇順帶拿了一瓶飲料,轉身時說:“都吃飽了吧?”

“姐,從山裡出來吃什麼都是香的,這點肯定沒吃夠。”陳欽是個嚴肅正經的人,裝痞的時候配上一口標準的京華腔調毫無違和感。

於九薇按照老板說過的掛帳,摁動圓珠筆,手腕落在本子上,筆尖沙沙響動。

在於九薇記賬的時候,陳欽一邊撕著泡麵外的塑料紙,一邊小聲問:“什麼情況?”

“人活著,跟緊了,要是賣到薩番去,就不好找了。”於九薇回話的時候沒看他。

陳欽又說:“已經報警了,定位器我會帶著。”

於九薇嗯了一聲,落筆直起身子,拉開抽屜時瞧見了車鑰匙,她眼眸忽然動了動,圓珠筆扔進抽屜順帶將鑰匙給了陳欽。

這時,外麵的車燈亮了,燈光爬進她的眼球內,於九薇從櫃台後麵走了出來。

目光緊盯著外麵的車燈,那輛車好似要走,她一邊到陳欽江定位器從腰上抽出,像麥克風一般大的黑色小盒。

她挽著頭發,用長發將定位器包裹住,疾步出了門。

在玻璃門推開那一刻,她喊:“等等。”

車輪打了半圈停住,車窗搖了下來,男子的半張臉上掛著疑惑。

“我想問一下,這鎮上有沒有小賣部?我想買點生活用品。”於九薇麵上掛了一點笑,她能在這個場合遊刃有餘。

另一輛車停在遠處,車窗是開著的,於九薇朝著那邊看了看。

男子吸了一口氣涼氣,在看旁邊人的臉色。

大概過了五秒,他抬了抬下巴說:“有,不過很遠,這大晚上的不好找車了,我剛好要過去。”

“那能不能麻煩你帶我一程,我付車錢給你。”於九薇話裡外帶著誠懇,任誰也想不到這是裝的。

對方輕笑了一下:“車錢倒是不用了,順手的事,你一個小姑娘跟著我過去怕不怕?”

這話是在試探,於九薇猶豫了一下,隨後說:“當然不會一個人,我朋友跟著我一起。”

她朝著裡邊使了個眼色,陳欽也就跟著出來了,陳欽的出現正好會打消對方的疑慮,又或者那隻是一句玩笑話。

“上車吧。”

就這樣,於九薇和陳欽一塊兒上了車,小轎車有些破舊,一路上難免會有顛簸,陳欽和她坐在後排,加上開車的男人,車上一共三個人。

路上,男人開導航的手機響了三次,也從後視鏡觀察了他們兩人三次。

聊了一些家常話,問了她們是哪兒的人,為什麼到這裡,於九薇答得中規中矩,找不出破綻。

車駛出了小鎮,方向並不是最繁華的地段。

“大哥,這位置是去那兒?”陳欽問。

男人笑說:“這鎮上的超市,這個點都關門了,縣城裡還有開著的,我正好到縣城,一並將你們捎過去。”

“那麻煩您了。”陳欽遞了一隻煙到前排。

男人沒抽,夾在耳朵上,嘴裡念著不用客氣,放慢車速單手回了微信。

於九薇至始至終沒有說話,車沒有到縣城,二十分鐘以後車路過另一座小鎮,幾個小鎮都挨著不遠,車停在了一間旅館下邊。

男人刹車一踩,掛檔後說:“等等我,拿個東西,縣城不遠了。”

於九薇和陳欽互看了一眼,於九薇手扣著車門,在男子下車時迅速打開車門,一腳跨了出去。

“做什你死活。”

“人在哪兒?”陳欽將手槍對準了男子腦門,一副威脅的姿態同他說話。

男子濕了褲子,肩膀發抖回答:“什麼人?”

“研究隊的。”

“研究……隊……我……我不知道啊。”男人手肘跟著抖,“我是過來拉另一個女的。”

在句話剛說,隻見打在破車上,也就是在這時候,於九薇將頭繩勾下,定位器落在腳邊,她拾起揣進衣兜,用頭繩將男子雙手綁住。

介於陳欽手上有槍,他並不敢隨意掙脫。

隻有衝出去才有生的機會,這群人是不怕死的,於九薇和陳欽都明白這個道理。

她在子彈縫中尋找機會,巷子儘頭出現了人影,於九薇朝著陳欽使了個眼色,當她腳跨出去第一步,忽然間,一聲巨響從對麵的樓上傳來。

隻見一把木椅從樓上砸下,直直地落逃不出去,於九薇的身手,拿槍的熟練程度已經注定不會被放過。

曲惋摟住她,頭靠在於九薇肩頭,前麵的路看不清,那把槍擦過她的手腕,帶來冰涼的觸感。

“搜救隊已經報警了,警察很快就會到。”於九薇這是在安慰她。

曲惋小口喘著氣說:“他們是毒販,旅館是窩點。”

於九薇早已經猜到了:“研究隊的幾個人也在他們手上。”

話音剛落前方忽然出現一道光亮,一把強光手電筒直射入她的眼球,於九薇下意識往旁邊躲,緊接著對方沒有一句話便朝著她們開槍。

車停在不遠處,曲惋本該會很害怕,但眼下她和於九薇在一起,愣是不似從前,沒有一滴眼淚。

槍聲斷斷續續砸在兩側,曲惋緊攥著於九薇的衣服,至始至終於九薇沒有開過槍。

在於九薇的護送下,曲惋坐上了車,於九薇保持著淡定將槍扔到後排座,係上安全帶開了大燈,油門一轟往外奔去。

即使是這樣她們也並不安全,曲惋拉著安全帶往後看。

“彆看。”於九薇目光緊盯著前方,駕車輕車熟路拐動著s形避在車頂,她抬頭看去,窗邊一道人影一閃而過,隻留下發尾拂過窗戶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樓上,這是在給她拖延時間。

她立馬反應過來,有人在幫她們!

陳欽拎著人大喊:“逃!”

這把椅子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力,於九薇低身一滑向對麵的厚牆跑去,一顆子彈擊碎了頭頂的玻璃。

那扇窗便是掉落椅子的地方,於九薇抬首看了一眼,人漸漸逼近,在陳欽的拉拽下,她們帶著男子朝巷尾儘頭跑去。

第 40 章 chapter18

小鎮夜裡變得不再太平,四下的居戶開始門窗緊閉,無人亮燈查看。

槍聲從最近處漸漸消停,這裡是他們的地盤,即使警察來了也是一場惡戰,所以對方選擇撤離的可能性並不大。

於九薇靠著牆歇氣,帶著一起的男人已經嚇得沒了魂,直到現在還在手抖,看樣子剛入行不久。

“蹲著。”陳欽踹了一腳,對方一顫聽話地蹲下。

陳欽將槍給了於九薇,路口有一盞燈,順著牆邊爬到了她的腳邊。

手槍在她手指間轉了一圈,她往另一頭看去問道:“你在盯誰?”

男人說:“一個女的,也是外地來的,近來不是沒什麼生意嘛,我……得交差。”

“然後呢?”

“誰知道她有些功夫,就剛剛二樓扔椅子那兒,她就住那間房,好像是從薩番剛回來的。”

說話時,陳欽在他衣兜裡搜尋了一番,最後找到了一遝車票,還有幾張身份證。

陳欽身子斜了一下,借著光查看身份證。

於九薇看他又問:“知麼?”男子剛開口說話伸手掏兜裡的手槍,她左腳踩上對方膝彎,反扣住男子雙肘,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的猶豫。

陳欽上前將手槍奪了,黑夜裡一聲大喊:“下樓!”

緊接著四周的燈光亮了,一把手電筒直接投射到她的臉上,陳欽往她身前一擋,舉起手槍震懾四周。

周圍忽然間變得熱鬨了起來,於九薇腳上用力,男子疼得哇哇大叫。

忽然,“砰”一聲擦過她的耳畔。

她的後背迅速發麻,這群人天不怕地不怕,也絕對不會在乎一個小馬仔。

於九薇和陳欽往車後躲,緊接著子彈又打在了車窗玻璃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

“快走!他們有槍。”陳欽的聲音混在槍聲中。

於九薇扣著人躲在車後,四周都是陸陸續續的腳步聲,燈光凝聚在一處,她扣住的男子還在大聲喊叫。

“是我!我在這兒,彆開槍!”男人聲音抖得厲害。

於九薇聽得不耐煩了:“彆吵!誰會管不知道這是犯法?”

“知……知得標準的照片讓她心口顫動。

這是曲惋的證件,人來了江麗邊境。

她一把將人從陳欽腳下拎起來,穩住聲線問:“這張身份證哪來的?”

陳欽茫然,看著她眼裡的怒火不解,跟著等男子的回答。

男子眼睛一斜,微眯視線查看證件的名字,結結巴巴地說:“這……就是我盯的那個女的,打架的時候身份證掉我這兒了,我就拿走了。”

於九薇這時候才想起來,剛剛那個二樓的椅子,是曲惋故意扔的,在大燈的照耀下,曲惋明顯已經在樓上看到她了。

她猛地將人推到牆上,男子後腦勺毫無征兆地碰撞出聲,他捂著腦袋吃疼地叫出聲音。

“告訴我,有多少人?”於九薇冷言冷語繼續拎著男子的衣服。

“幾十個總是有的。”

“會把人帶到哪兒?”

她問的話很明顯,也不需要說透,對方自然是會明白,曲惋剛剛的舉動很難脫身,而對方要走一定會帶著她一起。

“帶……”他在想。

回話慢了,陳欽懂事一拳打在他胸口:“趕緊說!”

“我說,我說。”男子帶著哭腔,“這種時候一般都是將人拉到鎮尾的養殖場關起來,天亮了拉出去,到了境外再處理。”

“看著,彆讓他跑了,交給公安局。”於九薇說話時手裡的槍也扔給陳欽。

陳欽攔住她:“你去哪裡?”

“找人。”於九薇隻給了簡單的回答,她不想耽誤時間,朝著路燈下走去,折身避開光線加快了步子。

於九薇將曲惋的身份證放進了衣兜,順帶也拉上了拉鏈,夜裡四下沒了槍聲,但機車的聲音也變得越發明顯。

於九薇先返回到了剛剛旅館的樓下,那輛車還停在那個位置,車內的鑰匙還在,這樣回去很危險,但她現在顧不了那麼多。

她的鞋子踏過巷外的汙水坑,水漬四濺落在褲腳邊上,也在寂靜的深夜裡落了一記暗淡。

她的運氣向來是不錯的,回到旅館樓下的時候,周圍安靜得很,能隱約瞧見對麵樓上還有一扇窗開著。

於九薇沒有多停留,車是好的,方向盤打滿一腳油門往外轟。

曲惋來到江麗邊境是前幾天,她到薩番做關琳的收尾並不順利,種族屠殺這類事情在比較落後的地區很容易發生。

而她要做的是采訪幸存者,將後續的照片補齊,讓關琳這本書變得更加完整。

但當她到了薩番時才發現,沒有幸存者,她們因為經曆了這些故事精神變得不太完整,早年前便自殺了。

曲惋聽到這個消息那瞬間很詫異,又覺得事實就應該如此才比較合理。

同時,她也是在薩番最靠近江麗的地方聽到了搜救隊的消息,關琳說的有愧,眼中透出的遺憾。

這些東西她想不明白,但她知道,如果於九薇出事,那便是遺憾,很幸運她找到了於九薇。

想到這裡,曲惋費力睜了眼,將目光落在群星上,鼻息邊上有股惡臭味。

站在牛棚外的兩個男人端著ak,她掃視一眼,胳膊因為子彈擦過不停地往外滲血,此刻已經逐漸變得麻木了。

“這女的有些功夫在身上,還好咱們手裡有東西,否則還真的打不過。”

那男人說著笑了笑,嘴裡嚼著檳榔,在牛棚的微光下,那雙眼透出如鷹隼一般的寒芒。

另一個人瞄了一眼道:“什麼來頭,這抓了會不會出事?”

“管她什喊一個試試?”

曲惋驚怔住了,這是於九薇的聲音,人沒走返回來找她了,黑夜中壓子彈的聲音讓人心口酸澀。

與此同時,她手腕上的繩索鬆了,在當下,曲惋的第一反應便是回頭去看那個走遠的男人。

果不其然,對方聽到了聲音,子彈上膛往這邊跑來,這群人是不會在乎同伴生死的。

曲惋反應迅速,借著月光朝那頭奔去,腳步不曾有絲毫停歇,在對方槍口上瞄時,她猛地一撲,憑儘全力壓住槍口往上抬。

天空忽地炸出一聲巨響,槍管發熱,曲惋傷口再次撕裂,她立馬扣住男子的肩膀,雙膝跪在對方肩胛上。

這個舉動將於九薇嚇得不輕,她並不是害怕那一槍,而是怕那一槍打中曲惋。

曲惋的半邊肩膀全是鮮血浸透,一盞白燈光撲了飛蛾,鬨得四下蟲鳴也不再悅耳。

“惋惋。”於九薇踹開麵前的人,朝著曲惋跑去。

曲惋繳了對方的槍站起身,側身撲到於九薇懷裡,她離死亡隻有過半步的距離,那時候她以為那是她遇到過最害怕的事情。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她憐惜的並道。”

“知道你還乾。”於九薇腳落在他的膝彎處讓人跪下來。

“都是些外鄉人。”陳欽將東西給於九薇,“還有個老鄉,這些人膽子夠大的。”

許是氣不過,陳欽咬牙切齒又是一腳踹在男子身上,然後問道:“研究隊的幾個,是不是你們乾的!?認不認賬?”

這一腳踹得不輕,男人發出慘叫習慣式地捂住腦袋,連忙求饒道:“彆打,彆打,我真不知道什麼研究隊,前些日子是在山裡遇上了一夥來頭不小的學生,聽說有兩批搜救隊在找,不知道是不是你們說的研究隊,人現在沒在這個鎮上。”

“總算認賬了啊?”陳欽呼出一口氣,那幾腳踹得他也累了,聽到認賬了又緊接著踹上幾腳詢問下麵的內容。

於九薇則是在一旁低著頭看手裡的幾張身份證,當她查看到最後一張時,手斜了一下。

看到證件上的名字她臉色驟然煞白,手肘一抖槍險些掉落在地上。

耳邊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吵鬨,她再次在光下確認,身份證上顯眼的兩個字以及那張拍不是生老病死所帶來的痛苦,而是這人情五味中夾了所歡喜之人。

於九薇一次又一次救了她,或者說救的不隻是命,還有妥協生死的希望。

她們的心臟緊挨著沒有距離,於九薇舍不得放開,泛濕的指尖勾過曲惋的發絲,同時她也碰到了曲惋的傷口。

“我先幫你處理傷口。”於九薇穩住聲線,她將槍背在身上,地上的兩個人不敢動。

曲惋打量著她,焦急問:“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於九薇身上什麼也沒帶,她隻能從內裡的白t上撕下乾淨的地方纏住曲惋的傷口止血。

那晚的月亮隻露了半張臉,潛藏在淡雲下,逐漸因風而變得模糊。

於九薇能看出來,這是子彈擦傷的,會比中彈來得更疼,曲惋咬著下唇緊盯傷口。

手法嫻熟不拖遝,比起第一次於九薇給她包紮傷口的時候會來得更加溫柔幾分。

“我帶你走。”於九薇摟住她,身上的槍沒有丟下,兩把槍她都會交給警方,她的兜裡有定位器,警方很快就會到這邊。

兩個人的步子剛邁出一步,忽然一束光落了過來,於九薇將人往懷裡帶,緊接著子彈炸開在旁邊的木樁上。

牛棚的牲畜發出叫聲,現場變得一片混亂。

“小心。”曲惋推了她一把,夜裡看不清前方的路,有人來堵她們了。

沒有防彈衣,這種情形下很不利,於九薇畢竟是上過戰場的人,不會畏懼這種場麵,這裡的人混亂沒有束縛,也會因此而變得更加膽大。

在槍林彈雨中,於九薇拉著曲惋往棚子裡鑽,這裡的養殖場很大,都是厚牆鐵皮包裹著,牲畜不多,但這些動靜足夠讓嘶吼遍布。

“於九薇,你快逃吧,彆再帶著我。”曲惋沒什麼力氣,因為失血過多,她能和於九薇逃出養殖場已經是萬幸。

於九薇摟著她的肩膀,往後睨去,語氣正經快速:“你在說什麼話。”

“我跑不動了。”曲惋險些跌倒,她所有的力氣都用在撲那一發子彈上。

“我背你。”

於九薇半蹲在她身前:“快上來。”

空氣中彌漫著糞土還有濃煙味,夜裡起霧了,後方的槍聲還在,這群人在喪失理智間“玩鬨”了起來。

好似是料到她們子彈,這輛車好像抵擋不住。

破碎的車窗外全是機車的聲音,這群人沒有要放過她們的意思,曲惋因慣性而往前跌去,她手撐住前方,看著車駛出小鎮。

不知過了多久,車裡的油不多了,後邊的人像是狗皮膏藥還緊粘著。

二十分鐘後,前方的道路越來越窄,亮光從身後襲來,機車聲還在,但槍聲小了。

一股濃煙味充斥著鼻息,於工一個禮拜回來一次的,比如她們今天落腳的這一處便是。

於焉身上有裝備,她給曲惋處理了傷口,燈泡落了灰,無人打掃。

“如果是落在這群人手裡,那就不好辦了。”於焉後腰落在桌邊上,地上返潮,天剛亮,燈光顯得暗淡了一些。

於九薇靠著床邊休息,她剛恢複了力氣,整個人還沒有精神:“警察還沒到,在薩番黃賭毒盛行,如果人被帶離江麗便真的不好辦了。”

“我聯係過當地警方,警察已經圍堵了所有的道路,人不可能被帶走。”於焉緊接著說,“如果他們從山林偷渡回薩番,那就是真的沒辦法了。”

曲惋將袖子掩下,看了看於九薇說:“來時我查過,這裡一共十二個小鎮,如果挨個找怎麼也要好幾天,人在他們手上多一天都很危險。”

“現在的情況不允許搜救隊再介入,非法持有槍支、走私毒品,哪條都是大案。”於焉抱著雙肘,正經起來時身上的那股豪爽勁兒暫時被掩蓋住了。

於九薇說:“那就等消息吧,我們需要把人帶回去。”

說到這裡,於焉後腰離開了桌子,眼神投向她問:“那這人算你帶回去的,還是算我的?”

於九薇也沒想道於焉會問得這般直接,她先是看了一眼曲惋,然後才說:九薇踩下刹車,身後紅光襲來,兩人朝著後方看去,車著火了。

曲惋立馬解開安全帶,於九薇去摁自己的安全帶。

那群人停在遠處,因為前方隻有一條小路上山,那是前往叢林的位置。

曲惋推車門的時候,發現於九薇沒有動靜,於是轉頭看她,目光停在於九薇的右手上:“怎麼回事?”

於九薇對上她的眼睛,安慰說:“你快下去。”

“不行。”曲惋雙眼一凝,伸手去拉她的安全帶,卡扣死死地壓著她,安全帶出問題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