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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今夜有燈 千歲一時 92450 字 6個月前

第 41 章 chapter19

五十米外的小路上摩托車發動機轟隆隆的響,這讓氣氛變得更為緊張,沒有人靠近,因為車隨時會爆炸。

曲惋眼淚唰地一下淌出,她忍著手臂的疼痛不停地拉扯著安全帶。

“聽我的,你快走,進山不要亂動。”於九薇握住她的手試圖將人撇開,手心出了細汗。

曲惋聲音帶著哭腔,搖頭沒看她:“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你聽不聽話?”於九薇保持著平和的語氣,煙霧灌進她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我不聽,一起走。”

火勢越來越大,對方的麵龐麼來頭,這裡是我們的地盤,她能怎麼樣?”

這話說得一點也沒錯,曲惋聽得不是很認真,但也逐字逐句入了耳廓。

曲惋聽得不是很清楚,胳膊的血濕了一塊布料,隨即而來胸口也宛如壓上了千金石變得沉悶。

“我先去趟廁所,你看著。”

“去吧。”

耳邊的聲音開始變得模模糊糊,曲惋靠著木樁往黑夜的儘頭看去,男人踩過搖動的舊石板的聲音很是明顯。

路過她旁邊時還朝著她看了一眼,曲惋無暇理會,她仍舊是慢慢地在石槽上磨著手腕的繩子,動作慢而重。

等著人走遠的衣兜裡。

曲惋愣了一秒將她推開,抹了眼淚和火勢爭分奪秒,她不回答於九薇的任何話,也不走,還是倔強地解著安全帶卡扣,一遍又一遍,手指紅了也不曾停歇。

那晚上的光刺進左瞳,她的半臂都炙烤得發麻,煙霧順著鼻道不讓她有任何生還的機會。

遠處的人看著,隨後架動機車跑遠了位置,腳迅速踩下刹車,折身繼續望著那個方向,破車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大火吞噬。

半邊天被染紅了,像是朝霞淹過潮汐,將萬物的輪廓描上金邊。

祥和終究是被越演越烈的火光打破,機動車燃燒的聲音直衝雲霄,猛地炸開在小道的儘頭,驚起林間鳥亂竄。

所有人下意識地捂住眼球,聽著耳畔的聲音散開在夜間。

最後那點餘下的火光悉數都落在了四周,而這群人看著那個方向竟然笑出了聲音。

他們並不會為此感覺到害怕,反倒是莫名地怡悅拍手叫好。

大概過了半分鐘,其中一人招手道:“走了,反正也活不了。”

機車陸陸續續發出刺耳的聲音,緊接著又是好幾聲輪胎碾壓泥土“咯吱咯吱”響動地聲音。

一切好像在微光中漸漸停止了,又好像時空停下了……

火還在燒,山林的樹杈上掛了些餘火,大霧試著將餘火吞噬,慢慢地不再往下蔓延。

在山林枯堆中,曲惋保存著一絲理智慢慢地睜開眼,食指微動碰著一根草,整個人宛如大雨下慘敗的嬌花。

她在卡扣內壁摸到了刀片,將安全帶劃開後才帶著於九薇出來。

她抬首四處看去,於九薇就靜躺在她的身側,整個人安靜得像是睡著了一般,借著殘存的餘光,她奮力往於九薇身側爬去。

一遍遍喚著於九薇的名字,胳膊上的傷口沒再往外滲血。

“於九薇,你醒醒。”曲惋膝蓋半跪著,試著晃動於九薇的身子,但對方沒有一點反應,呼吸逐漸變得微弱。

曲惋唇齒間帶著鹹澀,眼淚順著麵頰往下滑落,連聲音也沙啞了。

主駕駛的位置煙霧最濃,人已經暈厥過去了。

四周安靜了,靜得可怕、靜得悲戚,那是萬鳥飛林也撼動不了的靜謐。

曲惋將她背了起來,受了傷力氣不大,她咬著牙槽將人拖著,一步步往坡下走,試圖在土坡間尋找生機。

臂膀上的傷口裂開,撕心裂肺的疼痛從心尖上往外淌,於九薇有殘存的意識。

每一步曲惋都走得艱難,她踩實了腳下的步子,嘴裡喚著名字,聲音發抖:“於九薇,你堅持住,我會帶你出去,我們會沒事的。”

“警察馬上就會到,你不要睡著了。”

“我帶你回京華,帶你見我爸媽,你有沒有聽到?我求你,彆睡著了。”

曲惋膝蓋打顫,她沒什麼力氣,乾澀的嘴唇上沾了眼淚才變得濕潤。

在她跨到小道上時,背上的人動了動,頭靠著她的肩膀,這是第一次她見到於九薇這般虛弱。

於九薇眼眸落了月光,微微啟齒:“我們還活著。”

這話珍重,從她們相識以後活著變得至為重要,因為有對方的存在,從而變得畏懼死亡。

這一句回應讓曲惋臉上落了笑,很淺、很淡。她的步子沒有停下,哽咽地說:“我們都活著,我帶你找醫生。”

於九薇輕呼著氣,氣息中有了一點笑,渾身軟到連呼吸都覺得累。

“我就是醫生,找什麼醫生?”於九薇嗓音調侃,她試圖用這種方式止住曲惋的眼淚。

“惋惋,放我下來,我先給你止血。”於九薇聲音是從一股氣流中湧動出來的。

在深夜裡能聽到她的虛弱,她就是這樣,不管是曆經何事都始終會落一記淡定在眼眸內。

曲惋的傷口是在拉扯間崩開的,子彈擦過的地方破開了,於九薇知道,這個傷是為了救她而留下的。

遠處的舊車還在燃燒,夜間的水霧慢慢化開了硬邦邦的泥土,曲惋的胳膊潮濕泛涼。

於九薇說她看過了日記,在飛機上逐字逐句讀了一遍,日記中有寫道無論如何曲惋都希望她平安。

大抵是因為這句祝福,她做到了平安這個詞。遇到困難時學會了安定平和地麵對。

她不知道這樣對不對,但起碼她懂,如果連她也慌了,曲惋會更害怕。

定位器還亮著,曲惋從兜裡拿出來的時候微詫異,望著於九薇,語氣帶了責備:“你怎麼這樣?”

於九薇笑了笑沒做回答,認真地將她手臂纏好。

“你之前說的是不是真的?”於九薇語氣溫和問道。

“什麼?”

於九薇眉頭微揚:“你喜歡我。”

氣氛隨即而來緩和了一些,但還是不乏能聽出於九薇的虛弱無力,人靠著土坡,身上的衣服臟了。

曲惋盯著她的眼睛,回:“你認為呢?於九薇,你說的什麼話?我不喜歡你,我早把你扔車裡了。”

於九薇倏而為止。”

這話透著真誠,曲惋自己也沒想到於九薇會說這麼多,而那句放下所有,指的是什麼,曲惋比誰都清楚。

於九薇的家庭不同於尋常,家族太大所要承擔的東西也會越多。這樣的誠意很足夠,於九薇不會讓她丟了夢想失了方向。

而她的夢想是什麼?是穿梭戰地記錄曆史,是將時間流轉定格在相機中。

這是她的夢想,於九薇不會阻止,隻會陪著她做,護她周全。

曲惋聽著沒忍住哭了,她吸著鼻子,手指擦過眼簾說:“我看你挺會說情話的,值不值得?”

“嗯?”於九薇眉頭微蹙,隨後輕鬆說,“沒有值不值得,隻有我願不願意。”

曲惋抬頭看她:“有時候真的希望我們普通且平庸,我說過,我喜歡你,不止是因為你救過我的命。”

她喜歡於九薇要從最後一則日記說,忽然間黑夜裡傳來一聲異響,曲惋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抬眸往牛棚外看去,槍管砸在地麵,看守的人被一道影子扣住。

“你是誰!快來人!有人……”那人沒有來得及反應便被製服住了。

於九薇拎起槍,一壓一瞄直對著腳下人的腦門:“再瞧看得更清楚了一些,這就像那一次她踩到了雷,而於九薇沒有放棄她一樣。

曲惋輕微喘著氣,因為著急她的胳膊纏著的地方露出了血跡,她努力拔著安全帶,又慌張地四處尋找小刀。

“於九薇,你相信我,我會保護你。”曲惋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她自己也不知道,相比較起來,其實是於九薇保護她更多。

於九薇在這種場合下,聽笑了,笑容裡落了一滴眼淚,她從不輕易哭,火光因照著曲惋半邊臉,那張倔強又帶著嬌柔的麵龐讓她心口一悸。

車尾劈裡啪啦地作響,濃煙順著風向灌了進來。於九薇伸手抱住了她,聲音貼著她的耳畔:“彆這樣,好好活著。”

那聲音是她從未聽過溫柔感,滑過喉嚨時又帶著哽咽,被溫水滾過的感覺。

於九薇睫毛下垂,一隻手從自己衣兜拿出緩緩放進了曲惋起,可能追溯源頭又是因為初次見麵,對方的每一個舉動都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這時,遠處傳來一道光,那束光是從車儘頭傳來的,曲惋下意識護在於九薇身前。

現在的她們手上沒有槍,已經沒有足夠多的力氣再逃了,那個方向有人過來了。

於九薇想將曲惋拉拽回來,但使不出一點力氣,在黑夜中看不清那群人的模樣,腳步聲也並非是有序的訓練團隊。

時間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而流逝,忽然,黑夜中有人出聲:“前麵有人嗎?”

於九薇定睛聽著聲線,這是於焉的聲音……

於九薇所在的搜救隊早幾天前收到過於焉的消息,後邊又斷了聯係,沒想到的是人會從同一個方向出來。

於焉的搜救隊不太順利,人走散了,同行的隻剩下了三個人,穿過這片林子甚是不容易,一身都搞得狼狽不堪。

山腳有村莊,找一處落腳點並不難,花點錢都能辦。

不過山頂剛曆經了槍戰,很多老人不願意開門,這裡的居民都是祖輩守在這裡,老人居多,年輕人和孩子都在外邊。

也有在鎮上打“這是你的任務,我隻是過來找你。”

這個回答已經夠明顯了,於九薇並不希望因為這些事情和於焉鬨得很難看。

“你要是這麼說的話,你還是放下所有承你所願,護你周全,直到你不需要我正在清點,方檀詩是便裝,看來一會兒有彆的任務。

方檀詩不說話前給人的第一印象如研究室裡著白褂的美玉,又脫開了些疏離氣息,從而變得如荼如火。

於九薇帶著曲惋和她打過招呼後,本想說點正事,但卻見方檀詩的目光繞開了她,直奔門口去。

恰好這視線不偏不倚,放在了於焉身上,這下再慫的人也得硬著頭皮進來,裝得百毒不侵那般。

方檀詩輕嗤笑:“好久不見。”

這人頭一偏,語氣生硬又帶笑,和那身氣質全然不符。

“好久不見,方警官。”於焉哪裡是個會怯場的主,“彆來無恙。”

補充的這個成語聽著有些尷尬,方檀詩腳往旁邊移動,打量了一番於焉。

彼時於焉還是沒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手放在衣兜裡目視著櫃很像於九薇和曲惋在摩利泇吃過的那家。

是那天結伴到西城,也是那天,曲惋見到了另一個不一樣的於九薇。

上桌後是方檀詩點的菜,上菜前於九薇去了一趟廁所,於焉幫曲我姐。”於焉抬下巴笑笑,視線隨即放在曲惋身上,“你的傷不嚴重,我也是一線的醫生,醫術不比於九薇差,相信我。”

於焉和於九薇完全是兩種不同性格的人,論模樣,於家的姑娘都生得清眉淡雅,神清毓秀。

“謝謝。”曲惋不溫不淡地對上於焉的眸子。

於九薇眼神有點刺,轉而注視於焉,聲音微響:“出警緝毒的是誰?”

於焉這時收了神,轉身看向窗外:“還能有誰,我前任,這一麵躲不開。”

第 42 章 chapter20

早在之前於九薇就清楚,於焉來了江麗免不了會和前任遇見,那年分手,據她所知,也沒有鬨得難看。

於焉會和方檀詩分手原因不過是異地,兩人都忙,沒有時間溝通而導致。

通俗來講一個追逐理想,一個想求安穩平靜。大概是從那時起,活得怡然自得的姑娘從而轉變了性子。

方檀詩這個人,於九薇很早之前見過一麵,脾氣烈說話直,某點上和於焉相似,但兩個人處起來又互補。這人好,口嫌體正全落了一身。

在旅館見到的時候,於焉躲在後邊,於九薇帶著曲惋先一步進去打招呼。旅館大廳內聚集了好幾個人,老板娘蹲在角落等待回局裡審問。

而這間旅館搜出了不少貨物,一旁的人笑了,曲惋抬了抬下巴問她:“你呢?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

“你看我像不像在開玩笑?”於九薇收了笑,麵上依舊是溫溫和和的。

“那……談唄。”曲惋躲開她的眼神,於九薇的眼睛裡好似有一個巨大的吸盤,像黑洞勾著她的魂魄。

剛說完於九薇吐出一口氣,帶了些白霧隨後輕輕抱住她。

動作很輕很溫柔,這不像於九薇,或者換句話來說,曲惋沒有見過談戀愛的於九薇。

緩了許久於九薇才說了謝謝,然後輕聲說:“我不太懂怎麼去回應日記中所記載的那些情愫,回國後我找了你很久,又或者說我在思考,要怎麼做才能不會讓你覺得反感,即使你的心動是因為我救過你的命,也沒關係。我發現,比起你喜歡我,其實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我不擅長說一些情台,說狼狽不太像,主要是她在方檀詩身上,沒有一點兒傲嬌的底氣。

“你在躲我?”方檀詩一語擊中於焉。

於焉皮笑肉不笑,轉頭看另一邊,手從衣兜拿出故作輕鬆說:“我為什麼要躲你?方警官不是在查案嗎?怎麼還有心情跟我在這兒閒聊。”

方檀詩並不尷尬,收了神看於九薇:“有幾個潛逃了,根據查找頭目多半會轉移到薩番,目前研究隊的幾個學生交給警方查找,你們可以暫停工作等待消息。”

這和先前說的話術一模一樣,的確是這樣,人沒有丟在大自然中,如果是落到這些不法分子手中,那便是警察的活兒了。

不過於焉還得留在這兒,她想親自將人送回老教授家裡。

“鑰匙,謝了。”於九薇將櫃台的鑰匙遞給方檀詩,這是那晚旅館老板交給她的。

方檀詩看了看,抬眸說:“不用客氣,怎麼不跑?抽屜裡有車鑰匙的。”

於九薇說:“要是跑了,研究隊的學生就徹底沒有消息。”

從那天她接鑰匙時便覺得前台的那個男人不對,眼神中沒有頹廢感,於九薇之前也沒有察覺到,是在後邊話裡話外中才有所警覺。

這裡應該早被警方盯上了,難免會將一個臥底安排在這兒許久。

方檀詩笑了,還是很淺淡地笑意:“也對,你也不怕這種場麵。”

她的確是不怕,於九薇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真槍實彈也接觸過,這些東西對她來說算不了什麼。

“既然這樣,沒我們什麼事兒了,那就撤吧。”於焉朝著外麵斜了斜腦袋。

方檀詩仍舊是帶笑,問於九薇:“要不要一起吃個飯,我請客。”

於九薇看向於焉,眼神詢問她的意思,此時於焉的手已經握住了曲惋的小腕,嘴裡說:“我們先走。”

於九薇眼神就定在那兒,兩秒後轉頭抿著笑回:“好,吃什麼?”

剛邁出步子的於焉人頓住了,身體一僵,後麵的事情由不得她自己。

按照常理說,方檀詩請客吃飯,於焉可以不用過去,但如果她不去,那便是一個人留在旅館,耐不住寂寞的人就這樣栽了。

方檀詩開車將她們拉到了隔壁的小鎮吃飯,這裡很難找到一家像樣的餐館。

最後在鎮尾停下,因為有醫院,於九薇還順便帶著曲惋上去了一趟,鎮上的醫院醫療條件有限,好在曲惋的傷不是特彆嚴重。

加上身體素質好,恢複起來並不會太久。

於九薇手腕挎著塑料袋,手放在衣兜裡折身避開人,迎上曲惋時微微一笑:“走吧。”

她的手很自然地從衣兜裡拿出,輕握住曲惋的手腕,最後又放回側兜才算結束。

曲惋看她,問:“我們會不會提前走?”

於九薇沒有打算和於焉搶這功,那算時間也要回去了,同時這樣回去會不會受到斥責,這是個未知數。

“等你的傷好一點,我們就走。”

“那於焉呢?”

於九薇停下腳步,她能感覺到在於九薇側兜的手心忽地被握得更緊了。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不和於焉一起走?”於九薇呼吸起伏了一下,在曲惋眼中得到了肯定後。

她解釋說:“這裡畢竟太危險了,你受了傷,我想先帶你回去。”

於九薇不喜歡藏著瞞著,是什麼便說什麼,隻要兩個人不會產生不必要的誤會就好。

“我沒事。”曲惋在她尾音落下的時候立馬接話,“我傷得並不重,等著於焉一起走,起碼這樣到家後免了些爭吵。”

曲惋的話已經夠明顯了,她從曲爸爸口中聽到些於家的事情,通俗來講於家就是盤根錯節,於原和於安隻是其中一角。

“等她和不等她,沒什麼差彆,結局都是一樣的。”於九薇帶著她往前走,小鎮的醫院午後透著幾抹陽光,洋洋灑灑穿透玻璃落在大理石板上。

曲惋慢慢說:“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覺得,你的選擇是對的,如果因為要老教授欠人情而和於焉鬨得不堪,其實並不值得。”

“我們家……”,以尋常的口吻回答:“如果是一年前你問我,那我的回答應該是沒有選擇。現在的話,我已經回答過你了。”

於九薇慢慢笑了笑:“你怎麼記性這麼差?”

“有嗎?”曲惋眉心壓出褶皺,“所以回答是什麼?”

“你好好想想。”於九薇聲音溫柔而寵溺,一邊說拉著她穿過大理石板上的光霧。

“你直接告訴我不就好了?”

於九薇充耳不聞,塑料袋在空氣的灰塵中來回晃動,曲惋還在回想於九薇之前說過的每一句話。

到樓下和方檀詩彙合的時候,於焉手撐著頭身子靠在座椅上,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看向她們時抱怨了一句。

沒有過激的語言,聲音放大了些,好似是在試圖掩蓋些什麼。這個場合下沒有人會太過注意到,除了於九薇,天生性敏感的一類人。

四個人進了醫院附近的一家餐館,這家店話,但我想告訴你的是,雖然邂逅不太美麗,但好在第一眼我有心動過,如果你願意跟我浪費一生的時間,那我會惋清洗著碗筷,嘴上問:“惋惋,於九薇打算什麼時候走?”

曲惋忽地抬頭,她沒想到於焉問話能直接到這個地步。

“等找到研究隊的學生,一起走。”曲惋如實地回答。

“我倒是不介意跟我一起,她不打算提前帶你回家嗎?”於焉沒看她,將燙好的筷子擱到碗上,手壓住往前推,“她出櫃應該不難,隻要是你,就不會很難。”

於焉話裡有話,抬眸對她笑了一下。

曲惋沒有說話,咬著吸管喝了一口飲料,等了一陣問:“怎麼這麼說?”

“奶奶那關過了什麼都好說。”於焉的笑不失禮貌,飲料“哢哧”一聲拉開,氣泡聲在空氣中散開。

曲惋問:“奶奶是做什麼的?”

曲惋問話沒有猶豫,於家奶奶究竟是做什麼的,連曲爸爸也不知道,即使和於原是戰友,這些事情也像是不為人知的秘密。

於焉沒有詫異,心口起伏思量著,她也可以不回答曲惋這個問題,因為這是於家不能對外相提的。

大概過了半分鐘她說:“每月十五承那股龍卷風席卷整張桌麵,瞬間點燃了火勢,讓曲惋和於九薇感到窒息,從頭到尾兩個人不說一句話。

也不做看客,就靜靜坐著,於九薇給曲惋倒了茶水。

忽然間,於焉麵前的碗“哐當”一聲砸在地麵,隨即而來的還有一個男子捂著麵頰痛苦嚎了一聲。

吃麵的人手裡的動作停了,碗正好砸在其中一名人的臉上,最後才落在地麵破碎開來。

曲惋呼吸都緊了,循著動靜看過去,碗砸得重,小夥子趴在桌子上,能看到肩膀還在起伏。

“抱歉,我沒注意。”於焉睨過去,身上的驕矜慢慢延伸開來。

方檀詩一聲笑,對著隔壁桌說:“讓她賠她的耳畔,溫柔而淡定:“要是你怕,我們可以先領證再談戀愛,我是說,你不介意的話。不管早晚,反正你都是我的。”

曲惋沒想到於九薇說話會這麼直接,夕陽染了麵頰,看著看著她眼睫毛忍不住低下,於九薇生得清秀,眸子裡清澈如黑漆,像是一潭死水落了錦鯉,蕩起漣漪。

夕陽下的小巷有一隻橘貓,靜藏在木樁下,朝著她們這個方向放德寺廟閉門,專程等奶奶去上香。”

這句話就已經包含了回答,曲惋指尖捏緊了吸管,到喉管的飲料沒有吞咽,自動滑倒了胃裡。

於家的確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得多,於焉說完了話,於九薇也回來了,坐到了她旁邊,視線從於焉身上一直移動到桌麵的餐盤上。

看樣子這些話,她已經聽到了,隔壁桌聲音有點吵,男人扯著嗓子打電話。

至始至終,方檀詩沒有接她們一句話,眼睛都是看著隔壁桌。

那一桌一共三個男人,其中一個年齡偏大點了一碗麵,翹著二郎腿吃東西。另外兩個小年輕麵色青灰,嘴唇泛紫,眼神空洞。桌上一瓶水都沒點,眼巴巴地瞧著男人那碗麵。

第 43 章 chapter21

方檀詩認真的時候,眼裡是有光的,她的精神氣很足,和曲惋身上散出的溫暖不太相似。

隔壁桌的男人掛了電話,附身吹了吹筷子上懸掛的麵條,燙嘴的麵條塞進嘴裡時,隻聽他念著:“等我吃完這幾口,咱們就進山。”

這句話有多關鍵,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出來了。對麵的兩個男人依舊是麵不改色,嘴唇已經乾澀得起皮。

於九薇收了眼神後看了曲惋一眼,明顯曲惋已經察覺到了旁邊這桌的不對勁。具體是哪裡不對,她也說不上來。

老板娘上菜了,端了一盤炒野菌,這個時節山裡的野菌長得很好,每天都會有農戶采摘交給收貨的人,再放到市裡售賣或者是加工。

“吃菜,分了這麼久,也沒見你長幾斤肉。”方檀詩夾了一筷子到於焉碗裡。

場麵靜止了三秒,這個舉動是刻意的,於焉坐在曲惋旁邊,碗往前一推,語氣冰冷道:“你幾個意思?”

方檀詩倒了茶水:“怎麼?給你夾菜我還有錯了?”

“我有手。”

“那你吃啊。”方檀詩看她,下巴抬了抬。

她們之間忽而變得緊張,慢慢地飄出一股龍卷風,在遠處席卷著荒原,逐漸朝著這頭靠近。

曲惋剛要說話,放在桌下的手被於九薇握住,她看過去,隻見於九薇輕微搖頭,眼眸裡還是一股日常的鎮定。

於焉的輕笑聲將曲惋的注意力吸引,方檀詩還是不動聲色地喝著茶水,菜上齊了。

“你夾的我不吃。”於焉說。

“換個人?”方檀詩笑了笑看她,“就像當年你換掉我一樣?”

這話帶著刺,重於九薇正要說,抬眸想了想措詞,聲音不乏有了滄桑感。

“於家有四脈,一脈便是明區大院這一塊,徽章在奶奶手裡。”於九薇從不對人提及,除了一塊長大的好友,身邊的同事都不知道這些。

“另外的不走動,見麵並非是過年,而是特定的日子。祖奶奶們所居處都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其實這些都是先輩帶來的麵上的東西,不值一提。如果你想聽我的過往,我可以講給你。”

算時間她們相識一年多了,去年的這時候,她們還在摩利泇,站在生死一線上。

曲惋在那時候就知道,於九薇是個有故事的人,又不能輕易提及的故事。

曲惋停住,緩緩對上於九薇的視線,聲音輕輕地發出:“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嗯?”於九薇眉目輕蹙,挑眉說,“你問。”

“為什麼會想做一名戰地醫生。”

這是曲惋一直想問於九薇的問題,從前不是戀人關係,她對這個問題無關痛癢,這個回答能包含於九薇的過往。

於九薇無聲地看著她,頓了三秒輕輕歎出一口氣逢這個字眼不能參雜任何荊棘,方檀詩的話帶著調侃,又有抱怨,又宛如釋懷。

於焉在愣了幾秒後,手肘撐在桌上,筷子伸進盤子裡輕鬆說:“你追你的理想,我換掉你怎麼了?”

“當然沒什麼問題。”方檀詩背往後倚去,雙肘環抱胸前,慢條斯理笑說,“如果你真的忘了,見到我的時候,你在慌什麼?從前你要躲在於九薇後邊,這麼多年,我看你也沒什麼成長,還是說,你引以為傲的家世沒有將你淬煉成一個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人?”

方檀詩的啊,賠死她,她有的是錢。”

老板娘站在後廚門口看著,不敢上前,往後躲了一下。

“算了,走。”吃麵的男人擱下筷子,慢慢站起身到後麵結賬,於九薇的眼神緩緩移動到他的衣兜。

空氣中宛如靜止著一塊刀片,不注意便生生割破祥和的氛圍,於焉哪裡會是一個任欺負的主,聲音帶怒問:“你有沒有必要說話這麼難聽?你以為你是誰?分手了我就得想著你?甩了你又怎麼樣?我不打你是留給你最後的體麵。”

“那你打啊。”方檀詩腳往前遞住桌腳,椅子往後撇去,起身麵帶微笑。

店內的語音播報傳來支付寶到賬的聲音,緊接著桌子上的盤碗震動,於九薇拉起曲惋往邊上站,正好堵住了門。

方檀詩的身手絕不會比於焉差,兩個人如果打起來勢必如狂風暴雨。於焉沒下狠手隻是推了方檀詩一把,方檀詩重心不穩往後倒去,正好撞上了結完賬的男人,手機往桌下滾去。

“抱歉。”方檀詩道歉。

男人嘖了一聲,好似壓著火氣,不與之糾纏低身去撿手機,也就是在他蹲身時,方檀詩一個翻身膝蓋往下壓。

同時雙手緊捏住手腕,將男子胳膊往後帶,店內的桌子一斜,菜盤破碎發出噪音。

地麵頓時一片狼籍,而在曲惋還沒看清時,方檀詩已經從那男人兜裡掏出手槍,往後一扔直接給了於焉。

銀手銬在她衣兜,她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哢”一聲手銬上鎖,將人製服。

站在門口的那兩人瑟瑟發抖,麵色難看至極,曲惋這時候鬆了一口氣,她轉頭看向於九薇問:“你剛剛就看出來了?”

“你沒看出來?”於九薇反問。

曲惋搖搖頭:“原來還可以這樣,很危險。”

“他們手裡都是有槍的,貿然行動會吃虧,這和上前線有些不太同。”於九薇輕輕抿笑,“你的工作也很危險。”

她們的工作性質大差不差,論危險程度,也沒有誰比誰更危險。

小鎮的下午透著些柔和氣息,日光撞上房簷被玻璃攔截,最後散一地的斑駁。

站在路邊等警車的時候,於焉和方檀詩沒有說話,被抓的男人也不太安分,時不時要罵上幾句。

“你憑什麼抓我!是不是警察就可以亂抓人?”男人唾沫星子橫飛。

“當然不是。”方檀詩看他,“一會兒老實交代,這兩個人必須接受檢查,有沒有攜帶違禁品,一查就知道了,另外,你非法持有槍支,也是罪。”

現在的方檀詩和剛剛說話完全不一樣,應變能力是上等的,但那些刺耳的話,於焉肯定是聽進去了。

即使她知道方檀詩是為了抓這個人,那些話也是禁忌,不管是用什麼方式,說出來了就收不回去了。

於九薇帶著曲惋往小鎮彆處走,小鎮的車站有專門到旅館的線路車,她們不打算等方檀詩一起,畢竟方檀詩現在身上有任務。

穿過小巷時,於九薇的手依然是牽著曲惋,她忽而問道:“你傷口還疼不疼?”

前方的老房子後掛了一盞走馬燈,燈上落了灰,晃在和煦的風裡,一半的金光都被房簷阻隔了。

“我不疼。”曲惋看向她笑說,“在塔和裡曆經過沒有麻藥,現在小傷都能忍過去。”

於九薇慢慢笑了,碎發陷在光裡,飄著一層細細的灰塵。隨後她說:“那時候我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你,不過有句話沒能在那時候告訴你,你和我見過的所有患者都不一樣。”

或許是從那個時候起,於九薇就記住了她,生逢所帶來的痛感並非是常人能忍受的。她以為倒在廢墟旁的哭著求生的姑娘或許挺不過這一遭。

當再一次聊起塔和裡的故事,她們之間的關係變了。

曲惋輕聲問:“哪些方一天,我不想做戰地攝影了,我想活著,就留在京華,但我知道,這樣不對,這不是我。”

於九薇慢慢點頭,沒有說話,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曲惋,看得自己眼睛發酸。

“感情和工作應該分開,從前我一直不太明白支撐我到現在的是什麼,或許是塔和裡的經曆,又或者是三金園區的故事讓我困在了無人區,如果說這些是理想之門,那對死去的人不太公平。我需要跨越的是我自己這一道高牆。”

曲惋一字一句都是真誠,她不想因為工作上的事情和於九薇走到於焉和方檀詩的那個結局。

但於九薇怎麼會看不出來,於九薇問:“你是擔心我們會因為工作而分開?”

曲惋不答。

於九薇笑了笑附身抱住她:“我理解你的工作,塔和裡改變的不止是你,也有我。”

這句話帶來的深沉感很重,又宛如羽毛輕撫著她的胸口,愛情所攜帶的不止是風雨兼程,於九薇是個聰明人,能在她的每一句話中探出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於九薇放開她的時候,聲音沒過話太過刺耳,抓著於焉的弱點在說,沒有由頭,也沒有征兆。

每一句話精準踩著對方的自尊,於焉本就對方檀詩有畏懼,或者說,她在方檀詩麵前缺乏自信。

方檀詩捋著頭發,後背離椅靠近了說:“既然是這樣,於小姐,你還在拽什麼?”

“夠了!”

於焉放大了音量,輕了步子。

“不行,先談戀愛。”曲惋放低了聲音。

“好。”於九薇聲音含笑,伸手將她唇角的發絲撇開,慢慢說,“那……先做點談戀愛做的事情。”

“什麼事?”曲惋抬眼看她,那瞬間唇瓣上落下一陣軟綿,於九薇的手放在她的腰間,呼吸間帶著一陣清香,味道直衝大腦致使她的神經麻木。

朦朧間,於九薇聲音隨著呼吸推出來:“把眼睛閉上。”

曲惋聽話照做,對方輕撚慢啄磨著她的唇瓣,沒有一點用力,她不會接吻隻能隨著感覺試圖去回應,腳尖輕墊著抱住了於九薇的肩膀。

在夕照落下的灰塵間她能聽到紊亂,於九薇沒有很刻意,一轉頭便一覽無餘,同時也明白了曲惋剛剛抗拒的源頭,大抵是因為沒穿內衣所以覺得不好意思。

於九薇掃著她眼尾的潮紅,沒有說話,坐到旁邊,衣服半開著,胳膊落在外邊,於九薇換藥的時候很認真。

兩個人都不說話,靜靜地聽著屋子裡的動靜,仿佛要從這靜夜裡尋一點什麼彆樣的東西。

曲惋的睡衣是奚雯洗的,奚雯總是會在衣服放入衣櫃前噴上一點香水,不刺鼻有種淡淡地溫香,挨近的時候格外明顯。

她的手始終抓著衣扣,冰絲料的睡衣一側掛在肩上,另一側緊繃著傷口下的肌膚。

當然,這個動作很好的遮住了讓人害羞的東西,於九薇上藥的時候看了她一眼說:“鬆一點,不然會碰到傷口。”

“嗯。”曲惋手心鬆開了一些,衣服往下滑動。

她還是會很緊張,冰涼的藥水碰到傷口時,她的心臟也跟著加速了幾分,她試圖用彆的方式緩解自己。

於是轉頭看了一眼於九薇,問道:“那天你走的時候,是於原叔送我到的訓練場。”

“我猜到了。”於九薇很淡定,“他想接你到於家跟奶奶見一的呼吸一點點在唇齒間散開,心口本該有的酸澀感一點點化開,於九薇不是吻技很好的那一類人,但很會尋找她想要的感覺。

曲惋屏住呼吸心跳加速了,於九薇手扣住她的腰際,濕潤夾帶著軟綿地呼吸灼燒著她的唇瓣,眼皮被陽光透過時,她能感覺到於九薇試圖在加深這個吻。

而窒息感又將她困住,她忍不住輕推了一下,於九薇穩住呼吸輕聲說:“呼吸,我教你。”

她在吸氣的同時,對方壓了上來,這條小巷寂靜無人,金雲沒過半邊天。

春雨終變得電閃雷鳴,曲惋剛要推開她說什麼,忽然心臟猛地漏掉一拍,軟舌毫無征兆慢滑了進來。

第 44 章 chapter22

曲惋臉紅了一下午,從那條小路一直到上車後,這一路她都隻敢在於九薇挪開眼神時簡單地張望一眼。

於九薇不說,但早發現了曲惋這些小動作,開車的司機女司機點了一根煙,猛吸一口後看著後視鏡問:“怎麼想到來這邊玩?”

這是一句很平常的搭訕,卷發零散地披在肩頭,指尖夾著的煙頭沾了口紅。

這聲音是本地人,她們本該坐線路車,但錯過了時間,正好遇上跑黑車的,她們便坐了上去。

於九薇回:“朋友在這邊。”

她的回答一下子便終止了話題,算不得是說謊,不過是不想透露太多了信息。

司機一下子便笑了,聲音如響鈴,兩個大銀圈耳環便在耳畔來回晃動,輕細地問:“前幾天晚上槍戰聽見沒?”

那晚上的小鎮聲如倒海,許多住戶都嚇得不敢外出。

“我就住旅館隔壁,哎喲,那麵不一樣?”

於九薇思索了一小會,指甲透了光,掛著淡粉輕撥開曲惋麵前的頭發,帶起一陣發香。

“你很聰明。”於九薇手指停在鬢角的發絲上,說話時唇角起弧。

她們就這樣對視著,好似是在看穿對方眼裡的光,也沒想過去窺探那些不屬於自己的秘密,過了好一陣,曲惋呼吸聲明顯。

她說:“我放棄不了理想,就像方檀詩。我反複在想我會穿梭戰地繼續工作,我的時間或許會在某一天定格,同時我又很矛盾,你說的話我有認真聽,也有認真想,於九薇,我不想你放棄所有陪我到每一個戰場。有那麼一個瞬間,有人說戰地攝影師不過就是一個沽名釣譽的聖人,文字和照片都是斂財的方式。說實話,你跟我說那番話那聲音真是,我家玻璃也被打碎,蠻嚇人的喲。”女人不等她們回答,接上自己的話。

旅館隔壁應該是聽得最清楚的,四麵鮮少有完整的玻璃,那天的槍林彈雨趕不上前線,也是令人生畏。

曲惋偏頭看她,對方不過三十,抽煙動作嫻熟,臉上的妝花了,剛補的口紅掉了一塊。

但五官生得好,頗有幾分九十年代電影明星即視感,不過這樣的人並不適合這樣的打扮。

這人一路話很多,除了抽煙還嚼了顆檳榔在嘴裡,到了旅館前,車停下,於九薇付的現金,讓曲惋先一步下了車。

車門“砰”一聲關上後,緊接著又傳來了一聲,於九薇循著動靜往後看,女人也下了車,車就停在旅館對麵的藍色卷簾門下。

那是一間手機維修店,已經關門了,舊招牌上全是灰塵。

女人在後備箱內拿了一雙高跟鞋,直接將腳上的平底鞋扔了進去。“要去我家坐坐嗎?”她換鞋時撩開頭發朝著兩人看。

於九薇對於她的印象,算不得好,但也不算特彆差,人是個熱心腸,一眼就能看出來。

“不用了。”於九薇拒絕得很禮貌。

“行,有緣見。”女人高跟鞋踩得“噠噠”作響,上樓前還跟著小賣部的大叔打了招呼,和鄰居周旋得遊刃有餘。

人走了,曲惋看向於九薇問:“你要喝酸奶嗎?”

“你想喝的話我買給你。”於九薇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心,隔壁就是小賣部。

貨架上沒有京華市產的那種,進口的東西更是沒有,市區廠裡生產的,是她們從未見過的。

吸管“噗呲”一聲戳破了酸奶蓋,於九薇遞給曲惋:“喝吧。”

這種地方的小賣部,貨架上的東西都很緊,老板找了兩個硬幣給於九薇,硬幣落入手心時,樓上傳來了爭吵聲。

聲音很好分辨,一個大媽和剛剛那個女司機的聲音。

老板身子一斜,腦袋疊在塑料盒上,眼睛往上斜,聽了兩句熱鬨,嘖了兩聲說:“又有好戲了。”

“有什麼覺也得挨一頓罵,這人脾氣是不是怪?”

“她一個人住這兒嗎?”曲惋看她麵向是和善的,問話時還看了看於九薇。

“租的房子,聽說是隔壁鎮的,以前在派出所上班,不知道犯了什麼事兒被開除了,鄰居說起來也不好聽,就跟家裡鬨了。這人就搬到了我們鎮上,一年多了,沒見這人上過班,拉拉黑車掙錢,要不然就是在對麵那頭的理發店幫幫忙,她跟理發店那老板娘走得近得很。”

老板手擋在嘴邊說:“這兩人關係也不正常。”

於九薇收了眼神,清了清嗓子端詳著老板,她的眼神一向是帶著一種威懾力,不說話也能讓人後脊骨發涼。

“怎麼不正常?”於九薇開口時聲音冰冷,曲惋的酸奶盒發出“咕咕”的聲音。

“這兩個人摟摟抱抱的。”

“像這樣?”曲惋一把摟住於九薇,微微一笑看著老板。

於九薇被她這個動作搞得怔神,又忍不住想笑,隨後淡淡地將自己發尾從曲惋手肘下拿了出來。

“像這樣有什麼問題嗎?情侶之間不都是這樣嗎?”曲惋睨了他一眼,“大驚小怪的做什麼?多看看就好了。”

這番說教帶著溫柔感,曲惋不在外麵發火,但也聽不得人說閒話,從小賣部出來以後,曲惋手還是挽著於九薇。

於九薇喜歡將手放在衣兜裡,低眸看她一眼也沒說話,有的話不知道從何說起,雖然對方的言論不是針對自己,但這種外界跳脫的目光,起先於九薇會擔心曲惋害怕,到現在才發現,擔心是多餘的。

天黑得晚,直到晚上八點,天才剛剛變暗,旅館的條件有限,房間透著煙黴味。

這裡的人喜歡晚上到旅館開房打牌,於九薇檢查了好幾次被套,這個房間靠著隔壁那棟樓,隱約能聽到隔壁有人唱歌。

聽聲音像是喝醉了,開房的時候,她們要的是標間。兩個人習慣了住在一個房間裡,不過那時候沒有這層關係,不會覺得太過尷尬。

曲惋胳膊上還包紮著,洗澡的時間也就拉長了,她從廁所出來的時候,於九薇正在收拾藥箱。

燈光是暗黃色,夜晚開了一扇窗,冷風拉動窗簾沙沙響動,複古風的牆紙因時間的推移而有些破損。

於九薇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她說:“過來坐,我給你換藥。”

曲惋結結巴巴地哦了一聲,她稍微有點尷尬,或許是因今夜的燈光透了曖昧感,又或許是下午的夕陽多注了分含蓄給她。

讓她坐到床邊時,膝蓋不小心磕到了床頭櫃上,她倒吸一口涼氣。

上了紅漆的木櫃燙了個煙鍋巴在那兒,曲惋捂住膝蓋眉頭緊皺,聽到於九薇無奈地呼了一口氣。

“傷到哪兒了?”於九薇蹲身查看,膝蓋隻是磕紅了一點,沒有破皮,“我一會兒將櫃子移開。”

“我沒事。”曲惋聲音弱弱的,發梢帶了些濕。

於九薇起身在藥箱拿了新的繃帶:“把衣服脫了。”

“脫衣服?”曲惋以為自己聽錯了,反應了一秒後眼尾漸紅,她聲音清透像是水仙,聽久了帶著軟糯感。

於九薇看向她的胳膊:“不脫我怎麼給你換藥?”

很正經的言辭,曲惋纖細地手腕還落在膝上,手不禁半握抬眸:“要不然,我自己來吧。”

於九薇聽著這話,眉心出了褶皺,手裡的棉簽袋拆了一半,聲音還在空氣中回響。

“你自己怎麼換?我來吧。”於九薇將棉簽放到藥瓶中,瓶子半斜沾上藥水,話到了這裡,曲惋也不好再拒絕。

她微微側身解開了領口的扣子,緊壓著衣服將胳膊慢慢抽出來,衣服太緊了,她隻能再往下解開一顆扣子。

白皙起伏的地方若隱若現,她抬頭去看於九薇,正好見人轉過來,她心臟猛地一動,似是被嚇了一跳。

那地方太過顯眼麵,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

於九薇笑了笑:“很好猜。”她手裡的棉簽拋到垃圾桶裡,曲惋稍微一動,濕發落在剛包好的傷口上。

“你是提前知道的,還是過後知道的?”

於九薇沒有回答她,食指輕輕順著肩膀的線條將她的濕發撇開,她的指尖過肩頭時,曲惋心口跟著傳來一股電流。

暗黃的光照能將膚色襯得更加均勻,於九薇起初沒注意到這個動作的不妥,她抬起眼皮看曲惋時,她的心臟也在這瞬間陷落。

她想溺在其中,慢慢去給對方一個回答,於方向看過去,陰影暗處下一條蛇緊靠著牆角慢慢爬行,曲惋神情呆滯了一秒,她們住在旅館一樓,後麵靠著山,夏天屋子裡爬進這些東西很正常,這樣看來,是該換地方住。

“你抓還是我抓?”曲惋朝她使了眼色。

“怎麼抓?”

“用手啊。”曲惋站起身,朝著牆邊去,影子蓋過了長蛇。

於九薇緊跟著:“我來,你躲開。”

“沒毒。”曲惋附身抓住蛇的尾部,沒有用力將它往外拖拽,長蛇未曾受到驚嚇隻顧著往前,她手法迅速捏住頭部。

蛇尾也就順勢纏繞到她的小臂上,於九薇怔住了,她知道曲惋膽子大,愛哭。

但沒想到這姑娘魄力十足,徒手抓蛇眼睛都不眨一下,於九薇側身讓路開了後窗,這扇窗望出去是一個斜土坡。

那條長蛇也就順著這個土坡鑽入了林子裡,曲惋擦著手說:“以前在特訓隊的時候,進山做任務抓過好多,你抓沒抓過?”

“抓過森蚺,挺難抓的。”於九薇後腰離桌,每每講到以前的故事,她九薇越是這麼看曲惋,曲惋氣息越發變得灼熱。

眼神總是會帶著吸引力,於九薇指尖順著發梢的弧度停在了肩胛上,她附身靠去停在曲惋的氣息前,聽著紊亂的呼吸穩住心跳。

光線會無限放大曖昧聲,曲惋的眼皮發顫,喉頭動了動,於九薇總給她一種故意的感覺。

在她輕閉上眼時,她能感覺到一陣軟綿輕落在她的唇瓣上,慢慢侵吞著她的氣息,不緊不慢地輕吮她的呼吸。

就在這時,她試著挪開注意力,但不曾想手心力氣鑽了空子,肩上的衣服瞬間滑落,肩部一涼空白的大腦也鑽入了一些理智。

對方卻攬住她的腰身,讓她整個人陷入懷裡,衣扣輕掃著雪山上一地的紅梅。

第 45 章 chapter23

屋中的空氣在灼燒,吻如晨露沁透著花瓣,交織的呼吸變得潮潤。

曲惋整個人陷在於九薇懷裡,她不太會接吻,準確來說這個過程應該是被吻,微抖的睫毛上覆了一層情‘欲。

她的身子不自覺地軟成一灘泥,舌尖輕吞著她的理智時,眼裡的漆黑慢慢被朦朧所占據。

於九薇收緊了手,避開她的傷口瞧看她,灼熱的呼吸聲落在她的耳畔,像是在釋放內心積攢了許久火球。

吻很漫長,挑逗得曲惋內心癢酥酥地,她下意識地用鼻尖蹭了蹭於九薇的下巴,長睫毛落在了於九薇麵頰上,綢繆的細吻突如其來順著她的鼻尖往下滑動。

微冷的軟舌滑入不再有剛剛那般溫柔,多了幾分占有欲。

曲惋的麵頰越來越燙,整個人宛如踩在雲端被對方極端的吸引力牽著走。掌心落在起伏上時她呼吸亂了好幾拍,耳邊緩出一陣清風,對方的聲音也變得含糊不清。

“你會不會害怕?”於九薇的呼吸撞問題嗎?”曲惋先開口問。

老板笑說:“這樓上三天兩頭就吵,唐沫不是跟這個吵就是跟那個吵,不打上一架是不會罷休的。”

老板擦著手裡的火柴,火柴受潮了,一根沒點著。

原來,那個女司機叫唐沫,很好聽的名字,和整個人不太相符。

“打一架就算了,誰能打得過唐沫呐。”老板搖搖頭,看她們時又一臉誇張,“這人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她們為什麼要和她吵架?”於九薇問。

曲惋附和:“我看她性格挺好,不像是惹事的人。”

這句話像是觸碰到了老板的逆鱗,老板謔一聲,神態誇張:“這人脾氣怪得很,沒個正經工作。”

樓上忽然傳來一聲酒瓶破碎的聲音,聲音震動著整個樓道。

老板眼睛往外瞄,接著說:“喏,你看,門口全是堆的啤酒瓶。路過絆倒了瓶子吵著她睡上她的鎖骨。

曲惋眼眸低垂著,月要被對方拖著,她心跟著軟了:“你……輕一點。”

她聲音呢喃在曖昧聲中有撒嬌的味道,這句話像是雪狐蠱惑凡人那般,成為事件的導火索。

於九薇的回答模模糊糊,細吻下走時,她隻能微抬頭小口喘氣,白皙透亮的脖頸裸露在光照下,散著誘香。

吻中潛藏著微妙的濕溫,猶如羽毛淺落入山丘上,頂端被濕潤裹住,好似一陣清風卷過,電閃雷鳴直衝脊骨,而後爬上大腦。

空氣中隻剩下親吻聲,曲惋後背起了一層薄汗,她單手撐著床榻。

忽然桌上傳來震動聲,那是於九薇的手機,她空白的大腦回了神,目光看去,聲音發顫:“你的手機。”

“不管。”於九應著於九薇的吻表達想法。

熱吻輕點著肌膚,像引火的電閘到達頂端時燃起一陣火焰,一絲柔音也從唇角溢出,心跳宛如跟著雨後的花瓣一起隱隱跳動。

龍頭的水注灌入瓷盆,聽著聲音曲惋神情放鬆了一些,她未曾經曆過春雨的洗禮,不知道輕風拂過山丘會落一地的桃瓣,風聲也會變得忽遠忽近。

於九薇從不是魯莽的人,分寸把握得極好,也很認真地聽她說每一句話。

“現在還緊張嗎?”於九薇的聲音隨著氣息鑽入耳廓。

曲惋悶哼一聲搖頭:“我不緊張。”手跟著攥緊了於九薇的衣袖。

於九薇托著她坐到了洗手台上,台子足夠寬闊,而台子上提前墊了一層厚厚的浴巾,水流聲掩蓋住所有的呼吸,暗下的四周宛如童話秘林,隻靜等花園內闖入一陣涼風,素蝶輕柔慢探地觀察著林子。

於九薇一隻手將曲惋的頭發掛到耳後,指尖泛涼,掃過灼熱的耳畔時,她的聲音隨著呼吸擠了出來。

隻見對方再度附身,剛焉吞的風雨再度衍生,一陣帶溫的細雨卷過,深吸著嬌豔欲滴的玫瑰。

一陣雷鳴電閃忽如其來擊中花朵正中,最後電流蔓延至整個山丘,落了一地的狼藉。

山中園林未曾得到幸免,花瓣綻得嬌俏硬生生在春雨下浸出甘露,最後慢入園林深處,那道閃電也緊跟著,曲惋身子一抖呼吸中吸了一口涼氣,於是她試著抱住了於九薇。

同時能明顯感覺到探入停住,水流聲還在繼續,她側首將呼吸放在於九薇脖頸間以示態度。

“沒關係的。”曲惋聲音軟軟的。

“我輕一點。”於九薇一隻手撫上她的麵頰,落在耳畔下。

桃林內沒落下痕跡,對方輕啄著她的唇,舌尖掃著她的每個角落。心臟貼近了衣衫,曲惋胸口輕微起伏時,好似落入了這場春雨中。

筍尖在雨下往外生長不急不緩迎接著雨露,輕撫著桃瓣,在一陣閃電中與紅霞合為一體。

但這好似隻是第一道防線,它學著不停地探索天際的顏色,試圖挑逗起更加猛烈地暴雨,交錯的呼吸在水聲中回蕩。

曲惋心神微亂將於九薇的衣裳捏得更緊了,她的每一聲呢喃都被吻吞噬殆儘。聽著耳邊兩種不同的水聲,腳步像是沒入雲端湧入一股酸酸麻麻的感覺。

最終在紅霞褪儘,桃瓣接了瀲灩的水漬,她心口猛地一滯,雙眼恍然感受著身體的正常反應,整個人靠在於九薇懷裡。

半分鐘後,於九薇問她累不累。

她說:“有一點。”

曲惋的體力一向是好的,但她肯定是比不過於九薇,於九薇能在戰地醫院一天連做好幾台手術,能背槍上前線兩天不合眼搶救傷員。

比體力她自然是不行的。水流聲停了,於九薇關掉水龍頭前衝乾淨了手,沒開燈。

淋浴器的聲音唰地傳來,曲惋摸著黑穿上拖鞋,於九薇調好熱水後說:“我幫你,你胳膊剛換的藥。”

因為剛剛的事情,曲惋沒有拒絕:“要不要開燈?能看得見嗎?”

於九薇嗓音裡夾著一絲笑:“如果你願意的話,那我開燈。”

“算了……彆。”曲惋終究是會害羞的,拒絕的時候手摸黑拉住了於九薇的胳膊。

浴室不算特彆黑,細看是能從門縫下微黃的燈光中看到對方模糊的輪廓。

也是在這樣的光亮下,於九薇的眉眼顯得沒那麼冰冷,看她時甚至帶了些欲說難休的柔情。

她站在淋浴器下,感受熱水砸向肌膚,她的身上布了一層細汗。

曲惋出聲說:“水有點熱。”

於九薇沒說話,將水溫調小了一些,至始至終水流都未沒過胸口,也避免了傷口不會沾水。

“這個水溫合不合適?”於九薇問話時手從月要跡環上後肩胛,呼吸落在她的耳畔,剛穩住的聲息瞬間亂了。

曲惋聲音微顫:“嗯,合適。”

話音剛落,溫熱的呼吸順著水滴往下,帶起一股電流從山端直衝大腦,她輕揚頭呼吸,手肘碰上了於九薇的頭發。

“你……”曲惋想要說話,剛開口聲音被堵住,水漬帶著清甜注入她的唇齒間。

於九薇手往後帶關掉了淋浴器,靜止的空間中隻留下了紊亂親吻聲。

被碾壓過的花苞二次在霧水中綻放……

折騰完出來時,曲惋發絲黏在麵上,她身上穿的是於九薇的睡衣,這裡條件有限,於九薇換掉了旅館的四件套。

“明天我們去市裡。”於九薇擰開一瓶水遞給她。

曲惋輕呼出一口氣坐到了床尾,抬頭看她時問:“怎麼忽然要走?”

涼水潤喉,曲惋是真的累了,喝掉了一半,於九薇看著跟沒事人一樣,完全瞧不出翻雲覆雨後的痕跡。

“這裡不方便養傷。”於九薇接過她手裡的半瓶水,就著她喝過的仰頭喝了一口。

燈光透過塑料瓶閃出一道光暈,最後淺劃過她的眼眸,等於九薇放好了水瓶後她才說:“我在北國做戰地拍攝的時候,睡過戰壕,我能適應這裡。”

市區裡小鎮有四個小時車程,如果是線路車還得轉車才能到,這樣折騰太過麻煩了。

於九薇笑了笑,目光看向窗簾下,抬了抬下巴:“你看那是什麼?”

曲惋順著那個總是帶著些惆悵。

“森蚺?原來你這麼厲害。”曲惋笑笑,像個小姑娘帶著崇拜的眼神看於九薇,“一線的醫生也要做這種特訓?”

“那倒不是。”於九薇掀開被子次還搞不搞什麼見麵儀式?”唐沫話音裡帶著調侃。

王儀拍了她一下:“上次她們開玩笑的,委屈了?”

“我哪兒敢委屈,高興。”

車緩緩停在了一家旅館前,於九薇和曲惋都聽到了這句話。旅館的招牌彩燈正好亮到紅色,在唐沫側眸停了三秒。

下車時,唐沫從車窗探出腦袋:“送到了,兩清。”

於九薇點頭,沒有回應。

直到車燈一亮拐進了小巷子裡,曲惋盯著暗下去的方向說:“人果真會變,唐沫身上一點也看不出曾經有過的警察正氣。”

這句話說到點子上了,唐沫身上的確是沒有。

安靜的街道上傳來了一聲狗吠,還有幾聲雞叫,天就快亮了。

刑警隊的副隊調了芙德鎮的所有監控,最後的畫麵就是在她們離開的那條馬路上。

兩個人手機都關機,於焉身上裝有定位器,電子屏幕上,信號紅點在移動。

車內大家都屏住呼吸看著副隊雙指放大圖標的位置。

“小鎮外的天然氣廠,已經荒廢了。”副隊看著紅點閃動,幾秒後忽然間紅,“體能訓練,遇到了就臨時增加的。”

桌麵的手機震動一聲,於九薇側頭去看,屏幕亮了一條短信,曲惋正好到她旁側,視線最先定格的是五個未接電話,來自同一人——於焉。

【於焉:你在哪裡?】

曲惋看向於九薇問:“於焉回來了嗎?”

“沒回來。”於九薇記得很清楚,於焉住在隔壁,如果從那個鎮上回來,她一定是知道的。

她回撥電話,電子女音立馬播報對方已關機,於九薇呼吸放慢,隱約不安。

第 46 章 chapter24

夜透涼,風醒一半拍窗不聞音。

旅館旁邊是居民樓,樓下的小賣部已經關了,街道上還能聽見麻將碰撞的聲音。

“三條。”唐沫銜著煙,半隻眼微眯繞開煙霧,牌扔出去後,手指才夾上煙。

屋子裡烏煙瘴氣,煙霧熏得天花板發黃,大燈懸掛在麻將桌頂上,電視機播放著一部愛情片,男女主正好在橋邊接吻。

對麵的人拿過三條抬下巴:“胡了。”

唐沫不急不緩吐出一口煙霧,偏頭看過去,對方的牌全倒在桌麵,她抿了唇問道:“你哪兒胡三條了?”

這時大家才低頭去看桌麵上的牌,對麵的人自己也尷尬了,隨後打混道:“沒看清沒看清。”

“詐胡得賠的,給錢給錢。”唐沫煙頭滋沒入摻水的煙灰缸內。

一手揮了揮麵前的殘煙,墮落薇抬頭看她,頭發散了落在肩頭,發尾刺上紅梅,她的呼吸中泄漏了一絲異音。

於九薇手肘落在她的膝彎處,將她橫抱了起來往浴室走去。

浴室門“哢”的一聲接上“噠”,門鎖燈關。眼眸短暫的失明,曲惋緊攥著於九薇的衣服,旅館的床鋪不見得有多乾淨。

所以於九薇選擇將她帶進浴室,起碼會乾淨許多,曲惋站著略顯慌張,拖鞋往後移動發出“咯吱”的聲響。

於九薇單手環著她,隨手摸到了架子上,曲惋貼著她的衣裳緊張開口:“我們要在這兒嗎?”

“床上不乾淨,如果我做的不好,你就告訴我。”於九薇聲音貼著她的耳畔,在曲惋剛想開口時,一陣溫潤輕吞上來,絲毫不給她機會,攛掇著她的呼吸,不帶著一點溫柔。

軟舌掃過唇縫趁虛而入,剛掩蓋的曖昧氣氛再度炸開在浴室裡,呼吸聲加速時水龍頭被打開了。

“嘩嘩”地水流聲讓人大腦喪失著理智,儘管再過緊張,曲惋還是試著放鬆,回的味道就在屋子裡散開了。

王儀剛燙的頭發飄了一層煙,摸出煙後問唐沫要了打火機,牌桌上的錢清了,麻將發出噪音推進了桌內。

“什麼時候結束?”王儀看她,伸出腳碰了碰她。

唐沫拿過打火機幫她點上:“這把完了就結束,你餓了嗎?”

“餓了。”王儀手肘撐在桌沿,夾著煙的手掌慢慢拖著下巴,看唐沫的時候眼裡有光。

“想吃什麼?”唐沫問道,手裡的一筒推了出去,牌在桌麵“duang”一聲響。

“燒烤吧。”

唐沫身子一有了一絲詫異。

不過消失得很快,左肩直接靠上門框,整個人懶懶地笑問:“這麼晚了,有事兒?”

“還接不接活?去芙德鎮。”

芙德鎮就是於九薇和曲惋下午在的地方。

唐沫視線透過她看了一眼天,還沒開口,屋子裡的王儀聽到了聲音探頭替她回:“太晚了,不接。”

“很急的事兒嗎?”唐沫往後睨,手跟著放進了衣兜。

沒有帶妝的唐沫看著比白日裡清透了些,鼻梁側邊生了顆小痣,有個好底子什麼打扮都出彩。

於九薇慢慢吐出一口氣說:“急事。”

她在努力保持淡定,於焉電話關機,方檀詩也聯係不上。這不是好兆頭,無論如何,她也不能讓於焉出事。

“跑不了,三點了,天亮再說吧。”唐沫眼睛上有疲憊。

“我有駕照。”

唐沫聽笑了:“總不能把車借給你,咱兩又不熟,出事算誰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桌上的牌局也徹底結束了,椅腳劃著地麵的聲音特彆明顯。

王儀到門口打量了於九薇說:“明天一早過來,這麼晚了沒幾個人願意拉的。”

“我留個電話給你,明天一早可以給我打電話。”唐沫沒有要鬆口的意思。

於九薇往後看,曲惋還在樓梯下等著她,門口堆滿了啤酒瓶子。

“十倍,你拉不拉?”於九薇在做最後的堅持。

這個價格好幾年遇不到一次,她其實能有辦法,給於安打電話車也能安排到位。

但如果是為了於焉怕是行不通。

王儀是不為所動,隻有唐沫眼眸掛了一層精神氣,收腳站直身子笑了笑。

於九薇又說:“價格你開,我都同意。”

“我開?五萬,你給嗎?”唐沫的口吻吊兒郎當。

“用什麼收款比較方便?”於九薇摸出手機,這個價格她無所謂,畢竟是從小到大都沒為錢有過煩惱。

於九薇答應得爽快,也讓王儀起疑了,先收錢再辦事,唐沫做起這些生意來完全沒了白日裡的豪邁。

在路途中,坐在副駕駛的王儀問了一句:“這麼晚了還要去芙德鎮,這事情不小哈。”

曲惋握住於九薇的手腕,笑著回:“住的不習慣,所以帶著東西連夜換個鎮。”

她做事情謹慎,於九薇在出發前帶上了東西,這一次離開這個小鎮就不打算回來了。

“鎮就這麼大點兒,男人多了,長期在旅館打牌,地方就臭了。”王儀開了車窗,最後問,“不介意我抽煙吧?”

曲惋抿著笑:“不介意。”

“要不要來一支?”王儀手從副駕駛往後收。

“我不會。”

王儀又問:“你對象呢?抽不抽?”

王儀和唐沫是什麼關係,自然是能看得出來她們的關係。

“不抽。”於九薇聲音冷冰冰的。

隨後唐沫將王儀沒有送出去的這支煙單手拿過,貝齒間發出“咯”一聲,爆珠碎了。

“明天還做生意嗎?”唐沫問話斜著身子,王儀給點的煙。

王儀手裡的打火機“嚓”點著,咬著煙含糊不清道:“不做,關一天沒事兒,反正也沒幾個客人,剪頭發的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個。”

唐沫沒抽兩口,便將煙滅了扔在車載垃圾桶裡。

這路上她們都沒再說話,起先於九薇讓曲惋留在旅館,曲惋硬得跟著,拗不過隻好帶上。

曲惋累了,中途就靠著她的肩膀睡著了,夜裡山路崎嶇,彎道較多,曲惋睡得也不踏實。

其實於九薇這一路都在觀察唐沫,這個人身上有種頹廢感。那種懶氣有魅力,但並不多。

白天跟她們在車上話很多,王儀在的時候話又變少了。

進入小鎮前,於九薇隻聽到王儀問唐沫要不要今晚留在芙德鎮。

唐沫隨口說:“我沒帶身份證。”

“去安哥那兒,我帶你見個人。”王儀拍著腿上的煙灰。

“行啊,這點滅了。

這一滅,於九薇收了神,隨後看了看窗外問:“周圍還有什麼彆的建築?”

“除了荒廢的天然氣廠,還有個不大的汽車修理廠,在這條路的儘頭。”副隊認真回答著於九薇的話。

前排開車的司機轉過頭說:“會不會和汽車修理廠的人有關係?”

“不能貿然行動,昨天已經吃虧了,現在方隊和於小姐還沒有消息,她們的安全是首要。”

說到這裡副隊深吸一口氣,監控畫麵於九薇和曲惋也看了,方檀詩和於焉聯手也沒打過那幾個,對方玩槍也玩得精準。

這樣的人不是善類,不能輕敵。

而方檀詩和於焉的出現已經打草驚蛇,他們一早布好的人不能再用了。

例如:旅館那天前台的男人。

這邊的團夥警察已經盯了好幾年,準備這幾個月收網的,人如果逃竄到了境外更不好抓。

“回去調人,部署一下怎麼救。”

副隊性子沉穩,遇事情也不會慌張,從容淡定專業得很。

曲惋忍不住說:“方警官會不會和於焉在一起?”

監控畫麵顯示的是方檀詩被強行帶上了車,而於焉最後在路邊攔了個摩托車追上去的。

“於焉會出現天然氣廠,應該是有了方警官的線索。”於九薇終究是了解於焉的。

她繼續說:“她不會丟下方檀生了淚膜的眼裡夾著笑,說出來多輕鬆啊,就是這樣毫無防備地讓於不跟?】

曲惋聽到往車窗外看,車已經離開了所能看到的視線範圍。

方檀詩將對講機靠近:“跟上。”

方檀詩往後看了一眼,立馬打開車門跨出去,一步到主駕駛。

“曲記者坐前麵,快點。”

曲惋動作很快,在係安全帶時,方檀詩已啟動車,一個猝不及防她的身子往旁邊斜。

方檀詩將車掉頭:“抓緊了,追個人。”

“什麼人?”曲惋手裡的安全帶卡扣“哢”一聲壓進去,她的身子跟著車的幅度而動。

這邊的於九薇在二樓避著人逛了一圈,樓道裡有腳步聲,正朝著她走來,於九薇在樓道口刹住腳步。

房間的麻將聲還在碰撞,幾個男人爆了粗口,麻將聲噪耳得很。

“詐胡得賠滿的啊,三家。”

“沒聽過這規矩,他兩都胡了,哪有這麼賠的?”

“牌桌上的規矩你都不詩,但按照正常邏輯來講,如果是為了那兩個馬仔肚子裡的貨,大可不必將方檀詩帶走,之前方檀詩是不是和他們交過手?”

“是交過手。”副隊說,“乾這行就怕露臉,露了臉什麼都不好做了。”

“研究隊的幾個學生有沒有找到具體位置?”於九薇問。

“各路都封鎖了,組裡還在查,人隻要不出境不難找。”副隊頭抬起來看前排,“小劉,開車回警局。”

話音一落,副隊手裡的電子屏響了,忽然上方出現一個小紅點,那是方檀詩的手機信號點。

“有信號了,等等。”副隊攔住。

小劉手放在方向盤上,扔在副駕駛的手機也隨著副隊的聲音震動起來。

三個人都循著聲音看過去,小劉眼裡驚詫:“方隊的電話。”

第 47 章 chapter25

方檀詩的這一通電話打亂了所有的猜想,反倒是真正失聯的變成了於焉。

於焉最後出現的地方,廢棄的天然氣廠。

在這種緊急時刻,大家的表現都較為淡定,這是一種專業性。

警局在加油站對麵,小鎮是真的不大,整個鎮隻有一條街,從頭到尾貫穿。

方檀詩也就是這麼逃回來的,手機丟了,走了一夜。

臉上能看出一些疲態,強撐著開了一場會議。散了會後,她迎上門口的於九薇召集副隊,幾個人留在了會議室開了小會。

“如果她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在天然氣廠,那由此推斷我逃的那輛車,那夥人去了天然氣廠。”方檀詩指向電子地圖,而後放大了天然氣廠的位置。

“往南五十米是汽車修理店,夫妻合開的,老板娘是薩番人。”

“所以這代表什麼?”斜拿過手機,屏幕亮顯示三點零二分。

“現在這個時間點哪有燒烤,彆的想吃嗎?我給你做。”

“行,你做的都行。”王儀的語氣總有撒嬌的韻味在。

對麵的男人聽笑了,手指敲敲桌麵說:“出牌,這把結束了你慢慢撒嬌。”

牌桌上的人都笑了,唐沫看了一眼王儀眼尾的紅暈,她沒說話,唇角是帶著笑的。

她剛胡了對家的牌,男人樂嗬嗬地說:“這麼著急胡,看來是真的怕老板娘餓了啊。”

話是玩笑話,平時都這麼開玩笑,唐沫身子往後倚,放高了聲音說:“要是跟你一樣,哪來的對象啊。”

男人聽得連連說是,鄰座的人也跟著笑出了聲音。

這聲音中帶著“咚咚”敲門聲,聲音乾脆利落。

唐沫朝著門口看一眼,王儀嘀咕一句問是誰,三人繼續桌上的麻將。

夜裡充。】

關於薩番種族屠殺事件,網絡上沒有任何的照片,可以說關琳所拍攝的這些是孤品。

雖然幸存者所剩無幾,但參與者還存在。

曲惋剛把手機鎖屏,身後的門開了,她往後睨對上於九薇的眼睛。

“怎麼了?”於九薇問她。

“沒事,怎麼說?”

於九薇和方檀詩對視一眼,副隊打了聲招呼:“那方隊,我先去忙了。”

“嗯。”方檀詩點頭示意。

於九薇說:“我要去一趟鎮尾,你能不能在這裡等我?”

語氣像是商量,曲惋性子多倔啊,於九薇又不是沒見識過。

“是不是很危險?”曲惋一直盯著她,眼瞳起了一層恍然。

於九薇心口起伏淡定地說:“對方手裡有槍,我需要找回於焉。”

槍這個東西,放在平常人身上,說話聲音都會抖,於九薇不一樣,她不怕這些。

“為什麼是你過去?”曲惋問這話看向方檀詩,按照道理這是方檀詩的工作。

於九薇說:“他們沒見過我,人在天然氣廠可能性不大,四下封鎖了,多半是在汽車修理店。”

“注意安全。”曲惋隻說了這四個字。

她有往常沒有發揮出的淡定,她能在關鍵時刻理智的應對事情。

儘管她會擔心於九薇,但某些東西迫於無奈,她應該早習慣,就像某一天她去戰場,於九薇在國內等著她一樣。

方檀詩是暴露了,這個情況下,隊裡可以派彆的人過去,但比起能力,於九薇是更會專業很多。

自保能力隊裡沒人能比得上。

下午三點。

方檀詩安排了一輛破舊的小車給於九薇,鎮尾的分岔路口往前幾百米的地方便是汽車修理店。

門麵很小,站在斜坡下便能聞到一股機油的味道,斜坡的邊角被廢機油染黑了。

天不曾下雨,沒有水衝刷乾淨。

於九薇關了車門,手落了一層灰。裡邊的小夥兒乾瘦得很,臉上還留著黑印。

車頭撞得很嚴重,這是隊裡一個小夥子的車,開溝裡去了。

“我打開引擎蓋檢查一下,你先坐。”

於九薇隻是輕微點了點頭,走到裡邊坐著,塑料椅腳在搖晃。

裡邊的晾椅上坐著幾個男人抽煙,於九薇進去時,其中一人朝著她吹了吹口哨。

她隻是輕吸壓著火氣,身子往後靠坐,手肘落在膝上,這個姿勢如果是打架也會方便很多。

而外麵,曲惋和方檀詩在車裡,車靠在路邊,副隊往後遞了一瓶礦泉水。

曲惋擰開後交給方檀詩,自己則是轉向窗外拍了一張照片。

方檀詩仰頭喝水時看她說:“曲記者倒是挺敬業,在哪裡都帶著相機。”

曲惋是一直掛著相機,她會拍的不止是戰地,還會有彆的,生活在眼裡都值得被記錄下來。

而職業帶給她的習慣是,隨身攜帶著相機,避免會錯過重要的故事。

“職業習慣。”曲惋轉頭微微一笑,隨後又低著頭看相機裡的東西。

方檀詩問:“你是專程到江麗來找於九薇的?”

“我先去的薩番。”曲惋慢慢回她。

副駕駛的車窗被副隊搖了上去,他扭頭問:“讓我猜猜,是拍攝哪方麵。”

“你猜猜。”曲惋笑笑,再次舉起相機拍下了外麵,這個地方能隱約看到小路儘頭的天然氣廠。

風順著窗戶縫隙吹起她額前的細發,曲惋頭發較軟,發根處新生了黑色,將之前染的栗色隔絕開了。

副隊說:“戰地攝影師,這邊也沒打仗,是為了以前的主題報告嗎?”

“不全是。”曲惋收了相機問,“薩番的種族屠殺,我想采訪幸存者。”

“二十年前的事情。”副隊是江裡本地人,這裡的人對薩番的那場種族屠殺都有記憶。

副隊的聲音渾濁,講話時轉了過去:“參與者活下來的在薩番能打聽到,幸存者據我所知已經沒了。”

“薩番這個地兒混亂得很,你要是過去可要小心。”方檀詩說,“以前在芙德鎮有個精神病院,裡麵收留了好幾個活下來的人,但很不幸,患上了ptsd自殺了。”

這件事曲惋在之前就了解到了,明明叫幸存者,但她們身上全然沒有體現到幸這個字。

“打算什麼時候過去?”方檀詩問。

曲惋朝著窗外看一眼回:“薩番免簽,過去倒是挺簡單,等這件事過了就走。”

“打招呼嗎?”

曲惋轉眸看她:“當然。”

和聰明人說話向來是不費勁的,方檀詩所問的打招呼嗎,無非就是問她告不告訴於九薇。

“於焉可能出事了。”曲惋繼續說,她並不是在嚇唬方檀詩,現在問題是很嚴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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