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方檀詩的眼睛裡看不到一絲擔心,是真的不在乎,還是說這個人隱藏得極好。
“她不會出事的。”
曲惋看她:“為什麼這麼肯定?”
方檀詩還要說些什麼,一輛車入眼簾,她的眸子變了。
隻見唐沫坐在主駕駛打方向盤將車頭駛向岔路。
與此同時,於九薇還在修理店,小夥子檢查完後拍了拍手裡的灰,隨手拿過一個漆黑的帕子擦手。
“沒有受損,外殼撞得挺嚴重。”小夥子說,“整個換嗎?我們這裡做不了,我得把車送到市裡的修理廠去做。”
“要多久?”於九薇沒有喝紙杯裡的水。
“十五天過來取。”
正說到這兒,外邊傳來一聲喇叭聲,幾個男人都站起身朝著外麵看去。
車門“砰”一聲關上,正好將下方的路給堵住了。
於九薇抬高視線,她的視力極好,一眼便注意到唐沫身上,唐沫沒有化妝,整個人陷在光暈裡。
而旁側的王儀在對上她的眼睛時,笑容淺淡了。
旁邊的人對著王儀喊:“王姐,怎麼現在才到?”
王儀是挽著唐沫的,耳邊都是幾個男人的聲音,一人一句詢問著王儀的生意。
儘管理發店的生意並不是那麼重要,但大家還是象征性的客套幾句。
唐沫的眼睛一直在於九薇身上,走近後相視點頭算作打招呼。
她不緊張,因為她能猜到接下來王儀要說什麼。
“修車嗎?還真是巧。”王儀微微抬眼看著她,側身將目光放在破車上。
這句話在於九薇意料之內,她回:“不方便,借了朋友的。”
“怎麼撞成這樣。”唐沫開口說話了。
另一邊的男人搭腔:“謔,芙德鎮就這麼大點兒,外地人你倆也認識?”
“不算認識,昨晚上坐過我的車。”唐沫不痛不癢的解釋倒是讓她成為了焦點。
於九薇有似無地落了一口重氣,將目光都擱在了修車的小夥子身上:“要不要定金?”
“全額,我拍個照片問問價。”
王儀倒是不跟她多說,繞開她抿著笑問旁邊的男人:“我哥什麼時候走的?”
“昨晚啊,昨晚上等你兩等不到。”男人挺著大肚子往裡邊走,“他說楠哥給他打了三個電話,著急走。”
王儀抱怨:“他不是說要見沫沫嘛,人走了怎麼見?說話不算數。”
這些話於九薇都聽到了,聲音越來越小,人都進了卷簾門裡邊。
她目光拉遠時,認真地聽著後邊說話。
王儀問道:“他走的時候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這個沒說。”
“他每次都這樣。”王儀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妥協的意味,然後看向唐沫。
“我們今天就留在芙德鎮?晚上喝喝酒。”
唐沫似是走了神,看她時含笑:“都聽你的,你哥哥還回來嗎?”
這話聽著像是隨口問的。
正好修車的小夥子拿著二維碼過來了,跟於九薇說了價錢。於九薇手從衣兜裡拿出,大指上滑,“嚓”一聲解鎖時,唐沫正好看向她。
“他的行蹤我也不知道。”王儀說起來帶著些惆悵。
旁邊的人打趣:“早點結婚,人不就回來了嗎?”
幾個男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這話挑得王儀臉紅了,哎呀一聲人藏進了唐沫懷裡。
於九薇付完了錢後,留了個電話,滑著手機屏幕問道:“有沒有廁所?”
這裡二樓是住房,小鎮多數都是自建房,如果一樓沒有廁所,正好她可以去二樓看一眼。
她問完話,抬起頭迎上風,目光往不遠處的天然氣廠看去。很小的天然氣廠,鐵門的鏽跡都能從顏色中窺探到。
“有,往裡麵走就是。”
於九薇吸了一口風,眯著眼看那個方向,於焉的信號就是在那裡消失的。
人會不會藏在這裡,她不確定,四周的監控調過,沒有發現出入可疑車輛,如果不是被藏在這裡,那猜不出來。
現在要的就是一個肯定,這樣方檀詩才能帶著人上門搜查。
…
廁所是一個小隔間,裡邊的衝水器還是最老套的那種,裡邊有一張單人床很小,環境破舊重機油味漫到了廁所。
除了外邊有的聲音,她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動靜。
從廁所出來時,唐沫還是看著她,手裡夾著煙,雙腿疊著手腕落在膝上。
而這裡又多了個女人,身上穿著圍裙,普通話不太標準。
“留下來吃飯吧。”這話是對著唐沫和王儀說的。
於九薇附身抽桌麵的紙巾,幾個男人的神色還是在她的身上,她被看得不太舒服,一直是壓著心口的火氣的。
王儀回著那邊:“好啊,李姐做的飯最好吃了。”
她的手碰上紙巾,一陣冰涼也傳了過來,唐沫正好也捏住了紙巾的一角。
兩人的視線毫無征兆的碰撞在一塊,沒有摩擦出任何的火花,如斷了燈絲的燈泡,亮了一瞬。
唐沫將紙巾抽出給她:“你先吹了點風,這個季節若是在京華市定是熱得很,於九薇穿了一件外套手隨著光線入眼眸放進了衣兜。
唐沫頭發散著,隨即還帶了些煙味出來。
於九薇順著風向看她,很明顯唐沫看到她時,眼睛裡於九薇問。
她現在的重點是要找到於焉,確保於焉的安全。
中途,曲惋的手機響了,她摁下靜音鍵說了一聲不好意思。
在關上會議室的門時,滑開手機屏幕。
【小秦:惋惋姐,我在關老師的u盤裡找到了《薩番種族記》最早的綱。】
曲惋走之前,是沒有看到這本書的大綱的,關琳完成的那一部分記在電腦裡。
這本書是散的,她從頭讀了一遍,末尾欠缺,很多地方也沒完整。
就像這個最早的大綱中寫的那樣,其中某一項其實包括的還有參與種族屠殺的種族後續。
指尖噠噠地點在屏幕上。
【曲惋群星也揉不進眼眸的神色,會記得於九薇淡定暢談廢墟下的學生。
戰爭所帶來的可怕從不會影響到於九薇的任何情緒,這樣的人到底好不好?曲惋一時間說不上來,不似她這般感性如向日葵追光。
“方警官想說的是,於焉和你沒有相同的理想。”曲惋這句話接的不夠漂亮,話太直接了,又帶著刺。
方檀詩不尷尬,後仰靠著頭枕,彼時副隊已經出去買水了。
她慢悠悠地說:“她跟我有沒有相同的理想其實並不重要,我不和人聊感情的故事。我很高興認識你。”
“你可以是寒冬千裡所綻的紅梅,也可以是白霧莊園不朽的玫瑰,這些都能是你,我想表達的是,一輩子這麼長,兒女情長不值得去糾結。她又憑什麼為了我要去放下家族世代替她打下的基業,你說對不對?”
曲惋在很早之前和方檀詩有過相同的感覺,方檀詩所認為的於焉一直是躲藏在避風港彎的姑娘。
其實這樣的感悟不是沒有道理,也是有源頭的。
“所以,她臥高台,我棲春山,最好的結局。”
這是方檀詩聊於焉說的最後一句話,這句話她也記了很久很久。
曲惋並不是一個會被幾句話影響到思想的人,但方檀詩和於焉,看似中間是因為異地而導致的。
實則並不是,方檀詩放棄不了這一行,而於焉是一線的醫生,也不會到江麗生活。
時間久了就堅持不下去了,因為方檀詩職業的危險性還有特殊性,於家是沒有辦法接受的。
隔了好一陣,曲惋說:“或許不是,非要求一個結局的話,那一定不太完美。”
方檀詩的聲音裡一聲長歎:“於焉和於九薇都是在訓練場長大的孩子,剛認識的時候,她說小時候被關黑屋她都會躲在於九薇的後邊,到山裡做訓練,也都是於九薇保護她,唯一的一次是於九薇發著高燒險些死在黑屋裡,那是她第一次抬槍在黑屋裡聽聲辨位,打死老鼠完成了任務。”
這聲音帶著滄桑感,像極了電台深夜講故事的女主播,娓娓道來不急不緩。
恍惚間,曲惋似乎真的能從這聲音裡辨出那個兒時的於九薇,有的人槍打得好並不是有種天賦。
這樣高強度的訓練,怎麼也會比常人強上許多。
這才是於九薇,她在窺探於九薇身上的故事,像是牆角花在試探海棠身上的那抹光。
曲惋走了神,方檀詩沒聽見回應,一邊緩緩起身,朝著她看過去,誰料視線一透正好瞥見唐沫的車出來。
緊接著對講機響了——
【方隊,這一輛車跟案,其實也在她自己口中,在於九薇看來,曲惋是一名合格的戰地攝影師。
看久了,眼睛就酸了,曲惋送走了副隊轉頭看她,輕聲問:“你看我做什麼?”
“沒什麼,你的生日快到了。”於九薇手從衣兜裡拿出來時,帶出了曲惋的身份證。
起先一秒,曲惋詫異,隨後她看笑了,問:“哪來的?”
於九薇不答,反而問:“有沒有什麼願望?”
“有。”曲惋聲音哽了一下,折身看道路的儘頭,最後的殘陽悉數在那頭,她聲音緩了下來。
“今年的願望許給我們,希望我們普通且平庸。”
普通且平庸的意義多種多樣,曲惋指的是哪方麵,不用說她也懂,如果沒這麼多大理想,也就沒這麼多牽掛。
於九薇握住她的手心,順著她看的方向看去,呼吸聲音漏了,像是一聲喟歎。
曲惋眼裡有一陣波光,替了遠處沒有的湖海。良久,她說:“於九薇,心願是我的,要是沒辦法一起賞日落,看十裡春風,或是漫天星辰,那就不看。隻要一直喜歡,共度餘生就好了,就像我日記寫的,我隻要你平安。”
曲惋看著她,知道了?打什麼牌?”
“規矩也不是這麼定的。”
李姐擦著手,探頭朝窗內看去,喊:“吵什麼?打個牌有什麼好吵的?”
“是是,這把我賠,下把沒這樣的啊。”
窗戶飄出一縷煙,夕陽漸紅落在藍色玻璃上,李姐手扣著窗,裡邊的人打著麻將問:“人走了沒有?”
於九薇放慢呼吸,她藏在雨棚上,單手拉著鐵環保持平衡,稍不慎便會跌下二樓。
“剛走,用唐沫的車。”李姐說話都放輕了聲音,儘管一樓聽不到。
“她不知哪兒?”
於九薇猛然警惕,麻將屋子裡的聲音也停了,一陣椅子劃著地板的聲音陸陸續續傳來。
…
方檀詩開車的粗暴程度和於九薇有得一拚,曲惋一隻手抓著懷裡的相機,另一隻手拉著側方的扶手,目光凝在前方的那輛車上。
她記憶不會差,這個車坐過兩次她是認得的。
對講機滋滋響——
【方隊,我們在後邊,需不需要回局裡調人?】
方檀詩車上裝了定位器,身上也帶了,不會跟丟。
方檀詩看著前麵說:“不用,你們繼續回去守著。”
曲惋一臉茫然,終於在看到前方車的尾巴時,方檀詩放慢了速度下來。
曲惋問她:“唐沫是不是跟你認識?”
“以前是同事,現在不是了。”
回答完了以後,方檀詩又補充問了一句:“怎麼認識的?”
“坐過她的車。”曲惋看著前方車視鏡,兩邊車窗都沒開。
方檀詩說:“我看不到,我開前麵去,如果是唐沫,把車窗搖下來。”
前麵的車勻速行駛,小鎮是沒有紅綠燈的,一路暢通的情況對方檀詩並不有利,道路窄,對方不允許超車。
很快兩個人一前一後駛出了小鎮,方向是一座開在半山的ktv,一處私人ktv,平時都關著門,客人也總是那幾個。
上坡後在拐彎處,方檀詩通過後視鏡看到了主駕駛的人。
她雙眉一擰:“事情好像不對。”
“怎麼不對?”曲惋搖下車窗往外看,前麵的車停在了ktv門口,方檀詩也跟著踩下了刹車。
“靠!”方檀詩一拍方向盤,摸出手機撥著一個號碼。
“伍警官,馬上開車回去,不要打草驚蛇。”
曲惋觀察著前方的黑車,男人隻是從主駕駛出來,並沒有過多的動作,而為什麼要用唐沫的車引她們到這裡?
想到這裡曲惋恍然大悟,在方檀詩掛電話後,她立刻抓住方檀詩的臂膀。
曲惋焦急道:“方檀詩,你怎麼能這樣?”
方檀詩被她嚇到了,緩出一口氣又低著頭去翻找號碼:“你怎麼了?”
曲惋立馬奪過她的手機抽走:“你要是將人調走,他們就有機會將於焉帶出去,還有研究院的幾個學生。”
方檀詩伸手去搶自己的手機,曲惋往後躲,她手心落了空。
“給我。”
“將人調回去。”曲惋不給她,以談判的姿態跟她說話。
“你這是妨礙公務,我有權抓你的,給我。”方檀詩說話方式跟於焉很像。
曲惋不給,眼內的情緒突然發生了輕微轉變,像是難以抑製的倔強。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這是幾條命,他們手裡有槍,於焉的舉動很有可能受到威脅,方警官明明比我還清楚,你所忠的理想,你所要的青山是不是不過如此!?”曲惋伶牙俐齒,幾句話懟得方檀詩臉上難以遏製火氣。
方檀詩胸口起伏眸子裡忽然劃過一絲怒意,隨後彆頭看了一眼窗外吸氣壓製火氣。
眸子轉向曲惋,聲音變得嚴肅正經:“你知道什麼啊?你聲音大你有理是不是?你給不給?”
“先讓他們回去。”
方檀詩壓低了語氣:“如果回去,唐沫即將暴露,她臥底這麼久,絕對不能因為現在前功儘棄,王雄是江麗一帶最大的毒梟,你把手機給我!”
正好,於九薇打來了電話,曲惋看著屏幕上的名字心臟怦然一動。
手機擱在耳邊時,她看了方檀詩一眼。
電話那頭是摩托車的聲音,還有急促的風聲,於九薇的聲音聽筒裡麵擠出來,帶著一股電流。
“在哪?”
曲惋正要回,忽然方檀詩起身抱住她,將她整個人護在身下,耳邊傳來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聲音刺耳,連帶著脖頸上好似落了碎渣。
因為這劇烈的響動,手機滾落進了座位縫隙中。
噪音中似乎是有個人罵了一句靠,她能感覺到方檀詩放開了她,光線從眼皮往裡邊鑽。
車門沒有關,曲惋透過前車窗玻璃看到方檀詩的左臉被玻璃劃傷了。
幾個男人手持長棍將整個車圍住,這種陣仗像是勢必有了魚死網破的嫌疑,對方為什麼這麼做,曲惋是一點也想不出來。
她扔開相機跟著下車,隻見一個男人長棍砸向方檀詩的後背,她立馬喊:“小心。”
隨後一個反踢將人後邊的人壓住,她經過特訓是和警校出來的方檀詩不一樣,因為她們麵對的群體不一樣。
但所走的目標是一致的。
緊接著又是幾個人從ktv裡出來,芙德鎮是離薩番最近的小鎮。比起彆處這裡會更加亂一些,一些駐紮邊境的維和兵在鎮外的靠近市區的地方駐紮。
這群人不是她們的對手,但論體力,曲惋和方檀詩熬不過。
曲惋胳膊有傷不能使力,基本都是方檀詩在護著她。
她奪了對方的長棍,卻不料拉扯到了傷口。
當她將一個男子踢開時,隻見遠處那人手往後撇,視線凝聚,她立馬懂得這個動作的意思,猛地看向方檀詩,單手將人拉過。
“砰”地一聲炸開在身後的土坡裡,濺起一層泥土到處飛。
曲惋屏住呼吸沒動,一根長棍揮在她的膝彎出,劇烈的刺痛讓她膝蓋不受控製往地麵砸去。她反應極快用手撐住,最後單側膝蓋著地留了最後的體麵。
她的額頭因這一遭布了密汗,眉目緊皺忍著疼,呼吸跟著收緊了。
“你怎麼樣?”方檀詩扶住她。
“方警官,好久不見。”
曲惋聽著聲音抬眼睛看了過去,前方站著一個黑衣男人,留了絡腮胡瘦高瘦高的。
方檀詩拉著曲惋起來,看了一眼旁側男人手裡的槍,隨後冷靜說:“王雄,你還在這兒。”
什麼樣的恩怨曲惋不知道,但能跟方檀詩交手的人,手上一定是有命案的。
王雄拿了槍,手槍在手指間轉了一圈,唇角往上勾問:“驚喜嗎?你是不是在找她?”
正說著,停在門口的車,後備箱開了,裡邊躺著一個人——於焉。
方檀詩臉上留了一條紅線,掃了一眼後備箱說:“你要怎麼做?”
“辛虧是方警官,要是換成彆人還要兜圈子。”
方檀詩說:“放她們走,我留在這兒。”
“我想過這樣做。”王雄臉上落了一絲惆悵,“不過那僅僅隻是想過,都帶走吧,我們到境外再算這筆賬?”
“你覺得你能逃出去?”方檀詩所展現的冷靜是超乎常人的。
王雄看她,輕輕地發聲:“我不是逃了這麼多年嗎,唐沫拴住了我妹妹,你們派的臥底,這麼久了耐心倒是挺大的。”
“唐沫?”方檀詩哼笑,“被開除的人也能當臥底的話,我們大概率這輩子是碰不上了。”
王雄慢慢看她,笑容不減,這樣的人笑起來很可怕。
王雄說:“彆演了方警官,我早就知道你們的目的,我妹妹當年出過事,對男人警惕高。我認識唐沫比你早,以前叫唐沁剛好跟我妹妹一個高中,她一走,你就升職,我猜她這任務是替你出的吧。”
方檀詩仍舊是一臉淡定,完全沒有強裝的痕跡。
“喲,久彆重逢的戲碼,走到一起了,挺好。”方檀詩不會回答王雄的話,避免被找出破綻。
“不認賬算了,都帶走。”王雄不和她們多說,揮手時候裡邊多開出了一輛車,一輛小貨車。
她們被塞到了小貨車後邊,介於對方的槍一直指著於焉的腦袋,方檀詩整個過程沒動。
王雄從方檀詩口袋裡摸出手銬將她雙手給鎖住,最後扔了鑰匙。
曲惋的胳膊疼得厲害,坐在後車廂和於焉緊靠在一塊兒。
於焉嘴上的膠帶撕開後對著人便是一頓罵:“混賬東西,鬆開。”
也就罵了這一句,三個人的嘴都被封上,被藏在貨物後邊,一路顛簸下山。
而在這貨車後,還有一個持手槍的男人看著她們。
三十分鐘以後,車內的顛簸少了,曲惋從縫隙中看出去,車已經行駛到了平緩路段。
她的視線剛透出去,遠處忽然閃出紅藍色的閃燈,警車的聲音漸漸走近。
後廂的男人也跟著警惕,曲惋的第一反應是看方檀詩,今天方檀詩刻意穿了一件外套,雙腿壓著自己的衣角。
所以說她的定位器是藏在衣服裡邊的,故而剛剛王雄搜身沒有查到。
貨車也在此刻,她會有脆弱的一麵,那是展現給於九薇看的。
“彆動,再動我打死她們三個。”
“開槍啊,魚死網破。”於九薇輕繞開視線,說話漫不經心,和人打心理戰她更熟練。
“知不知道怎麼打解決的更快?”於九薇視線走回到倍鏡上,“我教你,手不對,往上拿,太陽穴的位置不能偏了,聽沒聽明白?”
她的音色清透,不帶蠱惑卻能讓這幾個人聽她的話,手真的微微上抬了。
“方警官,你說我開不開槍?”於九薇試著手裡的槍。
“於九薇,注意你的身份。”於焉在方檀詩說話前接住。
“抖什麼?能不能扣動扳機。”於九薇頭輕偏,忽視於焉的話。
話剛到了這裡,後麵傳來“砰”道吧?”
李姐這時候警惕了一些,回:“連王儀都不知道。”
“行了,我做飯去了,彆打太久。”
於九薇留心的聽著外麵說話,大概過了十幾秒,腳步聲越來越遠,她的聽力一向是很好,鍋碗瓢盆的聲音傳來。
她這時才慢慢抬起頭,一步跳到了門口,屋子裡的人還在說話。
一個人問:“王哥是還在懷疑唐沫?”
另一個人說:“畢竟這人以前在派出所上班,警惕性還是要有的,就這一個妹妹,要是被騙了,哪個不心疼?”
她聽到一個男人嗤笑了一聲。
“正好這女的找那幾個學生撞上了,如果今天這車方檀詩不跟,王哥說了晚上就把唐沫給解決了。”
幾個人都像是在嘮家常,將人命說得輕而易舉。
“那……那個女的怎麼辦?”
“王哥說,那幾個學生來頭不小,事到如今不依不饒的話,魚死網破。”
於九薇麵色無任何波動,她隻是靜靜地到陽台邊上往下看,唐沫的車已經不在了,所以王儀和唐沫過來,是這夥人故意打的這個主意。
想到這裡,於九薇走神一秒,忽然屋子裡傳來空靈的聲音:“誰在地一聲,隨後另一名拿槍的男子胳膊中彈,這邊的人因為這反應頓時慌了,方檀詩一個極快的反應朝著那人撲過去。
手上的手銬成了束縛,曲惋忍著胳膊的疼轉身握住男子的手腕,旁側的人這時才掏槍。
於九薇眉目一凝,手裡的槍終於開了第一發子彈。而她的子彈精準的打在了對方手槍槍管上,劇烈的震動讓那人手心疼痛,不見一滴血。
這是曲惋第一次知道,原來槍法也能精準到這樣。
在她詫異間,於九薇已經收了槍朝著她跑來,在步子往前的時,驟然間,四麵而起槍聲不斷,警車前的警察開始往後掩。
槍聲沒有一點仁慈,一聲接著一聲朝著那個方向,風聲隨著機車的聲音一並湧入耳廓。
幾輛摩托車又在幾秒之內刹住在她們麵前,遠處的狙擊手一槍正中領頭人的大腿,又是幾聲槍響,摩托車上的人均中彈,連槍也提不起來。
王雄是專門挑在這時候殺回來的,是為了最後的逃亡收尾。
血肉在曲惋麵前瞬間炸開,下一秒隻見王雄抬手,子彈直接鑽入方檀詩肩胛,王雄再一次抬手,於焉翻身抱住了方檀詩,整個後背擋在方檀詩麵前。
與此同時,旁邊一道女聲喊:“哥!”
即將迸發的子彈因為這個聲音停頓下來了,於焉蹭了一身的血,方檀詩忍著痛,額頭上大顆汗水往下淌。
又是一聲槍聲,於九薇的第二發子彈在王雄走神時打在了槍管上,手槍立馬跌在地上,虎口落了血跡,王雄捂住手。
曲惋一個滑步將槍踢遠,於九薇槍往邊上一扔,幾招便將王雄壓住。
唐沫在看到方檀詩中彈的時候,整個人愣了一秒。
於焉立馬摁住傷口:“堅持住,我會救你的。”
副隊緊握著手槍把手銬給了於九薇,手銬一鎖,副隊收槍說:“你會懷疑唐沫在我們的意料之內,而唐沫的目的並不是接近王儀打探到你的行蹤,而是讓王儀認可我們的決定。”
王雄雙眼空洞,僵住了一秒,隨後一聲嗬笑:“所以,什麼時候開始的?”
“唐沫被開除之前。”副隊笑笑,唐沫沒有了濃妝換上警服後整個人氣勢全然變了。
最後,王雄上了警車,嫌疑犯全部落網。方檀詩因為中彈了沒有耽誤,立刻被送往了醫院。
手術是於九薇和於焉做的,小鎮的醫生能力有限,但處理這種她們經驗充足。
在醫院的時候,唐沫和曲惋第三次見麵,前兩次給她的感悟和第三次全然不同。或許她早該有察覺,沒有察覺才代表唐沫的臥底很成功。
“恭喜你,任務完成,唐警官。”副隊走來時第一句話。
唐沫點頭算作是回應,曲惋還記得王雄說的那番話,唐沫是替方檀詩。
旁觀者來看,這兩層關係更能看明白,唐沫坐在外邊等方檀詩手術,那種神情不是朋友間有的,有點像王儀看她的時候,也是這樣。
醫院走廊沒什麼人,於九薇出來後摘了口罩:“脫離危險了。”
於焉還留在裡邊沒有出來,方檀詩麻藥沒過,人沒醒。
副隊說:“研究院的學生找到了,局裡已經派人去接了,險些被割了器官,還好沒出事。”
有了這些學生的消息,她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至於局裡說的表揚她們之類的,也因為於九薇的拒絕而算了。
曲惋看到的她們工作性質不同,但安定都是有人負重前行換來的,這個詞來之不易,不像是波瀾壯闊,萬河歸海總會友善相遇。
她在穿梭炮火下見過有人夜夜祈禱安穩,見過有人為殘肢啼哭到休克,甚至見過麵白發灰的屍首緊扣著孩子的腦袋。
所以到現在,曲惋似乎明白《薩番種族記》的後續應該怎麼寫。
…
“你的槍法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曲惋傷口結痂處又裂開了一點,血不多,沒有大礙。
小鎮的夕陽依舊很美,落在電線杆上,撞碎一地的斑駁。
於九薇慢慢折到她麵前,嗓音帶笑:“那,有多厲害?”
曲惋停步抬眼,手慢慢放進了衣兜裡:“方警官說,於焉能聽聲辨位,蒙著眼睛打,你會不會?”
“你想看的話,我就會。”於九薇捋開她額前的發絲。
“你……”曲惋有一瞬間驚怔,這個功底得怎麼訓練才能成這樣?
“你怎麼訓練的?”
於九薇慢條斯理說:“關黑屋,有時候找一隻老鼠需要找好幾天。”
曲惋沒想到的是,於九薇會毫不避諱跟她講這段故事。
“你可以瞞著我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提的話。”
於九薇慢慢笑了,笑在夕陽下和祥和融為一體,就像她的日記中寫的那樣,很像是白塔內的神明,包括那座白塔也很像於九薇。
“我說過,你要是想聽我的過往,我慢慢講給你。”於九薇的溫柔中夾了幾分清冷,其實恰到好處,她喜歡這樣的於九薇。
那日的傍晚,是驚心動魄後唯一殘存的浪漫,沒有鮮花的小鎮也會有至死不渝。
副隊帶著孩子走來,打破了兩個人的談話,臉上還是笑眯眯地。
“曲記者,你的相機。”
於九薇先一步幫她接過,相機沒有損壞,丟在車裡也沒被王雄帶走。
副隊三十大幾,孩子上小學,個頭竄得高,長得胖胖墩墩的,像個小雪球。
於九薇手機響了,人折到邊上接電話,留下了曲惋和副隊寒暄道謝。
“阿姨是戰地的記者?”小孩仰頭瞧著她。
曲惋點頭,摸了摸孩子的小辮子。
“我剛讀過關於愛與和平的故事,阿姨跟我爸爸一樣,都是很偉大的職業,可惜我長大想做一名教師,沒辦法到戰地為和平做貢獻。”
曲惋聽笑了,孩子純澈的眼眸裡有光,那是一種與夕陽全然不一樣的顏色。
她回:“如果我們的職業不同,沒辦法到戰地做實事,那就做一個遵法守紀的好公民吧。”
副隊笑著抬頭看她,正好於九薇掛了電話也看了過來,曲惋的笑容裡有歲月溫柔,有夕陽所帶的柔和,她無法用更美好的詞語來形容,她隻記得那一天她在原地看了好久好久。
那個意外的回答,也是曲惋心目中的標準答案,她也記了很久。
如果要問那天於九薇在想什麼,那應該是,她想起來了塔和裡曲惋拍攝的那場手術。
那個黑人醫生嘲諷的那句踐踏彆人尊嚴給自己謀利。這句話很刺耳她沒舍得告訴曲惋,而她的那句“多一張照片,和平更進一步。”
曲惋一直要的答九薇心口抑製得難受,像是被寒冬冰封住最後一口氣息。
她不常哭,也不哭,對視間很漫長,不重新回答你。”於九薇吸氣醞釀措辭,看著前方的紅綠燈緩緩踩下刹車。剛準備接下一句,忽然聽到很輕的“砰”一聲。
她視線移動到後視鏡上,後方車追尾了。
路上處理交通事故耽誤了一些時間,而那句話重新回答,也在處理完追尾後沒了下文。
於九薇直接帶曲惋到了她的住處,到家是下午五點。
她問曲惋要吃什麼,曲惋也隻是回了隨便。
這兩個字像是徹底的導火索,人還沒走進廁所,於九薇便握住了她的手腕,往客廳裡帶,她的步子被弄了一個回旋,還沒站穩之際又不得不跟上。
“隨便什麼隨便?這麼多次了,為什麼你還是看不出來我在哄你。”於九薇語氣並沒有冷冰冰,反倒是透著些懶懶地味道在裡麵。
曲惋急了,試著掙開:“於九薇,哪有你這麼哄人,好好說行不行?動什麼手,放開!”
“我沒使勁。”
於九薇的確沒有,她如果使勁曲惋早該哭了。
人到了沙發前後,於九薇才放開她,看她時歎了歎氣,曲惋性子倔,翹首瞧著她:“你哄吧,我聽著。”
於九薇忽地笑了笑,很淺很淡又帶了寵溺感,輕鬆說:“好啊,我是比較高低,但最後卻是她先輸了,彆過頭一聲笑,眼淚毫不留情彈到了麵頰上。
“你剛剛是……對我許願。”於九薇看著這條路的儘頭,那邊是一座山,堵住了前方的路。
“所以這心願不算你的。”
兩個人的笑都藏著一些淚,曲惋不知道的是,於九薇用了多大的定力才在橋梁上穩住了心態,又有多害怕自己打偏那一槍。
如果沒有曲惋,所有的擔心、抑製都不複存在。
夕陽是美的,小鎮的夜晚有繁星,能替京華市的燈火萬家,太陽隻剩下最後的輪廓時,曲惋問起了剛剛的那一通電話。
於九薇眼眸裡覆上的光點,隨著夕陽沉了下去,也沒說話,隻是將手機拿出,屏幕一轉遞給她看。
第二卷(完)
第 48 章 chapter01
京華新聞電視台:
“京華生物研究院的學生已獲得救援,經檢查,目前狀態良好學生三人,疑似精神受創學生兩人……”
窗外的雨聲漸近,灰蒙蒙的濃霧染了霓虹,手機也隨即傳來聲音。
噠噠噠……
【崔曉:我不想活了。】
微信傳來語音電話響聲——嘟一聲被掛斷。
【曲惋:你在哪兒?】
閃電險些撕破窗簾,狂風混著拍了拍屋內,萬籟俱寂中忽聞一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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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候在想,熱愛到底能有多大的力量?”
雨後的墓地石板黑青,風微涼順著晴朗滲透披肩,明素攏近披風時,於九薇也將手從衣兜拿了出來,碰上輪椅把手。
關琳的死沒有帶來任何震撼,京華視野撰寫了她的事跡,能掀起的波浪是雲淡風輕。
明素端端地看著墓碑上明豔的笑容,繼續說:“今天,我明白了,不去想結果的堅守能頂半邊天。”
“最難的那條路,一定有人會選。”於九薇將黑傘往裡掛了下,風衣角搖曳在風裡。
明素聽著這番話,目光艱難立馬提速,剛過一所橋梁,橋梁儘頭被一輛機車攔下。貨車一個猛地急刹,方檀詩重心不穩撲在於焉懷裡,持槍的男人也朝著曲惋倒去。
隻見於焉腳一抬將人踹開,還沒來得及發火,一道光隨著貨門打開傳進來,半秒的失明感猝然而生。
前後都被圍堵住了,橋梁下河流湍急,距離不高。
這些人行事粗暴,而這一刻,她們三個也成為電視劇橋段中的人質。
遠處一定藏有狙擊手,對峙前是一場心理戰,主駕駛上下來一個男人。但人並不是王雄。
曲惋是第一次見識到王雄的厲害,她們都以為王雄會跟著車走,但沒想到留了後手。
由此可以推斷,這個人一早就知道方檀詩衣服裡的定位器。
兩側都堵著人,前麵是警察,曲惋往後看,正好見於九薇壓槍。
在場的人沒人能事。
“惋惋這孩子,性子倒是很像關琳。不戀塵世浮華,不貪世間錦瑟。關琳挑中她,不是沒有理由,但有時候太過倔強也不是好事。”
於九薇氣定神閒,慢慢回應著明素:“但也未必是壞事。”
明素笑了聲,臉上是疲態,連笑都費力,吐出一口氣岔開話問:“那於焉什麼時候回來?”
“她沒說,不過槍傷還需要養一段時間。”於九薇回話簡短。
在江麗的最後那個下午,她收到明素進了急診的電話,於是和曲惋匆匆趕了回來。
那天臨走時,於焉說她累了,想在江麗留一段時間,沒說出來,她們也懂,於焉放不下方檀詩,或者換個說法,這幾年於焉就沒忘過這個人。
後來,那幾個學生是於九薇帶回來的,於原臉上不好看,不過於安高興啊,老教授還特地登門道了謝。
人是回來了,但卻沒有一切安好。
“江麗公安那邊審訊結果怎麼樣了?”明素說,“那兩個受了創傷的孩子年紀小,如果不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不太好治療。”
於九薇說:“其中還有幾個人沒有落網。所以一時間沒有結果。”
話到了此處,德叔將車停在最遠的地方,天空不知不覺飄了蒙蒙細雨出來。
到車跟前,於九薇才從兜裡拿出手機查看剛剛的消息,大指摁下側方鍵。
屏幕上未接來電,響時一秒——曲惋
德叔放好了輪椅後,繞到她身側,此時於九薇正滑開手機準備回撥。
耳邊傳來德叔放低的聲音:“曲小姐來過電話,您沒接。”
“我回給她。”於九薇說著已經回撥了,電話沒人接。
德叔看她緊皺的眉頭又說:“曲小姐回來了,她說先前解救的學生,有一個跳樓了。”
她放在鎖屏鍵上的手指一緊,“嚓”一聲屏幕鎖上。
…
京華市錦橋小區內拉了警戒條。
鐳美光在外閃爍,話筒攝像全堆積在小區門口外。
“生物研究院被解救的學生崔某在出租屋內跳樓自殺……”
曲惋聽著耳邊聒噪且有專業的聲音,她無法聚神,視線停在鐵欄內。身上的外套沾著灰,將脖子上的相機摘下後折身避開人,往裡麵擠。
“不好意思,我收到了死者的信息,我是707攝影工作室的戰地攝影師。”
外邊飄起蒙蒙細雨,記者們都帶著相機躲在了傘下,人流聲不斷。
死者生前在江麗經曆了什麼,是無數人都想知道的。
曲惋是因為和於九薇送學生回來時,認識的崔曉,這個姑娘膽子特彆小。至於為什麼還敢跟著她們進叢林,曲惋是一點也不知道。
或許是因為有共同點,所以崔曉跟她多說了幾句話,也留下了聯係方式。
要論這層關係,說不上是個知心大姐姐,隻能用朋友的字眼來描述。
這些話不荒唐啊,警察也信。做完記錄時,曲惋心臟還是跳個不停,為什麼會自殺,如果要用精神受創來解釋,那是能說得通的。
不過不太像,一切還是得通過調查。
“通過記錄來看,她是沒有理由自殺,曲記者,依你看她為什麼會將最後一條消息發給你?”
審訊室空調是熱風,帶著窒悶以及沉重,偶有一道閃電夾著隆隆雷聲。
曲惋思考著這個問題,心口輕微起伏:“或許是之前和我有聊過天,彆的……暫時我想不到。”
門“咚咚咚”三聲響,曲惋往回睨。
一名女警官拿著資料進來:“劉隊,根據生物研究學院的學生敘述,崔曉在校期間性格孤僻,也曾多次遭受到同學排擠。”
這些情況曲惋是知道的,崔曉在聊天時有跟她講過。
精神受創偶也有清醒的時候,崔曉將她當作是一個心理寄托。
“她跟一起進山的那幾個學生關係怎樣?”劉隊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警官將本子擱到桌上:“根據描述,平時沒有交集,可以說是臨時組隊。”
劉隊看了一眼曲惋,然後將曲惋的手機鎖上轉了一圈遞出:“曲記者,情況我大致了解了,辛苦你了。”
“沒關係,如果有需要配合的,劉警官隨時打電話給我。”曲惋起身,發尾在後背來回掃。
外邊還在下雨,曲惋從機場回來後直奔這邊,身上的背包像是雨天的束縛。
這是她此生第二次進警察局。
曲惋抖著折疊傘的褶皺,雨滴在台階下形成一個水圈,她往上提了一下左肩的背帶。
“惋惋。”
雨聲中這聲音來的很合時宜,曲惋手一頓順著聲音的方向看。
她正好看到於九薇站在黑傘下,碎發恰好落在麵側,清疏柔和如皎月,疏淡的眉目間落了一絲笑意。
於九薇是單獨來的,應該是從她在案發現場外上了警車後開始跟上的。
對方握住她的手心時,一陣寒涼便從指尖往上傳至渾身。
她將車內的空調溫度上調,嘴裡一邊抱怨。
“你怎麼在外邊站著等?要是感冒了怎麼辦?”
於九薇側首看她輕鬆反問:“你不是告訴我晚上的航班?嗯?趁我還沒生氣,解釋解釋。”
曲惋心虛了,她深吸一口氣欲言又止,想將視線挪到窗外,誰知於九薇雙手把著她的肩膀,對方沒使勁,但她也動不得。
“我是想提前回來給你個驚喜。”曲惋抿出一個笑看她。
於九薇鬆了手,拉了下袖子看手表:“驚喜在哪?”
“哈?”曲惋一頭水霧,“我不算驚喜嗎?”
於九薇看她的眼神正經,沒有溫度,車內瞬間就靜了下來,雨滴輕砸在玻璃窗上,聲音“噠噠”輕響。
大概過了幾秒後。
於九薇輕輕淡淡問:“你的意思是說,你出現在公安局是給我的驚喜?”
“我不是這個意思,於九薇你什麼時候能改改這毛病,老是曲解我的意思。”
於九薇啟動車,一副一心兩用的腔調跟她說話:“那你說的直白點不就好了。”
車駛上馬路,曲惋砸一句:“我說的還不夠?你到底會不會談戀愛。”
曲惋被於九薇這不帶刺的態度給氣到了,她轉頭看窗外,眸子裡稍許落寞。
緊繃的空間裡沒有蘊藏火氣,也沒有爭前一句話的對錯,就是不高興了。
總有一個人要先放低語氣,於九薇呼吸聲從熱空氣中傳來,短暫地看她一眼。
眼尾含了些不明顯的笑意,隨後用哄人的語氣說:“重新問我。”
曲惋沒理,一動不動看著外邊,神情略微委屈。
緩了緩後,清嗓問:“你幼不幼稚?誰要重新問。”
“不問算了,我哄你。”
她這一笑,繃緊的空間仿若鬆了弦。
在曲惋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於九薇手放在了她的腰上,嘴唇貼上她的呼吸奪取著她僅剩的柔軟,曲惋的理智總是在第一秒存在。
她伸手推了推,沒想到對方收緊了手,於九薇原本想要給的回答,中間有了點意外,但並不影響這個回答完好無損的送到了曲惋這兒。
曲惋沒忍住笑出了聲音:“你倒是很會。”
是在誇她,又不像是在誇。
“還能更會。”於九薇聲音帶蠱,二度附身輕吻照,這些不在主題範圍內,但小秦都有很好的整理。
許是她的步子踩得重了些,小秦醒了,睡眼朦朧地望她一眼。
“惋惋姐,怎麼這麼晚回來?”
工作室還是在關琳的原住址,樓下是辦公的地兒,閣樓上搭了床鋪可以休息。
曲惋將背包放在桌上,隨後開了大燈:“怎麼不回家?”
“這就走,將照片分了類就走。”小秦手背擋了一下光,打完哈欠後摁下台燈。
曲惋掃了一眼桌麵,照片整齊有序地放在相冊裡,像是早就分好了。
她沒問,小秦接著說:“對了,今天好幾家媒體打電話想要江麗關押學生的現場照片。”
曲惋拉開椅子在工作台前坐下:“她們怎麼知道的?”
“不清楚,另外就是京華出版社那頭要開設個奉獻專欄主題,想授權你在塔和裡拍軟舌不留情麵滑了進去,曲惋手心的力氣也在此刻沒了,沒有回應隻是感受著於九薇的表達愛的方式。
最終吻漸漸化得溫柔了幾分,對方的呼吸紊亂輕磨著她,她不太會接吻,每次都會生出一種窒息感,而於九薇總是會在這時候放開,讓她淺吸緩解。
眼神總是會在接吻時逐漸發生輕微的變化,會帶有渴望,會有這十天的思念。
於九薇眼眸翻滾著波濤洶湧和亂了節奏的呼吸甚配,但又被憐惜的水樣給蓋住,聲音變得輕細幾分:“為什麼電話隻響了一秒就掛了?”
第 49 章 chapter02
於九薇生氣的點也就在這兒,是一份潛藏的無奈讓她如此害怕曲惋穿梭的每一個戰地。
也因此,隻有一秒的電話會讓她心驚膽戰。
曲惋很聰明的,於九薇隻需要一句話,她便能立刻反應過來對方生氣的由頭。
她眼睛慢慢折到於九薇麵上,不溫不淡道:“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崔曉正好發消息給我,我就掛斷了。”
“那你給我打電話要說什麼?”於九薇端端地瞧著她。
曲惋斜她一眼:“沒事就不能打電話?我想你了還不行啊。”
“當然可以。”於九薇笑,手輕微收緊了些,牽著時間中的曖昧情絲。
曲惋被盯得臉上起了潮紅,佯裝淡定彆過頭說:“我重新問,你重新答,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她不擅長用強勢的語調來說軟話,當然,撒嬌是除外的,不過還沒對於九薇撒過嬌。
於九薇在等她重新問,不移眼神。
須臾,在醞釀間曲惋聲音不自覺地弱了些,問:“我算不算驚喜?”
於九薇在思考,兩秒後看她,點比得過於九薇的槍法,其實在看到於九薇時,她會有種莫名的安心,就好似候鳥尋了落日餘暉,藏了一絲安穩。
“要不要試一試誰的槍更快?”於九薇偏了偏頭。
這把槍一定是於九薇從彆處奪過來的,還沒來得及上繳。她的舉動不符合規定,緊急情況下,隻要她沒開槍,都不算有罪。
於九薇的熟練程度讓拿手槍的男人雙腿發軟,曲惋看她時沒忍住哭了地從墓碑上挪開。
風吹得她眼睛生疼,起了薄霜的眼眸外掛了一圈紅。
十一月的京華市氣溫驟降,今年的冬似乎來得更早。
墓地前的上她,手慢碰著她的側臉。
不帶急躁地淺嘗,相晨露侵吞著桃瓣,輾轉磨在其中,加深吻意總是在不知不覺間。
曲惋輕點腳回應,平穩的呼吸交合在一處,濕潤的舌尖帶著些熾熱。
她呼吸一亂,吻再沒了分寸,從客廳到玄關到廁所。
水霧漸漸沒過整個浴室,氤氳的熱氣從體內一直往上延伸,柔情繾綣將大腦填滿。
曲惋身上的衣服扔在地板上,感受著熱水浸透皮膚。
有過好幾次後,她也並不害怕和於九薇這麼坦誠相對站著,沐浴露帶著冰涼,一種茉莉花香的味道在浴室裡炸開。
呼吸交錯間,她心口起伏說:“能不能換個地方?”
“那回臥室。”
於九薇的住處裝修是簡約格調,牆上壁畫的小細節又透著些精致感,瞧著似乎不太像是於九薇的風格,但偏偏這又是她。
輾轉劇烈的吻將空調吹出的熱風放大了,曲惋額頭上帶了一層細汗。微紅的臉頰上落了於九薇的發絲。
焦躁讓一向含蓄的她也沒了定力,但對方與她不同,會很有耐力的挑逗著,直到某顆行星因產生的自然反應而朝著她微動。
曲惋在此刻抬眼看她,視線碰撞上,於九薇的眸光速來有吸引力。
緊接著耳邊傳來聲音,溫溫淡淡像山茶:“你不是說想我了?有多想?”
這種調情是故意的,一顰一笑都讓她沒辦法單純地回答這個問題。
曲惋亂著呼吸反問:“那你呢?”
外麵下雨了,傳來隆隆的雷聲。於九薇沒回,往上帶了下被子俯身。
濕溫將她圍住時,她仿佛覺得自己好像漫在這場大雨中,濕冷在催烈冬,雨點拂過枯枝抖落了殘葉,還帶著起絲的瓊汁。
丟了殘葉的枯枝在大雨中微顫,慢慢收緊了臂彎,但似乎又眷念這場唯美的大雨。
曲惋的聲線漏了音,像是搖搖欲墜的玫瑰被雨點撕咬著花瓣。
而這朵玫瑰在大雨中不示弱,枝葉纏上旁側藤蔓。
卻不料藤蔓試著剝開了花苞,往花蕊中慢探,沒有比較高低的姿態,在藤蔓的慢撚下玫瑰也逐漸適應。
“你說我有多想?”於九薇很擅長和她周旋這種問題。
氣息很舒緩地落在她的麵頰上,同時這股氣流在催促藤蔓的攻勢,玫瑰在這場戰鬥中被浸染得越發緋紅,連綿雪山遺落的紅梅做了陪襯。
花蕊隻管扛著連天大雨,狂風和嗚咽聲混合在一起,山林不再靜謐鬨了許久。
最終,花瓣天落黑時流了熱淚,雨停了……
晚上八點。
曲惋剛從浴室出來就給奚雯回了電話,等她掛了電話後,於九薇倒了一杯熱水給她:“先喝點水。”
“我待會兒要回工作室。”曲惋將手機隨意地擱在桌上。
於九薇問:“不住我這兒嗎?”
“今天不行,我還有工作沒做完。”曲惋折身繞過她,雙腿還在發軟,手搭了一下椅背。
於九薇用妥協般地語氣回:“那一會兒我送你。”
“不用送,我打車。”曲惋仰頭喝水。
空氣中傳來她喝水的聲音,於九薇沒接話看著她,像是積了一口鬱結難抒的氣,最後在曲惋喝完水後,她說:“逞什麼能,我偏送。”
曲惋聽她強勢的語氣說軟話,也不再繼續往下說。
從她接了關琳的工作室以後,都是在工作室住,一方麵是為了方便完成《薩番種族記》的後續內容。
另一方麵,關琳去世前便委托律師,個人的遺產全部交由曲惋。
關琳沒有結婚,這件事原本隻有曲惋和助理知道,不過到現在明素和於九薇都知道了這件事。
當於九薇講起今天和明素聊的故事後,曲惋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說:“關老師是南城人,她的自傳中提過,父母在地震中去世後,她便被安排在當地的孤兒院裡。”
於九薇將熱好的牛奶倒進杯子裡,聽著故事抬頭看她一眼。
曲惋手肘搭在桌上,繼續說:“那場地震給她帶來了很大的心理創傷。因此,孤兒院的十八個孩子,她是性格最孤僻的那一個。”
這段故事,曲惋也是在關琳死後才看到的,不過當時太過著急,那本自傳的後續她沒看到,關琳的文字堅韌有力,翻看時她都會忍不住想哭。
關琳提到在孤兒院那段日子談不上有多快樂,但那一定是最難熬的。看著身邊的孩子都被領養,而她因為不愛說話,一直到孤兒院倒閉她都沒有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家。
從南城到京華的路很遠,這條路上她甚至都不敢幻想這座繁華都市中會有溫暖。
十二歲那年,孤兒院來了個被家暴的至重傷的孩子,她此生沒想過她們會因為和彆人格格不入而變得有話聊。
也是那一年,她們同時被一對沒有孩子的夫婦領養了,領養她們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當時的孤兒院,隻有她們是最外表是最健全的。
不過那是的噩夢的開始,書中說,你永遠預測不到某一個祥和的夜會不會有一場噩夢在等你。在那個富足的家庭,快樂是一如既往。
而她無法忘掉的是那場地震帶來的傷痛,這家女主人有心理疾病,這也是她們進入這個家庭後窺探到的第一個秘密。
她是這個家遇到了女主人的心理治療師明素,一個能改變她一生的人。
聽到這兒於九薇敲擊桌麵的食指慢了下來,問道:“所以後來關老師做了戰地攝影工作,是和明奶奶有關係?”
牆上的時鐘在走,曲惋想著書麵上的文字,腦海裡仿佛閃過一層畫麵。
“有關係,但不多。後麵的故事我知道的不多。”
她知道的的確不多,書沒看完,自然腦子裡就少了一截內容。
後來的那段時間,關琳和明素其實沒什麼交集,明素大關琳十七歲,未婚。
這是關琳知道的唯一信息,要說多的應該是後麵,同被收養的那個女生跌下天台以後。
第一信息,用跌這個字特彆合適。
有時候她會覺得上天並不是蒙著雙眼看蒼生,或許隔著一層黑紗,看了,但看得不夠清楚。她的眼睛是亮的,清楚的看到了女主人將夥伴推下天台。
沒有犯病,沒有意外,刻意的動作被她儘收眼底。
但這一切沒有用,沒人相信她,她沒有證據,加上她也有心理障礙。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和明素交流多了,她離開了女主人家住到了外麵。
從成為一個報道實事的記者,到後麵成為一名戰地攝影師,這個過程是漫長的,隻言片語解釋不清楚,但她的初衷是為了爆出那一場墜樓的真相。
說到了這裡,曲惋的眼眸忽然一亮:“你說,崔曉的自殺會不會有內幕?”
“記錄呢?翻出來我看看。”於九薇手腕落在膝上。
除開最後地會發生很多,隻不過是恰好崔曉受到了關注而已。
說完了這件事,於九薇一個打拐又轉換了話題:“你現在工作室就一個助理,能不能忙得過來?”
“怎麼?你要入職嗎?”曲惋窩到沙發上。
“需不需要麵試?”於九薇將削好的水果給她。
曲惋將一塊蘋果塞進嘴裡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助理要跟著我去戰地的,你倒是很符合條件。”
“不過你不用跟著我也能去戰地。”
於九薇也知道她在開玩笑,坐到旁邊說了正經:“下月十五號,我出任務。”
除了稍微較長一點的援外任務,平時於九薇也會隨隊進行一些任務。
“什麼時候回來?”曲惋忽而覺得口中的蘋果不太甜了。
她問的時間關係到任務的大小,不問具體的才是一種默契。
“時間不長,一個禮拜。”於九薇看懂了她的神情,叉子往盤中一叉,喂了一塊到曲惋嘴裡。
於九薇會用自己的方式調整她們之間的關係或者是摩擦,做法是成熟的,這樣就夠了。
那天晚上,曲惋回到工作室後,小秦趴在桌上睡著了,照著小台燈整理相冊。
照片是她在薩番拍的那些風景菊花是唯一的明亮,於九薇推著明素的輪椅,聽她講述關於那幾年的故事,故事當中,總會有一個人的存在——關琳。
講到後麵,明素才問她:“惋惋回來了嗎?”
“今天晚上回來。”於九薇剛剛在墓地前感覺到包裡手機震動了一下。
但當時明素在說話,所以她沒掏出來看。
她們從江麗回來後,曲惋從京華視野離職了,她將關琳的工作室延續了下去。為了采訪到二十年前薩番種族屠殺的參與者,再次踏上了薩番那片土地。
今天正好是第十天,曲惋回來的日子。
明素的眼白泛黃,遠眺的視線中藏了心頭回:“算呀,你不隻是驚喜,還有一份感動。”
情話如果是淡定地說出來,遠比用調侃更讓人含蓄。
或許這才是攝的外援醫生的照片。”
曲惋左耳留給了小秦,打開電腦:“平台展示還需要照片主人公的授權書,你回複一下。”
“好,那我先將專欄主的?”
“老太太隻是說,總不能一家子都在戰地跑。”
這句話表明了意思,如果回想當年,其實於焉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老太太不反對和女孩交往,也沒有太多的偏見。會傳統,僅僅是在規矩上,思想還是前衛。
京華這邊,於家就兩個姑娘,結了婚誰家要是缺一個,新年都過不完整。
其實說到這裡,老太太還是為了身後的事兒,疼孩子,怕孩子老了同她一樣。
岑心交代她:“這句話你得放在心上,曲家貌似也不同意她在戰地跑,活著挺好的,這些事情她不做也總有人做,為什麼非得是她。”
對啊,為什麼非得是她,於九薇似乎都能想到曲惋會怎麼回答她。
老太太說的話是不會收回去的,這句話不起眼,態度是立住了。
“我的職業也不見得有多安全。”於九薇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和岑心說話,她也沒有太過強硬的態度。
岑心還是詫異了,就盯著她看了一秒,於九薇收了些態度。
“九薇。”
這個聲音從左側傳來,吸引了兩個人的注意力,易筱拎著包偏頭看她,同時視線落在題的策劃書給你發過去。”
微信“叮咚”一聲響了,曲惋輕側頭看了看,文件發過來了。
小秦沒走,靠著桌子等她點開文件,提包時還在她桌前停了一下。
“惋惋姐,那我先走了。”
“嗯好,路上小心。”曲惋還在看手機裡的文件。
小秦平時從不莽撞,一個文靜規矩的姑娘,給關琳做了很多年的助理了。
但今天出門卻跟踩了風火輪似的,一個箭步流星便消失在了工作室外邊的路燈下。
曲惋皺著眉頭看去,視線劃過桌麵一遝書本上方,光線是亮的,照得信封貼紙隱約反光。
信封黑字引入眼簾——辭職信。
第 50 章 chapter03
小秦跟著關琳到過戰地,論過往的經曆,這個小姑娘不比曲惋經曆的少。
這段時間工作室還沒來得及招人,加上她又去了一樣薩番,所以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小秦一個人扛著。
曲惋也明白不容易,信裡寫的很清楚,就是累了不想做這一行了,家裡也反對。
思索再三後,她給小秦再一次發了微信,內容是問她想清楚了嗎?
要走留不住,畢竟穿梭戰地是真的很危險,誰都害怕,她也不例外。
而在她消息發出去的前一秒,小秦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條動態。
九張婚紗照,配文:結婚啦。
曲惋看著這條消息倒吸一口氣,八年的長跑戀愛走到這一步自然是不容易。
她也沒撤回發給小秦的那條信一條消息,彆的都是講述自己的生活,她會給曲惋惜分享今天吃了什麼,或者是實驗室裡有趣的植物標本。
“之前她有受過同學語言暴力。”曲惋覺得崔曉的死很可惜,不可能是沒有由頭。
“你還記不記得上一次,我們帶著學生回來時,在車上,她們在抱怨時,老教授的小女兒說了一句話。”
於九薇視線停在曲惋手機屏幕上,手指還在往上滑動。
“她說了很多,你問的是哪一句?”
“就最後那幾句。”曲惋努力的回想,當時那幾句不太對,但她又想不到具體。
於九薇停下動作:“我明天讓德叔給你調行車記錄儀。”
“謝謝薇薇。”曲惋抿出一個笑。
“客氣什麼。”於九薇笑是滿意的,曲惋乖巧的時候像隻小貓一樣。
“不過,這件事我勸你不要參與,警察會自己調查的。”
“理由呢?”
於九薇看著她:“你要什麼理由?沒理由。”
於九薇沒有說出來,這一類事情每天全國各息,大指摁下鎖屏鍵後,扣著手機放到桌邊。
桌上的羊肉粉快涼了,筷子剛入碗裡,門口傳來敲門聲。
曲惋抬起腦袋朝門口看去,於九薇拿著飯盒,頭上還沾著碎雪,鼻尖掛著紅對她微微一笑:“吃午飯。”
京華市今年的冬來得特彆早,每年大雪都會掩住繁華。
辦公室的玻璃窗看出去,枝頭已被雪埋了半截,花壇的邊緣也沒得到幸免。
於九薇近來不好做。
“我打算明天去特訓隊看一看。”曲惋說,“工作室就我一個人是不行的,在此之前儘量試試能不能招到彆的崗位。”
於九薇遞給她一張濕巾,後腰又放回到桌邊,抱著雙肘形態懶懶地。
“我帶你進特訓隊。”於九薇聲音溫柔而淡定。
這種地方哪裡好進,裡邊學習攝影的很多出來後都是會直接選擇進好點的新聞社。
像她當年那樣,早早的被新聞社看重挑走。
而她這樣的工作室講究緣分,如果是關琳倒是有很多人願意跟著關琳做,就好比小秦。
“你是不是又打算開後門?”曲惋往後靠坐,擦過手的濕巾拋進垃圾桶。
於九薇眉頭輕揚:“我打算拿槍指著學生腦袋逼她們入職。”
曲惋撲哧笑出了聲:“彆鬨。”
“不過,你彆老是帶我進這些地方,回頭上級該說你了,走點正常程序好不好?”
“走什麼正常程序?有明文規定,家屬可以進。”於九薇隨手拿過桌邊的畫冊,低頭翻看起來。
曲惋有些許怔神,於九薇的話直白又理直氣壯。
“沒領證也算家屬?”
於九薇手裡的畫冊翻到了第二頁,慢條斯理看她說:“沒領證算家屬,領了證是家屬,總之我說你能進,你就能進。”
這話說的是一點沒錯,京華市於家有頭有臉,哪行都有翹楚,辦事暢通無阻。
也是在後來曲惋才知道,她口中說的上級原來是於安。
京華市的大雪下了一夜,道路結冰白霧茫茫,混沌將七彩霓虹陷在其中。
那天,曲惋按照約定在工作室等於九薇,於九薇忙過了以後會直接來接她。
工作室門口近來老是有一隻流浪貓徘徊,均勻的橘黃色長毛,肚子圓圓鼓鼓的。
於是她弄了個貓屋在門口的角落,不會影響到路過的人,看著又美觀。
中午她是點的外賣,吃飯前將塔和裡拍攝的照片整理了一番,那一張關於三金園區的戰火還在她的相機裡。
她撰寫好了主題文章,不過沒有發出去,存在電腦裡。
雪天起霧又吹著冷風,出門前她帶上帽子,透著玻璃門看了一眼橘貓才走。
她步子落的輕,生怕在台階上滑倒,左腳邁出第二步時,一隻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天寒地凍中她的心臟跟著一懸,身子條件反射一般反扣住對方,指尖碰上,對方說話了。
“是曲記者嗎?”
這聲音在寒風裡顫抖,曲惋帶著羽絨服的帽子,左瞳的視線被擋住了一半。
她側首看去,一個婦人鼻子被凍得通紅,雙睫上似是結了一層冰霜,這樣的天是孤冷。
…
同樣射擊內場的槍聲一聲接著一聲,沒有空調的內場透著寒氣,於九薇摘下護目鏡時揉了揉眼角。
旁邊的人給她披上外套,一撮頭發被護目鏡勾掉了,飄在鼻尖呼出的白氣中。
岑心在旁邊看了老半天,直到於九薇走近,她才問:“不練了嗎?”
“不練了。”於九薇摘著手套,“今天有事。”
岑心不問多的,高跟鞋的聲音在射擊聲中有節奏的響起,岑心素來端莊得體。
不管是走在哪個場合都是滿身的貴氣,沒有生成現代審美的瓜子臉,圓臉倒更加讓她瞧著富態些。
於九薇的眉眼很她,清清冷冷。
“於焉是不打算回來了。”岑心是避著人才跟她說,“這樣也好,於原近來安分。”
於九薇不接話,隻要岑心說這些,她都是選擇沉默,聽著就好,是非參與不得。
“鄰國局勢緊張,挨著摩利泇戰火起的晚,但終究是來了。”岑心扯著指尖的手套,步子一頓目光放在遠處。
“如果於焉在,這一次援外的名單一定有她。”
岑心語氣中是歎息,說話不緊不慢,今天她來的目的一定不是光和於九薇說說話。
於九薇問:“大概是幾月份?”
“走完流程明年五月份就得動身,這一趟時間久,跟摩利泇不同。”岑心話說到此處,於九薇大概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轉而注視於九薇:“我們家一定要有人去,於焉如果不回來,你就得走。基於這點於原是不會讓於焉回來的,你沒發現於焉走了這麼久,他連找人的意圖都沒有。”
“有什麼不同?”於九薇眉頭輕蹙。
“前區戰地醫院,交戰區內。”岑心眼睛有了層水霧,那是她沒有從來沒見過的水霧,與冰天寒地融為一體,裡邊藏著的六角冰花漸漸成了淚膜。
於九薇移開視線不看岑心,這一刻她懂了,原來遇上曲惋後,她真的開始害怕生老病死。
岑心說:“老太太對曲家的印象很好,姑娘她沒見過,德叔描述過,隻是說性子乖巧,人也得體是個好姑娘。”
“奶奶怎麼說了岑心那兒。
近來易筱在錄製元旦特期節目,結束後又立馬趕去參加劇組的開機儀式。能不能演好戰地攝影師這個角色,網絡對易筱的能力是存疑的。
當然,這件事並不能和於家搭東西留在了辦公室裡,曲惋坐在電腦前,看著京華又飄雪了,天地都是一片白,摁下開機鍵。
那本該是一塵不染的顏色,此刻卻又在高樓的映襯下變得渾濁。
她坐了很久,直到於九薇來接她才關了電腦。
…
於九薇今天遲到了,遲到了四十分鐘。
這種情況之前是不會出現的,但曲惋也不是一個在乎小細節的人。
信任感大概是,我不問,你主動講,比在彆人口中聽到更好。於九薇恰恰給足了她安全感。
“所以你不答應教她,是怕我會介意?”曲惋坐在副駕駛,一隻手調小了空調溫度。
“不是。”於九薇想進一步解釋,無意瞥見曲惋心不在焉。
於是改口問:“那你介不介意?”
曲惋走神一秒,回:“不介意,你教你的,不用管我。”
“當我沒問。”於九薇的吐氣聲在狹小的空間裡特彆明顯,心事藏住了就容易生結。
兩個人都沒再怎麼說話,路邊的積雪堆成了雪人,換個顏色也是藏在繁糜下的廢墟。
到特訓營的時候,是下午三點。
以前關琳在這裡帶過學生,而學習戰地攝影的教室走上一星半點的關係,易筱找於九薇還是為了角色的事兒。
於九薇能幫上什麼忙呢,教她打槍。
於焉不在,柯夏打得爛,劇組的老師易筱沒瞧上,從而就直接來找於九薇了。
“要是老師打的比你好,我也不會來找你。”易筱說話一向是直接,她們能成為朋友也是有這個共同點。
於九薇手放進衣兜,沒回話,彼時天空又一次飄了雪。
易筱補充一句:“沒辦法,我見過最好的,所以接受不了太次的。”
於九薇的厚靴磨著積雪,一踩還能聽見冰渣擠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