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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今夜有燈 千歲一時 20037 字 3個月前

第 69 章 chapter22

這個選擇是不是對的,曲惋是真的分不清楚。其實每每回首,就好像是一場飄不進市井,蕩不進荒漠的塵埃。

四月初,於九薇買了承德寺邊上的一間四合院,白牆綠瓦,院外栽種了幾顆桃樹,正好末過圍牆,這時的桃花開得正盛,風吹時落了一地桃瓣。

曲惋搬進去那天還拍了兩張照片,她喜歡這個地方,她問於九薇是怎麼找到這兒的。

於九薇說這是明素以前的房子,後來搬到明區大院,這裡就空下來的。

很多來寺廟上香的,路過小巷子口都會停足看上好一陣。

曲惋說差一隻貓,所以707工作室外的那隻流浪貓,至此有了一個家,隔壁住著一個奶奶,和明素認識,剛搬進來她便做了餃子,送到了院裡。

在這裡的這段時間應該是了高樓,城市應物變得暗淡無光。

“南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沒問她為什麼在南城,反倒說起了正事。

“鄰國第二波戰爭打響,局勢緊張,國際人道組織開設了專道接醫生入戰區,你的申請為什麼還沒有遞交?”

這一次,於安不是再詢問她去不去,反而是直接了當的詢問為什麼不去。

於九薇順著曲惋的方向看一眼,繞開那個嬌小的影子又能見到蒼涼,風刮過,那是陣陣悲痛地哭聲拂過耳畔。

曲惋已經記不清那天在原地站了多久,回想的時候已經忘記了,當時的她好像大腦是空白的。

唯一記得的是,注意力從這畫麵中抽出來時,她下意識回頭去看於九薇。

剛剛所站著過的上。

曲惋問:“你冷不冷?彆老是問我,我身體挺好的。”

“披著。”於九薇隻是這麼回,身上穿著一件襯衫,其實已經夠了。

於九薇帶著燈泡出來的,好像料到了今夜的燈不會亮,不遠處還有好幾聲狗吠。

曲惋扶著凳子,抬頭望著於九薇換燈泡,白牆的綠瓦正好到於九薇胸腰的位置,藤椅被踩的咯吱作響。

“你小心點。”曲惋一隻手拉著於九薇的衣服角,另一隻手接過換下來的燈泡,還散著餘溫。

院牆在她的聲音中亮了,光照著於九薇的輪廓,將發絲照得柔和,於九薇半紮的頭發隨著下椅子的動作散開。

剛剛路口的狗吠越來越近,她伸手勾下於九薇的發繩:“我幫你紮好。”

於九薇微附身讓曲惋夠著耳後的發絲,沾了塵土的雙手半抬著在兩側,而這個姿勢正好側首便能碰到曲惋的耳垂。

“要紮緊一點嗎?”曲惋問。

“都行。”於九薇帶著故意的感覺,說話似有似無的貼著曲惋。

熱呼吸慢慢鑽入耳廓時,曲惋心臟跟著一抖,逐漸紅了耳廓。那盞燈下,雙影交疊,皮筋在她指尖一圈圈地繞著,最後彈到於九薇發上。

也在那瞬間,道路上一條狗飛快竄過,好似帶出一陣清風,未掃的桃瓣揚了揚。

她們目光順著那頭看去,夜沉了。

天邊掛著幾顆星星,暗得很,時不時被飄過的雲層蓋住。

曲惋坐那兒抬頭看天,於九薇就在她邊上給她拆零食袋。

她在念之後的生活,聲音有種娓娓道來地滋味:“我們可以在院裡弄個圍爐,把東側的那棵樹砍了,種花怎麼樣?”

“哪種花?”

於九薇在回應她,也不會敷衍。

“明奶奶院裡的那種,薔薇。”

於九薇將零食遞給她:“好啊,春季和秋季是最好的栽種季節,最近正好。”

於九薇懂這些完全是之前在明素那兒打整花園,了解的花卉栽種。

曲惋想了想:“最近你不是工作挺忙的嗎?”

“種花又不難。”於九薇拿過紙擦拭著手心,笑了笑,“用不了多少時間。”

“沒關係,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明明是很普通的四個字,不特彆,但讓於九薇的動作漸慢了下來,沒有逃避,卻又像極了在逃避世事。

不知道為什麼,說這話的是曲惋,最先低落的也是曲惋,在矛盾的個體中反複徘徊。

於九薇察覺後,問:“怎麼了?”

“沒什麼。”曲惋抿出一個笑,很牽強。

於九薇也不繼續追問,岔開了話:“明天有煙花秀,要去看嗎?”

京華市禁煙花,故而特定的遊園有煙花秀的時候,人總是格外的多,尤其是孩子。

“我不太喜歡煙花炸開的聲音。”曲惋將薯片喂到於九薇嘴邊,“有點吵。”

那種聲音很像是她在塔和裡見過的炮彈轟炸,炸開的時候沒有形態上沒有太大的區彆。

於九薇懂她的意思,也不會繼續往下說,慢嚼著薯片,問了一句什麼口味。

“草莓,還有巧克力你吃嗎?這兒。”曲惋在袋子裡找,“在塔和裡你沒口福,一個牌子的,我從小吃到大。”

於九薇聽笑,在微弱的光線下看著曲惋手心的巧克力,是一樣的,她還記得。

“我不吃。”

還是一樣的回答。

“真不吃還是假不吃?”

於九薇看她,眉頭輕動:“你喂我就吃。”

“行啊,於醫生。”曲惋拆開包裝紙,捏著一頭遞過去,在於九薇準備接時,她皮得將手縮了回去,咬下了前段。

勝者在皮的時候,總帶著些自豪感。

但沒等曲惋將巧克力含穩,於九薇便從旁邊的椅子上站起來,扣住她調換了位置,讓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你做什麼?”曲惋說話含糊不清。

音色一落,後腦勺被扣住:“你不是打算這麼喂?”

“沒!”

桃樹下隻聽到了一個字,於九薇吻了上去,含著她的唇瓣撬開唇齒,探出舌尖勾她嘴裡的那塊巧克力。

風起時她的心跳怦然,呼吸跟著加速了。

舌尖的溫度化了那塊巧克力,那晚的風逐漸在零落的桃瓣中變得溫和。

於九薇就抱著她,也沒有再坐回自己的位置。

披肩所帶來的溫度遠遠不及現在這樣,如果彼時多上幾顆星,她們大概率會想到在塔和裡同床那一夜。當曲惋提到那時候,她說出了自己的慌張。

於九薇慢慢回:“那一晚,我比你還慌。”

她像是在窺探於九薇的心事,順坡往上爬追問:“你慌什麼?”

“我也不知道。”於九薇到現在也沒想明白,如果非得要一個解釋,應該是,那時候產生了一點不為人知的心動。

“我回國後時常在想,你的日記為什麼會影響我的情緒,我那時不明白想我找到你出發點是什麼,隻是會偶爾想起被困西城郊外,會想起你將唯一的頭盔交給我,以及那次我做醫療物資轉移任務時,在酒吧你的毫不猶豫。而恰好那篇日記是在點醒我所產生的感覺,我遇見過世界上的一切,卻隻喜歡你。”

平靜的情話往往讓人產生的觸動更為所震撼,至於這話的真假,於九薇是騙不了曲惋的。

曲惋這人包不住淚,她轉頭看於九薇:“我希望的是,我們能好好溝通,就像現在這樣,我爸跟我媽每次吵完架以後,和好的特彆快。”

她視線慢慢放到了遠處,對街有一顆楊樹,正值四月天,散了柳絮出來。

“小時候,我聽媽媽說,她們有約定,吵架不過夜,即使吵得再厲害,都在遵守這一條約定。我希望我們也這樣,可以吵架,但要和好。”

於九薇眼裡。”

此生對於她來說,最浪漫的時候,並不是江麗汽車爆炸,也不是大橋上於九薇所給的那一槍。

是尼塞爾的機場,於九薇附身摘下自己的項鏈,將自己身上唯一具有保平安的意義的東西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從有了種花計劃以後,院子裡東側的那一塊地方很快就被打整了出來。

於九薇沒有等到下一個花期,嘴上說來日方長的曲惋先她一步買好了種子。

此時正值薔薇盛開的時節,明素院裡的薔薇開得正好。

四月十八號,於九薇帶著明素回了院裡,老人虛弱地看著滿園大朵粉色,還有初綻的玫瑰點綴在角落。

“那間院子後方晚上能聽到貓叫嗎地方是一片寂寥,於九薇走了。

她忽地一慌,頻頻張望,視線開始搜尋周圍,眉心出了她們為數不多的安穩。

夜晚,曲惋拉了椅子坐在桃樹下,有種與世隔絕的愜意。老舊的燈總是會滅,閃了幾下,院外忽地一片黑。

於九薇步子頓在門口,手裡的盤子角撞在門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她望向剛黑的燈泡。

“明天真得找個人修一下。”曲惋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這裡有蟲鳴,聲音不大,隱隱約約在夜裡鬨騰。

於九薇看到一束光,從外麵折出棱角,是曲惋開的手機電筒。

“換個燈泡就好了。”她借著光走到曲惋身邊,盤子遞到曲惋手裡。

屋子裡的燈還亮著,給院內短暫地投射了一些光亮,角落點了香,於九薇說有安神的效果。

但曲惋沒什麼感覺,聞著味道還不錯,也就讓它這麼燃著。

京華這個時候,夜間還是有點涼,路口的風往裡灌的時候,於九薇問她冷不冷。

問歸問,還是將身上的一件披肩搭到了她身?”

明素的聲音弱到險些聽不見,於九薇站在輪椅後,收了視線。

“惋惋將工作室的流浪貓養在了那兒,它很乖,晚上不會叫。”

明素繼續說:“以前關琳住的那間屋子,她總說夜裡能聽見野貓打架,吵得她睡不著。後來,她就搬到了我那屋。”

說到這兒,明素笑了笑,聲音低沉沉的。

四月的陽光明媚,不會灼眼,明素在抬首去看時,總是有種滄桑感,她問於九薇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於九薇說:“惋惋想在院裡種滿薔薇,不知道今年我還能不能見到花開。”

“心中栽桃樹,灼灼映桃花。”明素呼了一口氣,手慢慢搭在大腿上,眼皮半遮瞧看滿院紅,最後又將目光放置在天邊的太陽上,陽光順著她的眼皮往眼內走。

她用手慢慢擋住光,但胳膊始終隻抬到了一半。

於九薇就幫她,用自己的手掌擋住了陽光:“今天的陽光很刺眼。”

明素說:“隻不過平時,它是被雲遮住了。當你仰頭見光輝時,那種刺眼又灼燒的力量能讓你雙眼刺痛。”

“而低頭凝視深淵,漫無止境的漆黑蓋住了深淵望向你的目光。”

於九薇在明素低頭時,收了手,手掌被太陽曬得微燙。

“人道主義是要在肮臟的現實中運作的,他們不能指望醫生來結束戰爭。昨晚,我夢到關琳了,她說她此生隻有遺憾,不曾後悔。”

那尾音是重重的歎息,到最後,聲音卷入清風,連帶著手指也慢慢卷縮在一處,於九薇哽咽著一口氣,慢慢看向明素。

滿園的薔薇伴隨著這個院裡最後一絲生息。

明素走了,留了薔薇在,見了院角的玫香。

處理完後事以後,於九薇才發現那些關於明素和關琳的秘密。

她在想,或許這些東西從人消散的那一刻已經變得不太重要,它們是這世間的塵埃,就像明素說,熱愛到底能有多大的力量?

關琳是熱愛事業,但比起那些,她擔的更是責任。

她不受任何指派,不用肩負任何責任,她的每一步選擇都是熱愛。

無悔的是熱愛,遺憾的是明素。

四月末,薔薇種植好了,桃花謝了。曲惋說想帶於九薇回家,五月初的時候提上了日程。

那個五一節她們不用去擠人流,吃了一頓奚雯做的飯菜。

奚雯問道後麵怎麼打算,問的是她們的未來。

不知道是默契還是什麼,曲惋隻是說明年就結婚,於九薇當時就淡淡地笑了,對於明年的故事會有很深的期待。

五一後,於家老太太叫了曲惋到家裡吃飯,這算是正式對她們的關係有進一步的打算,一切都好像在順理成章的進行。

那一天,曲惋在工作室加班,多耽誤了半個小時。

也就是那一天,易筱的電影首映,大街小巷全是宣傳海報。那個戰地攝影師好像在大眾眼裡真真切切有了形象。

黎堇一請假走了,要去參加易筱的活動,那個嘴上說不會去的人,終究還是沒按照自己說的走。

曲惋沒有過問關於她們之季盛開的薔薇。

但起碼這座小院帶給她短暫的安穩是真實的,絢爛的煙花和炸開的炮火顏色相近,她沒辦法隻賞前者,不問後言,如果是愧,此生,她隻有對曲惋。

曲惋讀到這裡,手腕開始顫抖,在她急促的呼吸聲中漸慢下。天大亮,但陽光卻印得這本日記灰暗。

這是她放在於九薇包裡的日記本,最後一頁,是於九薇留下的,這裡麵有一隻千紙鶴。

她試著平穩呼吸,在日升的最後一刻忍不住將眼淚夾入日記本中。

身後的電腦屏幕還亮著:七月十八日京華醫療隊前往鄰國援助。

北國機場開設專道前往鄰國,國際救援隊各地的誌願者每天都齊聚在此,沒有辦法長久駐紮。

灰頭土臉中冒出幾聲禱告,那是教堂才能聽見的聲音,那是應該有白鴿做配才能開展的畫麵。

身後有人在打電話。

“對,尼塞爾,從尼塞爾坐船到鄰國。”

那個男聲雄厚,越來越近,蒼藍下能回憶生者,緬懷死者。

曲惋看著那個方向入神了,直到男人碰上她的包,手間的故事,或許這一段故事的記錄者另有其人。

下午,曲惋剛離開工作室的時候,黎堇一回來了,人沒有之前那般精神。有種沮喪感夾在眉宇間。

“你現在過去算不算晚?”黎堇一拉開她的凳子,坐上了還帶著餘溫的地方。