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於九薇從她的態度中也會察覺到不對勁,站在後區頂樓看著屏幕時,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眼前景象迷茫一片,隻有未接來電是清晰的。
她想到這些事情心裡亂成麻,每件事都像是一根穿透心臟的繩索,牢牢地將她裹住,致使呼吸都變得更加煩躁。
“你在這兒。”
聽到後方傳來聲音,於九薇往後轉頭,後區頂樓寬敞,飄著些白塵的味道。
霧霾天壓迫著這座城,於焉手裡的打火機灼燒了空氣,煙絲跟著卷起一陣味道。
於九薇撂她一眼,繼續看著遠處。
“三月了,你考慮的怎麼樣?”於焉說話帶著白霧,指節夾著煙,吸氣聲特彆明顯。
於安說過,總於九薇深深呼出一口氣,腳往後要有人去,不是於焉就是她,於九薇沒有特彆的感受,用一句話來說就是她並不畏懼炮火的聲音,總而言之戰地不會讓她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正因如此,那年,明素說她很適合這份間都沒有又要趕往另一處,明素快不行了,所有的美好都破碎在這一天。
電梯一摁問道身側:“在哪個病房?”
“三樓,楊醫生說暫時脫離危險了。”小護士跟著於九薇,將衣兜裡的手機遞給她。
於九薇在進電梯前摁了側麵,沒電了。
“那個怎麼樣了?”於九薇一時間想不起來名字,又補充,“試藥員。”
“家屬還在鬨,已經報警了。責任不在於我們,能處理的,第三方負責人剛走。那家人的爸爸說要找記者過來,大晚上的他去哪兒找記者。”
電梯門開了,於九薇跨出去前轉頭說:“好好觀察他的情況,不能疏忽。”
這電梯一跨,明素的病房就在前方,她心像是跌進了滄海,沉重得難以讓人呼吸。
第 65 章 chapter18
這大概是於九薇事情最多的一年,倒不是累,就是繞著思緒頻頻讓她不得安寧。
唯一休息的時候,是在明素的病房裡,於九薇看著點滴瓶走了一秒神。
這是她太累後的正常反應。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滿身都是遺憾,可到了這一刻又不會覺得難受。”明素輕輕歎了一聲,人能感覺到死亡的接近,也能在緩慢的過程中接受死亡。
於九薇心情沉重,呼吸聲在房間裡加重了一分,眼皮抬起看著明素:“那這還算不算遺憾?”
“當然算。”明素淡淡地笑了笑,“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
她反應了一下:“是說試藥?”
明素點頭:“剛剛那個小護士告天的白卦脫到了一半,那天屏幕的字還沒發出去,那一天,那身衣服集結了這輩子所有的純白。
走廊上匆匆而過的腳步,醫院好像又靜又吵,聲音總是繞著耳背走,熱了幾天後的寒潮又降到了這座城。
“人怎麼樣?”於九薇刪了會話框的字,重新打上一排新的。
【醫院有事,你下班後彆等我了,記得吃飯。】
步子沒有因為打字的動作而停下,她的餘光能瞥見前方有人,身子一側避開同時手機“嚓”鎖屏放進了衣兜。
“救過來了,家裡人在鬨事。”
京華市後區醫院試藥項目出事了,聽說有患者用藥後觀察的十五分鐘期間渾身抽搐。
試藥項目出事的不多,到了人體試藥階段已經排除了很多危險,但潛在的還是會有。
“弄沒弄清楚,望了一眼明素,隨後才壓低了聲音。
“主任,有記者。”
…
有記者會在深夜拍攝,沒有哪個娛樂網不喜歡流量。
常駐一線吃瓜的幾個人文紀實賬號現在的點讚量急劇下降,她們需要一個突破點,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總是最香的。
試藥行業不曾被大眾熟知,這樣的事件得到的關注度更夠。
曲惋見到便衣的記者從車上下來時,那些擾亂她思路的猜測全被帶走了。
她雙腿蹲得有點麻,目光跟著記者往裡看去,本能告訴她,出事了!
她步子不受控製地跟了上去。
彼時的醫院噤若寒蟬,像是撼在京華的一座雕塑,本該無人問津卻擾了偷窺者光臨。
…
“主任,您先去後區好了。”
醫院的走廊外幾個值班的醫生都出來了,站在門口等著她,還有做完易筱爺爺手術還沒離開的。
這裡是前區醫院的三樓,挨著醫師會區。
於九薇往前走:“馬上報警,晚上不要吵。”
剛說完這句話,於九薇就看到了迎麵跑來的易筱,易筱壓低了墨鏡走近後才摘掉,雙目上集結了紅。
“你跟我走,剛好我也要離開。”易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現在記者都在前麵,你不要在媒體麵前露臉,現在已經不是哪方責任的問題。”
“主任,你聽易小姐的,先走是最好的。”
易筱立馬又說:“德叔在外邊,馬上走。”
於九薇的確不適合在這兒,倒不是逃避責任。這麼晚了如果她在肯定要采訪才能平息,要是她不在,那紛爭便會少很多,負責人已經在家休息了。
醫院後區那天沒有亮燈,在下樓時易筱淚水還在眼眶打轉,樓道裡高跟鞋的聲音噠噠作響,沒有人說話,時不時伴隨著吸鼻涕的聲音,就像高中那年易筱帶著她逃課穿過圖書館的樓道。
這就是她們之間存在的最後回憶。
都會逐漸淡忘的回憶,也不被提及的最後一段關係。
曲惋不了解於九薇和易筱以前的故事,她能想到的詞隻有青梅,天作之合。
當然,對於她來說這些東西入不得眼,喜歡就爭取好了,沒緣分那就放棄,天長地久那是給漫畫人製造的。
或許,她應該做個聰明人,就像她不會給於九薇打電話一樣。
就像她此刻,看到於九薇和易筱上了車,也不開口,就看著,站在原地看到眼睛發酸。
她甚至會想,公開在網絡上的如果不是黎堇一,是於九薇,她此刻會做什麼樣的感想?
…
最終,不負眾望,第二天消息出來了。
易筱是被盯的對象,很容易被拍,尤其是現在感情生活甜蜜,大家cp磕得不亦樂乎,對家便會想些法子鬨事。
曲惋是是在娛樂八卦網看到的消息,剛發出來一分鐘,不知道算不算熱乎的新聞。
羅爰一早來上班,見到兩眼發黑的曲惋坐在沙發上,起初被嚇了一跳。
“謔,大早上不開燈,坐這兒乾嘛?”
這個世界安靜得像是什麼也沒發生,又像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平靜。
曲惋鎖了手機扣上屏幕沒有說話。
羅爰意味深長地瞧了她一眼,將外套搭在椅背上,說:“昨兒晚上,以前有個同事給我發微信,京華後區醫院試藥項目出事了。”
“哦。”曲惋很平靜,站起身到飲水機邊上,這個反應讓羅爰不得解。
曲惋拿過杯子問:“吃早餐了嗎?”
“後區醫院,於九薇不是在那兒工作嗎?”羅爰接著上麵的話題,“你們怎麼了?”
飲水機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噪音停下後,曲惋漫不經心說:“這個項目不是她負責。”
“噢。”羅爰愣愣看了她一眼,拉開椅子坐下。
“這次可不好辦了,隻要出事就得開除負責人來平息,不過你要說這事情大呢,每年都會有。”
曲惋聽得模模糊糊,道理是這樣的。
手機這時候響了,震動時在沙發上挪動了一點位置。
曲惋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心口上忽而落了一點酸澀,於九薇打來的。
她心口起伏,一城的機票。訂票時會有點落寞,也會想於九薇為什麼不多問兩句。
如果多問,她會不會繼續往下說?
她的怯懦存在於害怕失去,就像之前的那一場夢。
到了這個地步,怎樣都無所謂,隻要人活著就好。
在去南城的路上,她最後一次看了手機,於九薇發了一條消息。
【路上小心,職業。
於九薇不鹹不淡問:“你為什麼不去?”
“看不出來嗎?”於焉瞥她,“什麼情況?”於九薇的步子因急診室門口的擁堵而慢慢減速,眼睛微眯看著前方。
“查驗過,用藥前還吃過彆的藥,沒有告知。”
她能感覺到衣兜的手機在震動,應該是曲惋回複了消息。
前麵的人又哭又鬨,急診室外一片混亂。抱著孩子的訴我的。”
收後跟壓住椅子腳,慢慢說:“還沒有解決。”
她不知道怎樣回答這個問題,這件事很棘手,總之放大的話是沒有好處的,不放大負責人也會被開除。
“沒人能一帆風順過完此生。”明素說,“不必太過憂心。”
咳嗽聲在房間慢慢溢出,吊瓶也跟著明素的幅度而晃動,於九薇搭了一把手。
“惋惋今年的申請遞交了嗎?”
於九薇回:“還沒有,她不打算去。”
明素聽著心口輕微起伏:“我看著,我忙完了在樓下,帶你們出去吃好吃的。】
她看著消息忍不住想笑,類似小孩的霸道總裁發言帶著幾分稚氣在。
曲惋回了一個好字,然後,聽見門響了。
酒店走廊燈光散著暖意,曲惋打開門而已,曲惋那天掛斷電話後,真的買了去南發出“哢哧”一聲,緊接著又是小氣泡消散的聲音。
“周六,要過去都是周一了。”黎堇一回完話才喝了一口飲料,“對了,有個人向我打聽你,那天我在做采訪任務時,剛好碰到有一群義工幫忙清掃退伍老軍的宅院。”
“是誰?”
黎堇一放下拉罐,不在意地回:“她說她叫李君樂,跟你提你就知道。”
到這兒,曲惋腦子裡忽然竄出塔和裡的記憶,那個熱心腸的紅十字會的女生,她是很久沒有見到了。
從李君樂援助尼塞爾走了以後,她們就沒有再聯係過。
回國後的那段時間她在生病,和外界基本沒有任何的聯係。
“哦。”曲惋輕聲地應,“她還好嗎?”
“什麼叫好?兩條胳膊兩條腿,正常人。聊了幾句,應該準備又去鄰國。”
鍋裡燙了幾根青菜,黎堇一筷子一撈夾了好幾根,一邊吃一邊問不太像。”
門外是腳步聲,急匆匆地在靜夜裡回蕩,又過於輕巧顯得焦躁不安。
於九薇順勢往回睨去,小護士站在門口,一臉的焦急,麵色凝重地有什麼用?我能救幾個人?交戰區的戰地醫院,意味著什麼你很清楚。我改變不了這一場戰爭,人的自私可怕要我拿命去買單,不可能吧。”
對於焉這些言論,於九薇不發表任何的意見,人有不同的選擇。
“醫院的事情怎麼樣了?”
吵架歸吵架,她們並不會鬨到見麵必打的地步,畢竟不是三歲孩子。
於焉說到這兒輕輕笑了一聲,手腕抬著煙:“有個試藥的出麵證明,替第三方還有醫院說話,奇怪嗎?”
“哪個?”
“我哪兒記得名字,你自己去看啊。”
於九薇走了,這座能俯瞰四周大廈的高樓上隻剩下她一個人,就像凜冬最後一場寒風,搖搖欲墜。
第 66 章 chapter19
南城下了一場雨,脫掉的羽絨服再一次穿上了,城市染了混沌之色,但還是逃離不了流言蜚語。
黎堇一手指飛快的在屏幕上打上一排字,餐廳的溫度致使她穿一件毛衣都覺得潮熱。
南城的濕氣讓她不適應,鍋內的紅湯滿煮得起了泡,她拉了一下袖子,將未打完的字刪除重新打上一排。
消息是好友發來的:
【怎麼回事?戴綠帽子了?對方是什麼來頭,帖子半小時就被刪除了,全都轉載不出去,我留了截圖。】
黎堇一放大了那張圖,於九薇和易筱在樓下被拍的,有正臉沒牽手,並肩走,她細看了一眼後退出去。
【如果你臉上那兩燈泡是擺設的話,可以摘了,這是我家樓下。】
回完了後,點開易筱的微信。
她額頭上冒了細汗,鍋裡沸騰的水氣漸漸上升在她麵前環繞著,最後帶著細汗水融進了鬢發裡。
曲惋偏頭透過蒸汽看她,定睛確認一秒後才徹底放開了門把手。
包往旁邊的座位上一放,視線放在她的手機上,問:“等多久了?”
黎堇一回神,消息沒發出去,淡定地鎖了手機,一邊回一邊抬頭看她:“半小時,這頓飯你請。”
“好。”曲惋應了,黎堇一的直接她很喜歡,這樣說話不費勁,沒有心眼的一姑娘,挺好。
此刻兩人在一塊,倒像極了落難弟兄,淋得一身風雨最後悵然,不過啊,這悵然中帶著幾度倔強,穿梭一場又一場雲霧。
所以那天,黎堇一拉開蘇打水給她時說:“吃,吃飽了就不想了。”
她不說總有人懂,能懂幾分不重要。
窗外打傘的男男女女路過,高樓沉在水霧中,又因大霧中的車燈而散出縫隙,將植被鍍了一層銀,她的雙眼就被這景牢牢吸住。
她沒有來過幾次南城,都是因為工作,她心底認為和這次是一樣的。
“人民日報的記者什麼時候回來?”
黎堇一手裡的拉罐點也不敢看屏幕,猶豫了一陣,在鈴聲的最後幾秒滑動接聽了,推開玻璃門,步子順帶往外走。
“在忙嗎?”於九薇問的第一句話,聲音和往常沒有區彆。
曲惋徘徊在門口的台階上,隨後慢慢回:“不忙。”
她吸著冷氣,這股風讓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要不要開口詢問成了她最遲疑的事情。
或許是她的語氣讓對方生了疑,於九薇天生是個很敏感的人,能從她回話的聲音中感覺到不對。
於九薇:“你今天有沒有上網?我一會兒……”
“上什麼網?”曲惋打斷,彼時她一抬眸,眼球上掛了一層水珠,就在風裡凝結,又薄霜下慢慢滑落。
“我要出差去一趟南城。”曲惋補充。
“去多久?怎麼沒聽你說。”
“臨時的。”她最終還是沒有問出來,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吸了吸鼻涕。
她臨時給自己安排的,如果可以,她想靜一靜,好好理一下思緒。
這句話不是說說幾分年輕氣盛在,當年的她也是,聽著老前輩感歎血肉橫飛,她認為這份工作擔的就是這份風險。
故而危險這個詞不能被掛在嘴邊說。
“你彆告訴我你是為了於九薇不去的。”黎堇一撈了一塊蝦滑放她碗裡。
曲惋聲音低低的:“不是。”
“騙我做什麼?”黎堇一還是原來的語調,“她給你下蠱了?”
“沒有。”
“工作和生活分開,你不去戰地,你做什麼戰地攝影師。”
不是批評,就是用平常的語氣說出來的。
曲惋低頭看著碗裡咬了一半的蝦滑,眼睛變得酸痛,眼淚啪嗒一下砸進碗裡,唇角壓不住的委屈。
這話她也說過,她用這話反駁過外界的一切聲音,此刻她在猶豫什麼?
到這裡,手機再度響了。
…
於九薇的直覺告訴她,曲惋應該是看到新聞誤會了。
但換個角度想不至於,曲惋怎麼可能因為易筱跟她被拍就誤會到躲著不見她,這不太可能。
明素見她走神,於是問:“昨晚的事情棘手,慢慢來。”
她的聲音總是透著慈祥感,就仿佛像安徒生童話中會講故事的老仙子。
於九薇嗯了一聲,然後碰上桌邊的杯子試了試水溫,還是熱的,放心交給明素。
“現在是什麼情況?”明素像是在找搭話的地方,也不是一定要問清來龍去脈,老了,幫不了什麼。
“人沒有大礙,不過家屬不同意,在協商精神損失費。”於九薇一五一十的講給明素聽,也不著急,就是這個過程中她總是會走神。
她沒有想到過,最後孫韻會替醫院說話,她當時並沒有同意提前預支酬勞,從這個角度來看,怎麼也說不通。
很多事情迫於無奈,糾結不出對錯。
但有一點她清楚,起碼孫韻從未錯過。
她從不塑造自己是個道德高尚的聖人,故而也不會披著職業憐憫眾生,像於焉說的,改變不了什麼。
明明都是局中人,偏偏要用上帝視角來看人間,偶爾想想,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你的確改變不了什麼。”明素聽得特彆認真,回話也在努力思考下一句。
“你認為她為什麼要這樣?”
於九薇說:“或許跟惋惋一樣,旁觀者清,闡述事實。”
明素接著問:“試藥員風險很高的,一瓶藥能不能治療好精神疾病?”
於九薇搖頭,孫韻出發點不會是為了某個人,也不會是為了從這件事從而去突出自己高尚大度。
沒有必要的做法,惹得一身麻煩。
在明區大院門口拉扯那天,於九薇便知道了孫韻為何不選擇彆的路,孫韻女朋友是個模特,一樣的,生在聚光燈下,沒人會願意展示狼狽一麵。
“但是你還是將解決辦法匿名轉給了她。”明素戳破的時候,於九薇並沒有異樣。
“不過剛好是碰上了有人在做有關殘障人士互助項目。”於九薇解釋的並不牽強。
如果說是改變,大概是曲惋在車上問的那一句簽不簽字,讓她動容了一秒。又或者說她本身就不是一個對生活墨守成規的人。
明素將目光一點點地落在於九薇身上:“我們沒有辦法完成世界的平等和可及性,所以隻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中努力,就像你所做的。”
“一瓶藥是沒有辦法完全醫治好精神疾病,療愈的過程遠比疾病來得慢很多。”
於九薇在聽,費力地看向床鋪邊緣,又好似在思考那些冰冷又治愈的曆程。
她慢慢說:“世界本身就很荒謬。”
“對啊,荒謬得讓人痛心。”明素看她,“有破壞就有拯救,一瓶藥不能完全醫治好,但這是希望。你救惋惋的初衷是什麼?”
“我恰好路過。”於九薇不掩飾,她在廢墟下找到曲惋,初衷她沒有,如果真的細想隻能用這是職責來回答。
明素又問:“如果不是援外,同樣的情況你會救嗎?”
“會。”
“所以,你幫助孫韻,怎麼可能是剛好碰上。”明素微笑,“硬幣都有正反麵,何況是人呢。”
一句話講於九出一道熱氣。
“我回來以後聯係不上你,這兩年你都一直在國內嗎?”
彼時李君樂在她的房間,似乎長變了一些,頭上戴著鴨舌帽,因為額角有一塊疤痕。
曲惋沒見著,是聽黎堇一說的,那天她見李君樂的時候,對方沒有戴帽子。
“去過一趟薩番,沒再出去過。”曲惋在杯子裡倒上熱水,在這裡敘舊實在不算太唯美。黎堇一給的對方位置,到了樓下曲惋才知道。
其實李君樂跟著組織也住在這兒,後天從南城機場直接飛北國,然後再轉機到鄰國。
“你什麼時候去鄰國?”李君樂也問了這個問題。
曲惋抿著笑,遞出杯子到沙發坐下:“還沒遞交申請書。”
“你可以過段時間,我聽說情況不太好。”李君樂碰上杯子,有點燙又收回手。
手機彈出黎堇一的消息:
【收拾一下:“惋姐,我們什麼時候去?”
“鄰國很危險。”曲惋當時這麼回的,低頭吃著碗裡的東西。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黎堇的看不出來?”
於九薇話裡帶著失落,她注視著曲惋,直到眼皮酸到蓋了一層晶瑩,而眼前的人像是快要破碎的瓷娃娃,立在屋子裡說著沒有由頭的話。
“我其實早應該明白,從我回國後見你第一麵,你便似有似無地靠近,硝煙下都不一定處處是溫存,何況是這裡,這話是你說的吧?也是這麼做的?拿我當什麼?”
曲惋的話句句帶刺,沒有一點客氣直紮於九薇心口,將她窒悶的大腦一點點填滿,說這話的場景像是走馬燈閃過腦海。
她的記憶一向很好,這句話為什麼會被引用到這裡?她想不明白。
於九薇壓著一口氣,問道:“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不然我要怎麼看?”
“這句話是我回的,但我回的不是她這一句。”
曲惋猛地轉過來看著她,唇角發抖眼淚跟著往下淌,搶話吼:“這是你怎麼回答的問題嗎!”
“那你到底在氣什麼!”
“是她說的這些一抬起腦袋看她,話中有那一刻,一陣寒風好似順著門灌了進來。她通過門縫看到了於九薇,整個心臟在那股風裡忽地顫抖了幾分。
“你怎麼來了?”她表現得很淡定。
於九薇睨著她,挑眉慢慢問:“在酒店采訪誰?嗯?”
曲惋沒說話,屋子裡的腳步聲漸漸往門口駛,李君樂偏頭往門口看。
“於醫生?”
曲惋鬆了門把手,讓大門敞開著,三個人就這樣站著,於九薇輕點了一下頭算做是禮貌的回應,目光凝了一下。
“進來啊。”曲惋朝裡麵斜了斜腦袋。
對於這樣的狀況她並不會感到尷尬,畢竟從她這兒講,她是沒有任何事情心虛。
第 67 章 chapter20
空調散著暖氣,門關上的時候能聽到鎖心被扭動的聲音。於九薇下了飛機後直奔到了這裡,起先她隻知道曲惋所住的酒店。
不湊巧的是,她在樓下碰到了黎堇一,直接問了具體的。
也是在這時候曲惋才反應過來剛剛黎堇一的那條微信,裡麵所指的“你們”不包括李君樂。
大抵是被擾糊塗了,曲惋竟忘了,黎堇一壓根兒不知道李君樂會在她的房間。
“沒想到你們還有聯係。”李君樂開口打破僵局。
於九薇站在沙發前往回看她,最後才將視線慢慢地移動到李君樂臉上。
沒有表情,好似在醞釀怎麼回應李君樂的話。
曲惋的聲音微微響:“我們……”曲惋當時猶豫了一下,為什麼會產生的反應,她很清楚。
於九薇眉頭微蹙,盯著薇戳破,毫不掩飾。
於九薇靜靜地望著明素,心沉沉地沁出水漬,就像是點滴瓶中的藥水,順著塑料管往下一顆顆的滴落。
從明素病房出來後,於九薇定了一張去南城的機票。
她沒有直接告訴曲惋自己去南城的消息。
而她前腳剛走,後腳上邊又再詢問這次前去鄰國的名單,沒有於焉,於焉從一開始就沒有要去的打算。
於安又私下問了她一次,她當時坐在車裡回了兩個字過去後,便轉頭靜靜地望著這座陷在霧霾的城市。
…
曲惋看著屏幕上於九薇發的一連串消息,而她沒有回半個字,心裡隱約覺得酸澀。
最後一條是:
【於九薇:吃沒吃飯?在忙什麼?】
【采訪。】
她後腰靠著桌,燒水壺沸騰了,自動跳到了關閉狀態,壺嘴飄曲惋,等著她說下一句。
屋子裡燃出了些奇怪的氛圍,曲惋深吸一口氣,呼氣時雙目結了一層水霧。
“我還有事……你們先聊。”李君樂察覺到了,她很懂事地拿過包,繞開於九薇時步子頓了一下。
“我送你。”
李君樂看曲惋:“不用,我不遠。”
李君樂走了,曲惋隻是將人送到門口,整個過程於九薇都沒有說一句話。
於九薇的於九薇問。
曲惋沒什麼表情,就是淡淡地瞧了她一眼,隨後仰頭喝水。
這個反應,直覺告訴她,曲惋心裡有事。
“你先說還是我先說?”曲惋嗓音冷冷的。
於九薇這時候才說:“那我先說,你看沒看新聞,那天晚上,其實……”
“其實什麼?”曲惋打斷,捏緊了杯子,一抬眼皮,眼膜上儘顯一層晶瑩,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打斷對方時甚至會害怕自己手抖,做不好一個偽裝者。
於九薇心口起伏,然後說:“我臨時做了一場手術,易筱爺爺的手術,後來結束了醫院來了記者……”
“然後你們離開醫院被拍了,你是不是想這麼說?”曲惋鬆了杯子,深呼吸保持著淡定。
“你不信?”
“我信啊,沒有不信。”她繞開於九薇,到沙發邊,也沒坐,就是想離於九薇遠一點。
曲惋很淡淡拿過手機,一手托著杯子,另一隻手半舉著手機,解鎖“嚓”一聲在空間裡炸開,她不說話,默默地滑著屏幕,在於九薇又準備開口時,手機遞出。
“聽聽。”曲惋下巴抬了抬。
於九薇臉上是茫然,拿過後沒有問,點開了錄音。手機的聲音調到了最大,所以整個房間都是電子音頻的聲音。
在幾十秒的語音過後,房間的聲音戛然而止,於九薇視線停在了手機屏幕上,錄音播放完了,那些話就好像在空間裡蕩出了回音,她當時不是這麼回答的。
於九薇一閉眼壓著火,曲惋所有的反應初始來自於這段錄音。
腦子裡也不由得冒出一個畫麵,於焉家門口的保姆,出現不是偶然,手擋在衣兜前,看來是在藏手機。
於九薇手裡的手機轉了一圈,遞向曲惋:“你這麼大火氣,就因為這個是嗎。”
“不打算解釋?”曲惋吸了吸鼻涕,沒哭,情緒不太好。
“這話不是我說的,錄音剪過了。”於九薇回得很平靜,“這個東西,你直接問我不就好了,電話不接微信不回,跑來南城,我要是不追過來,你是不是打算撇清關係?”
曲惋不說話,終於抬眼皮看著自己的手機。
屏幕還亮著,錄音被她調出來存在手機裡,她好似慍氣沒消,也不接。
“嗯?說話。”於九薇聲音溫和了幾分,同時手腕後轉將手機擱在邊上,伸手去拉曲惋的手腕。
誰料曲惋手往後帶躲開,多用了幾分力道,聲音也跟著出來:“彆碰我!”
她的聲音隨著步子後退在空氣中顯得有力,眼眸的淚膜忽而就變得格外明顯。
吼完這三個字,曲惋的手腕細微地發抖,呼吸跟著頻率不定,看於九薇手還停在半空,最後又垂下。
“於九薇,你沒什麼要說的嗎?”曲惋閃動的眼睫望向她。
曲惋呼吸聲在空氣裡噙著細汗,空調風是正對著她的脖頸,起伏的呼吸正好捕捉到了熱氣,滯悶又難受。
於九薇鬆唇,呼出一口氣:“我不是說了嗎,錄音剪過。”
還是保持著平和的態度,看曲惋同時又問:“於焉發給你的?”
曲惋的神色沒有變,至始至終對她好似惜字如金,她能看出來,這事情在壓抑了曲惋很久,對於她的解釋沒有一點神情鬆動。
“從我患病開始,你到底為什麼纏著我?”
這話問得於九薇瞳孔微縮:“你覺得我是為什麼?”
曲惋壓著一口氣,像是在隱忍,在這一場對峙中將淚膜死死的壓在眼球上,將火氣往肚子裡吞,生怕融了眼眸流了淚珠。
三秒內醞釀好以後,抬頭看她,目光不似往常。
“我第一次到明區大院外邊,那時候你就知道我爸爸跟你們家的事情。”
於九薇不說話。
曲惋順著繼續說:“在摩利泇西城那晚,易筱給你發消息,你以為我忘了?”
於九薇一邊聽著,一麵認真地看著曲惋,她隻能等曲惋說完下麵的話,對方在氣焰上時,她竟然連怎麼哄、怎麼解釋都不知道,她從未見過曲惋這般樣子。
“她發的什麼都過去了。”於九薇就這麼回。
事情不假,她不否認,但行得正坐得直,她沒有扯過半點不清不楚的關係。
曲惋的指節發白,捏著衣角又鬆開,裹在眼球上的淚水好似隨時都會往下滴落,渾身散著一股熱氣,一碰隨時都會化掉那般。
“我一直很想問你,是在什麼時候有過一點喜歡。”曲惋猛地背過身,淚水啪嗒一下滴在麵頰上。
穩住聲線後繼續下麵的話:“是在看過日記以後,還是在明奶奶家的那年,現在想想,你的刻意接近,我快分不清楚了。”
曲惋手放進衣兜,也沒擦眼淚,攥著兜裡的那根項鏈,一直到指節發白。
“你是不是真話!”
聲音震著她的耳膜,於九薇心口壓抑得那股難受也在此刻爆發到了極點,她手腕一抖,盯著曲惋的眼睛忽然就變了神色。
她努力維持淡定,問:“她說的話沒生氣,儘管曲惋陰陽怪氣地,她還是保持著溫和的態度。
“不累,我就是想來看看你,這就是你說的采訪?”,她的指尖碰上衣料邊緣落空。
“跟你沒關係。”曲惋不看她。
忽地音落後,後背被一股力量圈住,帶著一縷發絲劃過脖頸處,於九薇從未有過的慌張,這是第一次。
“不是我不能告訴你,是因為當時我認為這不重要。”
曲惋捏住她的手腕掙脫,速度快準狠,立馬轉頭吼:“因為你覺得不重要,所以給了她剪輯音頻的機會,你是不是以為我們的問題就隻是這一段錄音!”
於九薇不說話,她不敢說,任何一句話都會成為下一個導火索的爆發點。
緩了幾秒後,她看向曲惋,的確不隻是錄音,如果是她說,和現在於焉說,是兩個概念。
“不是。”於九薇隻能這麼回她。
“先聊到這兒吧。”曲惋語氣不似像妥協,撩開此時隔著一步台階,她低頭頃身與曲惋平視,不帶一點傲,風過吹乾了眼簾,透出一點紅,此時的於九薇周身宛若嬌敗的白梅。
曲惋忽地哭了,不說話,抱住她,頭埋在懷裡怎麼了。”
曲惋抬起浸濕的睫毛望向她:“怎麼了?你問我怎麼了?你當初有提過半個字嗎?”
於九薇被曲惋的整個反應搞得眼睛發酸,她呼吸起伏蔓延在空間裡,她比旁人更了解自己。
她沒有彆的原因,從頭到尾就沒想過是為了彆的。或許是信任感在一瞬間崩塌,故而讓她覺得心口沉悶難受不堪。
“你聽我說,她說的是真的,但我不是因為這些事。”於九薇說到這裡的時候,難受到哽咽不止,垂眸時淚水跨過麵頰,直接滴落在了地板上。
曲惋瞥見了,她用深呼吸來調節自己的情緒:“我希望的是這些東西是你主動告訴我,而不是從彆人口中聽到,你到底明不明白!”
曲惋聲音在抖,極力的克製並沒有發揮很好的效果。
她指尖一抖,每一寸肌膚都被這話所震住,也明白了生氣的源頭在哪裡。
第 68 章 chapter21
那一年應該是她們吵架最厲害的一次,不是最後一次,但算是唯一一次刻骨銘心。
其實到後來才會發現,那些對方所在乎的點,永遠都不會是彆人的挑撥離間,相反,曲惋難受的是於九薇從不主動說。
曲惋轉頭,看向她,是在捕捉到眼簾下的水漬時再度開口:“我想靜一靜。”
麵前的影子忽然閃開,從她邊上過,於九薇下意識去拉曲惋的手腕:“你去哪兒?”
對方有意識地側身躲開印象裡,是停在塔和裡的,她見過李君樂兜裡的巧克力,那是曲惋送的。倒不是滿心醋意,隻是後來,曲惋再送她的時候,她就不想要了。
曲惋對她的所有舉動,不知道有沒有這樣對過彆人。
她在廢墟下救了曲惋,日記裡提到最多的也是這點,所以後來她認為過,是硝煙下微不足道的舉動,讓對方在後麵能回應她的感覺。
“怎麼不接我電話?是不是該解釋一下?”於九薇並沒有問剛剛的事情。
說話的時候,她嗓音弱弱的,不帶半分佯裝的強勢。
“解釋什麼?我沒看到,你來做什麼?”曲惋若無其事到桌邊倒水,茶壺裡的水溫了,她的態度沒有一點波動,就在一個水平線上滑動。
於九薇緊麵前的頭發。
今天她也不像自己。
眼睛紅得徹底,僵持在這樣的爭吵局裡是在讓人難受,她彆過頭,欲往外走。
這次,於九薇捉住她的手腕,緊捏著,用掌心的餘溫來壓住她的脈搏。
“彆走。”
像懇求,不再有往常的強勢,那個在戰地穿梭,在江麗大橋壓槍的於九薇似乎和現在判若兩人。
“你讓我靜一靜,我不想說話。”尾音是哽咽,曲惋唇齒嘗到了鹹澀,她抿緊唇轉向一邊,在搏最後的體麵。
她抽出手,用了所有的氣力:“我希望我們在江麗的經曆是真的,現在都冷靜一下,我給你時間,你慢慢想,你要的是我,還是隻是籌碼。”
手腕像是泥鰍從於九薇那兒滑出,於九薇想試圖重新握住:“我沒有,你能不能不要這樣,你聽我把話說完。”
但曲惋步子極快朝著門去,最後在門鎖響動中,留了一道尾影給她,最後在她追去隻是,尾影就頓在門口。
是黎堇一攔住了她,隔著衣服抓著曲惋的手肘。
對於此刻的情況,黎堇一的神情告訴她,全看明白了。
但不過,聰明人是不會在這時候來問的,曲惋同樣在黎堇一的注視下淌著眼淚,試著抽出自己的胳膊。
黎堇一用了力氣攥緊,同時說:“人民日報的戰地記者因公殉職。”
…
就是在曲惋跟於九薇吵架這一天,南城的新聞頻道被這條消息填滿。
聽聞是在炮火下,拍攝前方的轟炸,最後不幸遇害。運回國的不是屍首,是骨灰。
這個消息聽到都令人心情低沉,說不透的滋味就卡在喉嚨裡。有多可怕曲惋現在知道了,趙煜說的是真的,李君樂說得也是真的。
這位記者在國際所做的報道是最全麵的,真實性最高的,人在回來的前一夜,傳回報社的最後一篇稿子,新聞社剛發出去。
抵達現場的時候,曲惋才聽說,那盒子裡根本不是骨灰。
炮彈落下的地方沒有找到半點痕跡,原地的灰土還有一塊布料便裝進了骨灰盒中。
來往的人是黑灰色,現場沉重莊嚴,門口都是記者,她隻是遠遠地拍了一張照片作為留念。
黎堇一還有彆的采訪要做,便沒再跟著一塊。那一天南城下了大雨,灰蒙蒙地蓋住了所有的顏色。湊巧的是儀式停了雨也跟著停了。
曲惋踩著水窪站在人群的最後端,人擠著她,很多媒體都想報道這位戰地記者的事件。
她往後退的時候,踩到了人,對方同樣拿著相機,示意她沒事,但下一秒,前邊的人也往後退,直接撞到了她的肩膀。
後跟正抵著台階的她,重心不穩險些往後倒,一隻手就在後邊拖住她的腰。
“抱歉,我沒看到。”前麵的人開口道歉,視線到於九薇的臉上。
曲惋站住腳,移開於九薇的手,對著前麵的人點頭:“我沒事。”
“擠什麼?看著點。”於九薇態度不算差,針對事件說了這一句。
這兩日於九薇一直跟著她,從出門便跟到晚上回酒店,房間開在她隔壁,隨時關注著她的動態,像是狗皮膏藥那般甩不開。
於九薇這時候看她:“你聽我解釋,沒有什麼籌碼不籌碼的……”
曲惋沒說話就走了,人似乎是還在氣頭上。
一場爭吵沒帶走什麼,於九薇跟著曲惋往殯儀大廳後場走,曲惋像是無頭蒼蠅,走到哪兒是哪兒,隻要能甩開她。
忽然,前麵的人步子停了,視線輕放在一群身著黑色西裝的人身上,中間是個女人,一身呢子黑大衣,麵色慘白孱弱。
於九薇兜裡的電話震動,她沒管,就在離曲惋五米遠的地方,她在那個位置看著,從曲惋後背再到那群人身上。
無論現在哪個地方都好,隻要能看得見。
穿黑大衣的女人臉上是淚,從無聲到啜泣,周圍人安慰著,小孩站在外圈看著,她們聊的什麼曲惋聽不見。
那啜泣聲中忽然傳來爭吵,不知某個男人說了什麼,女人一巴掌打在男人臉上,緊接著再抬手又是對著另一側扇了耳光。
“我早說過不讓她做這一行,你為什麼就是不聽我的!”女人嗓音顫抖,天空就這樣飄了一層細雨,時有時無地砸向地麵。
這不影響這一場爭吵,當第三次抬起胳膊時,女人的手被另一個男人攔下。
“吵什麼?人都走了,還吵什麼?”
這一嗓子鎮壓住了全場,其餘幾人都不說話,同時,那女人的啜泣聲慢慢轉換成了嘶吼,到頂點宛如窒息沒有聲音。
手緊緊攥著男人的衣服,聲音衝破喉嚨時,那是一種喧囂痛苦的哭聲。
“為什麼你們就是不聽我的。”
女人跪在中央,哭得泣不成聲,渾身都在發抖,在寒風撩動下好似麵上也起了薄霜。
“要是聽我的,根本不會變成這樣,孩子該怎麼?你們告訴我該怎麼辦!?”女人繼續哭,膝上沾了地上的塵土。
旁邊的孩子緊攥一個大人的衣服角,看著看著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是被這場麵給嚇到了。
曲惋靜靜地看著,她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畫麵,如果此刻裡麵躺的是她,那外邊哭的就是奚雯了,而這個時候,奶奶在邊上會是什麼樣子呢?
她不敢想,想到這兒胸口就壓著難受。
於九薇兜裡的手機第三次響了,她看了一眼曲惋,確定曲惋在那兒。
側身拿出手機,是於安的電話。
“你在哪兒?”
遠處的霧漸漸模糊褶痕。
雨開始下的密集,南城的雨如細針,穿過發絲帶著額頭漸癢。半腰的長梯匆匆而過的行人和她擦肩,她在這場雨裡,尋找於九薇的影子。
就像那一年,在戰地醫院,她頻頻回首,透過哀嚎人群,搜尋那一記白影。
“惋惋。”
曲惋聞聲,腳步頓在半步台階上,她扭頭看去,於九薇站在風雨裡,衣角被風掀起,台階之上眼皮拉高,細雨順勢透過睫毛滴落在她的眼球上,潤了焦躁不安的心。
“你是在找我?”於九薇走近,帶著餘溫的手機放進了衣兜。
她的個子本就比曲惋高點,跟上,後腰靠桌,低眸瞧她:“來看你采訪。”
“你要是想接,攝像機能架一整屋。”曲惋不鹹不淡地說,“專程跑這一趟,你累不累?”
於九薇咽著氣息。
這地方的破碎感讓人有共鳴,某個事件也是能帶上感染力的。
“我沒有走遠,不哭了。”於九薇手碰上她的發絲。
發絲是濕潤的,透過指尖消磨著指腹的餘溫,於九薇的安慰聲低弱,又給足了安全感。
曲惋雙眼被淚水死死粘著,她沒有哭出聲,咬著下唇隱忍了許久,直至肩膀細微發抖。
她就想這麼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就像夢裡,於九薇在戰壕內抱住她一樣,儘管灰燼裹滿全身,隻要懷裡的人有溫度,那就夠了。
於九薇開口說話了:“對不起,從塔和裡分開後,我一直在找你,那時候,我也在想……”
曲惋忽然打斷:“於九薇,我們就這樣終此一生,好不好?”她聲音在顫抖,麵頰還貼著於九薇的胸口。
話很重,雨在那一瞬間,下大了,蓋住了曲惋的尾音,她就隻想要這一次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